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抓着谢麟安的袖子还要念叨,一旁的古氏见自己夫君面露不耐之色,连忙去劝自己婆母:
“夫人,我夫君这般急迫怕是有要紧事要做。”
“这世上哪还有什么要紧事能比得上自己亲弟弟?”
谢麟安缓缓吐出胸口一口浊气:“娘,你但凡不曾那般娇惯凤安,又哪会出了如今的这些事端?”
早知道沈阎王与西厂有勾结,他早些年就把天天吵着要纳妾的谢凤安腿打断!
又不是没有好皮相,又不是不会小意温存,他们的亲爹都把谢凤安给卖了,谢凤安他怎么就不能为了那沈阎王守身如玉了?也难怪在人家眼里是个不值钱的废物!
他但凡拿了对冯家表妹的用心出来,让沈氏愿意拉了他们谢家一把,他们又怎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孙氏看向自己的儿子,短短几个月,她仿佛老了十岁,头上绿松石配着白狐腋做的卧兔都显出了些憔悴来。
“麟安,你是在怨我?”
谢麟安看自己亲娘颤颤巍巍的可怜样子,不禁叹气:
“娘,不是我怨你,这事本就是如此,如果不是你一味纵着凤安,又是给他纳妾,又是让他去了秦淮河上寻花问柳,凤安哪怕只是中了个举人进了个学,咱们家现在也还有个能帮衬的人呀。”
吃了一个多月的苦,谢麟安从前被酒肉填塞的脑子也清明了许多。
他家里的诸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本就已经是日薄西山的伯府门第,就应该鼓励子孙后代上进才是,如今养出了他们兄弟两个废物,拿什么本钱去跟着英郡王造反?
哪怕英郡王真的造反事成了,天下才俊自然归附,他们两个废物也不知道被挤进了哪个旮旯去了,提头干的买卖也不过是赚点辛苦钱罢了,又能算得了什么?
见自己的娘还是含愁带怨要骂自己不孝,谢麟安将自己的袖子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
“娘,您之前就为凤安病了一场,这次我回来倒觉得你比从前好些了,既然身子好了,不如就每日为我爹祈福吧。”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
“我好不容易回来,只觉得娘比从前憔悴了许多,可见是身边的人伺候得不尽心了,你将娘身边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刁奴尽数发卖了,再调几个老实懂事儿的去二弟妹的院子里听差。”
古氏满心困惑,到底还是点头应了。
孙氏没想到自己的亲儿子回来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自己的臂膀尽数去了,忍不住哭喊起来:
“谢麟安,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保命罢了!
从正房出来,他就看见一个甲士迎了上来:“谢世子,我们世子爷有请……”
“我刚回来,还得先去拜见祖母。”赔了个笑脸,谢麟安撒腿往后面跑去。
他得想办法把赵勤仰从他们府里赶出去,不知道他再卖些消息,沈阎王能不能帮了他。
赵肃睿说了要拆墙那就是要拆墙的。
从沈宅带来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当即就用带来的器具开始拆墙。
谢凤安住的院子叫“栖梧斋”,虽然他自己数月未回,院子里也有看守的下人每日打扫,看着比“清风徐”要干净齐整多了,一见二少夫人拆墙,下人们连忙出来拦着,赵肃睿也不与他们废话,让人将他们拖开到一边别碍事。
闹出了这般动静,其他院子里的人也都探头出来看。
几辆青皮小车跟着一起进了谢府,夏荷等人也都从车里下来,见他一回来就生出事端竟然是丝毫不意外的。
“姑娘,干脆把我我们的院子也敲了吧!我们的院子开的是西门,去拿饭的时候还得绕路走。”
柳甜杏趁机想让“她”多拆几面墙。
赵肃睿看了她一眼:“那倒也不是拆墙的事儿,图南,你找人来,建起一个灶房,以后咱们吃饭都自己供。”
“是!”
听说就近就要有厨房,柳甜杏着实欢喜了:“哎呀!姑娘,咱们之前的厨娘都留在了沈宅,还得从那边厨房多要几个厨子过来!我知道有个姓宋的姐姐做鱼可好吃了!”
赵肃睿冷笑:“你现在是点菜都不够了,还要点人是么?”
正说话的时候,一个穿着丁香色茉莉团花绣袄、粉灰罗裙的女子款款走来,身后带着一群丫鬟,领着抱着五个孩子。
“妾苏氏见过少夫人,喜闻夫人回府,妾喜不自胜,特意带了孩子们来拜见夫人。”
一见到苏瑶儿,旁人还未如何,阿池的眉头先皱了起来。
这苏瑶儿,她家姑娘刚回来就要拿那一堆妾生子给她家姑娘添堵!幸好姑娘从来没看上谢凤安,不然此刻得有多伤心呀!
“你们看看都是你们各人谁的孩子,都好好领回去带着。”
赵肃睿挥了挥手,夏荷等人先是谢恩,才冲上去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很快,除了苏瑶儿的女儿和一个男孩儿之外,其余的小孩儿都各找各妈了。
看了一眼那个三四岁的小毛孩儿,赵肃睿对他勾了勾手指头。
“过来。”
小孩儿跌跌撞撞,在乳母的帮衬下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你叫什么?”
“泉哥儿!”
“挺好。”赵肃睿点点头,“打今儿起,你就是咱们家里的另一个能自己活着的爷们儿,可得有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样子。”
小孩儿似懂非懂,倒是会点头。
赵肃睿又乐:“你能听懂吗你就点头?”
小孩儿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仿佛在说自己能听懂。
要不是还记得这是个小孩儿,赵肃睿非要把他抱起来抡。
崔锦娘生得这小孩儿还挺好玩的,不像她想得多,也不像谢凤安像头驴。
他在那儿逗小孩儿玩儿,一旁的苏瑶儿柔声说:“少夫人这些日子在府外,过得辛苦了!”
“辛苦?哼……”院子外的交椅上,赵肃睿冷冷一笑,“再辛苦也好过在这儿勾心斗角。”
说完,他一抬眸,就见那个苏瑶儿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这苏瑶儿确实生得不错,生了个女儿也没让她彻底成了个妇人,举止间极有风韵。
这么一个人,怎么还用眼睛这么盯上了“沈三废”呢?
正想着,赵肃睿就见苏瑶儿突然笑了。
“少夫人,您受苦了。”
她竟又说了一遍,说完,还掉了泪。
又哭又笑,仿佛一直替“沈时晴”担惊受怕。
赵肃睿:……这是什么妾室争宠的路数?
第145章 回府(下)
谢麟安到了后院儿,就看见自家弟弟的院子被拆,姓沈的阎王站着一群内宅女子之间偏生像个山大王。
心下一颤,他低着头敛着身子一路小步子蹭了过去。
上次让他这么恭敬对待的,还是……还是昨天的沈阎王。
“沈娘子,印鉴已经拿来了,那些放良文书立刻就可签下。”
“嗯,阿池,请谢世子进书房,让他把章子都盖齐全了。”
赵肃睿知道谢麟安现在已经老实了,挥挥手就让他去一边。
再一转头,他又看见那苏瑶儿看着自己。
赵肃睿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苏氏,你有事儿?”
苏瑶儿抿唇轻笑:“奴没事儿,只是想多看少夫人几眼。”
这还叫没事儿?赵肃睿心头一阵狐疑。
这苏瑶儿能把持住了谢凤安把崔锦娘赶出谢家,自然是个不可小觑的,可赵肃睿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绝色”不仅乖顺,还用这般眼神看着自己。
不对,她在看的是沈三废。
奇奇怪怪。
“罢了,你们也都各自回去收拾吧,以后大小事情都找阿池。”
女人们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往各自的住处去了。
唯有柳甜杏左右看看,笑着说:“姑娘,咱们刚回来,事儿多着呢,中午就别让图南做饭啦,咱们让人从外面买了吃的回来吧,我听说外头鼓楼大街上可多好吃的!”
赵肃睿觉得这個主意着实不错,立刻就让阿池数出银子去操办。
“至于去采买的人……”
看着柳甜杏恨不能一蹦三丈高,赵肃睿立刻明白了,这丫头贪嘴是真,想要出去看热闹也是真,从沈宅到宁安伯府的路上经过了不少地方,她是看野了心。..
“张婆子,你陪着柳氏,再多带几个人,坐着车去,看着她,一个时辰就回来,别让她跑丢了。”
穿着一身簇新赭石色棉衣的张婆子自然应了。
后院里各处看热闹的丫鬟婆子都被拦在了外头,里面自然混着孙氏古氏的眼线,张婆子从前在府里不声不响,她们却都还记得,不过是个管着茅厕洒扫的腌臜人,没想到现在竟然被二少夫人依仗上了。
见张婆子引着柳姨娘往外走,有人想与她攀谈几句,张婆子目不斜视只当未见过。
“吴妈妈,您是不知道,一个腌臜老货,竟然张狂起来了!她是哪个门面上的人物,从前看着奴婢那是连头都不敢抬的。”
穿着一双布鞋的妇人弯着腰站在院门前,绘声绘色跟一个穿着墨绿宝相花锦绣比甲的妇人说起了自己在“清风徐”门口的见闻。
将手拢在袖中,穿着锦绣比甲的妇人抬头扶了扶头上的金钗,似笑非笑:
“你只管将要紧的说了,那沈氏真的如此猖狂?”
“吴妈妈,小的哪敢说谎话?二少夫人属实威风的很,不光要拆了二少爷院子的墙,还指使着世子爷不知道是要干些什么……”
话还没说完,穿着布鞋的妇人被人兜头甩了一个耳光:“你在说什么浑话?”
她连忙跪下,捂着脸不敢吭声。
被称作“吴妈妈”的妇人甩了甩手,厉声道:“这些日子真是纵了你们,连主子都敢编排上了,管好你们的嘴!再有下次我撕了你的嘴!”
“是是是!”妇人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用眼睛看了她片刻,吴妈妈又出声问:“那沈氏可说了什么时候来拜见夫人?”
妇人连连摇头,小声说:“二少夫人没说。”
皱了皱眉,吴妈妈转身进了院子。
刚跨过门槛,她的眉毛一垂,脸上就露出了些笑:
“你们还在这儿守着呢?”
一群仆妇丫鬟缩着肩膀红着眼,带头的那个哀声说:“吴妈妈,世子爷一回来就要把咱们一并发卖了,咱们除了在这儿守着夫人求情,也真是没地方去了呀!”
吴妈妈笑了笑,从怀中掏出帕子理了理:
“伯爷不在,家里自然是世子爷当家,世子爷要发卖了咱们,你们何苦来为难夫人?夫人素来心善,难不成你们真要夫人为了咱们这些为奴为婢的去跟世子爷动肝火?”
一时间,有人哭出了声,吴妈妈却还是笑:
“你们早些散了吧,收拾收拾细软,各有各的去处。”
“吴妈妈!您是夫人陪嫁过来的,素来和夫人亲厚,求求您……”
带头的仆妇拽了拽吴妈妈的帕子,吴妈妈觉得自己手里一沉,便知道是得了好处。
将帕子收拢在掌心,她淡淡一笑:
“你们与其求夫人,不如去求世子夫人,要是世子夫人还不行,你们就去求二少夫人,咱们府里冷清了几个月,二少夫人却风风光光地回来了,她一贯柔善心软,说不定就把你们留下了。”
听了这话,不少人都心动了。
吴妈妈也不理会,扭身往正房里去了。
正房的榻上,宁安伯夫人孙氏正侧倚在上面唉声叹气,见她进来,孙氏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沈氏要来给我请安了?你去把我那边儿摆着的账册拿过来,她如今有了个右都御史的伯父,舅舅也被提拔进了都察院去了山西巡视马政,也算是有了依仗……既然有了依仗,她就该把她丈夫赶紧寻回来!怎么还猖狂起来了?”
虽然没亲眼看见沈时晴回府的时候是如何一个排场,孙氏也派了人去看了,知道沈时晴带着大包小包的私房,她又是气苦又是眼热。
当然了,最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把她儿子给寻回来。
“夫人。”吴妈妈没有去拿账本,而是斜签着身子坐在了脚凳上,给孙氏捶起了腿,“二少夫人大概是舟车劳顿,一时还没说什么时候来给夫人请安。”
“没说?”
孙氏翻身坐起,竟是被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连着喘了几口粗气,她才怒叱道:
“她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在外面几个月,是真的野了性子!如今自以为有了依仗就在长辈面前猖狂起来?什么叫‘说’,她就应该立时过来才对!”
吴妈妈小心陪笑:
“夫人,细想想,二少夫人心里大概是有些怨的……现下咱们伯府有些艰难,她想要出口气,也是、也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孙氏本就被自己儿子给激出了一腔心火,现下更是烧得她眼睛都发青,“她一个七年无所出的下堂妇!若不是!若不是老夫人一直压着,我早就让凤安将她休了!她还在我面前乖张起来?别说她有个当了都御史的伯父,就算她伯父是首辅,她也是谢家妇!”
一时说沈氏已经是下堂妇,一时又咬定了她是谢家妇,孙氏显然已经被气昏了头。
“你让人去将沈氏请来,我倒要问问她是把我这个婆母放在了何处!”
“夫人!”吴妈妈连忙劝她,“二少夫人今时不同往日,正是个热灶,她刚回了府里您就给了她没脸,以后……”
“她刚回了伯府就敢给我这个做婆母的没脸,我还能指望了以后?”
孙氏恨恨地砸了下床榻。
她原本是比现在体面多了的性子,过去的几个月里丈夫被关进北镇抚司再不得见,疼爱的小儿子消失无踪,大儿子也没了踪影,只剩她和她大儿媳两个妇人守着这个宁安伯府。
她那个大儿媳一时要开源,一时要节流,整日里想方设法要抠搜出点儿银子,一点都不知道维护伯府的体面,她每每与大儿媳生气,自己病着却还要操持上下几百张嘴的生计,性子着实比从前易怒了许多。
“夫人,今日世子爷刚刚为了沈氏的事儿跟你生了气,您又何苦在这个时候惹怒了世子爷?”
“麟安!他为了沈氏跟我生气?他!他!”孙氏憋了许久,憋出了两个字,“荒唐!”
气恼到了极点,孙氏反而又冷静下来。
如今的沈氏不是她可以如从前般任意拿捏的,宁安伯府衰微,连那英郡王世子都拉不动了,现在只能依仗了沈氏。
“我记得我库房里有一对石湾出的灰蓝瓶子,你去取了,亲自给沈氏送过去,跟她说她且好好歇息,明日再来给我请安也不迟。”
“是。”
吴妈妈顺从地起身,见孙氏又躺回了榻上,她说:
“夫人,二少夫人带回来了几十口子人,该如何安置?”
“你看着办就是了。”
“是。”
沈三废住了七年的地方虽然也是小,却也舒服。
虽然空置了几个月,图南带着丫鬟们收拾了一番,把赵肃睿用惯了的东西摆上,赵肃睿就觉得这地儿也算不错了。
和庄子上不同,“清风徐”的厢房有的是对开的大窗,窗外有几棵玉兰。
阿池清点了之后愤愤道:“这里从前有几盆茶花,是姑娘好不容易寻来的名品,也不知道被谁给搬了去,还有这房里从前的铜炉和博古架竟然也没了,哪里像个伯府,分明是个贼窝!”
“既然是贼窝那就得捣了,一会儿……”
赵肃睿瘫在文椅上吃着松子糕,就听见小丫鬟匆匆忙忙来说:
“少夫人,夫人面前伺候的一群丫鬟婆子突然都来了说要给您请安,求您开恩。”
“请安?开恩?”赵肃睿冷笑。
他这才刚坐下,就有人来踹他的门了。
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哭嚎声:
“二少夫人,我们一家子几代人都是府里伺候的老人儿了,您行行好,别把我们从府里赶出去!奴婢给您磕头了!”
“磕头?”
几个仆妇带头跪在地上,还没哭嚎几声,就突然听见了一个女子含笑的声音。
她们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穿着男子衣袍的女子正俯身看着他们。
“磕头有什么用啊?磕出来的响儿我还觉得烦。”
赵肃睿直起身,指了指不远处的池塘。
“你们站在那池塘的冰上,蹦高儿跳,最后一个跌进水里的,我就把她留在府里。”
一群女人噤了声。
“去呀。”
赵肃睿手中拿着马鞭,手腕一挥,马鞭破空而出,在半空里打出了一声脆响。
仆妇丫鬟们被吓得一哆嗦。
又是一声鞭响,赵肃睿不耐烦了:
“图南,把这些人给我扔池塘里去。”
“是!”
图南大步上前,抓起了带头的仆妇就把她往池塘的方向拖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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