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欢喜着呢,一鸡脸上已经青了。
“二狗,好好去办差事。”
“这岂用你说?我……”
“待此事了结,皇爷要派人去东南组建水师攻打倭寇,你就去当监军太监吧。”
拍拍自己好友的肩膀,一鸡诚心诚意地说。
“十年八年,别回燕京了。”
连谁给谁当娘娘都没看出来,这眼力劲儿,还是送出宫才安全。
一鸡只觉得心神俱疲,忍不住一声叹息。
第192章 前路
二狗走了,书房内外就剩了沈时晴的几个丫头,听见阿池说崔锦娘求见,沈时晴点了点头,转头又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赵肃睿:
“陛下,你点心都吃完了,也该走了。”
赵肃睿眉头一竖,理直气壮:“好呀,我有事儿都和你商量,你有事儿你就要赶朕走了?沈三废,你这人好不讲道理!”
说罢,英明神武的昭德帝怒饮一杯羊奶。
沈时晴端详了他片刻,却见他回瞪自己。
那眼神,与其说是凶狠,不如说是……
眸光转到了在窗边趴着睡觉的小猫,沈时晴又移开视线。
“罢了,陛下想坐就坐吧,只是不要多言。”
“哼,那可得看我心情。”
嘴里这般说着,赵肃睿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得意模样,他屁股一抬把椅子又拉得离沈时晴近了些,又对图南说:
“晚膳多做个肘子,再做条鱼,一会儿一鸡带人送了东西过来,你只管接着,你们几十口子人突然回了这沈宅,只怕吃喝拉撒都是事儿呢!”
图南却没立刻应下,而是看向了自家姑娘。
沈时晴面上带着笑:“收了就是。”
“是。”
见她们主仆二人极有默契,赵肃睿又冷哼一声。
图南稳稳出去了,他又看向沈时晴。
“陛下?可是有话要说?”
赵肃睿瞪着沈时晴,片刻后才说:“我有什么要说的?”
他们二人这一场互换,左右亲近之人自然能窥出端倪,图南早知他不是她家的姑娘,此事他也早就心中有数。
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就是心底酸溜溜地生气罢了。
今日,崔锦娘难得穿了身干净衣裙,脸上也没有再做掩饰,头上戴着时令的“闹嚷嚷”,是一只金箔纸剪出来的蝴蝶。
进来见了沈时晴,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沈时晴看了赵肃睿一眼。
自他们换回来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了崔锦娘,阿池说崔锦娘被“降服”了在外头规规矩矩地刺探消息,图南则说崔锦娘变了许多,从前用在男人身上的诸般心思现下都用在了旁处,倒是别有一番气象。
无论崔锦娘怎么变,总归是赵肃睿让她变了的。
这让她着实好奇。
“之前谢凤安就已经写好了你的放身契,谢家之事决计牵累不到你的身上,昨夜你帮着将人护送出了谢家,立下了功劳,在之前的几件事上也用了力气,足够替泉哥儿也挣一个身份出来,以后泉哥儿就随了你的姓氏,只是你一人的儿子。”
沈时晴看向阿池,阿池转身取了一个小匣子。
“这里是三百两的银票,足够你买一个小宅子,再开个绸缎庄子,我有个朋友家中开了几间丝厂,一直想要去外地将绸缎庄子开起来,你要是愿意,我举荐你过去当一地的掌柜,想来也够你安身立命,还能防备了你那亲爹。”
崔锦娘跪在地上,将头埋在了双臂之间。
听着那略显平淡的语调,她忽然一笑,然后抬起了头。
眼前这人才是她熟悉的沈时晴,林林总总都要替人将前途打算清楚,生怕有些许的疏忽,旁人想到的,她也想到了,旁人想不到的,她也要想到。
偏偏这样的人,就是让人嫉妒。
她无父无母能嫁入高门让人嫉妒,她这样的体贴周全也让人嫉妒。
当年的她一次次看见这样的沈时晴,心中想的就是“世人皆苦,怎你还能存善?”
想得多了,又见惯了谢家那金玉其外的高门样子,她就走了邪路。
“沈娘子,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沈时晴笑着看她。
崔锦娘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沈娘子,当年我背信弃义,与谢凤安那身无长物的孬货私通,你知道此事之后,可有些许后悔难过?”
从前她觉得沈时晴定是后悔的,现在知道了沈时晴是为了报仇才嫁进谢家,她又觉得不会了。
看着她这样的人自己跳进了谢家的火坑里,沈时晴定然是心中快意的。
“自然是后悔的。”
沈时晴起身,她图行动方便,身上穿的是窄袖袄子和马面裙。
也许是为了图个年节喜气,三兔共耳的绣金花样圆圆满满地挤在裙斓上。
崔锦娘看着那个团花,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求到了沈时晴门前的样子。
听着那些衣裳光鲜的丫鬟们一口一个少夫人,她还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高傲矜贵的大家小姐,可她初初看见沈时晴的时候,沈时晴正带着一群丫鬟在捡掉落的玉兰花。
那是一场新雨之后,她自知自己的裙子和鞋都是脏的。
可沈时晴的裙子和鞋也是脏的。
花泥浸染,浓香袭人,手中捏着玉兰花的沈时晴抬头看她,仿佛她和旁人并无丝毫的不同。
“谢家纷乱,你不过是想要一个能安身之地,偏偏入了迷障。你我相交一场,我如何不会后悔?”
崔锦娘抬起头,看向沈时晴。
“相交一场,于我是妒意横生自甘堕落。你却还记得?”
“我如何不记得?”
沈时晴反问她,“这世上之人总要为自己挣一个活法儿,你有过工于心计的时候,也有捡了栀子给我帮我做颜料的时候……挑挑拣拣地记下,细细碎碎地忘,那样太累了些。”
“你别说了。”
崔锦娘打断了沈时晴。
四目相对,沈时晴眼中犹带笑意,崔锦娘的眼睛却已经红了。
崔锦娘伸出手,她看着自己伸出手,捏住了沈时晴的裙摆。
“是我错了。”
老天爷往这人间扔了无数的线与绳,勾连在一处,纠缠在一处,这一根从前被她扔了在了脚底还踩了一脚,现如今她才知道,这是她最不想丢的一根。
穿着绣花袄子坐着小轿子被抬进了谢家门的那一天,也是玉兰花开的时候。
她看着俏白的花立在枝头,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那个让她又妒又羡样样周全的沈时晴,定是恨她的,恨她,也要跟她在一个门户里,跟她周旋了一辈子。
“我错了。”
崔锦娘的眼泪落在了金线绣的兔子上。
“沈时晴,我不去别处给人当掌柜,外头那些暗门子出来的女人,我得看顾着她们,我带着她们绣花织布,给她们找个生路。”
有些事,沈时晴能做了,她崔锦娘也能做。
有些路,沈时晴能走了,她崔锦娘也能走。
“好。”
沈时晴弯下腰,轻轻抚摸着崔锦娘的肩膀。
赵肃睿在一旁冷眼看着,又是一阵磨牙。
崔锦娘,她好歹还得了他一句女中枭雄,在沈三废面前竟然就是这般不中用的样子,哭哭哭,是想把沈三废的心给哭软了不成?
心里这么想着,他已经坐不住了。
“哭成这样是做什么?”
他背着手,偏生凑在了沈时晴的边上瞅着崔锦娘:
“知道了想干什么赶紧去做呀,你在这儿是能掉出金珠子来呀?”
这也就罢了,等崔锦娘带了两分羞和八分的释然走了,他还探头去看了眼人家的背影。
“哼,这崔锦娘心黑手狠,等她在外头历练两年,寻常人可降不住她。”
沈时晴也在看崔锦娘的背影,闻言,转头看向他。
“陛下,你亲身教导崔锦娘,称一声‘良师’也不为过,今日见她心中有路,怎么却这般说她?”
“良师?谁呀?”
“自然是身陷牢狱也要给齐绣儿报仇雪恨,手刃了恶徒胡会的陛下您。”
沈时晴说话的时候压低了嗓音,凑到了赵肃睿的耳边。
等她说完,当朝昭德帝的一张如玉似的俊脸已经像是喝了酒那般粉。
一次两次,沈时晴还没放在心上,可她到底不是目瞎心盲之人。
忽然勾唇一笑,她抬起手轻轻碰了下赵肃睿的耳垂。
共享梦境之时,她可没见过这白玉成了粉玉的样子。
她只是轻轻一碰,赵肃睿却猛地一跳,活似一条大狗被人踹了一脚似的,三步并作两步竟然一口气退到了墙角。
沈时晴愕然地看着他。
他看着沈时晴,半晌,结结巴巴:
“朕、朕以为是刺客。”
摸了陛下耳朵的“刺客”无奈摇头,又让阿池将谢凤安的其他妾室都唤了来。
和崔锦娘一样,她们也不愿意就此去过了自己的日子。
青莺之前就帮着崔锦娘教授绣法,这差事她还想接着做下去。
夏荷性情泼辣,倒更像是个能管了内外事务的女管事,在外能帮扶了那些从良的暗娼,在内能管了一帮孩子。
苏瑶儿听了她们各自说了,笑着说:“我也没什么长处,绣花样子还是会画的,对南北的衣裳款式也知道的多些,两位姐姐有能用了我的只管吩咐。”
唯独一个柳甜杏,背着手想了半天,想不出自己有什么长处。
嚎啕大哭,晚饭的时候多吃了好几筷子肘子,吃的赵肃睿脸都青了。
到了掌灯的时候,一鸡小心地劝自家皇爷回宫。
这阖府的女眷,皇爷总不能宿在这儿。
“那我就走了。”
他对沈时晴说。
沈时晴点点头,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却见赵肃睿又避开了两尺。
沈时晴轻笑:“……陛下,这世上也没几个人会行刺您的耳垂。”
赵肃睿:……
出了沈宅,赵肃睿翻身上马,脸上却没有了方才的羞恼。
“去北镇抚司。”
灯火通明的北镇抚司。
被人用参汤续命的赵集渠被人如死狗般拖到了刑架上。
双眼微睁开,许久,他看清了正斜坐在自己对面穿着麒麟曳撒的年轻男人。
“黄口小儿,怎堪,执掌天下。”
赵肃睿手中把玩着一把短刀。
头也不回,他手中的短刀飞出去,正中赵集渠的大腿。
一声惨叫,随着长长的甬道,传进了谢文源的耳中。
第193章 旧事
被关在了北镇抚司数月,谢文源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见过今夜这般明亮的烛火了。
他被关押之处在北镇抚司里算是极深的地方,阴沉冰冷,空寂森然。
谢文源在燕京城中钻营了一辈子,虽然没有钻进什么不得了的圈子,燕京城中各处有司衙门里的“阴私规矩”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像这北镇抚司,那有人脉有关系的,多是被关在了朝阳透气的地方,毕竟朝中风向总是在变,谁也不知道今日的阶下囚会不会成了明天的陛下宠臣。只有那等触怒了陛下,绝无生机的,才会被关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刚被关进来的时候,谢文源还以为这是北镇抚司故意给他下马威,为的是从谢家的手里多抠些钱来。
不光他是这般想,和他一起被关进来的广威将军张契等人,也是这般想的。
比起他这个空有爵位的闲散伯爷,广威将军张契深受陛下器重,连说话都比旁人的底气更足些,他骂锦衣卫副指挥使童行谨抓了他是因为他更被陛下信任,又骂那些要保了陈守章性命的酸儒都是一群废物。
他手握卫所大权,谢文源自然要与他交好,他甚至把自己身上带的金瓜子都给了狱卒,让他们给张契换点酒肉。
乐得张契直说自己与宁安伯是“患难之交”。
区区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小人,哪里配和他这宁安伯相交?谢文源在心里唾骂,面上却做了一副和他拜了把子的亲近模样。
过了几日,张契正在喝着谢文源用玉佩换来的酒,突然有一队锦衣卫走了进来。
带头之人,正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童行谨。
他身后,有人端着一盘上好的绸缎,即使狱中昏暗,谢文源也能看出那绸子上流转的光彩,想来定是贡品。
见了童行谨,张契冷笑:
“怎么,陛下知道了某的委屈,要见我,童副使这才知道要讨好某?本将军告诉你,晚了。本将军现在可知道了,什么是雪中送炭,什么是落井下石,宁安伯谢大哥跟某这才是患难之交,至于你,童副使,总有一天,本将军也得让你尝尝这牢狱滋味。”
童行谨身穿御赐麒麟服,俨然是刚从宫里出来,张契的叫嚣,他恍若未闻,只是指了指那匹上好的贡绸。
“广威将军张契,现已查明,你贪墨军饷、抢占民女、蓄养私兵,将国之卫所看作己之私物,让卫所士兵替你杀人抢地,桩桩件件都已不可辩驳,按律当诛九族。陛下仁厚,念及当年曾赐你张家三代富贵,特赏贡绸为你家三代裹尸。”
不说张契,连谢文源都吓得浑身冒出冷汗。
眼睁睁看着锦衣卫靠近自己,张契大吼一声就要往外逃,却被人直接踹倒在地,见他还在负隅顽抗,童行谨直接走过去一脚踩断了他的小腿。
骇人的嘶吼声几乎要把谢文源的魂儿给吓飞了。
前一刻还是得意洋洋的广威将军。
下一刻已经是断了一条腿的待宰囚犯。
这等变故谢文源身在权贵圈子里见了不少,却没有一次像这般惊心动魄。
下令将张契堵上嘴拖走的时候,童行谨看了谢文源一眼。
谢文源忽觉裤裆一热,竟是尿了。
张契走后,其他被关着的人都老实了下来,谢文源身上的家当不剩什么了,他翻遍了自己的身上,狠了狠心,终于把自己革带上的玉牌拆了下来交给了一个狱卒。
他得让家里给他送钱送东西!
狱卒拿了东西走了,谢文源等了几天,谢家的人竟然都没有能送了东西进来,谢文源的心也就一日日地灰了下去。
谢家是如何都离不了他的,一直没有人来探望,只有一个可能——上面有人不让。
把他关在这种地方,不要他的钱,那、那就是,要他的命了。
当天夜里,谢文源就发起了烧,烧了足一夜,第二日才被狱卒发现,给掰开嘴灌了几日的苦药,这才没让他把自己的一条命都交代了。
一天天过去,之前和他一起关进来的人陆陆续续被问了罪,要么杀头,要么贬官,竟是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最后只剩了谢文源病恹恹地捱日子。
等他身子稍好了些,比他这牢房还深的地方住进了人。
这人的身份不一般,是皇帝陛下的亲舅舅,寿成侯曹逢喜。
曹逢喜虽然挨了刑,还有力气叫骂,一时骂北镇抚司都是奸佞小人,一时骂皇帝忘恩负义。
中气十足,气象万千。
谢文源大喜。
寿成侯曹逢喜跟张契那等不入流的泥腿子不一样,他的身后是太后娘娘,太后对自己的娘家如何偏疼,那是满朝上下有目共睹的,寿成侯就算现在被关了进来,要不了几日那定会被放出去。
想通了这一点,谢文源立刻想尽办法讨好曹逢喜,得了之前的教训,他不敢像讨好张契那般明目张胆,只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和曹逢喜说两句话。
曹逢喜此人无脑,却偏爱被人奉承,谢文源拿出自己年轻时应对自己亲爹的样子夸他,终于把他夸得通体舒坦。
隔着两个牢房,曹逢喜眯着眼往他这边看:
“老弟,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跟哥哥说说,待哥哥出去了,定要告诉太后这北镇抚司还关着你这么一个忠良,把你放出去。”
得了这话,谢文源喜不自胜:“侯爷天纵之才,绝不止在下一人所知,来日定有一展宏图之时,只盼着那时候,侯爷你还记得与我谢文源的这一场相交啊。”
“你是谁?!谢文源?!”
谢文源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曹逢喜为何突然惊怒,就突然听见了一声闷响。
竟是曹逢喜脱了鞋子隔着两个牢房栅栏的间隙扔了过来。
“好啊,就是你家养出了沈氏那个悍妇!”
接下来的两天,曹逢喜不指天了,不骂地了,全用来骂谢文源了,吃完了碗筷,擦洗的盆子,他能摸着什么就用什么东西往谢文源这边儿扔。
狱卒见他们闹得实在不像,就给谢文源换了个地方,搬到了曹逢喜牢房的对面。
“谢伯爷,您也体恤体恤咱们这些小人,也没有让咱们天天扫四个牢房的道理呀。”
谢文源:“……”
为了平息曹逢喜的怒火,谢文源甚至承诺自己家在燕京城郊外的庄子全都送给曹逢喜,就在曹逢喜嚷着要人来送了笔墨让谢文源写契书的时候,童行谨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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