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是村干部, 年轻时候还去过抗美援朝, 妥妥的老红军, 一年到头有不少的补贴。
夫妻两个每个月靠着这些政府发给老头子的工资过活, 不想让老头这样轻易死掉。
一时轻快, 和时时轻快,他们分得很清楚。
于是乎,医院所有的检查项目都给老头子来了一遍。手术治疗, 靶向药治疗,化疗, 还有很多他们从民间求得来的偏方,全都往老人家身上招呼。
可怜那个一身兢兢业业的老干部,到老来本生就是不舒服去医院检查,这样一通折腾,肿瘤不见得变小,身体倒是一天比一天变差了。
眼见着老头子躺在床上呼吸都困难,估计喘气的日子没剩多少, 两口子在病房前头嘀嘀咕咕合计, 医院还剩下一个放疗没做。能放好, 那就是老头子命大,放不好,那就再讹医院一笔钱,反正老头有保险,什么检查都能报。
于是乎,两口子提着水果,提前蹲点林平兴在医院的时间,每天都来放疗科找他。
放疗科医生那么多,他们非要找林平兴的理由很简单,那个是主任,要是出什么事,指定赔的钱多。
林平兴原本不想给他们做放疗,病人情况很差。已经是晚期了,做治疗的意义不大,浪费钱不说,可能因为后续放疗反应,病人还会很难受。
但他禁不住李伟和张云的苦苦哀求,他们把一个孝顺的儿子儿媳演到了极致,说只剩下那一个希望,也想要试试,老人家前半生不容易,好不容易盼来一点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又得了这遭瘟的病,无论如何,都请林医生再费点心,钱不是问题,万一呢,万一就有好转呢。
一来二去的,林平兴也心软了,只说试试,能不能行不敢保证。
为了这一个病人,放疗科所有医生聚在一起开了好几次会,最终选定出来一个最优的放疗计划。一共三个疗程,治疗三天,每次半个小时,但是老头子运气不好,最后一次治疗的时候在射波刀机房里面的检查床上咽了气。
这下可不用装了,平时见了林平兴一口一个林主任,点头哈腰的夫妻两成了要吃人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上来就要五十万。
这种情况林平兴见得很多,他有条不紊的把保安叫来,再把放疗计划里面的知情同意书摆在桌子上摊平整了让他们看。
计划没问题,计量没问题,治疗过程也没问题,这件事的责任追究不到医院的头上来。
但是李伟和张云听不得这样,见叫嚣不成,索性瘫在地上撒泼,保安来拉他们,李伟拿出兜里的水果刀就朝最近的林平兴身上扑过去。
林平兴腹部被捅了三刀,脾脏破裂,最深的一道伤口是李伟仓促间在他脖子上划出来的那道伤口,再深一公分,伤到颈部大动脉,林平兴可能当时就无力回天了。
失血过多,林平兴被送进了抢救室急救,警察也来了,把无关人员都拦在外面。
林平兴在医院里面抢救,急诊抢救室外的李伟和王云两个人意识不到问题有多严重。他们老爷子在镇上是当官的人,两口子知道舆论的重要性,也懂得煽动舆论的一些手段。
趁着警察无暇顾及他们这边,李伟拿出手机,偷摸的给在电视上面看见的地方新闻频道上面留下的号码打电话。
当然,他们说谎话的技术是一流的,仗着林平兴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他们把自己编造成一个被医院连累父亲去世的无辜家属形象。
有的时候,社会不管事件的真实与否,他们只传播民众想要看到的片面新闻。
于是乎,某某医院的放疗科主任罔顾医风医德,强制性要求肿瘤病人进行射波刀治疗,导致病人情况恶化,死在治疗室的检查床上。
那几天,来医院采访的记者络绎不绝,林平兴门口安排了四五个保安根本不够。每天都有长枪短炮对准姜清,她是个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一时间,网上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也不少。
林平兴还没有醒过来,害怕离了人出事,姜清在医院守着他,林檐每天上学放学,还有留出时间到医院送饭。
第三天,林檐把炖好的排骨汤送到医院,出去打一瓶热水的功夫,林平兴的病房外面又围满了人。
记者们争先恐后的把话筒对准姜清。
“姜女士,你也是小有成就的舞蹈家,请问您对于你先生这次的医疗事故,你有什么看法?”
“听说死者夫妻在医院外面拉横幅抗诉,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外面群众对此呼声很高,对此,你们避而不谈,是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吗?”
那天熟悉的站在白帜灯下的恐慌又来了,林平兴也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静养,又想要他们离开,又不知道说什么,姜清张了张,又一时语塞:“我,我……”
场面凝固间,一声爆炸声震耳欲聋,眉目清秀的少年站在一地暖水瓶碎瓷片前,沉沉的眸光扫过那群逼迫到病房来的记者。
“我爸爸他治病救人,问心无愧,所有流程都是附和医院规定的,”林檐踩过地上的水渍,把瓷片踩得更碎,他穿过那群记者,走到病房当中把姜清拦在身后:“你们要是有问题,可以去看病例,看治疗计划,如果是我爸爸的问题,警察和医院自然回来问责,也轮不到你们一群记者来抢惩恶扬善的活干。”
少年语气清冷,站在门前扫过他们的目光是显而易见的鄙夷:“现在,带上你们的东西,滚出我父亲的病房。”
门再一次被关上了,林檐拉过姜清,少年抿着唇:“妈你有没有事,我刚刚好像看见有个男的想要拉你。”
“妈没事,妈没事,”姜清鼻头有点酸:“你还是个孩子,遇见这样的事还要你替妈妈出头。”
这种事肯定要站在姜清的前面,林檐拍了拍她的背,安慰:“下次不是熟悉的人,你不要开门放他们进来。”
其实不是姜清开的门,只是门口有一条缝,那群人就顺势把门推开了。
姜清坐到床边,掖了掖林平兴的被子,叹着气:“她们想要进来,什么样的招式使不出来?昨天你去上课了,门口有个人来敲门,说是小护士来换药的,一进来就拿着摄影机对着我,好在门口的保安眼疾手快,把他们架出去了,不然,还有得吵。”
林檐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了眼姜清,又看了眼林平兴,最后把饭盒递到姜清跟前,一惯平稳的语气:“先吃饭。”
姜清打开饭盒,吃了两口,又没有胃口的把勺子放下来:“檐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等爸爸醒过来就好了。”
姜月从那次乡下回来,就不知道跑到那个地方去了,说得是采风寻找新的灵感,这一段时间联系不上她。夏桐父母在研究所,实验进展到了新阶段,离不开人,姜清也没好打扰她们。剩下的就只有在乡下的外公外婆,两个老人家年级大了受不得刺激,忙帮不上还容易着急上火,一不小心跌倒在什么地方就得不偿失了。
至于萧池一家,他们远在国外,就更加不好打扰了。
目前最紧要的是林平兴,等他醒过来,没有大碍了,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迈过这个坎。
所以姜清在医院守着林平兴,林檐学校,家里,医院三头跑,一句怨言也没有。
“明天你别来了,看你的脸,瘦了好大一圈,”姜清摸摸林檐的脸:“医生说你爸爸已经不在危险期,只要等他醒过来就好了,医院也有食堂,不用你每天跑来跑去的送饭,把学习搞好就行了。”
林檐点头:“我明白。”
“明白得做呀,”姜清点着他的脑袋:“今早上送过来的小米粥包子是不是你自己做的,早晨得几点起床。”
姜清想起早晨林檐带着一身湿气进屋,送过来的饭盒还是温热的,里面的包子摆放整齐,不像是外面买的塑料袋装好的包子。
“不是,我不会包包子,”林檐老实得很:“那是我在超市买的半成品。”
“你啊,那你也不许送了,家里有一个你爸爸让人操心的就够了,你不能再让妈妈操心了。”
林檐低着头不说话。
“檐檐,你是个好孩子,妈妈一直都知道。”姜清的声音很柔。
病房里面,原来的监护器都撤了,没有那种冰凉的电子滴滴声,林平兴的呼吸面罩也摘下来了,正呼吸平稳的躺在病床上,就是不知道几时能醒过来。
“虽然,我和你爸爸在对你的教育模式上存在一些独断专行的见解,但是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你好的。”
林檐没动,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收拢在一处。
姜清接着说:“或许这些行为对你来说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和负担,那些都不是爸爸妈妈想看到的,妈妈只是想和你说,你是我们的儿子,不管怎样,我们都希望你可以过的轻松快乐一点,不要把很多的担子都背到你自己的身上。”
第85章
因为林檐的维护, 姜清从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里面看出来以前那个话少贴心的儿子的影子。
在林平兴的病房前面,姜清说了很多。
大体内容不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姜清絮絮的说,林檐沉默的听。最后, 姜清拉着他的手,嘴唇张了张:“檐檐,你和萧池……”
林檐微微抬眸。
萧池那个名字好像有某种禁制,它神奇的让病房里面冷清下来, 姜清淡色的唇几度蠕动,还是没有说出来。
“檐檐, ”姜清握住他的手, 期待的望向林檐:“你能懂妈妈意思吗?”
林平兴呼吸平缓的躺在病床上, 林檐弯着腰, 向上勾了勾嘴角, 似乎想要扯出一个笑模样来。
“我不懂,”但是失败了,林檐的眉眼垂下来, 望着地面上的病床轮子,:“我没有按照你们的要求做吗。”
“我很努力的够到你们想要的标准, ”林檐说:“现在你们又要求我心甘情愿,妈,这个不行。”
即便是窗户开着,外面吹着风,屋子里还是太闷了,空气稀薄让人窒息的闷。姜清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眼圈又要红了。
林檐不想在昏迷的父亲前面让母亲生气, 少年脊背僵硬成一条直线, 他就那样抬手拍了拍姜清的肩, 轻声:“对不起。”
姜清眼睛霎时就酸了,伤心愤怒不多,反倒是名为愧疚的情绪占满胸口。
“你回去吧,回去吧,”姜清背对着他,摆着手:“明天还要上课,你回去早点休息。”
林檐走了,在那之前他看了姜清很久,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沉默的带上书包,少年很轻的带上了门。
接下来的日子林檐越发的沉默了,他一个人坐在教室后面,就像是融入虚空一样,整个人快要和空气融为一体。
林檐这一段时间六班同学几乎和他没有说话的机会。
早上踩点到教室,很多时候他都要迟到几分钟,下午放学的铃声一响,老师说下课得声音一落,林檐的人已经在教室门外。
课间十分钟的功夫这孩子的头就没抬起来过,一只手枕头,另外一只手用来挡住眼睛虚虚的放在脑后,少年的唇线在手肘下紧抿着,成一条直线。
在睡梦中,也能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处于极度的高压之下。
可能是老师知道了点什么风声,林檐迟到,和有时在课堂上打瞌睡这样的事,他们碰见了,也就不痛不痒的过去了。
反倒是黄霞和张伟平,把他叫到办公室,时不时的送两颗糖,一些他们觉得少年人喜欢的其实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孩子不容易,他们都看在眼里。
林檐确实很累,姜清的胃娇气,外面街头上卖的诸如油条豆浆此类的东西,她从来不吃,吃完必然要肠胃不舒服很久。
因为年轻时候赶演出,作息不规律的原因,姜清的胃也不好,近几年才调整作息,要是早上不吃饭,也要犯胃病。
医院距离家和学校是两个等边三角形的关系,走哪都不是很近。林檐早晨要起很早熬粥送到医院,下午再回去蹲点排骨猪蹄之类有营养的东西带给姜清。
担心李伟张云和那些无良记者从莫名其妙的地方钻出来,林平兴的病床前离不开人。好在是主任的原因,医院给他开了一间单人病房,有独立的陪床和卫生间,在林平兴没有醒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姜清一直在他身边陪着。
大家都很忙,姜月联系不上,两个老人不想让他们担心也瞒着,家里生活的重担好像一夕之间全部落在林檐肩头。
林檐发现,不及他肩头的母亲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时光给人留下的不止是岁月的沉淀,还有饱经沧桑的憔悴。
曾经那个温和又强势的站在他面前遮风挡雨的父母如今脆弱的如同风雨飘摇中的一豆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灭掉了。
林檐不想让那盏烛火灭掉。
林家不是没有精力对付那些舆论,只是现在人手不够,现今的第一要务是林平兴,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即便是被人误解一段时间,但二者相比较而言,后者就轻得多了。
林檐早起煮粥送饭,晚上在医院陪姜月到很晚,做完作业再回家休息,偶尔有来闹事的,林檐沉着脸往门口一站,让人丝毫不怀疑这清秀的少年能从背后拿出一把刀来。
他每天在医院,学校,家三者之间来回奔波,短短几天时间,林檐肉眼可见的瘦下来。
但是,生命体征平稳,各项指标都很正常的林平兴就是醒不过来,他在病床上多躺一天,林檐和姜月的心里就多沉一分。
如果林平兴就此醒不过来……
林檐不相信有这种可能性,他送饭,送林平兴和姜月的换洗衣服,每天都在林平兴的病床前头插一束新鲜的花。
那花是花园里长的,黄色月季,很大多,林平兴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它养活,平时下一场大雨,风大一点想起他的花都要心疼半天。
“你爸爸醒来要是看见你每天摘他的花,”姜月这样开着玩笑:“说不定要被气死了。”
林檐正在给换花,前一天开得还上好的花朵被他毫不留情的扔到垃圾桶里,林檐眼睛都不眨一下:“能把他气醒最好。”
但是,但是,林平兴最宝贝的花被林檐薅秃了一个墙角,快要到了医生给的预估时间,林平兴还是没有醒过来,他好像要这样睡到天荒地老去。
盛夏的傍晚,连日来阴沉的天气,接近黄昏时分反而更热了,林檐骑着单车出了一身的汗,衣服贴着皮肤粘腻的感觉让人难受。
厨房是今天做完饭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一片狼藉,地上是菜叶香菇梗,厨房的灯很暗,应该是坏了,下午回家的时候天还是亮的,不是很明显,现在这里客厅跟厨房的光亮差就出来了。
林檐眼睛有点近视,他微微眯着眼进去,摸到砂锅,里面是凉透了的一锅鸡汤,掀开盖子,里面凝着厚厚一层油花。
其实林檐还是很不擅长做饭,他炖的汤不是很闲就是很淡,还有淡淡的腥味,砍得鸡块大小不一,很多骨头渣子沉再汤底,细看,可能鸡皮上还有毛。
他的手上有很多道伤口,那是切菜和炒菜的时候被刀口划伤和热油溅出来烫伤导致的。
突然胃里一阵抽痛,他感到肚子很不舒服,送饭的时候姜清让他喝点汤,林檐说在家里吃过了,其实撇去浮沫的清汤只有一小碗,他都装在饭盒里带给姜清了。
这些天来都没怎么吃饭,空空的胃终于开始抗议了。用勺子撇了撇汤底,那层油脂厚重的化不开,冷掉的鸡汤闻起来更腥了,林檐喝到嘴里便皱起了眉。
林檐一咽,好歹是吃进去了,不过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腻人的汤划过口腔,喉道一阵刺激收缩,林檐趴在水池边上,踩着一堆菜叶子差点把胃里仅有的一点胆汁吐出来。
冷掉的鸡汤实在是太难喝,胃部强烈收缩从口腔吐出来的感觉实在太难受,林檐用清水漱了漱口,又就着冷水喝了小半碗,恶心的感觉被强压下去了。
叮的一声,窗台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手还是湿的,林檐甩了两把把它解锁,打开一看是视频的广告消息。
把垃圾消息删除,手指无意识的滑动,林檐点开了电话页面,最顶上的是一个外国号,显示的最近通话时间在三天前的晚上。
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林檐给萧池打了电话。
他当时的反应第一时间是安慰。
“檐仔,不要担心伯父,他的身体很好,不会有事的。”
萧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有耐心,那天晚上林檐实在是太累了,没硕几句话萧池察觉到他的困意,让他先去睡觉,困境需要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才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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