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澄澈水灵的双眼里泛出浅浅的水渍,萧鸢望向玉清筑的眼神变得有些隐晦不明。
第四十八章 逃
白药在假山后将经过听的一清二楚,采白气呼呼的进了屋子将前院的事一五一十的同黎书学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家姑娘给了她什么气受似的。
黎书却没有理会采白的义愤填膺,自顾凌告密将瞎子置于险地她便知道这个女子看似柔弱不能自理实则蛇蝎心肠。
顾凌能做到望风而动,她就做不到顺风而行么?
“萧鸢走了么?”黎书系好窄袖上的最后一颗扣子,持弓走了出去。
“没走,带了两把剑不会儿便进院了。”
黎书眸中显露出锋芒来,笑道:“带她去演武场!”
枪打出头鸟,她倒是想看看这只老鹰是不是足够聪明能够躲开这些明枪暗箭。
黎书原不懂萧鸢为何拿了两把剑,很快便知道了。
这货以为是要一手执一剑...最基础的常识都没有,让她怎么教?
“双手剑乃是双手持剑,以腰运步以步带势,更重腰步手腕之力,以求大开大合。即便是寻常的劈砍挑刺撩圈搅拨在双手剑法中发挥得当的的话,动如猛虎下山,形如龙蛇飞舞,疾如苍鹰捕兔,可达夜战八方之效。”黎书扫了一眼萧鸢,自箭筒中抽出三只羽箭弓弦微张快到看不清放矢的残影,只听噔噔噔的三声,靶心处多了三只激颤不已的羽箭。
“萧老鹰,凡练剑之法先求腕力,次习腰步,再练剑法逐而运剑成势。像你这种千金之躯甩甩鞭子都抽不死人的力气,若是学学花架子我也可以教你几招,可若是想学到真东西怕是要等下辈子了。
老鹰姑娘,你有在这瞎耽误的功夫还不如跟我们王府上的表小姐多去学学后宅的生存之道,你可想要了真的要学?”黎书挑眉问。
萧鸢已经忍不住兴奋的搓着自己的掌心,双目囧囧发亮的看着黎书手上的弓,这可是她哥都射不准的废弓,到了她手里怎么就跟长了脑子一般的听话。
这位可是有真本事在的,萧鸢向往快意恩仇的江湖才不要围困在女人间争风吃醋的后宅里。
“学,怎么不学?”萧鸢攀着黎书的胳膊一刻都不肯撒开,百无虚发的箭术她真的很想学,“黎姐,那是不是从射箭开始学起呀?”
黎书心里一嗤,这只老鹰倒是什么都想学。
含笑着敲了敲萧鸢的脑门:“我只教你双手剑的剑法、招式其他的一概皆由天定,否则你在我这儿若是瘸了胳膊断了腿的,萧将军发起疯来定是吃了我的心都有了。”
昨日萧亦得知某人“开仓放宝”的事拿着鞭子追了她两条街,现在想想萧鸢两腿还有些抽搐。
“黎姐人美心善所向无敌,我就不能两种都学么?”
“不行!”黎书想都不想的拒绝。
予取予求,予取予夺。黎书教她只是看在游子弓的份上,她不想欠萧鸢什么,更不想日后有你来我往的牵扯。
“好吧...”萧鸢有些悻悻,目光在箭术与剑法之间梭巡,决定还是跟着黎书习箭才好。所谓鞭长莫及,她原本就没什么好底子那剑术怕是要练上半辈子,射箭不同可谓是投机取巧半路可出师也。
晨起心中那点子不满和疑虑很快便在箭术的奥妙中散了出去,自演武场出来时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一上马车,珍珠便连忙给她家主子揉腿捏腕止不住的抱怨:“哪有她这样的,叫姑娘在那么毒的日头底下晒了大半晌姑娘脸都晒黑了,回去若是叫夫人瞧见了定然是要责罚婢子侍奉不当了,她一个山鸡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黑了就黑了呗,以后行走江湖风吹日晒的在所难免,再说了..”萧鸢看着珍珠腕上新添的镯子,“谁教你在背后嚼人舌根的?”
珍珠的眉梢吊了起来,忙解释道:“姑娘,奴婢只一个主子哪敢听从别人的指使,奴婢只是心疼姑娘如此辛苦才啰嗦了两句。”
这是打小跟着她的丫头一向忠心耿耿萧鸢不忍苛责,只是不深不浅的斥责了一句:“人家凭本事自己成的凤凰这些本轮不到我们说嘴又关你什么事,日后出门将嘴巴系紧些你那热心肠子也别见了个人都往外扒。”
“是..”珍珠呐呐的垂头,心中越发的不满。
盛暑难消,黎书躺在房顶乘着凉风惬意的睡去,隔壁骤然灯火通明,一眼望过去亮如白昼。
院子里的人往来不歇,火光乱窜的火把和红鬃马排列有序的候着。
黎书骤然睁开眼,一个轱辘站了起来,瞧见了不远处火急火燎赶来的苏圪,“出什么事了?”
“今日主子收到线报十日前布和吉日囚禁了乌木勒不知从哪里调出来的天兵直接屠了乌木勒的妻弟的布拉嘎钦一族,如今的布和氏已然全权把控了吐谷浑一部。”苏圪道。
心头狠狠的打了一个激灵,黎书追问:“你说什么?布和吉日屠了布拉嘎钦一族?当真?”
苏圪点点头,否则主子也不会急迫的要回去了。
布和吉日想要成为吐谷浑的王必然会与乌木勒有一场死战,可乌木勒这头狼王怎么会乖乖的俯首称臣,按照草原的习俗兄死弟及纵使布和吉日再不喜布拉嘎钦,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断臂膀。
且..布和氏哪来的天兵?
黎书一颗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儿,事出反常必有妖,有一股未知的力量撑在布和吉日的身后,能让瞎子这般紧张的必然不能小觑,她必须亲自去一趟吐谷浑。
瞎子心有灵犀般的在城门口等着,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浓淡相宜的剑眉下又大又长的桃花眼底莹莹生辉。
“不打声招呼就这么走了?”瞎子挥着马鞭,挖苦道。
黎书剜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跟京中的贵女学的牙尖嘴利的刻薄起来了?”
“哈哈哈~你少恶人先告状!”被骂也没有影响到瞎子心情,眉眼喜笑的看着她积攒了一肚子的话却只字未提。
阿黎,只要能时时的守着你便好。
顺着平坦宽敞的官路一行十人不下马背的往回赶,月朗星稀四下无人,唯有树影婆娑,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呜咽晦涩。
身后陡然一道箭鸣划破长空携着夹裹之势,百米外一只黑羽箭向着瞎子的背心而来。
“瞎子,小心!”
苏圪拔出长刀直直的对着黑箭砍了过去,肩头擦着瞎子的右肩划破衣衫而过,深深的刺入道路一旁的一颗树干之中,高度正与胸口相齐。
是三叉箭。
璟王府的影卫用的便是这种箭。
箭术精湛这一箭若中,势必要取了瞎子的性命。
“是璟王府的人,瞎子我们分开跑我引开璟王府的人,你带人抄近路走函谷关北上。”黎书道。
“不行,璟王已经疯了你现在回去就是羊入虎口!”瞎子拉住她的缰绳,急速的分析着周边的环境,下令道:“灭掉火把,上山!”
夜色和密林都是天然的屏障。
百米外,数道人影的中央马背上的黑影正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目光幽如深渊越发的晦暗,直至看不清前路。
“殿下,人已经走远了,还追么?”夜鸢问。
沐云庭看着地上的车辙和马蹄印,越是向北岔道多且密,待天大亮之时车水马龙每多耽搁一刻,找到她的机会就渺茫一分。
夜鸢还没有等到🅜🅐🅛🅘回应眼前的人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他就多余问。
深入密林还未跑出二里,身后刷刷飞来的箭阵如同骤雨,砸落在林子的四周。箭镞上裹沾了油脂的绢布一落地便迅速的燃了起来。
精壮的身影在火光中逐渐显现,瞎子一把抄起黎书的身子落在自己的马背上,双腿贴着马腹抱着她整个身子伏了下来,加速奔驰。
不断的蛇形走位,依靠灌木和地势躲避着追击的箭矢,黎书忍不住侧身回望被瞎子一掌拍了回来。
“舍不得就别走了!”瞎子的眼底冒着一团妒火,血气一阵阵的往头顶上冲,无论如何这此他都不会再让璟王将她带走了。
如今已经进了这密林,要么冲出去,要么将阿黎交出去...
“坐稳了!”瞎子话音刚落那带火的箭雨简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就是直直冲着瞎子而来,耳边传来用刀剑抵挡箭雨叮当碰撞的声音,可带火箭矢密集如雨瞎子将黎书密不透风护在怀里,她根本就看不清有多少同伴倒了下去。
“瞎子,带着我你走不远的。”黎书道。
“嗯...”瞎子猛地闷哼一声,圈着她的双臂一僵,一夹马肚的往前冲。
“瞎爷!”采白紧跟在瞎子身后猛的一惊。
“全速出林赶往函谷关!”瞎子道。
“是!”诸人应令,紧跟着瞎子全速奔跑。
待黎书看到函谷关的大门,天已大亮,她拍了拍瞎子紧绷的手臂道:“瞎子,我们到了!”
“嗯..佩我甲胄,与子同仇。阿黎,你可还记得这句话...”
黎书看不到她背后的瞎子早已经是面色如纸,自己勒紧缰绳停了下来:“记得,阿爹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阿黎,不管有没有佩护甲胄你的敌人永远都是我的敌人,我都不会让他再伤你一分..一毫..”瞎子摇摇欲坠的身子终于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人软绵绵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黎书只觉背后一空凉风自下腰袭来,浓烈的血腥气刺鼻而入。她回头一看只见马臀上全都是血马尾一甩,血珠子便甩了一地。而瞎子的后背上不知何时没入了一只墨黑色的羽箭。
“主子!”苏圪翻身下马,一手握紧了箭根,一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削去了箭尾。
“瞎子!”黎书紧紧的抱着他,腥黏的血早已殷透了瞎子的后背自伤口处汩汩的冒出,多少次历经过生死之人再次看到亲人凝下的那滩血时她的心怕的缩成了一团。
声音中带着嚎啕,“你是傻子么,受了伤还咬牙不吭,你不许睡我们这就出关,我带回家再也不离开你了。”黎书拍着瞎子血色尽失的脸,泪水夺眶而出,“瞎子你醒醒,我什么都听你的,不去西京,不留在璟王府..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我只有你了..你别睡,别睡!”
从小到大,每一次遇险都是瞎子护在她身边,保住她性命。
这次来西京她一直都知道瞎子的心里是放心不下她的,可她还是任性的跑了出来。
“姑娘,我们快出关吧,一会璟王的人马就要追上来了!”采白道。
出关,我们回家。
城门之上的守将远远的瞧见大批快马而来,顿时紧张起来趴在城楼上喝令:“何人出关?”
夜鸢持令问:“半个时辰前有没有几个人带伤出关,其中还有一个长的极为漂亮的女人。”
守将揉了揉眼睛凑近一看是赤云卫的令牌,顿时赔笑道:“有有有,那个领头的女子可真美啊...”
闻言,沐云庭执缰的手抖了一下,踏马上前,单手将那守将整个人提了起来,他极力压抑着声音里的怒火,厉声质问:“没有通关令牌你们胆敢放人?”
“有..他们有宫中的令牌..小的们不敢拦...”那人被卡着脖子双脚悬空,憋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出关往哪个方向跑了?”夜鸢继续追问。
守将还以为自己放走了什么重要的的罪人颤微着手指指了指城外的西柳镇方向。
西柳镇是北上途中的方圆百里内唯一可以歇脚的地方,是连通着西京和荒北的枢纽,鱼龙混杂倒是个藏匿的好去处。
沐云庭确信他的箭射中了猎物,要想带着阿黎往外逃那瞎子至少得先有命活下来。
被丢在地上的守将战战兢兢的看着将军恭敬的向来人行礼,随后点兵出发喝令着要包围西柳镇...他嘴中不断的低喃着:“完了,完了..早知道便不上那女子的当了。”
那女子当真是他见过的顶漂亮的人了,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勾魂又摄魄贴过来时小脚勾着他的腿,比他见过的任何妓子还要骚上三分,发间的香气乱人心神,他糊里糊涂的收下了那枚银锭子放了那波人出城。
他现在才知道那笑靥如花,残忍又恶毒。
瀚北的天空格外的蓝,离地面很低,仿佛稍微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一片绿油的草场生机勃勃。红日西坠,地平线尽头一片殷红,宁静中亦有种苍凉感。
喧闹的西柳镇在守将挨家挨户瞧开家门的那一刻起,安静的像是一座坟一般。这些守将个个凶神恶煞,手里握着尖刀,将西柳镇上的女人和生人挑出来围了个严严实实。那阵仗从前院到花厅,从内室到草房连着盥室茅房都没放过,堪比抄家落狱。
有不少好事的悄声打听着,这鸟不拉屎的地到底发生了啥大事。
“哎,陈二你说说你今儿放走的到底是什么人?”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好奇的捅了捅蔫头巴脑的陈二,“陈二,陈二...”
连着叫了三遍,陈二才回神转头看了一眼眼他们。
“什么放走?那人有令牌是正常出去的好不?!”陈二梗着脖子死扛着心里的不安。
有出关令牌的..干啥还勾引他?
心里头乱糟糟的思绪,陈二不明白一个好看的女人能犯什么罪呢?可瞧着那出关抓人的阵仗...陈二又打了个抖生生的吓出了尿意来。
营房内再出传来一阵哄笑声,陈二解开裤绳扭头啐了一口,刀不架在自己脖子上是不知道怕的。
颈间一阵寒凉,陈二一摸看清了是水渍,抬抬头看向夜空万里晴空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随意的往裤子上抹了抹陈二又顶着头皮钻回了屋子。
这一夜营房里的人睡的极不安稳,不知哪里来的蚊虫,叮咬的奇痒难忍,好容易捱到天亮了这一看可彻底的炸开了窝。
“这..这是怎么了?”男人看着自己身上脸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奇痒无比,鸡皮疙瘩起了厚厚的一层。
“我身上也有!”
“该不会是瘟疫吧?!”陈二皱了一下眼角,伸手止不住的抓着身上的刺痒直至鲜血淋淋才觉着舒畅了一些。
人群中年长一些的难以置信的劈头盖脸就打断他,“闭嘴!”
以往用来截断瘟疫传播的法子轻者画地隔离,重者为防疫情传播蔓延便是拉到乱葬岗直接焚烧,陈二的脑袋本就掉了半颗的人早晚都是死,可他们可不想被活活烧死。
“那怎么办?”瞒是瞒不住的,还能有什么法子。
“要想活命,便只有一个法子!”方才年长出声的男人目光梭巡在几个蛋瓜子中间,压低了声音将法子说与几人听。
沐云庭一张脸简直怒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
守城将军章学才跪在地上,朝璟王道:“这几日末将带人查抄了整个西柳镇,拿着画像将所有女人都一一指认过,确实没有殿下要找之人...会不会人已经出了西柳镇了?”
沐云庭双目喷火的看着他,“本王已经审问过城门的看守,在我们来的两个时辰内根本没有人出城,你倒是告诉本王她们是插了翅膀飞出去的么?”
“一个女人你都找不到本王还能指望着你能守着大启的疆线和城门?”
喀嚓咔嚓的轻响,在这宁静的房间略有刺耳,沐云庭紧捏着拳头道:“本王再给你两日的时间,便是掘地三尺、刨坟挖尸也要给本王将人找出来!”
章学才上齿咬住抽动的下唇,抱拳应是。
“还站在这做什么?”一阵咆哮疯狂的输出。
他想说什么,愣生生的被吼忘了。
走了两步的章学才猛的想了起来,转身道:“殿下,函谷关有人染了痘疫好在发现及时没有形成大面积传播,感染者已经单独隔离起来了...”
章学才还想说,西柳镇距离函谷关最近且人来车往的要不要排查一下,以防有人瞒报造成传染,可瞧着璟王殿下捏着眉心也没搭理这茬事,他顿时哑火了,一张;老脸憋的通红很难受的样子,只好悻悻的退了下去。
“那位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出了院门章学才好奇的同璟王府的影卫打探着口风。
“你我都惹不起的人物!”影卫生无可恋道。
惹不起?
便是只能活捉不能杀生了!
一个女人能值得璟王这么重视,又没有大肆声张那女子的身份..章学才分析着,那女子多半是宫中跑出来的。倒也没听说璟王与哪位公主如此交好,难道是...
章学才被自己脑中闪过的念头吓了一跳。
难道是,陛下的宠妃与人私逃了?!
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是这么一回子事,若真是如此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仅仅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砸下来便足以革了他的职了。
很快,西柳镇的居民便看见守将们拿着镐锄往各家的坟圈子里上下挥舞着,一时间怨声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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