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永正帝后已经确信贾环便是自家流落在外的小皇子,但当年环哥儿怎么会被赖嬷嬷给带出去的,少不得还得问一问甄嬷嬷。
一说到当年事,甄嬷嬷不由得激动的眼泪汪汪,“当年娘娘早产,匆忙之下,我请了荣国府的赖娘嬷来帮忙给娘娘接生。只是娘娘那时受了撞击而早产,赖嬷嬷忙活到半夜,小皇子出生时,混身紫青,已经没气了。”
说到最后,甄嬷嬷也忍不住圜然落泪,要不是没了小皇子,圣上又偏着年氏,她又怎么会被年氏随意逐出府去,可怜娘娘这些年来在年氏手底下受搓磨,不知有多委曲呢。
说到这事,苏培成也颇有几分感触,说起来,这事他也有错,要不是府里的下人为了讨好年妃,故意不理会和嫔,也不会让赖嬷嬷这么容易的将小皇子给换走了。
他沉声问道:“你当时可是确认了小皇子已经没了?”
甄嬷嬷尴尬的摇了摇头,当时大伙正伤心呢,赖嬷嬷说小皇子没了,他们也信了小皇子没了,况且当时小皇子混身紫青,连哭声都没有,她整个心思又全都放在娘娘身上,只想着让赖嬷嬷早些抱走,别让娘娘见着了伤心,又怎么会想到再去确认一下呢。
苏培成忍不住摇头叹气,他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世上有因为岔了气而假死之事,想来小皇子当时便是岔了气,这才被赖嬷嬷误认为已经死了,而甄嬷嬷也没仔细检查,竟然小皇子在外流落多年。
他沉吟道:“你可还记得小皇子出生时,身上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虽说查到现在,这事情已经很明朗了,不过要认回小皇子,怎么也得再有些确实的证据不可。
赖嬷嬷沉吟道:“我记得小皇子眉眼修长,眉目依稀(间有些像圣上,那双眼睛更是像极了太后。”
虽然小皇子才刚出生,但眉眼修长,那双眼睛跟太后一模一样,都是大大的杏眼,当年太后入宫时不过是一粗使宫女,因貌美被当时的贵妃所荐给了圣上。
但太后能在贵妃的眼皮子底下生子,最后还成了皇妃,可见其颜色之好,不然早就被圣上抛到脑后,那有后来的富贵,由此观之,像极了太后的小皇子将来若是能长大,必定是一位极出众的美男子。
“另外,”她沉吟道:“小皇子一出生就脚踏七星,按着相书,这可是大富大贵之像!”
就是这福气太重了点,小皇子承受不住。
苏培成眼睛一亮,天生脚踏七星极为少见,有此胎记便可证明小皇子的身份了。
他想到一事,好奇问道:“当年府里也不是没给娘娘寻个稳婆回来,你怎么偏偏就找了荣国府的赖嬷嬷过来给娘娘接生呢?”
说句不好听的,即使是府里随便去寻一个稳婆,只怕也比赖娘娘强些。
甄嬷嬷叹道:“赖娘娘是史家当年特意为贾老太君准备的医女,那一手手艺是没话说的。当年贾老太君生贾四姑娘时难产,也是赖嬷嬷救回来的。”
要不是甄贾两家是老亲,说不定还不知道这事呢,当时甄氏突然早产,甄家准备好的稳婆根本来不及送上京,而府里除了年妃之外,还有郎侍妾虎视眈眈,甄嬷嬷那敢用府里的稳婆,这不便大着胆子用了奉圣夫人的信物,请了荣国府的赖嬷嬷给娘娘接生。
苏培成微微挑眉,他倒是不知道原来赖嬷嬷是医女,怪不得当时甄嬷嬷不找旁人,就找了赖嬷嬷过来帮忙接生呢,他好奇问道:“这赖嬷嬷以前除了贾四姑娘外,还给谁接过生呢?”
甄嬷嬷不疑有他,随口回道:“也就荣国府里的几个主子,除了贾老国公的几个妾室之外,也就只有故去的贾大太太是赖嬷嬷亲自接生的。”
赖嬷嬷虽然是奴婢,但也是荣国府里的老人了,寻常人那使唤得了她,也就只有荣国府的几个主子才能让她出手。
苏培成微微挑眉, “我记得贾老国公的几个妾室都早早过了身,故去的贾大太太也是难产而亡的。”
他虽然不再说话,但那眼神明明白白的就是表示,这种手上死的产妇比活的产妇多的人,你也敢让她给娘娘接生。
甄娘嬷尴尬一笑,有些事儿可就不好明说了。
苏培成也不过就是一说,他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自然明白这里头怕是有些猫腻,不过这都是荣国府自个的事了,与他何干呢。
苏培成匆匆回宫,甄嬷嬷想着苏培成今天特特问她小皇子出生的事,再想着当年甄氏生产时的事儿,还有苏培成先前嘲笑赖嬷嬷手上死了不少产妇一事。
甄嬷嬷心中一动,她也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竟然能弄死产妇,想要弄死胎儿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想想当年娘娘明明身子养的极好,所有的府医都说胎儿极为健康,即使早产,按理来说以娘娘的身子骨也不会生的如此艰难啊,莫非……
一想到娘娘盼了许久的小皇子竟然是被荣国府所害死的,甄嬷嬷胸口就如同有火烧一般,狠不得直接斩杀了贾老太君与赖嬷嬷。
她匆匆连忙让人去了内宫监胡同,寻了相熟的老太监带话。
她虽然被逐出四皇子府,可甄氏和甄嬷嬷的感情极深,偶尔会让小青过来探望她,也是让旁人知道她虽然无儿无女,可也不是没人掂记的。
如今甄氏进了宫,小青要出宫也没那么方便,平时也就只能让老太监带上几句,不过这一次可不同,即使年妃不高兴,她也得想办法进宫一趟。
说什么也得让娘娘知道,小皇子当年是怎么被人害死的。
永正帝不好大张其鼓的让贾环回京,只让苏培成亲自下了一趟苏州,宣召林如海全家进京,趁着这个机会,永正帝也川顺手将巡盐御史一职一起换上自己的心腹。
这巡盐御史能经手的银钱着实太多,虽然林如海本就是富户出身,不缺银钱,这些年来也无劣迹,但永正帝对林如海还是有几分不放心,趁此机会将巡盐御史一职换上自个的心腹。
林如海对此倒是不意外,不过永正帝加的那一句全家进京就不免让他有些为难了,且不说他手上的工作,旁的不说,光是贾敏的身体便受不得旅途劳累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贾环的功德之气顶住了,贾敏虽然还是每天昏昏欲睡,老太医天天下病危通知,可就是硬撑住了,而且在林如海将婚书拿去官衙登记,将这婚事做实了之后,贾敏的身体倒是有了些起色。
贾敏也不过就是每天清醒的时候略多了多,身子骨还是不成,要是就这样上京,林如海着实担心贾敏会不会在半路上没了。
林如海本想跟传旨太监略求一求,或着是硬着头皮让贾敏带着二个孩子暂且在苏州休养,待贾敏身子骨好了点,再另外请假一趟,亲自带三人回京,但瞧来的传旨太监是永正帝的贴身太监苏培成,他便知道永正帝是铁了心的让他回去了。
虽是心下暗暗疑惑自己是做了什么,让永正帝非得要他们全家回京?不过圣旨即下,他也不好抗旨,只不过对贾敏是否一同回京,林如海多少有些犹豫,正犹豫间,贾敏得知此事,竟然主动开口道:“夫君,我想回京!”
越是在病中,越是思念娘家人,她想见她娘,想见见她的二个哥哥,更想回到荣国府,回到她幼时长大的地方。
林如海犹豫道:“可你这身子。”
贾敏笑道:“我也就这样子了,即使待在苏州,也不过是熬日子罢了,要是回到京里,说不定能请到太医瞧瞧,还有一丝希望呢。”
此行上京,少不得得坐船,她每天昏睡,在苏州官衙里昏睡和在船上昏睡也没啥差别,累也累不到那去,反而要是到了京城,说不定心情好了,这病还能好上一些呢。
对于贾敏有意上京的想法,老太医虽不赞同,但见贾敏思乡之情极盛,话里话外暗示自己想死在老家,倒也明白,特特开了好几帖安神药。
正如贾敏所言,水路上京可比陆路上京要好得多,并不劳累,再加上太医给的安神药,足够让贾敏舒舒服服的睡到京城,至于到京城之后吗……
老太医坦言,“就只能熬日子了!能熬多久的日子,也就看夫人的运气了。”
他治了一辈子的病,着实没见过像贾敏这么古怪的病,找不出病缘,也缓解不了病状,老太医也只能开些安神药让贾敏能够休息的略好些罢了。
听到贾敏隐隐透露出想死在老家的意思,黛玉哭的不能自己,倒是贾环有几分赞同。
“姑姑回去也好,太医院里有不少医术高明的太医,让太医院里的太医给姑姑瞧瞧也好。”
贾环赞同贾敏回京,一则是圣命难违,圣上既然开口叫林家一家子回京了,贾敏做为林如海之妻,怎么也没有单独待在苏州的理;再则,京城总归是天子脚下,与旁的地方终究不同。
按着覃拓和乌彦所言,他身上的功德虽然缓住了林家福运流失的速度,但也只是暂缓,时间一长,终究还是不够的,不过京城仍是龙兴之地,在京城一地,他的龙气浓度少说再增加一倍,可以将林家福运流失的速度拖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林家自身的功德,可惜林如海虽然为官多年,办的却是收盐税之事,虽然处事算得上是公正,但要说有多少功德吗,也不过尔尔,贾环少不得得想些办法
贾环原先想让林如海将地瓜井一事推出,不过地瓜井一事在北方是极重要的,在南方可就没多大意义了。况且在南方推行用于北方的地瓜井,效果不大,也只能罢了。
贾环思前想后,便从林如海的老本行做起,那便是盐。
第59章 晒盐
盐之一物在古代可说是晨利!人人需要,无论贫富贵贱都离不得它,偏生盐又全让官府控制,这一层层剥削下来,盐价在古代可说是居高不下,盐商赚得流油。
就连清朝时的乾隆都羡慕起扬州盐商之富,几次下江南的一应开销都是由盐商所供应,可见得盐之一物的暴利了。
因为地点不同,这盐价差距也极大,在沿海地带一斤盐莫约五六文可得,贵一点时十四、十五文也可得;可到了内陆,同样的盐甚至可以贵到四十来文,好些人家根本就吃不起盐,数月不知盐味。
除了因为交通运输不便,盐价越往内陆越贵,还有官吏盐商剥削以致于盐价高涨之外,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制盐的成本本就极高,即使想便宜,也着实便宜不下来。
在这时候制盐还是煎盐法为主,而非后世所常见的晒盐法,而且因为盐会腐蚀铁锅,铁锅损耗极凶,这便是一大成本,而且前盐法需要大量的柴火,于是乎成本降不下来,自然盐价高昂,相较之下,晒盐法制作出来的盐就便宜的多。
不过晒盐得看天气,天气好时产量便大,天气一个不好,前几日的辛苦便全都白废了,碰到雨季时更是制不了盐,标准的靠天吃饭,产量并不稳定,是以虽然早在前朝时期已经有了晒盐法,但晒监并不普及,产出来的盐还远不如煎盐法产出来的盐来的稳定。
碍于缺乏动力来源,好些现代工艺的晒盐法是没法子照搬的,不过贾环曾经参观过盐厂,对于现代晒盐的方法知之甚详,其中有部份细节可以加快。
第一件事便是生产流水线化,先前的盐池都是东一处西一处,时时要挑卤水到另一处晒盐,贾环将盐场按着地形重整,简化生产流程。
以往挑上来的海水都要靠盐工一担担的挑进蒸发池之中,之后再看卤水浓度再分批挑到小蒸发池中,再进行蒸发,最后再送到结晶池里暴晒成盐。
贾环直接按地形重整盐场,并在每个盐池中间增加匣门,到时只需开匣门,卤水即可流到下一个蒸发池中,无需再人工挑卤水,便省下了人力,有些地势较高处实在无法加装简易匣门的,便只好用水车运送卤水。
不过这些水车也不是靠人力踩的,而是直接加装风车,以海边的海风为动力,更加节省人力,妙的是贾环不客气的直接抄了后世的风车设计,叶片做成活动式,可随时拆卸不说,就连支架都能三百六十度转动,可跟据风向调整位置。
当然,像这样的风车绝对不是仅仅只靠一些精巧的木匠就能做成,不少关键处都使用起了铁,好在林如海贵为巡盐御史,这点子权力还是有的。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增加晒盐的速度,同时也可以增加产量,总的来说比先前靠天吃饭的情况要稳定的多。
林如海和贾环细细商量,甚至还做了模型,再三确认之后,这才拨了一处官府的盐场试试,没想到这产量竟然足足增加了三成,喜的林如海直乎贾环为福星。
别小看这三成,要知道林如海让人试试的盐场可是一处极成熟的盐场,每年能产多少盐量几乎已经固定了,但如今只不过是略试一试便增加了三成,要是所有的盐场都导入新法,这增加的盐更是海了去。
此行上京,林如海少不得得将这事告之一声,老实讲,对永正帝这么突然的召他上京,林如海多少也有几分郁气,这官位已经没了,可不能连功劳都没了。
苏培成得知之后也起了好奇之心,“大人若不介意,可否让咱家去那盐场一瞧?咱家着实好奇,是什么法子能将盐产量增加如此之多。”
林如海欣然同意,苏培成又道:“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林大人何不带环哥儿过去,也让环哥儿学习学习民生呢?”
这话让他这么一个老太监说,着实有些过了,不过他这也是没办法了,圣上要他尽快确认环哥儿脚下是否脚踏七星,可好端端的他怎么去看环哥儿的脚底板呢?
原先他也想跟环哥儿凑近乎,再去瞧一瞧他的脚底板,结果他一露出凑近乎的态度,便把环哥儿给吓到了,不只如此,就连林如海也若有意似无意的阻挡他跟环哥儿亲近。
那副防着他的模样,好似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一般,几乎都快把苏培成给郁闷坏了,他知道宫里有些不良嗜好的太监喜欢玩变童,但他真的不好此味啊。
自己不成,苏培成只能让别人去瞧了,偏生环哥儿又是个简朴之人,平时的起居全都自己来,别说让丫环近身了,就连小厮都不怎么使唤,他想买通人去瞧一瞧环哥儿的脚底板都不成。
他想着盐场就在海边,趁这机会到盐场,再寻机让环哥儿湿了脚,这不就能趁机瞧一瞧环哥儿的脚底板了吗?一想到此处,苏培成就忍不住给自己的机智点赞。
林如海虽觉得苏培成对环哥儿也太过注意了,但想着环哥儿的身份特殊,倒也自以为明白了几分,于是便带上贾环一同去盐场一瞧。
说起来,他们先前在重整盐场盐池之时,环哥儿便去过好几趟了,不过建造完成之后,尤于贾敏重病,他们也有一些时日未去,趁着这次去跳上一跳也好,待他们回京之后,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再来了。
因林家福运大多被用于供养绛珠草之故,是以林如海这些年来一直走着衰运,这倒楣的事一多,倒是养成了林如海小心谨慎的性子。
虽说贾环已经将方法仔细说明,还做了模型,但林如海性子谨慎,不敢冒然将整个盐场尽数投入新法,只挑了一处盐池导入新法,也因为如此,看着左右两个盐池差距甚多的产量,苏培成整个人都惊呆了。
一时间他几乎忘了皇子之事,摸摸左边又摸摸右边,还好奇的亲自在盐池里拉划了好几下,瞧着白花花的盐一个接着一个出来,苏培成忍不住向林如海一躬身道: "林公大善。"
苏培成也是苦过的,要不是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谁会连祖宗后代都不要了,进言当太监呢,光是眼前这增加的盐产量,他便知道林如海此举能造福不少贫苦人,这一声谢也是真心诚意的。
林如海笑道:“其实这非如海一人之功,要不是环哥儿听闻西洋人的晒盐之法了,如海也想不到这流传多年的晒盐法还能改善。”
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致力于盐税,只想着要怎么让底下的官吏少录削削一些,让盐价再平一些,倒是没想过直接从制盐之法下手。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要是这盐一多,价格自然就平了,吃的起盐的人也就多了。
贾环有心向盐下手,不过以他的年纪,要说知道什么精进制盐技术云云,林如海想息不信,这才假托西洋人晒盐之法。其实这年代欧洲制盐之法也不见得比华夏先进上多少,贾环所说的法子大多还是来自于后世的。
苏培成看着贾环的眼神极为柔和,"环哥儿果然是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