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书听出睿王话里的意思,这是要保邱元海坐在着位子上了。
那她的手丫子之仇岂不是报不了了?
沐云庭手捧着半凉的茶杯,盯着殷殷血迹从细纱布里渗了出来,捻了一下手指霸道:“不是六部...是朝中有皇兄插手的我都想插手。”
不管父皇愿不愿意这刑部都不再是睿王和邱元海的天下了。
黎书的一颗心,踏实了。
顾凌倚着迎春软枕眸底一片冷清之色,听到脚步声才撑着半幅身子怯生生的问:“是表哥回来了么?”
一见玄霜的表情顾凌的心凉了大半,冷道:“她没死?”
“没有,好像只是手受了伤,殿下..也去了芙蕖院。”
哗啦一声,小几上的茶盏被一扫而空,顾凌疼的叫出了声。
“小姐,您烫着您自己了!”玄霜即刻唤人取药来却被呵止,“扶我去芙蕖院!”
拿着受伤勾着表哥去了她的院子里当谁看不出呢,骚狐狸的道行还不够火候。
除了白药赔了个笑脸,芙蕖院里的人脸上都写了一个“滚”字。
采白将包好的手指重新拆开清洗、换药、止血,明明是疼的直打抖黎书还是咬着牙没敢吭声。
“既然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跟着睿王走?”
黎书甩过去一个白眼儿,“你故作样子不就是为了让睿王误会,你越是对我好睿王便越想要我的命,我没死在刑部倒是令你失望了。”
“我也想知道是不是你杀的邱衡?”
“哼!现在知道了?杀不杀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该死之人天必而诛之,邱衡横死是老天爷在收他,谁杀他都是替天行道!”
“在刑部,你为什么没有供出璟王府?”沐云庭问。
黎书眯眼看他,靠,这货该不会以为自己是纯纯一片真情才舍了手指头保住他的吧?!
“是你做的么?”黎书反问,“你应该也明白不管是不是你做的,睿王的目的就是想要按死你,你死了不怕可别连累我。”
夜鸢怨怒的看着她,这件事稍有差池便会牵连璟王府数百条人命,她竟只考虑她自己?
沐云庭耐着性子示好将药递了过去,采白瞅着他们不顺眼呛话:“什么了不得的药呢,怕是要命来的更快些!”
“你别不知好歹要不是我们殿下你家姑娘还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出来呢?”夜鸢道。
十指连心黎书正是疼的心烦气躁,“滚出去!”
“听见没,叫你滚哪!”采白叉腰。
顾凌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在璟王府娇养长大,虽不及皇室里的尊贵却也未曾有人这般明目张胆的叫她滚!
生平第一次被人骂的这般难听,粉白的小脸臊的涨红泣不成声,“姐姐,凌儿做错了什么?”
水汪汪的眸子望过来带着无限的委屈,沐云庭不由得一怒将药瓶拍在案上:“本王给你脸面了!”
她才给他脸了呢!
黎书正好骂,门口那道粉影哭着跑了出去,随伴入耳的还有玄霜那句:“小姐,您千万别想不开!”
不等黎书开口沐云庭瞬间变了脸抬屁股就跑了出去一把将顾凌拉住,却是疼的她一缩。
“怎么了?”掀开袖子,皓腕上通红一片。
“凌儿听说黎姐姐受了刑,心惊受怕之下撒了茶水不过是一点烫伤而已,可...”玉软花柔的女子猛地扑到沐云庭怀里伤心不能自已,眼眶儿红红地望向沐云庭,连声音也带着哽咽:“表哥,黎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她..她要赶凌儿走!”
“璟王府就是凌儿的家,表哥是凌儿唯一的亲人了,凌儿不想走...”
顾凌委委屈屈的眼泪在眶子里打转儿,捂着帕子咳了几声更透一股子纤柔怜弱之态。
黎书最胰心这种半点风都吹不得的弱女子,矫揉造作。
“砰--”
顾凌吓得一颤,生生的晕死了过去。
沐云庭怒道:“封了芙蕖院,凌儿病愈之前里面的人不得出入。”
“你管得着?”采白气的嘴都歪了,还不忘愤愤的骂了一句:“关个门还能吓死人了?”
“定军侯府没人了么?要在这儿养着?”黎书好奇。
白药守在一旁,小心劝道:“先定军侯嫡出一脉战殒,如今袭爵的乃是顾氏二房。表小姐胎里不足先天的心疾弱症,全靠王府里的玉魂冰片的供养勉强续命,且表小姐自幼养在璟王府与璟王殿下的情分自然比旁人深厚些。”
黎书忽的传出一声轻笑,似有讥讽之意。
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邱元海面色苍白露出几分病态的站在白稠的灯下,此刻的他如身后的白灯飘荡荡的晃着没个着落。
宣平侯姜慎幽深如井的眸子凝视了他片刻,“邱兄,怀疑只是怀疑...如今两王夺嫡端倪已现,你我能辅佐的除了睿王还有选择么?”
邱元海心中全是恼火,语气中难掩肃杀之意:“怀疑?这几日姜兄难道听不到朝中的流言,看不到我刑部门口敲登闻鼓的人么?
趋利避害,我自当愿意相信睿王与我儿被杀一案无关。
可...若与睿王无光,这些流言何起?这几日茶楼里的话本评书剖析着他经手的各种冤案,细节、原委、冤枉说的头头是道,能对他邱家和刑部密辛都了如指掌的,难道是璟王么?”
那女子说的对啊!论动机和嫌疑睿王就没有么?
璟王动手杀了衡儿有什么意义反而惹了一身骚,但是对于睿王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宣平侯语气淡薄如风,“邱兄这是要与睿王离心了?”
不是离心!
是中间横了一条人命,横了他儿子一条命。
“今日是衡儿的头七,我为父为官竟连个凶手都抓不到!”
姜慎拍了拍邱元海的肩头叹了一口气,终还是像反方向离去。
邱元海终是没忍住,高声问了一句:“姜兄,若是有人也杀了你儿子你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么?”
姜慎脚步半抬缓缓落下,心里无声道:若能换得全族高升富贵,丧一子又何妨?
启帝盛怒之下几道折子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不论是剑南道陈华勇贪墨的案子,还是邱元海滥用职权致使冤狱连连的案子,还是御史台张铭易简对池州捐监冒赈一案的隐瞒不报欺君的案子....桩桩件件睿王眼花缭乱几乎不知先看哪一封的好。
睿王目光从奏折上挪开,抿着唇垂眸在心中盘算,这几桩案子中唯一能与他有所牵扯的只有剑南道的贪墨一案,其他的几件斩起来虽痛却能将他完完全全的摘干净。
只要徐其伟还在吏部侍郎的位子上,三省六部的空缺很快便有人顶上去。
启帝气恼的咬了咬牙,“洛华掌启国半数之财朕对叶氏一族可谓是不言而信,你和你母妃素来收些下面的孝敬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军饷是个什么东西,剑南道也敢贪?!”
此案一出天下人只会觉着他这个皇帝愚昧,被姝贵妃母子耍的团团转。
启帝心中杀气腾腾,怒不可遏。
滚热的茶盏砸下来,殷透了华丽的绣袍睿王重重叩首,满是敬畏之心道:“陈华勇乃是独掌剑南道一方的节度使,母妃虽是叶氏出身可位列内闱侍奉君侧,怎么可能会与剑南道有所往来?
儿臣蒙父皇圣恩辅理朝政,可军务之事一向由兵部和九弟协助处理,儿臣虽有心却望尘莫及。
父皇明察,陈华勇贪墨总不是贪到儿臣私库里,此案涉及朝中权臣,疑点颇多还需交由...”
想到邱元海,睿王眉头一跳。
邱元海不顶用了,刑部需得尽快安排自己人补了这个窟窿。
启帝冷哼了一声,话音止不住拔高:“邱元海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交给他去审?朕还不如直接放了陈华勇回剑南道!”
睿王心里咯噔一跳,难道陈华勇已经被押解入京了?什么时候的事?
父皇这是铁了心要将陈华勇一撸到底了?
朝中有皇兄插手的我都想插手...
言犹在耳,让睿王心底越发的寒凉。
启帝瞧着他脸上的血色尽退尽是心虚之态,一巴掌拍到桌上厉声道:“剑南道拥兵镇守西南,是除了萧氏铁骑和皇城禁军外我大启最锋利的一把利剑,你自十二岁开府后便游走朝堂,看来是朕过于看重你...”
“父皇明鉴,儿臣绝不敢勾连朝臣结染指兵力。”睿王涕泪横流,缩在地上看似胆小鼠辈。
睿王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眼面色阴郁的启帝,又一脸害怕的低下头去,“父皇若是不信儿臣大可收回洛华节制之权交由兵部辖管,日后洛华一部儿臣绝不沾染分毫。”
启帝比睿王自己更了解他的野心,稍稍一察觉睿王染指兵力的蛛丝马迹那么再联系如今朝中六部皆是睿王亲信,不论是架空朝政还是挥兵北上...那他这个儿子能耐可真是大了,甚至不知不觉中已经跳脱了他的掌控。
启帝无声息攥住了龙椅的扶手,后倾靠在团枕之上闭了闭眼道:“算你懂事,下去吧~”
睿王心中已是百转千回,闻言袖中的双手用力收紧青筋暴起,感恩戴德的叩在锃光发亮的玉石砖板上,映出睿王紧咬着牙恨意滔天的模样。
等睿王出了大殿,眸色便沉了下来,血丝满布的眸子猩红可怖。气势恢宏的宫殿回廊朱漆红柱旁早候的宫人迎了上去,垂头行礼。
“睿王殿下,贵妃娘娘凤体欠安此刻御医正守着,殿下还需稍等片刻。”
睿王心中陡生不安,“贵妃娘娘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病了?”
“殿下稍安,太后近日不知为何整肃宫闱每日卯时三刻便要到寿安宫站规矩...贵妃娘娘首当其冲已经连续七八日食不知味寝不安枕了,这才寻了个由头..不,这才病倒了。”宫人压低声音道。
眸底染上凌厉的冷色,这是太后那把老骨头在给璟王侧妃出气呢。
他哪里不如璟王了,十数万的兵权任由他把控着父皇不忌惮却紧盯着他手里这几个兵卒不放。这些年他勤勤勉勉朝内朝外无不顺从,如今只是因一件小小的贪墨一案便夺了洛华的节制权。
这记耳光,把他的脸都抽在地上了。
母妃若是知晓这件事怕是火上浇油雪中添霜。
姝贵妃雪白色的镀银裙半倚在榻上,丹凤眼下带一精致的花痣呈梅花状,本该妖娆的唇色拭去了口脂,整个人不施粉黛,精致无可挑剔的五官在病态的装饰下生几分娇弱的美感。
殿内无人,连近身侍奉的人都退出去守着,姝贵妃轻拍着睿王的手安慰道:“母妃无恙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太后那个老妇看,倒是你..近日朝堂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来只知璟王的势力集于军中,竟不声不响的断了睿王一条臂膀,这才是姝贵妃的心病所在。
“邱元海死不足惜,母妃可知..陈华勇被押入京了?”
“什么?”姝贵妃心头一跳惊坐而起,拉住睿王的手,“那岐山的藏兵...”
睿王摇摇头,“只是被人翻出陈华勇贪墨一案,父皇若是知晓岐山藏兵..怕今日儿臣是走不出泰和殿了。”
“没想到单单只是为了贪墨之事,父皇便下旨收回剑南道节制之权。”
姝贵妃睁大了凤眼怔愣片刻,“陈家失了节制之权剑南道易于何人之手?那七万藏兵万不能在洛华露出蛛丝马迹,这可是...”
谋逆之罪!
“母妃!”睿王握着姝贵妃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圣意不可违!我已向父皇提议将洛华的辖制之权交由兵部管理。”
“兵部?”
“此案最好的结果便是交于兵部节制,母妃想想朝中之中还能有谁能有此节制之权?
剑南道节制一权若是交到他们手中,那简直是洛华的灭顶之灾。”睿王道。
“五日前萧亦传回战报不日便会班师回朝,这一次没有搞垮萧氏冷眼瞧着陛下倒生了怜悯之心,萧氏铁骑此次元气大伤折损过半就怕...陛下若是再有心扶持和拉拢萧氏一族的话..”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那剑南道可是热乎现成的买卖啊。
睿王用力的握紧了拳,“我记得族中产业在望北山有一处矿山,不论父皇派何人辖制剑南道,岐山的藏兵都是祸患,不如尽早调入京都..以防不时之需。”
“好!当初我让族中于岐山练兵为的就是造一只属于你的私兵,既然你父皇不予那我们便夺,我们得不到的璟王也别想得到!”姝贵妃玉指轻梭衣角,风华惊艳之貌难掩淬毒狠辣心肠。
睿王只觉着窝囊,“凭什么,璟王可以名正言顺正大光明的手握启国军权,而我..连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马都不能有?
父皇自幼不喜璟王却让他牢牢握着军权不放?这到底是为什么?
本王纵使筹划多年可一帮子酸儒文臣又顶个什么用?
真到用时,我拿什么与璟王拼?”
姝贵妃窝心无比,玉嫔那个贱人死了这么多年陛下还是放不下她,放不下他和玉嫔生的这个杂种。
陛下这个人哪,只在人死了才觉着活着的时候满是亏欠,忆起来的都是已故之人的好。
她也该提醒陛下和璟王一下,当年玉嫔为何而死了。
第二十七章 相看两厌
十五是太后派人送钱入芙蕖院的大日子,白药趁着机会抓紧交换信息和任务。
“有什么事么?”黎书晒着太阳懒洋洋的看着书里夹报的小道消息。
白药抠着掌心,目光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姑娘..再过几日毓华宫夜宴放花灯祈福以求国泰民安、岁年常伴、朝暮欢喜,您...
黎书心思飞快的转了一下,“是你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说先前赐婚匆忙委屈了姑娘,春光正盛姑娘应多出来走动走动,多认识认识人...”
这意思便是太后不满她禁足了?
“顾凌也去么?”黎书眼底带着隐隐期盼,可提及顾凌二字又失落下去。
“一般夜宴都会到亥时才会结束,当下时节夜露正浓表小姐身子骨弱自然是不去的。”
顾凌不去怎行呢?
黎书敲着手指,笑声道:“她不去那还不是我一个人出尽风头?去去去!”
白药难掩欢喜,“太后赏了几匹时兴料子,我这就叫绣娘给姑娘和采白姑娘赶一身新衣出来。”
白药机灵,短短几日便瞧出黎书待采白的态度,但凡有什么好东西有黎书的一份便必然有采白的。
她也不争,在白药心中她的主子自始至终只有太后罢了。
望着白药雀跃的背影黎书收了笑容,曲指时骨头依旧隐隐作痛道:“现在京里出了这么多事却不见狗皇帝有什么动作。这个夜宴倒是个机会,我们可以逼他一把。”
“可不,邱元海滥用职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雷声大雨点小了怎么?”想到邱元海采白恨的咬牙切齿,“这一切还不是那个人面兽心的睿王指使的?”
“如今京里桩桩件件的案子都是指向睿王的,看风声都不用刍狗再出手沐云庭手里的证据便足以置这些人于死地。睿王斩断的这条胳膊可不能再送到沐云庭的手里啊...你说,睿王和皇帝若是知道六部中有沐云庭的暗线,他们会怎么做?”
采白一听顿时两眼放光:“恶狗反扑?!”
睿王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只要将璟王府的把柄递上去,沐云庭还能有好日子过?
时间一晃而过,申酉交替的时辰璟王和黎书出府赴宴,为示恩爱黎书夫唱妇随的同沐云庭共乘一辆马车,两人各有目的的维持着夫妻恩爱的体面。
马车上,沐云庭捻起一片松针提手在点燃的青花香炉上盖上香片,冷冽清新的香气自瓷炉底部渗透开来,香气怡人氤氲满车。
黎书坐在沐云庭对面的楠木椅子上,心不在焉的盯着袅袅升腾的烟雾,想到接下来的一整晚还要与沐云庭假装你侬我侬...心里就止不住的喟叹。
皮肉行当的银子,不好挣啊!
沐云庭端坐着脊骨挺的笔直,肩宽窄腰大长腿,剑目星眉小薄嘴,旭日朝阳自窗而入抚在她如玉的侧脸,为他渡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手好些了么?”车中沉寂了良久,才找到一个话题。
黎书活动活动手指以示回应,禁足的这几日沐云庭倒是日日派人送药。
还真特么好使!
“凌儿身子弱胆子小,凌儿在的时候你..还有你的人说话、动作都轻柔一些,别吓着她。”沐云庭点了一杯茶推到黎书面前。
黎书忍不住翻出一个白眼,“那您可得把您那宝贝疙瘩看好了,以后天上的鸟水里的鱼地上的狗见着她都得闭了嘴,让她看见人也躲远一些,怕是别人打个喷嚏放个屁都会崩着她一个四仰八叉。
对了,向上给老天传个信儿夏日不能打雷下雨,向下给地府稍个话儿滋要您那凌儿姑娘活着就不能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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