春夜渴渡(猫猫可)

齐云海用苍老的手, 抹了一把眼泪，对林羽墨充满歉意的说道。
“爷爷，不好意思的是我才对。吃了您亲自给我煮的面, 又勾起您这些沉重的回忆。”林羽墨连忙站起身来说道，从一旁的古董抽纸盒里, 递了好几张纸巾给齐云海。
“哎，这些事埋在我心里很久, 平常我都很注意，在家里的饭桌上也从来不在少焱和少宇面前提到他们父母。今天，好不容易有人听我这把老骨头倾诉，我心里也舒服了很多。”
齐云海用手里的纸巾擦干净眼泪, 看起来又暂时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整个人也显得矍铄了很多, 只是仍有些疲态。
“爷爷，您要不先上楼休息会儿？对老年人来说，情绪起伏太大，可能会伤身体。”林羽墨走到他身侧，朝他关切的说道。
“嗯, 也有道理。”齐云海点了点头，借助手里的紫檀木拐杖站起了身来。林羽墨搀扶着他的胳膊, 往楼梯上走去, 到达了客房的门口。
“对了, 羽墨。”
在进房间之前，齐云海却停下步子，拽住了林羽墨的手，似乎是有话要说。
“爷爷，您说吧！”林羽墨赶忙停下了步子。
“后天是我儿子和儿媳的祭日，少焱是家里的长子，有义务替他父母去扫墓。明天估计就要动身了，不如，你陪他去吧，反正如今你也是齐家的媳妇了。”
齐云海出声请求她道，语气里充满了对齐少焱的关切。
“好！”
林羽墨立刻郑重的应下了齐云海拜托的这件事情来，而今知道了齐少焱的经历，她对齐少焱的认识又上升了一个层次，若是她能借助这次扫墓的机会，开导一下齐少焱就更好了。
“有你在少焱身边，我就放心了！”齐云海对她的知书达理很是满意，这才放下心来，往房间里走去了，林羽墨则替他轻轻合上了房门。
晚上，看着夜幕降临，星星已经亮起。早已用过了晚餐，泡完澡，换上了睡衣的林羽墨透过落地窗仔细往下张望着。她已经在窗前站了将近二十分钟，只为了等待齐少焱的身影出现。
齐少焱确实是个工作狂魔，能够一直工作到这么晚。但林羽墨转念一想，估计他也在为了扫墓的事情，而提前完成一些工作吧，也正是因为他有着如此出众的管理能力，上了年纪的齐云海才能安稳颐养天年，将齐氏交到他手里。
“轰隆隆”
大马力跑车发动机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林羽墨赶忙往楼下看去，齐少焱的那辆银色布加迪威龙跑车果然停在了院中。跑车的自动门升起，齐少焱高大的身影下了车。
齐少焱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张望自己，抬起了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冷冽的眼神往楼上的落地窗看了一眼。
林羽墨的眼神猝不及防撞进了齐少焱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眼神交汇的瞬间，她的脸红了，心跳也急促了几分，赶忙转过身去，躲到了纱帘后面。
齐少焱是千里眼吗？怎么这么远都能发现自己在看他？林羽墨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楼梯间脚步声响起，林羽墨提前打开了门，随即自己走进房间内，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书佯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自顾自看起了书。
“怎么？这么想你老公我？”
一道低沉的声音骤然在她耳边响起，随即齐少炎那张深邃俊逸的脸已经凑到了她面前。
“你……你在说什么啊？”林羽墨红着脸，一把合起了手里的书。
“刚刚是谁在窗户边上站着，等我下班啊！”齐少焱直接戳穿了她，朝她低声问道，眼尾上扬的弧度，勾人的很。
林羽墨发现齐少焱的眼睛长的其实很好看，尤其是细长的弧度，时常令他调戏起人来，没了半分阴鸷，反倒像只足以蛊惑人心的狐狸。
这双眼睛长的过于好看，过于妖孽，林羽墨怀疑齐少焱其实长了一双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桃花眼。
“好了，不跟你废话了。你明天是不是要去替你父母扫墓……”林羽墨将话题引到了这件重要的事情上。
“你怎么知道？”齐少焱的眸光骤然暗了下来，那双眸子恢复了阴鸷，他站起身来朝她冷冷的问道。
“爷爷顺口提了一下，他希望我能陪你一起去……”林羽墨紧张的吞了一下口水，向齐少焱解释道。
“你别去了，那个地方又远又高又冷。”齐少焱却直接回绝了她。
“啊，在哪里呢？”林羽墨没有想到齐少焱会以这样的理由回绝她，赶忙朝他问道。
“在西藏”齐少焱那双黑眸望着她，淡淡的说出了这三个字来。
西藏？林羽墨呆住了，她绝没有想到给齐少焱父母扫墓竟然要跑去这么远的地方，与此同时，她很惊讶。
为什么会在西藏呢？她突然想起了齐少焱手腕上戴着的那串沉香佛珠，上面还刻了很多梵文小字。齐少焱似乎一直与佛教的禅修有些渊源，莫非这就是原因？
“我可以去！”林羽墨抬起头来，直视着齐少焱那双锐利的黑眸，郑重的说道。
“你会受不了的。”齐少焱却接着反驳她道。他并不希望看到林羽墨，跟在自己身边，去条件艰苦的雪山上受苦。
“你别忘了，现在我可是嫁到了齐家，嫁给了你！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替你父母扫一次墓。何况，你不是也去监狱看过我父母！”见齐少焱仍放心不下，林羽墨搬出了自己的身份，来说服他。
直视着林羽墨那双澄澈的眼睛，齐少焱知道凭借林羽墨，有主见又有几分倔强的个性，决定了的事情就必然会去做，再拒绝也没有什么用。
“好吧，那你在路上，一切都要好好的听我指挥。”齐少焱叹了口气，终究对林羽墨松了口。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林羽墨高兴极了，立即冲向了衣帽间里开始打包起了自己的行李。
可在打包的过程中，她突然想起，齐少焱的心脏并不好，他能去高原吗？
“你心脏的状况，能去西藏吗？”她走出衣帽间，朝齐少焱将这个关键的问题问出了口。
“不碍事，我会带上药品和氧气瓶，路上走慢些就是了。”齐少焱抬眉语气轻松的回答她道，打消了她的顾虑。
“嗯，那就好！”林羽墨点了点头，放下了心来。
“你吃过饭了吗？”林羽墨突然想起齐少焱这么晚才从公司里回来，会不会还没吃晚饭呢？若是没吃，自己可以给他做一些。
“没吃，胃好像有点疼……”齐少焱声音虚弱的回答她道，还低下头去，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
“啊！那你先吃点胃药，我帮你去做点吃的！”听到齐少焱的回答，林羽墨慌了，赶忙对齐少焱说道，就要去医药盒里为他找胃药。
“你快去吧，我快撑不住了。”齐少焱虚弱的按着肚子，倒在床上，冲林羽墨说道。
“马上！马上！”林羽墨急了，迈开步子就要赶忙往外冲去。却发现自己突然走不动道了，因为手腕被某人拉住了。
“呵呵”低沉的笑声从她耳边传来，齐少焱狭长的眸子已经上扬弯起，整个人完全没有了所谓的虚弱模样。
“你也太好骗了吧，我早就吃过饭啦，骗你呢。”齐少焱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脸痞气的对林羽墨说道。
“你！幼稚！”林羽墨这才发觉，自己被他这一套拙劣的表演给骗到了，不满的嘟嘴骂了齐少焱一句。
“看来你老公的安危，你还是很在意的呀。”齐少焱用手肘撑着头，炙热的眸子锁住她，戏谑林羽墨道。仿佛想看看她，这会儿还要怎么演出对他不在意来。
“坏人，骗子！”又一次被戳穿，林羽墨的脸红的更甚了，嘟嘴嗔怪了齐少焱一句，就要走掉。
齐少焱却握住她手腕的胳膊稍微一用力，她整个人就被这股力量带倒，仰面倒在了宽大的床榻上，齐少焱的身旁，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檀香味瞬间席卷了她。
“那你老公我，是不是应该让你看看我有多坏？”
齐少焱炙热的黑眸俯视着她，修长的手指在林羽墨不描而红，形状好看的唇上摩挲了一下，薄唇微扬朝她问道。
整个卧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燥热了起来。林羽墨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她怎么觉得齐少焱这个人在她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怎么完全是两幅面孔呢？
人前是座禁欲的冰山，和她独处时，却总是喜欢逗弄调戏她，在她面前整个人都有很强的侵略性。
“你别发疯了！”林羽墨骤然拿起一旁的白色枕头摔向了齐少焱那张痞里痞气的脸。齐少焱伸手去挡，两人闹了几个回合，直到玩累了才休战。
“齐少焱，你珠子上的梵文刻的到底是什么啊？”林羽墨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来，转过脸来，望着齐少焱好看的侧脸线条，问出了口。
她很想明白齐少焱每天戴在手上那串佛珠上刻的字到底什么，包括他总是藏的严严实实的手腕上那个刺青又纹了些什么。
听了她这个问句，齐少焱却转眸瞥了她一眼，高冷的闭上眼睛，薄唇微掀，留下了一句话。
“不告诉你……”

拉萨贡嘎国际机场。
从头等舱内下了飞机以后, 极低的温度已经令林羽墨打了一个哆嗦。这次是私人行程，齐少焱也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所以全程只有他们两人。
齐少焱高大的身影推着行李走在前面, 整个人沉稳的像是一座山, 即使他戴着墨镜, 周围下登机梯的不少乘客仍为他挺拔的身姿和气势而侧目。
“他是明星吗？还是模特，好帅啊？”林羽墨亲耳听见两名女生经过自己身侧时对齐少焱的热烈讨论声。
踏下舷梯的最后一步，林羽墨抬头望去, 才发现头顶上已经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洁白而轻灵的雪花飘飘洋洋的落下，停留在她乌黑的发丝上, 也落在了齐少焱宽阔的肩膀上。
林羽墨停下脚步伸出手掌，接了几片质感微凉的雪花, 这样的场景对大部分时间在南方长大的她来说，很是新奇美丽。
“这是今年，拉萨下的第一场雪……”
齐少焱也停下了步子，一双黑眸抬头看向天空, 看着飞扬而下的雪花缓缓说道。
林羽墨有些惊讶, 第一场雪？那不就是初雪。那这样, 她和齐少焱一起看了初雪，是不是也算一起共白头了呢？
“你冷不冷？”
齐少焱转过身来，取下墨镜，一双黑眸锁住她，朝她问道。戴着粉色毛绒帽子下, 林羽墨那张白皙的脸鼻头已经冻红了，一双清丽而澄澈的眼睛, 却透露出兴奋的光芒, 这副模样倒凭的给她多添了几分娇俏可爱。
“还好啦, 我能忍受，西藏也没想象中冷嘛，跟你来我算是来对了……”
听了齐少焱的问话，林羽墨打了个哈哈，搓了搓手，回答齐少焱道。实际上尽管早就知道西藏冷，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没预料到会冷到这样的程度，这对习惯了在南方生活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暴击。
但她并不想表现出来，可冻得哆嗦，细微颤抖的嘴唇，还是出卖了她。
“把手给我！”
齐少焱伸出宽大的手掌，不由分手的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揉搓了几下，又低头在她白皙纤长的手指上呵了好几口热气。
林羽墨在昏黄微弱的夕阳下看着他的动作，她感受到掌心逐渐升起的温度。齐少焱垂下眸子时，长而直的睫毛上，正好挂住了几颗细细的雪花。这张脸过于好看，不由令她看的入了迷。
她发现，齐少焱其实是很会照顾她的人，从嫁入了齐家开始，很多时候他都是暗暗用行动来对她好，而非用言语进行表达。
“好点了吗？”齐少焱抬起一双黑眸锁住她，朝她问道。
“嗯！”林羽墨感激的点了点头，红扑扑的脸蛋似是红苹果一般。
“把围巾戴好！”
齐少焱紧接着将自己脖子上的驼色羊毛长围巾取了下来，不由分说将它戴到了林羽墨的脖子上，又细心的绕了一圈。
“只有一条围巾，那你自己怎么办？”
林羽墨想起，自己打包行李的时候，并没有放围巾。她将手按在这瞬间令她脖子暖和了很多的，唯一一条围巾上，朝齐少焱问道。
“没事，我能抗住。”齐少焱却淡淡的回答了她一句，高大的身影推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去。
“齐总，这里！”才刚出了机场，一个当地人模样，身穿藏袍，皮肤黝黑的男人已经用蹩脚的汉语，朝他们招起了手，在他的身边，则停着一辆崭新的路虎越野车。
“这是桑吉，每年我来这里，都是他来招待，他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民宿还有车。”齐少焱转头向林羽墨介绍了一下这个男人的身份。
桑吉黑亮的眼睛看到林羽墨时亮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今年齐少焱竟会带着一个女人前来。
“这是我夫人！”
齐少焱直接向桑吉介绍了她，听了这话，林羽墨忙向桑吉点了点头，桑吉也脱下帽子朝她鞠了个躬。
“扎西德勒！”紧接着桑吉从一旁的车上捧出来了两条洁白的哈达。
林羽墨知道这是藏族人迎客的最高仪式，大学时，她曾经上过一门关于藏族礼仪的选修课，对那些内容些微有些印象。想到这里，她身体微微前倾，恭敬地用双手接过了那条哈达，然后举过头顶挂在了自己颈上。
桑吉对她举止的规范程度有些惊讶，似乎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懂得藏族礼仪的客人。他不禁伸出了一个大拇指，对齐少焱用含糊不清的藏语夸赞起了林羽墨来。
“他在说什么？”林羽墨有些疑惑，她并不能听懂藏语，侧头朝齐少焱问道。却瞥见齐少焱的唇角已经微微上扬，看起来有些高兴。
“他夸你是卓玛，说你很漂亮，是天上的仙女。”齐少焱狭长的眸子勾起，在她耳侧饶有兴趣的解释道。
“卓玛是一个人名吗？”林羽墨更加疑惑了，原来藏族人夸人还可以用人名来进行吗？
“卓玛的意思是度母，度母是一个很美丽的女神，能度脱和拯救苦难众生。”齐少焱接着向她解释道，俨然是一本百科全书了。
林羽墨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度母的职责是拯救苦难众生。她想起了昨天齐云海向她和盘托出的，齐少焱那段没有父母疼爱，无人在意，沉重而痛苦的童年经历。
那她有没有可能，将齐少焱从那样阴暗噩梦般的童年里带出来呢？
“齐总，这辆越野车供您们自驾使用，民宿的位置您知道的，后备箱已经备好了这一路上所需要的东西。”桑吉恭敬的说道，随即将路虎车的钥匙递到了齐少焱的手里。
“谢谢。”齐少焱对他道了声谢，随即和他一起将所有的行李放在了后背箱。一切办妥以后，桑吉才离开。
“上车吧。”齐少焱拉开了车门，对林羽墨说道。林羽墨这才发现，这一路到达民宿的路程都是需要自驾的，也就是说一路上都只有她和齐少焱。
“嗯！”她点了点头，坐上了副驾驶。
齐少焱熟练的启动了车辆，指节匀称分明的手握在方向盘上，把车开的很稳。他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无论是轮廓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都好看的让人着迷。
那忻长手腕上的沉香佛珠，更为他平添了几分禁欲的疏离感。
林羽墨想起，齐少焱身上这种游离于世俗，令人分不清是是佛还是鬼的疏离感是她头一次看清他时，对他的第一印象。
而这一次齐总屈尊高贵，头一次，为自己当司机。对别人来说，让一个商界大佬，齐氏集团的总裁为自己开车，这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吧。
“看够了吗？”齐少焱狭长的眸子上扬，骤然朝她出声问道。
“看看你怎么了？看看又不会少块肉。”被他抓了个正着，林羽墨赶忙红着脸慌乱的转过头去，朝他娇嗔道。
“嗯，想看多久看多久，回去了还可以在床上看。”
齐少焱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低沉而好听的嗓音落在她耳畔。
“你！”
林羽墨红着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发现自己错了，齐少焱到底哪里跟禁欲沾边啊？至少在她面前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越来越放飞自我，根本就是个老流氓才对！
车窗外，洁白的雪仍在缓缓落下地面，不远处是若隐若现的雪山，傍晚的晚霞印在雪山上，使得雪山映上了一层少女般梦幻的粉，远处还有一旷无垠的湖，和碧绿的草原，这恍若梦里般的景象，突然令林羽墨理解了，为什么有人说来过一趟西藏才算不负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