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法境不依不饶,她必须留下他,他不碰她的话,她根本没有怀孕机会,没有儿子,她就没有依靠,有了儿子,她随时能从王妃变太妃,甚至日后扶持她的儿子登基也未尝不可。
她必须跟他要个儿子,哪怕一次不行,找其他男人借子,也需要他先破了她的身。
就在二人纠缠拉扯时,婢女心急火燎来回话,“殿下,不好了,徐女史要生了。”
萧景和胡法境双双怔住。
萧景瞳孔微张,妙英的胎像一直很稳定,现在明明还不到日子,明明还差两个月,怎么突然要生了,他心乱如麻,匆匆往吴妙英房中去。
胡法境手上落空,她看着萧景的背影,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异笑容。
太医们在忙碌着,因为早产失血过多,太医不得不施针催产。
很快, 一个强壮而富有生命力的婴儿, 乘着洪水般的血浪,来到了这个世界, 他肆无忌惮的哭喊着, 哭的那般嘹亮有力。
婢女们欣喜地抱着孩子下去清洗。
胡法境立刻拦下一个婢女, 焦急询问,“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婢女回道:“恭喜王妃, 是个男孩儿。”
胡法境犹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可当她看到血泊中, 奄奄一息的女子时,突然又松了一口气。
她嘴角牵起一丝笑意,这个孩子的母亲要死了, 他马上就是她的孩子了, 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冒险生子了。
萧景无措地蹲在榻前,像过往她照顾自己一般, 用手碰了碰她洁白的额头,“妙英, 你怎么了?”
他低声呼唤着吴妙英,跟她说着话,可她的眼睛已经开始涣散, 脸色因为失血, 苍白如雪。
她听不清,她的生命似乎都转移到了这个小小的婴儿身上, 她感觉很痛,好痛好痛,有什么东西在汩汩流出,一点一点抽干她的生命力。
她好累啊,觉得自己的脑袋很沉,她低喃了一句,“殿下,让我睡会儿吧。”
萧景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给她擦着头上的汗。
这时,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不好,是血崩了!”
萧景脑中嗡嗡作响,他看到血还在流,像一朵朵绽放的桃花,红光灼灼,漫山遍野。
婢女把清洗干净孩子又抱了出来,准备抱去给吴妙英看时,却被胡法境拦下,她理所当然地接过孩子抱着哄着,冷漠地看着忙碌为吴妙英施针救治的太医们。
吴妙英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白的像屋外的雪。
昨日又下雪了,她站在廊下看雪,想起了濮阳的冬天,一去故乡十余年,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家看过了。
萧景看着那一滩血迹,记忆仿佛穿越了重重时间的阻碍,回到了出生伊始那一刻,在无边浩瀚的血浪中,他踩着同样的血舟来到这个世上。
他看着血泊中的女子,仿若看着母亲曾经的死亡。
他是一个罪人,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又害死了他的爱人,他以为这个孩子的平安降生会将他从母亲之死的噩梦中拯救,而此刻,一个生命的渐渐消逝,却是把他推向更绝望的深渊。
他是不是永远都不配得到救赎?
血还在汩汩流着,他无比恐惧。
“殿下。”
许是生命最终时刻的回光返照,吴妙英忽然叫了他。
萧景擦擦眼泪,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蹲在她的床头,听着她的话,“妙英。”
吴妙英对他淡淡一笑,虚弱的连扯动面部的肌肉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你知道孩子像谁吗?”
萧景嘴唇微颤着,哽咽告诉她,“像你,特别像你。”即便他根本没有看到那孩子。
血还在流着,怎么都无法止住,太医们忙的焦头烂额。
吴妙英苦笑了一下,笑容漾开的很慢,她摇了摇头,气若游丝道:“不,他不能像我,我这一辈子太苦了。”
萧景鼻子一酸,一股彻骨的悲痛浸透心底,滔天的愧疚与懊悔呼啸翻涌着,将他淹没。
他答应她的事情,都还没有做到,她还没有享受过自己为她创造的太平乐土,她怎么能就这样离去。
他告诉她,哽咽着,“妙英,我们就快赢了,我们会赢,我会为你创造一片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家世,我们都能自由在一起的乐土,我们就快实现了。”
吴妙英极清浅地笑了一下,眼神开始涣散,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好像又看到了久违的故乡,父母健在,兄弟和乐。
“殿下,我好像看到了,你说的乐土,我会抵达的。”
功名爵禄非她事,存亡贵贱付皇天。
昨天夜里,她突然梦到了母亲,母亲说来接她了,她很高兴,在母亲怀里睡得很安详,母亲的怀抱是那么温暖,暖和的让她不愿意醒来。
她想回家,她听到母亲在呼唤她。
“娘……”
天地一片嗡嗡。
萧景看着从掌心滑落的手指,如同石化。
一阵忙碌之后,太医们放弃了施救,提醒着,“殿下,人已经殁了。”
萧景没有回应,他呆呆看着吴妙英,此刻的她,干净美丽的好像屋外的冰雪,纯洁的近乎透明。
他在想,是不是有的人,从出生就是罪孽,一生都不配得到幸福。
“殿下,人已经没了。”
胡法境把孩子交给了婢女,站到了他的身后提醒着,语气已经没了先前的卑微祈求,反倒多了几分倨傲得意。
这孩子的生母已经死了,她是嫡母,有了这个孩子,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冒险生子,也能做太妃了。
萧景对她来说,已经没用了,等她登上权力最高峰,她要多少男人都会有,再也不需要巴巴求他垂怜了。
萧景听到胡法境的声音,眼神一动,周身突然散发出一股浓重的寒意,他缓缓站起身子。
吴妙英身体康健,胎像一直很稳定,只是月份大了之后,才有些气血虚弱,可一直有汤药进补。
今日晚间服下安胎药,准备就寝时,突然觉得腹痛,不多久之后,就开始见红了。
皇室为她配备的都是最好的太医与药材,太医都说这一胎很稳,一定可以平安生产,可明明还不到月份,怎么会突然早产?
他一直对胡法境有提防,可也不是时时把妙英放在身边看着,胡法境要使坏,有的是法子,总有自己疏忽的时候。
他转过身,双目赤红,脸色黑的能滴墨,他冷冷看着胡法境。
胡法境心中一颤。
情绪的崩溃似乎只需要一瞬间,萧景走向胡法境,每一步,都带着沉沉的恨意。
“是你干的,是你干的对不对?!”
萧景突然发了狂一般,掐住了胡法境的脖子。
胡法境懵了,吓得脸色惨白,过往萧景对她冷漠归冷漠,却不曾对她动手,此刻,她竟有一种他真的会杀了自己的错觉。
胡法境腿上一软,瘫在了地上,她紧紧攥住萧景的手,挣扎着,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屋中的下人们都吓得魂飞魄散,一拥而上,分开萧景和胡法境。
“咳,咳。”胡法境大口喘着气,濒死那一刻的恐惧,让她从心底对萧景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杀意。
“你说,妙英到底是怎么死的?”萧景盯着胡法境,手指着太医,冷冷质问。
胡法境丝毫不怯,平视着萧景,眼中充斥着恨意。
太医吓得扑通跪倒,哭丧脸磕头道:“殿下,夫人是难产引发的血崩之症。”
太医,都是他的人,若吴妙英死因有蹊跷,他们不可能隐瞒。
胡法境冷笑,他永远查不到她身上,“明明是殿下自己害死了她,反倒来找我撒火,殿下以为把责任推卸给我,就能减轻你的罪孽吗?”
萧景失神地听着胡法境的讽刺,脑中嗡嗡,巨大的悲痛冲击着他,几近失语,他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
“殿下!”
显阳殿。
“什么?妙英没了?”
翌日,魏云卿收到消息,手中的暖炉啪嗒落地,愕然良久。
妙英每每给她写信儿,都是说她在王府过的很好,怎么就突然没了?
杨季华擦着泪,回道:“说是昨夜不知为何突然早产,流了好多好多血,怎么都止不住,是血尽而亡的。”
血尽而亡……
魏云卿心口重重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一般,那一刻,她感觉好像是被人割开了手腕,鲜血汩汩往外流着,生命一点一点被抽离,她顿时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绝望。
身边的人逐个离她而去,她很痛苦,她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她不是说她在王府过的很好吗?太医不是说她的胎像很平稳吗?”魏云卿不能相信,她大睁着眼,眼泪扑簌簌直流,“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妙英与公主同庚,并非稚嫩少女之身,生产的风险本就比少女小的多,公主都能平安生下孩子,她身体犹比公主康健,怎么会血崩呢?
杨季华眼眶通红,恨声道:“妙英一直说王妃待她很好,不过是因为皇后一直被流言困扰,情绪低落,她不想皇后再为她忧心罢了,那胡法境一看就不是善类,怎么可能容她活着生下儿子?好好的人,才去了王府几个月,就活活被磋磨死了。”
魏云卿心如刀割,不想妙英当真是命如一叶啊!
她擦擦眼泪,就是因为她一直沉浸在被流言打击的失落中,妙英才不敢跟她诉苦,以至被磋磨至死。
现在,她不能再颓废了,不能被此事击垮,她要振作起来,如果妙英之死另有隐情,她必须要给她一个公道。
她嘱咐杨季华,“你去一趟齐王府,代我去慰问情况,我倒要看看,这齐王府是怎么把一个好好的活人给养死的。”
杨季华重重点点头。
另一边,胡轸听闻王府变故后,大为惊愕,也亲自来了一趟齐王府。
齐王府如今上下缟素,哀声不绝。
胡轸大步往正堂而去,萧景一身素服,端坐上位,虽然已经没了先前疯狂的模样,神色却黯然呆滞。
胡法境立刻热情起身来迎接胡轸,还未开口言语,胡轸就扬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胡法境身形一踉跄,完全被打蒙了,愕然看着父亲道:“父亲,你打我做什么?”
萧景呆滞的神情在听到那“啪”的一声响之后,也微微动了一下。
胡轸面色阴沉,脸颊微微抽搐,他的女儿如何,他心里清楚,这事最好是跟她没有关系,若是有关,她就再也不是他的女儿了。
他冷冷避开胡法境愕然的视线,正色对萧景道:“观音奴虽是下官的女儿,可她嫁入王府之后,就是殿下的人,吴氏身亡,她作为王妃,有照护不严之过,殿下若要责罚,尽可发落。”
萧景眼神一动,神色怔怔的,没有接话。
“父亲,你在说什么?”胡法境愕然,父亲这是不管她了吗?她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你退下。”胡轸冷声道:“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殿下说。”
胡法境委屈地捂着脸,却又没法反驳父亲,只能愤愤的离开了厅中。
人都散尽后,这对翁婿才终于能敞开心怀说几句话。
胡轸对萧景讲了一段胡法境幼年的往事。
“我妻子过世后,留下两子一女,孩子年幼,我又要奔赴各地任职,疏于照顾。我本想续弦来执掌中馈,就此事问了他们兄妹,儿子们都无异议,唯她反应激烈,扬言我若是敢给她生下同父异母的弟妹,她就要把他们都一个个活活掐死。”
萧景倒吸了一口气,汗毛不由竖起来了。
“我大为震恐,不想自幼视如明珠,年幼可爱的女儿,竟是如此心性,此后再也没有提过续弦之事。”
胡轸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观音奴自幼因我娇惯,以至极度自我,其性凉薄自私,只重个人私利,全无半分大义。作为一个普通人,她这性子无可厚非,可她偏要争这权力富贵,然上位者当尽公无私,一旦让她这种极度利己主义的人登上高位,她定会以国谋私,那是国家之难,百姓之灾。”
萧景愕然,不可思议地听着胡轸的话。
“我与殿下说这些,就是要告诉殿下,我不会用两个儿子换一个女儿,她若有过,殿下要如何处置发落她,都是殿下的家事,我绝不过问。”
萧景眼神一动,他不能肯定胡轸是否故意这般言辞,是否是为了保全胡法境,才故意这样说,以退为进。
即便萧景怀疑妙英之死是胡法境捣鬼,可是他没有证据,他只能暂时压下恨意,对胡轸道:“生产本就有风险,君侯不该为此责打王妃。”
这违心的话说到最后,连萧景自己都恶心了,语调微微哽咽,心中阵阵抽搐。
胡轸摇摇头,继续提醒萧景,“小世子生母已亡,她是嫡母,有名正言顺的身份母养小世子,可这孩子,不能让她抚养。”
一字一句,说的诚恳平静。
若先前萧景还对胡轸有疑虑,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心中便只剩难以置信了。他称吴妙英之子为世子,还不让胡法境抚养,这是变相架空胡法境王妃的权利,是要彻底和她划清界限了。
萧景微微动容。
胡轸离开王府后,便上书朝廷,请追封吴氏,以礼厚葬。
萧昱准奏,追封吴妙英为濮阳县君,归葬西山南麓宗室墓葬群。
刚出生不久的小世子也被萧昱下旨接到了宫里,由皇后亲自抚养。
胡法境怨恨不已,可又苦于是她父亲的建议,她不能反对,去母留子的计划落空,她一时无计可施。
与此同时,杨季华也把吴妙英的遗物带回了宫里。
人死后,都要在灵前焚烧她活着时用过的东西,这是毁物灭证的好时机。
所幸杨季华来的及时,赶在吴妙英遗物被焚烧之前,把她生前用过的衣服、首饰、饮食、药物都给拦下,带回了宫里。
这一日,魏云卿边抱着小世子哄着入睡,边检查着妙英生前服用过的药。
衣服什么的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这药她也反复检查好几遍了,都是上好的药材,没有问题。
魏云卿微叹了口气,难道真是她多心了。
就在她为妙英黯然神伤时,小世子突然哇哇哭了起来。
魏云卿回神,连忙柔声拍着哄着,爱若亲生,据说妇人养个孩子在身边,会更快怀孕,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也给她带来一个孩子呢?
小世子闹腾的厉害,手脚胡乱踢着,魏云卿也是第一次带孩子,手足无措的安抚着,桌上的药被小世子不安分的手扒到了地上,魏云卿照顾不过来,忙唤人来帮忙。
容贞进来,把刚刚被扒掉在地上的药材捡起来又放回案上,对魏云卿道:“殿下,还是让我来抱小世子吧。”
魏云卿点点头,刚准备把孩子交给容贞,忽然看到小世子手指上红了一片。
“哎呀,怎么红了一大片。”容贞惊呼道。
魏云卿蹙眉,立刻展开小世子的手指检查着,婴儿皮肤娇嫩,对一些脏东西更加敏感,他一定是碰到什么跟自身相冲之物了。
“刚刚小世子扒到的是什么?”
容贞指着刚捡起的一块药告诉魏云卿,“是这个。”
魏云卿拿起那一小块香气浓郁药材,眼神一动。
第120章 忌日
容贞带小世子下去涂着缓解敏感的药膏, 魏云卿则用一只细软的毛笔清扫着那块当归,从表皮上扫下了一点儿不起眼的粉末。
微白的粉末与当归本身颜色并无差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又被当归馥郁的香味遮盖了本身的味道, 因此也难以通过嗅觉分辨。
魏云卿看着那粉末, 脑中灵光一闪,立刻翻出葛璞留下的丹卷翻找着, 在一阵哗啦啦翻书的响声后, 终于找到了记忆中的那个案例记载。
片刻后, 她合上书卷,微舒了口气。
没想到最终, 竟是因为小世子和他的父亲一样,有着对桃花相冲之症, 才帮了他的母亲。
魏云卿拿起那块当归和书卷,立刻去找了萧昱和公主,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们。
徽音殿炉香袅袅, 三人围榻而坐。
魏云卿将那一小块当归摆在案上, 又将包着刚刚扫下的粉末的纸封打开,展示给二人看着。
“是当归出了问题, 这当归上被涂了很薄一层夹竹桃粉,因为太少, 根本无法察觉,少量用可能对身体没什么影响,可若长年累月服用, 积少成多的话, 轻则气血两虚,重则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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