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没有什么人一定非她不可。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姬夏结束了大一,开始了大二的学习生涯,西山居也终于在十三周年的周年庆后放出来了四专的消息。
游戏开了120级,姬夏的天下士人依旧200=1。新门派刀宗加入了游戏里的江湖,于是姬夏和她的小伙伴们在竞技场里被刀宗的高伤害打得上蹿下跳。
她花了点钱买了青玉流的拓印,玄青色的琴与剑在电脑屏幕里闪着耀眼的光。
不过她运气大爆发,在赛季初就拍到了120级的大铁,做了一把黑色的抚今。
姬夏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青玉流的拓印摘掉。
夏天再一次轰轰烈烈地降临,当姬夏再一次穿着cos服踏进漫展的场地之后,看着旁边玻璃上映出的倒影,难得地恍惚了一瞬。
这次她和许然然来漫展穿的是剑三的cos服,她琴娘,许然然刀宗萝莉。
刚巧许然然家养了一只热爱吹口哨的社牛玄凤,她脑子一热就将玄凤戴了个牵引绳也带来了漫展上。
美其名曰刀宗不能落下她的鹦鹉本体。
姬夏的cos服是琴娘的晓天套,熟悉,却并不如记忆里的那套一般每处细节都精致。许然然将玄凤交给她跑去排队蹲厕所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来来往往人流如织的漫展入口,手边放着两个可以当作代步工具的电动行李箱。
剑三的玩家就像是地里的番薯,到处都是。
姬夏在和第八个同样是剑三玩家的coser合了影之后,坐在电动行李箱上面想,这句话说得真的很有道理。
“夏夏!我回来了!”
从人潮汹涌的公共厕所里杀进杀出的许然然终于回来了,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挤得有些凌乱的假发,还没等接过扑棱着翅膀吹口哨的玄凤,却骤然被稍远处密集的人潮吸引了目光。
“那边什么情况?怎么那么大阵仗?”
许然然接过玄凤,迫不及待地拉起自己的那个电动行李箱:“走走走!过去看看!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姬夏只好哭笑不得地跟上。
那处密集的人潮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时不时还能听见内圈传出“好帅”、“啊啊啊”、“我的天啊”等丧失理智的尖叫。姬夏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探头探脑地想看看人群的中心到底是什么。
可她面前的人潮忽然呼啦啦地朝两边散开了,她还正被漫展的氛围带动得呲着大牙探头探脑地傻乐,眸光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缱绻的、带着无尽思念与喜悦的天空蓝的眸子。
她看见那个熟悉的高大的白发男人从人群的中央朝她快步走来,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找到你了。”
她听见他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玉案·元夕》
至于你问我骗了她什么?
其实我并不是什么世界意识,我只是世界上所有生命濒死时刻爆发的情绪所催生出来的,类似咒灵又不是咒灵的某种存在。
我回到了我所能回溯的最早的时间点,用仅存的一点力量,从另一个世界里拉来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救星。
那是我在茫茫宇宙中见过的身上的光芒最亮的人。
而她的能力果然也强得令我惊喜,我在将她抓进我这个世界的途中,催发她本身的能力,为她塑造了一个足够令她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活下来的身体。
这是被“剧情”禁锢的我,能为她做的最大限度的保障。
我没想到的是,她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有着多么强大的能量。
她知晓剧情,却不知晓如何使用咒力和术式。我的意识在虚无的空间内急得团团转,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害了人。
她死了。
意识沉入虚无。
“剧情”在这个世界扎根了十一年,我从身体到意识都被它严丝合缝地禁锢着,只能在她意识沉入虚无后,朝着她那几乎崩溃的意识探出一根细细的触手,将我的意念传输给她。
然后她又活过来了。
一个人可以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拼到什么程度呢?
我看着她从一个在面对咒灵时战战兢兢的少女,逐渐成长成为一个强大的、坚定的、奋不顾身的女战士。
她毫无顾虑地一次又一次投向死亡的怀抱,在每一个无人看见的角落。
嘶,好疼。
她做到了。
她狠狠地动摇了“剧情”的根基,我便终于能够趁着它那一刹那的松懈脱身而出,如乳燕投林般奔向了她的意识空间。
她很喜欢猫,尤其是长毛蓝瞳还戴墨镜的猫。
这很怪,据我所知,没有猫猫会戴墨镜。
但是管他的呢!只要她喜欢,我什么样子都能变!
然而她脸蛋通红地逼迫我换了一个形象。
为什么呢?
明明很喜欢长毛蓝瞳戴墨镜的猫猫不是吗?
算了,她要求的事情我还是全部执行好了。
毕竟我擅自将她从她的世界带过来。
我欠她的。
唉,那个白毛蓝眼睛的男人真是没用。
好不容易脱离了剧情里被关狱门疆的遭遇,又被人关进世界外的罅隙里了。
我气得不停地用尾巴抽打他的手臂,本来是想打脸的,但是她好像很喜欢这张脸,那还是算了,她看到会难过的。
诶诶诶!那边那个“剧情”!你不要过来啊!
这是那个头上有缝合线的男人第三十六次回到这里。
我终于找机会和她取得了联系,再一次不问自取地借用了她的能力。
嗯,一回生二回熟。
终于出来了!
她的状况不太好。
让我想想办法。
一切都如同她料想的那样进行着。
等到一切落幕,她终于可以回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家。
她成功了。
世界的裂缝在缓慢地自我修复,她可以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只比她多一点点。
就一点点。
她好像有点难过。
那个白毛蓝眼睛的男人哭了,哭得好伤心哦。
啧,一个大男人怎么也有这么多眼泪啊。
算了,临消散之前再做最后一件好事吧!
“剧情”的底子还是挺雄厚的,足够我在重启世界的同时,给那个白毛蓝眼睛的男人留下一个小礼物。
唔,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一次的记忆对他来说算不算是礼物。
但是管他的!
她那么棒,总要有人记得她的付出。
再见,姬夏,永远勇往直前的女孩,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愿你余生顺遂,所愿皆所得。
室内,没开窗,但应该是开了空调。
五条悟缓缓睁开眼睛,听见身边的人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怎么这么久还没醒啊?要不带去看看医生?要是硝子在的话就好了……”
他眨了眨眼,无数纷乱的信息顺着六眼涌进他的脑海。
他应该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却还是没忍住鼻子一酸,随即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划过脸颊后,没入高□□服宽松的衣领。
“啧,要不把硝子叫过来吧,你说——”
夏油杰略有些烦闷的絮叨在看到五条悟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喂!不是吧!悟!你这什么情况!”
夏油杰瞳孔巨震地看着面带泪痕的五条悟,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掉进了某个擅长幻术的诅咒师的陷阱。
这得是多么恶趣味的人才会在幻境中给他设置一个哭泣的五条悟!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压根不存在什么欺骗人视觉的幻境,五条悟那个家伙是真的在哭!
夏油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说实在的,他跟五条悟做同学的这两年,对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顽劣性子了解得十分透彻,完全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事情会把这个混不吝的家伙弄哭,眼前的状况实在是有些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不过五条悟很快便收敛了情绪,那点不甚明显的泪痕被他大手一擦,彻底抹去了痕迹。
夏油杰突然有些好奇他墨镜遮挡下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
“你不会做噩梦了吧?”他伸出手背试图摸索五条悟额头的温度,却在手探出一半的时候动作突然一顿,皱着眉头看向窗外。
他神色惊疑中又带着些不可置信,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在思考什么世界未解之谜。
而一旁刚刚整理好情绪的五条悟则了然地垂下眸子——那道自从注册成为咒术师后便产生的与天元之间若有似无的联系,断了。
入侵世界的入侵者消失后,一切都重启了,除了天元。
五条悟有些拿不准自己此时应该是为天元的无私奉献感到感动,还是该对天元的境遇产生兔死狐悲的悲凉。
世界的重启本不该留下任何痕迹,若是说天元在重启之后的消亡是之前为了驱逐剧情而做的不可避免的牺牲,那他为什么还会存续着上一次的记忆。
那记忆那样丰富,那样鲜活,鲜活得好像将他的灵魂都染上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或许他只是做了一场梦,做了一场漫长的、斑斓又绚丽的梦。
五条悟低着头,面上平静无波,可随着他手指无意识的翻搅,一枚莹白色的戒指蓦然闯入眼帘。
于是他笑了,眼泪却再一次汹涌而出。
护送星浆体的任务第一次遇见了岔路口。
“悟,你确定天元是真的……消失了吗?”
夏油杰的面色纠结极了,那个向来被他梳理得整洁的丸子头也被他揪得有些乱七八糟。他确实感受到了自己与天元之间联系的断开,而他也确实没法解释为什么好好地会突然与天元断了联系。
而五条悟又为何这么笃定天元就是死了,消失了,一点痕迹都不留存于这个世界上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确定得不能再确定了。”
五条悟有些无赖地往后一靠,下巴朝早已醒来却还在装睡的天内理子那边扬了扬:“我说,天元都没了,护送星浆体的任务是不是就有点没必要了?”
“什么意思!你们未免也太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了吧!”
天内理子闻言也不装睡了,跳起来有些怒气冲冲地站在沙发上:“带走我时连句招呼都不打就把我带走,现在又要随手把我扔下?!”
她气得脸蛋都有些涨红。
“没门!我告诉你们!没门!我就是死也要缠着你们一起去那个什么咒术高专!”
五条悟权当没听见。
“小姐!别激动!”
负责照顾天内理子的女仆司空见惯地将她拉回来顺了顺气:“如果这两个人说的事情是真的的话,那我们确实不用再跟他们一起走了。”
“可……可是……”
天内理子咬着下唇,有些激动的情绪在女仆的安抚下也渐渐平复下来:“我是星浆体啊,生来就是要和天元大人同化的……”
“要是连天元大人都不存在了,那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存在的意义吗?
五条悟的思绪也不由得发散了些许,在他那有些遥远却并不模糊的记忆里,有另外一个黑发少女也同他探讨过这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她那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人生本就没有意义,但又是谁规定了,没有意义就不能生存下去呢?活着不断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不也是另一种形式上意义?”
这话近乎诡辩,却无比现实。人生不是RPG游戏,没有所谓的通关目标,也未必一定要走到终点。五条悟那时惊讶于姬夏小小年纪便想得如此通透,此刻却不由自主地将她那句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出来。
屋里的另外三个人抬眸讶异地看他。
“悟,你真的……”
夏油杰想了想,到底还是把“没病吧”几个字咽回了肚子里。这短短的一下午,他眼睁睁地看着五条悟不过是睡了一觉,就变成现在这副同从前大相径庭的样子。
他甚至都怀疑自己这个同窗好友是不是被哪个诅咒师夺了魂。
他那个狂傲不羁不可一世一开口能气死好几个人的同窗到哪里去了!
五条悟恍若不觉。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如今的样子会引起昔日好友的怀疑,可他们中间毕竟隔着那动荡混乱的十一年,就算他再如何怀念当初高专的时光,甚至世界重启将他送回了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他还是无法成为那个十七岁的五条悟。
“我会保护你这段时间内的安全,直到那群家伙不再对你虎视眈眈。”
五条悟微垂着头,转动着无名指上那一枚莹白如玉的戒指,神色少见的温柔:“所以这段时间内,你是绝对安全的,有充分的时间来想一想未来到底要做什么。”
“所以你告诉我,你只是睡了个午觉,就从一个高专生,变成了一个二十九岁的老男人?”夏油杰抱着胸坐在五条悟的对面,脸都快皱成一个苦瓜:“然后你从十一年后回来,就是为了拯救我们这几个在接下来十一年里注定会死翘翘的朋友?”
“哈!”
他有些荒谬地自喉间憋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却半晌也没能憋出来一句质疑的话。
他了解五条悟,五条悟这人虽然有些混不吝,但还不至于费劲巴拉编这么大一个谎来诓他,他还没这么闲。
可事情要是真和五条悟说的一样那岂不是更可怕了?他虽然对生死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但是对于死后自己的尸体还要被人挖出来做坏事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夏油杰愁得刘海都被自己拽掉几根。
“可以这么理解。”
五条悟优哉游哉地往嘴里扔了个毛豆生奶油口味的大福,突然有些感同身受姬夏刚刚来到高专时的处境。
一个人背负着那样沉重的未来着实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但他没有姬夏那样性命方面的顾虑,所以他想都没想,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眼前的这位同窗,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比他自己还焦头烂额。
“所以说,天元为了抵御入侵者跟入侵者同化,入侵者消失后,他的存在便也成了悖论。所以即使是时间倒流回十一年前,他的存在也不再成立,所以你才这么确定天元死了?”
夏油杰好不容易捋顺了这铺天盖地的海量信息中的逻辑,却敏锐地发现了另一处漏洞:“可你们又是如何发现入侵者的?”
“按你的话来说,入侵者对世界的侵蚀的无声无息的,唯一知晓其存在的人是那个偷了我身体的脑花,他除非是傻了才会对你透露入侵者的消息。”
“所以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为你提供情报,那个人是谁?”
来自同窗好友的质问实在是精准又犀利,五条悟吃东西的动作一噎,好容易才将那团黏糊糊糯叽叽的大福咽进胃里,撇着嘴控诉夏油杰“谋杀”。
“别打岔,到底是谁。”
夏油杰可太了解他这位好友了,五条悟这幅样子明显就是想对这个话题避之不谈。可那个能为他们提供情报的人实在太重要了,就算不让那个人给己方提供情报,也不能让那人落到敌方的阵营里。
“你问她干什么,重启之后又没有入侵者了,剩下的我一个人就能解决。”
五条悟不满地哼哼了两声,气势也有些委顿下去,窝在沙发里不说话。而夏油杰则敏锐地捕捉到五条悟话语中透露出来某个的信息,再结合他先前那堪称奇怪的举动,瞬间便有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占据了他全部的大脑。
“她?”
夏油杰那双狭长的凤眸都不禁瞪圆了三分:“五条悟,别告诉我你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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