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岩罗见他是真不懂叹了口气:“我见你中文说得那么好,还以为你是个中国通呢,没想到你也就会说中国话了。在我们这里,给死人上供的东西才插筷子。大家正热热闹闹吃饭,丧头绷脸的让你把筷子拿下来也不好,干脆就当没看见。阿燕的爸爸用不是那么计较的人。要是真讲究的人家,连碗带人给你摔出去。”
阿伽觉得多曼进了林子以后变得特别沉默,脸色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伽给她递了块雪花酥,多曼接过来没有马上拆开吃,把雪花酥揣进裤兜里,继续向前。
阿伽笑道:“怎么了?连东西都不吃,这很奇怪啊!”
多曼拧着眉道:“气太杂了,我得全神贯注才能跟着香走。”
阿伽不明白气太杂了是什么意思,但这座山阴森可怖倒是真的。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林子里看不到一丝阳光,蜿蜒如蛇的青藤从高高的树枝垂下。多曼嘱咐他们手里最好都拿根棍子,用来拨开那些拦路的藤子。千万不能用手,因为的确会摸到蛇。
阿伽知道多曼最不耐烦爬山,走了一个小时后他关心的对多曼道:“累了吧,要不要歇一会。”
多曼的确是累了,路途遥远也不是一鼓作气的事,点点头。也不敢坐下,怕坐下就站不起来,杵着根棍子斜靠在树干上稍事休息。
进山的路七拐八拐,有些都不能称之为路。一个拽一个,从一个小斜坡就上来了。德莱掏出手机准备给后面的人重新发个定位,却惊恐的发现没有信号。他有些心慌才抬头就见多曼嘴角噙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他努力压下那股被看穿的心慌,朝他们笑笑往一处灌木走去。糯扎在他身后喊道:“你去哪里?”
“方便一下。”
等他回来多曼宣布继续,转身的时候朝岩罗使了个眼色。岩罗会意,故意放慢脚步落后他们一大截。
岩罗走在最后,大家都只顾着赶路,谁也没发现他消失了一会又悄没声息的跟了上来。
途中下起大雨,山路泥泞又湿滑,几人走得异常艰难,用举步维艰形容都觉得是太轻描淡了。德莱的脚踩进一个泥坑,鞋子瞬间灌满泥浆,又湿又黏。他使劲往外拔,脚出来了,鞋子却还陷在泥里。想仔细寻寻,雨水却扑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他愤怒的把手中的棍子一扔,大声嚷嚷道:“这什么破路,没法走了。”
岩罗拿棍子帮他把鞋掏出来,鞋里灌满了泥浆,控了半天,套进去还是感觉脚底板打滑。
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的,再加上雨水遮挡了视线,路也辨不清,感觉越走越危险。阿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大声对多曼道:“不能再走了,雨太大了,得想个办法避雨。”
多曼何尝不想找个地方躲雨,但是前面是树后面也是树,就算打开电筒能见度也低,她上哪里去找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无奈对他们道:“我也没办法,只能往前走看看有没有山洞。”
岩罗把木棍捡起来递给德莱,劝道:“你现在发脾气也没有用,咱们只有继续往前,再耽搁下去今晚连睡觉都成问题。”
几人在多曼的带领下继续前行,终于在天黑前发现一个掩藏在树木后的山洞。
怕里面有猛兽或者其他野物,多曼和糯扎先进洞去撒了一圈药。检查完没有危险才用手电筒打信号让他们进来。
山洞不大,但五个人容身也是尽够了。岩罗点上蜡烛,把在早点铺子买的吃食的掏出来摆在地上:“找不到柴火生火,只能吃冷的了。”
因为下雨午饭就没吃,大家都饿得饥肠辘辘,有的吃就行,谁还管它是冷的还是热的。随便打发完晚饭,德莱脱了鞋拿去洞口淋雨,指望这倾盆大雨能把鞋上的泥给冲干净。
多曼也脱了鞋把裤脚卷高,裤脚和鞋都被顺着雨衣下摆沥下的雨水打湿,一双脚被捂得发白。包里倒是有套干净的衣服,但要换就得把他们撵出去,这么大的雨,多曼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生火这事今晚是不用想了,外面的枯木、干草早就被打湿得燃不起火。
她拎起雨衣抖了抖上面的水珠后铺在地上,躺上去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她今天爬山真是爬累了。
眼睛将闭未闭,忽然感觉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盖在自己身上。她睁开眼,阿伽正好站起来,见她醒了,朝她了笑。
多曼坐起来,摸着盖在身上的冲锋衣咬着唇对他道:“给了我你怎么办?晚上山里可冷了。”
阿伽扶着她躺好对她道:“我里面这件是长袖,不怕冷。”
糯扎掏出随身的酒壶递给阿伽:“姐夫,喝口酒,喝了就不冷了。”
阿伽接过,道了声谢后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入喉,一股热辣的气息顺着食道一直到胃里。他用手背抹去溢出嘴角的酒液,把酒递还给糯扎。
糯扎又把酒递给德莱,一圈轮完,大家都觉得精神了不少。
听着多曼均匀的呼吸声,德莱稀奇道:“这么硬的地她怎么能睡得着?”
糯扎答道:“她太累了,追魂要调集五感,很耗费精力,又爬了半天山。你给她根柱子她都能靠着睡,现在还能躺下已经很不错了。”
洞外的风呼呼外里吹,阿伽换了个位置坐在多曼前面帮她挡着风,有些担心道:“她这么睡不会感冒吧?”
糯扎和岩罗同时笑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多曼姐有个什么伤风感冒,大冬天穿着件单衣就到处跑。”
阿伽想起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是冬天,她就穿了件T恤、五分裤,脚上的布鞋还是怕被扣钱临时和叶敏还的。那时候的多曼多快活,端着碗冒子都堆尖的米线大快朵颐。现在却只能吃冷馒头、睡在之铺了一件雨衣的硬地上。
阿伽心中有怜惜、有愧疚,但此时此刻在这种环境下他也莫可奈何,只能从包里拿了块巧克力放在她的掌心。
他们四个累归累,但没什么睡意,干脆就着糯扎的酒、阿伽的饼干聊天。
阿伽问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真够大的,爬了一天了都没爬完。
糯扎解释道:“这座叫大阴山,平时连砍柴、采药的人都不敢上来,我们也是第一次爬。”
德莱插嘴道:“大阴山?那个阴?老鹰的鹰还是阴阳的阴?”
“阴阳的阴,这山邪门得很,据说山里有山精勾魂,以前有个人上山捡菌子,忽然觉得困了就睡了一觉,醒来就疯了。”
阿伽听到这么邪门就要去叫多曼,糯扎连忙阻止他:“姐夫,我们进来的时候撒了药、画了符,甭管什么山精都拿咱们没办法。再说了,凭多曼姐的本事在坟圈子睡一晚都没事。”
德莱不信,觉得糯扎是帮多曼吹牛:“你这就说得邪乎了,山精、山精,都成精了不是应该比鬼厉害么?画一道符就万事大吉?”
糯扎对他的挑衅嗤之以鼻:“我做为多曼姐最大的供货商负责任的告诉你,多曼姐就是巫师界不一样的烟火,是电、是光,是唯一的神话。”平时这种马屁是岩罗负责拍的,但为了不在德莱面前堕了气势,他豁出去了。
“你以为这一路是怎么平平安安的走过来的?那是有我们英明神武的多曼姐。不然在那扎度寨子咱们可能就遭了殃了。别以为我跟你说的那些是空穴来风。那扎度寨子那些人最后就是求到多曼姐阿婆哪里。但是阿婆当时身体不行了,是多曼姐亲自出马镇住了那玩意。”
阿伽奇怪道:“不是呀,我问过多曼了,她说哪里没鬼呀!”
“不是鬼,是他们一寨子都被放了蛊。多曼姐帮她们解了蛊后让他们趁着有政策能搬迁就赶快搬迁。下蛊的人没下要命的蛊目的就是要赶他们走。一击不中肯定会来第二次,与其这么零碎受罪不如干脆如他的意,走了算了。毕竟只有千年做贼哪有千年防贼的。”
阿伽想起昨晚多曼用簪子在他背后也画了一个符咒,应该就是用来警告放蛊那伙人的。这么说放蛊的人在那扎度搬迁后就占据了寨子。那个寨子到底有什么,让那帮人借着扎甲的死兴风作浪?还坚持不懈,一干就是两百年。
转身看了眼身后的多曼,她握着巧克力,张着嘴睡得正香,睡颜天真无邪,一点都不像一个耍药弄蛊的巫师。
几人用饼干下酒,堂而皇之的在多曼面前说他的好话和坏话。
糯扎几口酒下肚,也忘记帮多曼立厉害得不得了了的人设了,三分感激、三分佩服、四分不能理解的对阿伽道:“姐夫,你辛苦了,我这个姐姐不好伺候吧!”
阿伽说没有,只要让她吃饱了她就不作妖。
要不是在德宏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多曼一会咒骂、一会思念的精分样子,这话糯扎差点就信了。他满是同情的对阿伽道:“我多曼姐这个人心最硬了,你要是得罪她,她不把那口气出了是不会原谅你的。我小时候没少挨她打。我擦,我小时候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可爱,她竟然下得去手。”
阿伽饶有兴致的问:“她小时候很凶?”
忆及小时候被多曼拳打脚踢的惨痛往事,糯扎痛心疾首的朝他点点头:“凶得不得了,要不是陶央哥我怕早就被她打死了。”
德莱插嘴:“陶央是谁?”他当然知道陶央是谁,既然糯扎起了头,那就是个套话的好机会。
“是寨子里一起长大的一个大哥。”岩罗抢在糯扎开口前答道:“其实多曼姐不是心硬,她只是不想把所有的情绪都用来伤春悲秋。干咱们这一行就跟医院的医生一样看多了生老病死,每接一单生意看着家属哭天抢地你也跟着伤心,那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多曼姐心很善的,看到上了年纪的阿婆背着野菜、野果下来卖她价都不讲,不管吃得完吃不完就全买走。再说了,她要是个心硬的人能拉着咱两跟她一起干,咱们能干的活她自己就能干,她就是怕咱俩跟着寨子那些天天吃酒、斗鸡、骑着摩托到处串姑娘的村痞学坏了,才拉着咱俩入伙。我阿爸经常对我说,惑处哄处去不得,打处骂处可以去,我跟着多曼姐他是最放心不过的。”
糯扎对岩罗这番拍出天际的马屁不以为然,多曼姐拉着咱俩入伙不是因为她懒么?上山采药得爬山啊,制香那双手会变粗糙的好不好?但在姐夫面前是不好拆多曼姐的台的。
他转了个话题,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凶悍如多曼姐都找到姐夫这么好的男人,我这么一个温柔、体贴、还能挣钱的好男人却连个能与之相伴的女朋友都找不到。”
岩罗吃着饼干瞅他:“你上次在慢摇吧认识的女孩呢,又黄了?”
说起这件事糯扎的心就要碎了,他新认识的这个女孩长得好看,身材又辣,摇起筛子来胸前扑腾、扑腾的。他眼睛都直了,鼻血和口水齐飞。他难得大方的又是叫酒又是请宵夜,满心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女,第二天酒醒了还去售楼部看房子,学期房得准备起来了啊!没想到他拿着楼盘广告去找她,她却坐在一辆玛莎拉蒂上对他说,青春短暂,人不轻狂枉少年,她还是要趁着年轻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就算碰得头破血流、一无所获,她也绝不后悔。
糯扎伤感且唏嘘的对岩罗道:“她是一只没有脚的小鸟,只能一直向前飞,沧源这么小的地方关不住她的。我能理解,她是个有志向的人,当然嫌弃这里的安逸、舒适,嫌弃这里不能施展她的抱负。”
边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她不是嫌弃沧源,她是嫌弃你爱赖酒和穿拖孩蹦迪!”
忽然之间空气就脆了!
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还闭着眼睛的多曼,心里揣测她是说梦话还是把他们刚刚说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
糯扎咬牙切齿的看着岩罗,这小子肯定是发现多曼姐醒了,所以才说那些让人差点反刍的话。竟然连眼色都不给他使一个,真是阴险啊!
几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睡觉吧!”
阿伽铺开雨衣挨着多曼躺下,朝她伸出胳膊道:“枕在我胳膊上吧,地上硬。”
多曼闭着眼睛、翘着嘴唇给他来了一句:“有我心硬吗?”
阿伽立马撇清关系:“那都是糯扎说了,我还表扬你好养活了呢!”
岩罗没良心的哈哈大笑,糯扎幽怨的对阿伽道:“姐夫,你怎么能这样?”
多曼双手撑地支起上身,瞪着糯扎道:“睡什么睡,这里门都没有,不怕半夜醒来有双眼睛在外面直苗苗的看着你啊!一个人值两小时的夜,你先来。”
糯扎起先不愿意,后来想想现在还没什么睡意,现在值夜可比凌晨那会爬起来轻松多了。忙不失迭道:“好的,好的,你们放心睡,保证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岩罗望向德莱:“你先还是我先?”
德莱觉得无所谓:“我先吧!”
阿伽柔情万分的对多曼道:“你的我帮你值了,你好好睡。”
糯扎听不下去了:“姐夫,咱们睡八个小时四个人值夜就够了,多曼姐本来就不需要值夜。”
岩罗听得值摇头,叹了口气对德莱道:“这个傻子没救了,注定一辈子孤寡当五保户。”
德莱不解:“什么是五保户?”
“就是讨不到老婆的光棍,国家觉得不能放弃他,给他养老。”
一群人不困也躺下了,糯扎坐在洞口嘴却闲不住:“你们要不要听歌,我给你们来首曲子吧!”说完也不管众人同意不同意,伸手摘了片树叶在衣服上擦干后放进嘴里吹了起来。
雨渐渐的停了,乌云散开,夜风拂过山岗。飘荡的山花香味被荡漾的清风送入山洞,叶哨清脆且悠扬,为这静谧的大山注入一丝活气。在这种意境之下糯扎自己都陶醉了,觉得这场独奏音乐会相当的成功。却不想夜空中突然传来猫头鹰幽幽的啼叫:“我草、我草、咕咕咕。”
一只带着湿气的鞋子朝洞口飞去,正中糯扎的大腿,洞里响起多曼的怒骂声:“你要是把黑熊也给招来了,它第一个先吃你。”
本想给他们露一下自己的艺术细胞,没想到喝彩的却是猫头鹰,真是怪让人尴尬的。糯扎把鞋子捡起来送回给多曼,嘴里打着哈哈道:“黑熊哪能吃人呢,它不是只偷袈裟么!”说完自己先哈哈哈笑起来,觉得自己说的这个笑话真是俏皮又别致。
山洞一片死寂,没人附和他的笑话。他悻悻的坐回洞口,望着山峦间的明月控诉这帮人不懂艺术也就算了,还没有幽默感。
第76章
阿伽值最会一班,清晨6点半天刚蒙蒙亮,糯扎和岩罗就起来了。阿伽看看表惊讶道:“怎么不再睡一会,还早呢!”
岩罗把垫在地上的雨衣折好放进包里,扭头对阿伽道:“我值夜的时候看到月亮打伞,今天肯定还要下雨,趁着天晴赶快赶路。”
糯扎把昨天装馒头的塑料袋递给罗道:“老规矩,你找水我找吃的。”
天都亮了,这洞口守不守都无所谓,阿伽扔掉手中解闷的香烟对他们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岩罗笑着阻止道:“姐夫,你还是留下来吧!”他嘴朝还在熟睡的德莱怒了怒:“你这个朋友不太会说话,我怕他呆会又把多曼姐的毛抹翻了,多曼姐不知道要怎么治他。你留下还能劝着点!”
阿伽想想,先不说多曼会不会收拾德莱,放女朋友和一个男人单独睡在一处也不太好。随即打消了跟着他们出去的念头,点点头对他们道:“行,那你们小心点,太阳还没出来外面雾很大,别走远。”
两人去得早,回来得也快。外面的雾气还没散尽,一个手提着一只野兔子怀里抱着捆柴,一个左右手各提了一袋水,两人几乎是同时回来的。
岩罗把水挂在洞口的树杈上,去帮糯扎收拾兔子,摸摸兔子的肚皮朝糯扎伸出大拇指:“不错,不错,肥糯糯的,烤出来肯定香。”
糯扎让他别沾手了:“这柴还有点潮,你去点火把它烧成炭,不然烤兔子变成烟熏的了。”
阿伽冷眼看着糯扎手里已经死透的兔子,毛茸茸的脖子上有个钉子大的血洞还在往外不停的渗血。这个伤口一看就知道是弓弩射的,看着一身短袖运动裤的糯扎,他硬是看不出来他把弓弩藏哪儿了。
既然说了要趁着没落雨前赶路,那里面这两人就不能再睡了。阿伽先去摇醒德莱,又去喊多曼。多曼打着哈欠慢悠悠的坐起身,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阿伽好笑道:“昨晚你睡得最早,我们还值夜,怎么看着你比我们还累?”
多曼抹掉打哈欠挤出来的眼泪,撇着嘴抓抓脖子道:“我一晚上梦见爬山,这觉睡了跟没睡一样,累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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