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危亡,百姓生死,全系在君主一念之间。”
“与其指望朝廷,倒不如指望自己。”
最后,她脑海中浮现出太后对她说的话——
“你想要别人服从你,必须找到新的力量,掌握实实在在的权力。”
“谢知秋,你要找到属于你的那把弓,然后将它牢牢握在手上。”
谢知秋重新睁开眼,看向手中的突火.枪。
不经天子允许,组织军队、大量装配火器,无疑会是重大的罪名。
可是真走到了那一步,天子还管得了吗?
谢知秋慢慢转动枪管,将枪口偏了三寸,将它从北方,对向了皇宫的方向。
家中祭月过后,谢知秋戴上帷帽, 离开谢府, 出门去赴约。
夜幕刚刚降临,长街上各色彩灯便点点亮起, 沿街铺面招揽顾客之声热闹熙攘。河中灯船随水飘荡, 竹条扎的灯笼悬在高处, 为暮色染上节日气氛,易令人忘了时辰。
谢知秋来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只见萧寻初不知为何又被小孩团团围住, 正拿着不知哪里弄来的竹条, 给他们一个一个编小动物。
谢知秋刚一现身,他就看到了她,对她浅浅一笑, 桃花眼弯得好看。
然后萧寻初迅速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一眨眼的功夫就编完一只小兔子,往旁边的小女孩手里一塞, 又匆忙对小孩们说了什么。
那群小孩大概知道自己要被打发了,哀嚎一片。
然而萧寻初只是笑,敲了其中几个男孩的头, 就匆匆跑向谢知秋。
谢知秋眼看到他越过人群,跑到自己面前。
“抱歉, 耽搁了一点时间。”
“久等了吗?”
谢知秋摇摇头。
她撩开帷帽轻纱, 偏头问:“你怎么又被小孩缠住了?”
萧寻初摸了下头发, 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过来等你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小孩凑在一起, 四个人欺负另外两个。我看这样不太好,就上前制止,结果这群小孩吵得厉害,我只好弄了点竹条给他们做东西,想分散他们注意力。
“后来他们吵是不吵了,但小孩反而越聚越多,就变成刚才那样了。”
刚才那画面,似曾相识。
谢知秋记得以前也发生过。
萧寻初好像总会遇到这种事,不管他是哪个身体,这种地方居然没变。
谢知秋想着觉得有趣,不由抿唇一笑。
满月皎洁,花灯璀璨,朦胧的灯光下,谢知秋抵唇轻笑,嘴角微弯,面颊有浅浅的酒窝。
萧寻初被她笑得晃了下神,忽而手足无措。
他慌张四顾,最后拿出一直握在手里的花灯,递给她道:“这个送你。”
谢知秋一看这竹灯上细腻的镂空图案,便知定是萧寻初手制之物。
她抬手接过,忽而顿了一下,才说:“谢谢。
她看向花灯道:“……真漂亮。”
萧寻初闻言便笑。
他没接她的话,而是抬手轻轻拨了拨她的长发。
“走吧。”
他笑言。
“嗯。”
谢知秋让雀儿先回车上等,自己跟着萧寻初离开。
两人肩并肩在夜市里逛了一会儿,便决定去河畔看灯船、放河灯。
萧寻初送的花灯自然是不能拿去放的,二人便在集市上挑可以漂在水上的莲灯。
谁知那卖小物件的中年贩夫,一见谢萧二人走近,倒露出与他人不同的神色,忽而十分热情地道:“这位相公,你与夫人今年也一起来逛灯会啊?”
萧寻初一愣,既是因为贩夫对他和谢知秋关系的称呼,也是因为对方一副熟稔的模样。
待回过神,他已问道:“你认得我们?”
“认得!”
贩夫毫不犹豫地道。
“你是刚才在那边给一群小孩编竹草的相公嘛!我去年上元节还见过你们,不过当时被一群小孩围着的是你夫人,你夫人手也巧得很,做了一堆木雕。”
“我跟你们说,我记性好得很!像你们这种相貌出众又手艺惊人的夫妻,我不会认错的!”
“噢……”
听起来说得倒好像是他们两个。
认错是没认错,就是关系猜错了。
去年那个时候,两人的确算是夫妻,但今年已经不是。
萧寻初迟疑着要不要出言解释,回头看谢知秋。
不料,谢知秋亦望着他,双瞳乌然清澈。
她对上他的视线,忽而有点闪烁。谢知秋竟难得地流露了一丝生涩不安,她挪开了目光,耳尖看上去有一点红,不知是染上了灯色还是其他。
不过,谢知秋没有主动反驳,只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轻轻扯住了他的袖子,十分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后面一点。
萧寻初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只听自己心脏咚咚、咚咚地大幅度跳动,手心紧张得出了凉汗,等回过神来,已经完全错过了向贩夫解释的时机。
他只茫然地从袖中摸铜钱,僵硬道:“没想到去年就见过你,也算有缘。老板,买两盏河灯。”
“好嘞,给你们挑两盏质量最好的莲花灯,保准能在河上漂好几晚。”
商贩说着,果真认真给他们选了两盏,将莲花灯交给萧寻初的时候,他仿佛有觉察到两人之间有些奇特气氛,不忘打趣道:“哎呀,你们夫妻起码成婚两年了吧,被调侃两句还会害羞啊?”
萧寻初:“……”
谢知秋:“……”
萧寻初接过商贩手里的灯,道:“我们……那个,都内向嘛。谢了,老板。”
言罢,萧寻初便打算与谢知秋离开。
这时,商贩又叫住他们:“诶,相公等等!”
萧寻初又回头,就见商贩又递给他们一个面具。
这中年商贩一指远处拿着竹条兔子在玩的小女孩,笑道:“喏,那个是我家的小妮子,她手里玩的那个是你给她做的吧?都是手艺人,我不占你便宜,多送你个面具拿着玩。我记得去年你们也拿着个兔子面具,应该不算讨厌吧?”
萧寻初一愣,想了想便接了,又向商贩道谢。
商贩送的面具是鹿的样式,绘着油彩,看上去像是梅花鹿。
买完花灯,二人便随着人群来到河畔。
中秋佳节,在外面逛的,不是一同出来赏灯过节的家人,就是难得会面一次的年轻男女。
谢知秋与萧寻初混在其中,居然十分和谐,并不显得怪异。
待放完灯,谢知秋也该回家去了。
现在谢家人基本管不了她,但是年轻女子出门在外,还是难以特立独行。
许是因为近了尾声,临别在即,谢知秋的眼睑微微垂下,眼底似有些愁绪。
萧寻初因与谢知秋一同,心情颇好,他与谢知秋一起将两盏花灯放入水中,看着花灯跟随灯船随水漂走,他面上笑盈盈的。
只是,待一转头,看到谢知秋面上的神情,萧寻初便是一愕。
他问:“怎么了?”
“……嗯?”
“你看起来像有心事。”
谢知秋的反应比平时迟钝许多,顿了片刻,才道:“或许是。”
“……?”
萧寻初眨眼,放缓了语调,说:“你若不介意,可以与我谈谈。”
“……”
谢知秋考虑了一息,回答:“到人少一点的地方吧。”
放完灯后,二人一同往回走。
灯会甚是热闹,几乎找不到能静心交谈的地方。
不过,凡事总有办法,萧寻初又熟悉市井,他稍微转了两圈,干脆领着谢知秋到了谢家布坊后面。
虽是节庆,街上人很多,但特意挑这种日子出来买布的倒没什么人,布坊周围比别处冷清不少。谢知秋又是谢家的大小姐,她想在布坊里暂避片刻,当然无人会拦。
待四周静下来,谢知秋定了定神,道:“萧寻初,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嗯?”
萧寻初早已做好准备听她说话。
“什么?”
谢知秋抬眸,看了眼远处的街巷。
梁城是整个方国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光是看到灯会的风光,都能感受到此地的安宁富裕。
谢知秋几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是想到未知的前路,她又能感受到自己掌心的颤抖。
这是一个很大的决定,在其他人看来恐怕近乎疯狂,就连谢知秋自己,都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会起这种念头。
可是,唯有破而后立,她才能不受约束、重见晓光。
谢知秋道:“我想辞官,然后去北方。”
谢知秋一言不发地站着,似乎在等待萧寻初的反应。
萧寻初起先没说话,过了一会儿, 他抬起手来, 轻轻摸了摸谢知秋的头。
“——!”
谢知秋颇为惊讶地望过去。
却见灯火与星光辉映之下,这个人笑得云淡风轻。
他的举动, 好似有安慰之意。
萧寻初问她:“你语气中好似还有犹豫, 是在顾虑什么吗?”
“……有。”
谢知秋说。
“若是我只有一个人就罢了, 但我们毕竟……所以,在此之前,我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萧寻初愣了一下。
然后,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他问:“知秋, 你可还有时间?若是不介意的话,你能陪我回一趟将军府吗?”
谢知秋考虑片刻,看了眼天色, 颔首。
不久,二人重新来到将军府。
谢知秋撩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 萧寻初上去扶她。
谢知秋随他进了两人原先朝夕相处的院子,萧寻初自己进屋,不久后, 他拿着一个朴素的木盒出来。
“你打开看看。”
萧寻初道。
谢知秋稍有迟疑地揭开盖子,随后, 才发现这盒子里全是书信。
谢知秋眼神询问萧寻初, 得到萧寻初同意后, 她将书信取出来,一封封翻看。
接着, 她竟怔了神。
这些书信,全是萧家大少爷从西北写来的,内容皆是劝萧寻初随他去北方,并旁征博引、有理有条地向他阐述他若留在梁城,纵然有可能通过谢知秋得到官职,恐怕也只能长期为皇族权贵做些玩意、无法真正施展抱负。而萧寻光在信中说明的种种理由,即便是谢知秋,也难以反驳。
若以名利而论,留在梁城无疑是唯一的选择。
但若考虑到萧寻初与他师门一直以来的夙愿,萧寻光的话一点都没错。
谢知秋喃喃:“你……”
“其实从去年秋季,兄长知道我们的情况,并回到西北后,我与他就常有联络。我一直像叶师兄那样,不时给义军提供一部分武器或者武器的图纸。”
萧寻初道。
“然后,兄长便一直在邀请我和他一起去边关,邀请我加入义军。”
谢知秋之前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不由呆住。
半晌,她问:“那你为什么没有去?”
换作旁人可能是舍不得梁城安逸的生活,或者有可能入朝为官的机会,但换作萧寻初,谢知秋却知道不会是这些原因。
他当年孤身一人住在临月山,一直在渴求一个机会,更何况这回出言相邀的,还是他的亲生长兄。
谢知秋平时思维敏捷,可事情落到她自己身上,她反应反而慢了半拍。
迟钝了一瞬,她才意识到什么,道:“……是因为我?”
萧寻初在夜色中浅笑,看起来没心没肺。
他回答:“有一定原因,但也不全是。要是哥他那里真的十万火急,我肯定二话不说就去了。但既然还有拖延的余地,我便舍不得与你相处的时光,故而迟迟没有最终下定决心。”
萧寻初窘迫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
他说:“这想法可能多少有点贪心吧。
“但当初与你在一起时,我曾在心里下定决心,要与你共同进退,成为可以让你安心托付后背的人。
“若是江山有危,我去兄长那里,反而能帮你更多,即使不在你身边,仍然能尽自己所能地保护你的安全。
“不过在没有到那个地步的时候,我还是想两者兼顾,想要留在看得见你的地方,想要陪你同看世间山水。”
他顿了顿。
“所以,同样的问题,其实我也考虑过,而且考虑了很久。”
“不过,谢知秋,若是我告诉你,我完全是为了你才留在梁城的,即使我明知去边关更能实现我的理想,只要你一句话,说希望我留下来,我就愿意放弃我自己的机会,忽视边境可能出现的问题,无条件地留在你身边,你会怎么想?”
谢知秋微微一愕。
她没想到萧寻初会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她的问题,这让她措手不及。
不过,想到自己的答案,谢知秋又不由愣住。
不等她说出来,萧寻初已经替她回答:“你并不希望如此,对吗?”
萧寻初又笑起来,眉眼玩得如同弯月。
他拿起先前那商贩送给两人的面具,开玩笑似的覆盖在谢知秋脸上。
他说:“知秋,正如你不愿意成为困住我的人那样,我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困住你的人。我想要帮你,但永远不想成为阻止你步伐的绊脚石。”
谢知秋与萧寻初其实已经很亲密,但可能碍于世俗的男女之防,她平时很少听到萧寻初这样称呼她的名字,只有在私下,两人偶尔情到浓处、极为亲昵的时候,谢知秋才会听见他不自觉地用这样暧昧的称呼来唤她。
然而今晚,他似乎已经这样唤了她两次。
满月已升至高空,宁静如水的月色下,在无人的院落中,萧寻初俯下.身来,隔着梅花鹿的面具,在她额上轻柔落下一吻。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因此不满。”
萧寻初道。
“我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仅此而已。”
“即使我们未来未必可以一直时时刻刻在一起,但我希望你明白——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渴望与你共赴。”
第一百八十八章
当年腊月, 谢知秋宣称家中祖母年迈、身体不适,向皇上提出辞官,说要在家照顾祖母病情。
当上朝中女官何等难得, 赵泽万万没想到谢知秋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辞官, 若是她真是长辈去世必须丁忧也就罢了,可她祖母听上去只是不太舒服, 并无性命之忧。
赵泽想不通谢知秋这算是怎么回事。
然而, 他早已习惯有谢知秋这么个人在身边, 纵然他很难像以前一样事事采用她的意见,但光是上朝时殿中有她在,也能令赵泽感到安心。
于是赵泽毫不犹豫地驳回谢知秋的辞呈, 并格外耐心地劝慰了她一番, 还许诺哪怕她果真到了丁忧的时候,他身为帝王也一定格外开恩、为她夺情。
直到谢知秋收回辞呈,一言不发地离开, 赵泽才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就算完了。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谢知秋虽还上朝, 却肉眼可见地日益清瘦。
她在一众男性官员本就显得单薄,再这样一瘦,倒似风一吹就能吹跑似的。
终于有一日, 朝中官员正在激烈议事,只听“咚”地一声, 就见谢知秋倒在地上, 不省人事。
赵泽大惊失色, 忙令太医诊治。
太医自看不出什么毛病,只称谢知秋身体十分虚弱, 不易操劳。
这时,祝维平作为在朝中与谢知秋关系还算不错的官员,摆出一副知情人士的样子,主动上报道:“臣听闻谢家老夫人病情起伏不定,谢大人自幼在祖母膝前长大,跟随祖母学习刺绣女红,与祖母感情甚笃。
“这些日子,谢家老夫人卧病在床,臣听说谢大人都是衣不解带地亲自在榻前照料,昼夜不歇,连饭都时常顾不上吃几口。
“如此这般,她还要处理朝中事务,自难以兼顾,相比因此才会累倒。不瞒皇上,谢大人曾机缘巧合对臣提过,她一度十分想要辞官回家照料长辈,只是担心手头的事情尚未完成,会耽误朝中要事,这才未敢向皇上开口。”
赵泽是知道谢知秋其实已经辞官过一次,只是被他拒绝了,听到祝维平此言,不由走神。
然而一旁的史守成听到祝维平之言,忽然整个人脑子都亮了起来!
他都不知道天下还有这种送上门的大饼。
他对谢知秋何等忌惮,哪怕谢知秋在朝中已经被架空,他都坐立难安。
谁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当他都要放弃彻底将谢知秋弄出朝廷的时候,谢知秋居然会自己弄出问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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