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对面点名要你跟进,你就接吧。这是有人念旧情呢。”
原启明将东城合同塞给她,“愣着干什么,你啊,想推都推不掉。”
“这小程总我瞧着挺不错,分手了倒可惜……”
余烟不应,心里却有数。
程秉言的殷勤早褪得差不多,他又从不上心工作这些,哪里会管。
又是这样,裴燃的介入,从不经过问。
于她而言算什么,怜悯或是施舍?
她感冒后食欲很差,肠胃受不住,当时接了个案子,正在庭审,中途她跑出去吐了。
后来,还是上了趟医院。
排号没多久,裴燃就找到她,面色凝重。
余烟不认为会这么巧,因为病痛折磨而泛红的眼,撇向另一边。
“别排队了。”
裴燃只说了一句,就带她去了别家。
问诊室里,女医生态度很好,余烟坚持是感冒,不想做别的检查。
“查血很快。没做措施,还是查一下保险。”
她被裴燃揽了下肩膀,寒意却涌上心头,很快挣开,冷眼提醒。
“没必要。我吃了药,不止一片。”
“这,,那还查吗?”
裴燃微愣,似勾了丝苦笑,他不过想到,她喝水的玻璃杯,每次都是他亲手递过去,她却不动声色。
他从不强求什么,尊重她的一切,唯独在此刻显出偏执。
“查。”
抽血的时候,余烟眼尾红了。
路过的调皮小孩,和家长小声抱怨,“真的好疼,你看那个阿姨都哭了。”
裴燃一直陪在她旁边,寸步不离。
这都使余烟难以忍受,她丝毫感觉不到针戳进肉里的痛,而是一种极度的羞辱,使她红了眼。
上车后。
余烟将报告,直接摔到他脸上,“这下你大可以放心了!”
她还不至于恬不知耻,借腹上位。她比谁都知道自己不够格,不需要被一再提醒。
裴燃早在第一时间,就看了结果。他头发凌乱一丝,硬质报告纸砸到他下巴,落了点印子。
前面司机和助理,有一瞬窒息,担心要发火。
他下颚紧绷,眼底翻涌着情绪。
片刻后,一声低叹。
“胳膊还疼不疼。”他拉过她的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他不过是想,万一呢,万一真有孩子,她或许会甘愿一直留在他身边。
女人的眼泪,砸到他手背上,一滴一滴,滚烫。
僵持间,车玻璃被敲响。
“阿燃,真是你的车。”裴敏也在这间医院工作,“他们说我还不信,你带谁来了?”
说着她弯腰,朝半开的窗户里,望去。
余烟面上有泪,有些闪避,却还是被她打量个遍。
“哦。”裴敏不咸不淡,只惊讶了一会,“要不,一块吃个饭?”
不过她的提议当然没成行,裴燃下了车,让司机送余烟离开。
“原来是她。”裴敏若有所思,打量自家弟弟,“该不会这么些年,一直和她在纠缠,才不肯结婚吧。”
“?”裴燃露出一种疑惑。
“是叫颜颜吧。”裴敏走在前头,仍在絮絮,“那天吃饭,是不是也碰到她,你脸色都变了魂不守舍……当时我没不太确定……今天才对上脸,毕竟她找来咱们家,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裴燃从听到名字那刻起,身形一晃,面色闪过波澜。
第二天。
助理为难地在电话里发出请求。
“那个,抱歉,是我,余律师,燃哥可能也感冒了,你能来看看吗?就在公馆。我实在劝不动,燃哥也不肯去医院,都有些烧迷糊了,温度不低……”
余烟沉默,直到对面传来裴燃的声音,透着嘶哑。
“她要是不肯来,就算了。”
一小时后,余烟还是去了。公馆里,静谧如常。
没什么变化,连庭院也还是原貌。
只是入了秋,植被萧索,透着些清冷。
“燃哥刚睡下。”助理悄声说,“我这还有吩咐的工作要办,余律师,就麻烦你了。”
说完就走了,余烟噎住,只觉得他脚步未免匆忙。
裴燃在卧室里侧躺着,余烟也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趁他睡着,便探手试一下额头温度。
没多久,裴燃醒来,看到女人身子背对着他。
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底沉闷阴郁,显然已等她很久。
“你来了。”他声音低嗡。
“嗯。”
余烟替他拆感冒药片。
又是沉默,裴燃闪过无奈。
余烟终于问出口,“颜颜,你睡着一直喊的名字。”
“是,,是你喜欢的人吗?”
她仍背着身,好似不在意。
裴燃在她身后,没否认,“嗯,算是吧。”
不过等余烟直愣愣看过来,他又加了个词,“曾经。”
“该不会是吃醋吧。”
余烟神色复杂,有动容亦有不解。
她不确定裴燃是否认出她就是颜颜……
又或者说,他只是也和她一样。
曾在深沉的梦里,念过彼此无数遍。
裴燃没再解释什么,揽过她的腰,低低吻她颤动的眼睫。
“留在我身边吧。”
余烟差一点儿就妥协……
“你不是已经有未婚妻了。”
果然,裴燃眼里,又有了一丝清醒的回避。
婚姻和爱情终究不同。在他的规划里,婚姻是和他父母一样,门楣相当,相敬如宾,哪怕只得一份乏味的感情,但坚实稳定。
而爱情是非理智的、失控的。
有时甚至是毁灭的。
他显然已经过了恣意而为的年纪,本就不得不慎重一些。
“我先回去了。”余烟没有失望,“你好好休息。”
只是觉得有点疲惫,没有意义。
路上,那段逝去的记忆,一点点涌上心头。
海城,大二寒假。
冬天的气候,总是很恶劣,尤其腊月开始。
她并太适应,和京市太不同,过于潮湿阴冷,空气质量并不好,灰蒙蒙的。也是换季时染了感冒,她习惯性带上口罩。
那会流感多发,并不显过分突兀。
她和同学攒足资金,去尝试极限项目,但她胆子还是很小,临阵畏缩不前。
“不用怕,工作人员也在。”滑翔伞基地,空旷的高地,往下俯视,全是山峦或海面。
简直就是站在悬崖边上。
她腿肚子有些打颤,身上裹着棉袄仍发冷,但鼓着劲指了指不远处,人群中的高个子。
工作人员一愣,笑了,“这,恐怕不行,那是我们老板。”
“他不亲自做教练的,要不,换个人?”
她流着厚重刘海,露出一双沉郁的眼睛。
那时她状态并不好,并没完全从低落情绪中走出,重新考学时,曾过度依赖药物治疗,激素使她发胖,她身上有股丧劲。
“哦,这样啊。”
余烟其实第一眼,就认出是裴燃。
好奇心驱使才提了要求,没想到,会在海城碰到他。
“什么情况?”
裴燃听到动静,微抬下巴,望向这边。
他和现在并不一样,站在那谈笑风生,眉宇间也没后来的深沉晦涩,时不时,抖落指间烟灰。
浑身透着随性散漫,那时他处在人生中最冲动热烈的光景,家里有大哥顶着,他也即将从研究生毕业……
掐灭烟头后,他才走过来,薄外套和休闲工装裤,显然并不怕冷。
余烟清晰感到温热的气息,在朝她靠近。
工作人员和他说了些什么,余烟后知后觉自己盯着他的目光,过于直接。
“哦,我知道了。”
空气冷冽,他说话时,哈出白气。
她开始闪躲,又想起他肯定认不出什么。
“颜颜!你好了吗,我要出发啦!”同学已经穿好装备,一名教练拉开大伞,负责全程操作。
这位同学兴奋地朝她挥手,不过因为普通话说得不好,带点方言口音,叫她名字,总是这般。
余烟没在意,不过裴燃误会,也跟着这么叫,她莫名红了耳尖。
“颜颜同学,你不用担心,装备很安全。”两人身上稚气,被一眼看出,“这里的教练也都受过专业考核。”
裴燃还会好言解释,余烟讷讷答好。
不得不承认,先前她在京大,暗地里对裴燃也是很欣赏,但也止于此。
她嗓音因为感冒和紧张,有些变质,低哑。
“我,我都可以,谢谢。”
裴燃又提醒,让她把东西存放到一边。
工作人员正要喊别的教练过来,余烟急忙摘了挎包,手机也要递出去。
锁屏还没来得急关掉,裴燃转身要走,无意扫了一眼,赶在工作人员前,帮忙接过,看清了页面搜索内容。
【滑翔伞一年死亡多少人?】
“滑翔伞每年的死亡人数在10人左右。”
“滑翔伞运动的死亡率:550个人中一个死亡,几率:高”
他嗓音不轻不重,念了几句重点。
余烟一顿,有些尴尬,窘迫都藏在口罩下,裴燃应该没看到。
“既然这么怕,还敢来?”
他声音里藏了点笑,似乎才略正式地打量了她几眼。
“签协议没?”
裴燃有点故意吓人,那协议简直是生死状,就看到女孩子脸色更煞白。
“签,签了。”
“哦。”
后来,裴燃笑得爽朗,没同她计较。
他乐于见胆小者无畏,这样才没那么乏味……
转身拿了个护目镜戴上,临出发,呼啸的风似乎就要扑面而来,余烟感觉心口开始狂跳,不自觉后退,贴到他滚烫的胸膛。
“别怕。”
他双臂有力地操纵,撑开伞面,整个人好似将她圈在怀中。
后来见她还在抖,又将护目镜取了,替她戴上。
“风很大,别迷了眼。”
又低笑一句,“放心,你应该不会成为那倒霉的十个人。”
“再说,有我陪着你。”
余烟耳边嗡嗡,被他带着俯冲而下。
那种极限的恐惧……使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句话也被她记了很久很久……
她那时一无所有,生命里缺失的遗憾,像是被填满。
跌进失重空间,裴燃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安抚着她。
那天之后,她打听到基地办公地址。
恰好和她临时租住的小房子很近,假期实习并不忙碌,她经常不自觉往那边去。
偶尔也会碰到裴燃。
第63章 海城旧事2
几次之后,裴燃每每垂眼看她,余烟总觉得自己的心思,暴露得过于明显。但又拙劣地,不知道如何隐藏。
一些外向开朗又热辣的女孩子,也常出现在他身边。
很奇怪,余烟也不觉得嫉妒。
大概是裴燃看她们时,散漫的目光,并没有起伏,反而偶尔会逗她。
“又来了?”
“打算天天跟着我?”
“感冒还没好?”
她外在的不加修饰,也悄悄转变,换掉暗沉衣服,虽然身形并不轻盈,但多了精神气,五官的精致也显出一些。
在裴燃眼里,或许并没那么糟糕。但她还是怯场,羞于摘掉口罩。
有一回,不小心和他透露在节食减重。
“胖吗?”
他直接用自己的手丈量,圈住她手腕,又仔细打量,藏着笑。
“挺匀称的。”
大概120斤左右,不过她在女生中偏高,她似乎才意识到他的粗线条。
笑了笑,没争论。渐渐瘦下来,是工作之后了。
这个冬天似乎对她格外意义不同,又落了两场雪,她变得很不一样,实习时,夏琳也在,会常常忍不住和她提起裴燃。
这天,雪又加剧,新年氛围将至,余烟只有几天假期,也无处可去,打算在出租屋过年。
“你住在哪儿?”
余烟大概说了位置,离得很近。
“哦。我明天要回京市了。”
说完,女孩拉了一下他袖角,裴燃肩头沾了几片雪花。
虽要分别,他眉眼却有笑,又交待。
“年后再过来。”
余烟松了一口气,但那晚,裴燃一直送她到出租屋外。
他挥手离开,她从老旧的楼梯间,看到他背影。
他穿过逼仄灰败的巷道,白雪茫茫之中,只有他。
余烟仓促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他。
出租房里。
她不敢开灯,摘掉口罩,因紧张亲到他下巴,在他胸前小声咕哝,“感冒快好了,应该不会传染。”
裴燃低笑,用力回吻。
磕磕绊绊靠近单人床,房间很窄,床尾有扇小窗,外面莹白的雪,透出一点点光,余烟极不自在,蒙在被子里,指使裴燃去拉上。
彻底的漆黑之中,才掩盖掉彼此生涩。
外面扑簌簌的雪花,渐渐落下。
余烟醒得很早,小院子廊檐下,养着几盘多肉,还隔出简易灶台,她只是穷学生,得自己开火,更省一些,虽然手艺很差。
“我做了早餐,要不要吃?”
她腆着脸,仍觉得不好意思,口罩早胡乱带上。
裴燃笑,也没勉强。
地方窄得只放了折叠餐桌,有一道土豆汤,味道尚可。
“汤很好喝。”
裴燃也不觉得局促,不过,早上的航班,催他得快些出发。
雪天恶劣,风往窗缝钻,余烟说了一句冷。
“下次,去我那里吧。”
匆忙间,他留下一句话。
但是,乔云池又找来了。
他丝毫不受影响,在京大安然念书,时常跑来骚扰她。
余烟对他充满了恐惧,她那时还是太年轻。
他会恐吓、威逼、非要她显出懦弱,强迫她说违心的、好听的话、以示顺从,才会放过一二。
他也曾找到学校,因为男同学不小心碰到她,而和人大打出手。像疯了一样,蛮横搅乱她的生活,“你只能是我的。”
一种可怖的病态,余烟始终挣脱不开。
这天,年节里。
一种将要失控的愤怒,他闻到她身上异常的烟草味。
“说,你很想我。”
“只愿意讨好我,和我在一起。”
余烟对他只有敷衍,她目无表情地重复,只是希望他赶紧滚出这间屋子。
乔云池将钟愫准备的生活费,扔进她怀里。
艳色的钞票,洒到她身上。
半阖的门边,她不知道,裴燃来找她,她的淡漠和顺从,足够使他误解……他很快离开,好似不曾来过。
她还不到山穷水尽,用不着去捡地上的钱。乔云池看到她轻蔑的笑,又动手扯她毛衣。
余烟白着脸,她忽然知道比反抗更有用的,嘴巴张合了几下。
乔瞬间僵硬几分,愤怒爬满他的脸。她被重重推开,仿佛她浑身脏掉。
余烟无所谓地出声。
“你要看吗?这样的痕迹,还有很多。”
她脱掉毛衣,里头一件背心,盖不住暧昧的痕迹。
乔云池砸掉屋子里的所有东西……
后来,余烟报复式告状,她不再指望钟愫,而是学会装可怜,大过年间,乔董大怒,将他送到美国。余烟终于觉得一种胜利。
她以为,年节后,能迎来别样的新生。
但是,等裴燃回到海城。
她还记得他的话,特意煲了更丰盛的排骨汤,带过去。
余烟知道他在这边住址,简单的公寓,并不显阔绰,她那时并没觉出两人间的差距。
“几时回来?怎么没和我说一声。”
她勾了几次耳边散发,犹豫该摘了口罩,如果他还记得余烟这个名字,或许还要花些时间,和他坦白解释。
但没等她做好准备,保温杯被他弄倒,汤也全撒了。
他冷眼旁观,从头到尾,在对她重新审视一样。
素净的衣着,毛躁的头发,讨好的笑,帆布包……
“好可惜。里头还放了药材,很贵诶。”
她隐约不安,只是抱怨。
“够了吗?”他薄唇里吐出数字,将卡扔给她。
“到此为此,别来找我了。”
余烟无措。成熟后她才知道,或许是她主动的方式太糟糕,才让会他如此羞辱。
她那时就已经充分体会他的傲慢……
一周后,他便关了基地,离开海城,等她再想找他时,已无处可寻。
她也挣扎过,疑心是否有误解,过了半学期,在同学间辗转打听到他在京市的家。
当看到比乔家还大几倍的宅子,她愈发不安。
“哪个颜颜?找阿燃?”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往里带,还让不让这个家安生了?”
高贵的妇人低斥管家,有着和裴燃肖似的脸,碧绿的翡翠,光彩戳人,一点点逼退她的自尊。
裴敏从阁楼望见,一张血色褪尽的脸,但五官是讨喜的,那种倔强和清冷感,倒叫她记了很久。
就此别过,裴燃压在她心中,成了一个念想。
不可实现的念想。
她无意再追究,那些仓促的收场。
如今,余烟心头的波澜,很快散去,连怅然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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