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林姐姐,你们此时需要的不是一个皇帝,而是权力。”
“你们”是谁?赵肃睿没有明说,他不用再说,赵明音是骑马入宫的,他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那些看着自己的女人。
林妙贞快步走过来,却见赵肃睿俯下身看向她。
“林姐姐,淮河大水那一日,你是想在宫中,还是想在我大哥身边?”
问完了这一句话,他起身纵马,竟然就真的抛下了宫里的一切向宫外快马飞奔而去。
林妙贞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她缓缓吐出了胸中的一股浊气。
“沈娘子,这,也在你的谋算之中么?”
转过身,她就看见一群正在看着自己的女人。
淮河的大水早成过往。
她要奔赴的,是天下千万人的前程。
“赵阁老,朝中文武有对女官入朝一事非议阻挠之人,一概提审至北镇抚司。”
“是。”
“穷凶极恶之事,就让我这个‘皇后’替她做了吧。”
第189章 心摇
承天门下的长安街上本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赏灯的人们可以从这里沿着东西牌楼大街一路走到北边的鼓楼大街上。
此时,却只有寥寥人影,还有瑟缩在寒风里被遗弃的花灯。
高高的楼架上花灯还亮着,猜灯谜的布条悬在绳上,却没有了在下面仰着头想要猜谜换灯的人,可以想见,在不久的之前这里是有过怎样的一番兵荒马乱。
空荡的大街上能听见马蹄声和踏步声,来自各处调动的营卫。
临近皇城的几位老牌公侯都带着家仆去往西苑门前“护驾”,就连紧闭大门多日的英国公府的大门都打开了。
穿着全套重甲的英国公应晟撑着一口气坐上了自己的宝马,在路上就遇见了一队人,带头的是一个妇人连着两个年轻的女子。
应晟眯了眯眼:“寿成侯夫人?”
梁玉盈坐在马上,对着应晟拱手行礼:“国公爷,许久不见,身子硬朗如昔。”
啊,那是还硬朗。
应晟点点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虽然他跟陛下联手做戏,自己关了府门,朝中的消息他还是一直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寿成侯夫人现在也成了御前的得用之人,可就算是再怎么御前得用……
“寿成侯夫人也要去西苑护驾?”
梁玉盈笑了笑,说:“我是奉了赵学士之命巡视燕京各处女学,以防小人作祟。”
说完,她又对应晟点了点头,便带着人往北去了。
看着梁玉盈带着几十个家仆走过去,后面一辆驴车上还绑了六七个人,应晟又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
“之前听说刘家的小丫头嫁给去了曹家,结亲结成了仇,那到底也是一家人,寿成侯夫人出来的时候两个儿媳妇一个都没少呀。”
听见自己的孙子这么说,应晟眯了眯眼。
安国公府和寿成侯府结亲的事儿他也知道,太后死乞白赖非要把她娘家贴在他们这些老勋贵的身上,那吃相着实不成样子。安国公府出去的女儿也都是彪悍的,两家没闹出人命来,应晟还记得自己的老妻跟自己说过,那是全靠了寿成侯夫人在里面转圜。
“寿成侯夫人是个厚道人啊。”
说着,应晟点了点头,
有了功劳就把自己两个儿媳都带上,这魄力比一般掌家的男人还高了不少呢。
“应迢,你赶紧回府,让你娘点了她手里的武婢出来,再选六十匹好马,让你家两个丫头带着一块儿给寿成侯夫人送过去。”
“爹,那咱们府里……”
应晟转过身一巴掌拍在自己儿子的胸前:
“你傻呀!乐清大长公主既然连寿成侯府都指派上了,肯定已经一马当先进了西苑,咱们现在去了也没啥功劳,倒不如让你家两个女儿去跟着寿成侯夫人蹭点儿,我让她俩读书,读了这么久,连个《论语》都讲不明白!那书读的,也就比你这当爹的强了点儿!”
听见自己亲爹一张嘴就连着自己一起骂了,应迢连忙应声,骑马就往家里去了。
应晟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
别人家的孙女都能读书,以后也是能入仕的,他家的孙女……
“要不就寻着机会跟陛下提两句,也不能只让小丫头们考科举啊,武举也行啊!”
他家孙女读书不行,打架那可是一个顶好几个!
他刚琢磨完了,就见一骑飞马自北而来,马蹄踏在地上滚落的花灯上,飞溅出了火花。
应晟瞟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哎哟哟,老了老了,这眼神儿都不太好,你们给我看看,是不是有沙子进了我眼睛了?”
他身旁一群人连忙围上来看他眼睛,这老到成精的国公爷却竖着耳朵,听着那马蹄声儿去远了,赶紧用两只手挥开了自己身前凑过来的人。
“得了得了,别嘟着嘴就往我嘴里吹气儿,我鼻子还好用着呢,闻得见你那刚吃的羊肉饺子。”
又看了一眼那一人一马离开的方向,应晟眨眨眼,转头带着人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一路冲到宁安伯府的侧门前,赵肃睿先看见了一群穿着寻常的妇人正在从里面往外扶着人出来,人来人往,他的马根本挤不进去。
一个穿着暗色衣裳的妇人缩头收肩地喊着快往外走,赵肃睿看了她一眼,认出了是崔锦娘。
心知她多半是被沈三废安排了个在外接应的差事,赵肃睿放弃了从她那里问得沈三废的下落。
到处都是爆炸后的尘与土,侧门不远处的墙也塌了。
赵肃睿拨开人群正要强闯进去,却被人一把给抓住了。
“跟我来。”
黑暗中,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正看着他。
赵肃睿愣了下,才认出这人是柳甜杏。
一连串儿惊天动地的爆炸让宁安伯府的池塘几乎上了天,死鱼上树,烂藕挂梁,还有被炸到了岸上的烂泥。
到处都是让头昏脑胀的纷乱嘈杂,作为一切动荡中心的“清风徐”却安静得仿佛无事发生。
清风徐的墙也被震倒了,连带着压倒了才移栽过来不久的梅树。
屋檐上的瓦也掉了一小半儿,碎瓦片横七竖八地铺在地上。
硌得那躺在地上的人浑身酸痛。
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赵拂雅看着安安然坐在一旁的沈时晴,竟是无话可说。
在她身侧,趴着她死猪一般的侄子赵集渠。
再往前一些,是她的亲孙子跪在沈时晴的面前。
“小人没用,到底是让赵勤仰趁乱跑了,只抓了些侍卫幕僚之类。”
谢麟安说着,几乎要哭出来,人的胆子总是越生越大的,今天带着家仆冲进东跨院的时候,他是真想着能用赵勤仰的人头来换了自己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结果,想得挺美,做得稀碎,谢家的家仆到底不是得用的精兵,见了血就想跑,还有他奶奶安插的钉子在里面捣乱,逼得谢麟安自己举刀砍了几个人,才到底让他们有了些士气。
就这样,他们二百多号人还隔着一堵墙跟英郡王府亲卫对峙了许久,等到杀进去才知道赵勤仰早就溜了。
“无妨,你能以家仆胜了王府的亲卫,已经是难得之事,赵勤仰跑了,一些事由也就有了去处。”
沈时晴语气和缓,仿佛只是在说些无关紧要之事。
她似乎生来就有让人不再心浮气躁的本事,跪在地上,谢麟安反倒神思清明。
“是了!那赵勤仰竟然丧心病狂直接引爆了我家密道里的火药!”
引爆火药这种事儿都是赵勤仰那乱臣贼子干的!
赵集渠刚刚转醒,听见这一句公然的栽赃,一口血直接从他口鼻中喷了出来,只可惜他肋下中了枪,能活着已经是侥幸,想要说话却是说不出来的。
夜风寒凉,沈时晴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又敛袖提笔。
“你可从赵勤仰那里翻出了什么要紧的信?”
谢麟安摇头:“只您眼前这些,我看过了,实在没有要紧的。”
赵勤仰是个谨慎的人,既然已经想要脱身,自然把信也都烧了。
“无妨,这两封信就当是你从他住处搜出来的。”
说完,沈时晴已经将信写好了递给谢麟安。
谢麟安瞪大了眼睛,赵勤仰的字他好歹是认识的,这封信赵勤仰写给广武卫指挥佥事冯右棋的信……要不是他眼睁睁看着沈阎王写了,他也只会以为是赵勤仰自己写给冯右棋的!
“这、这……”
“英郡王府既然想要谋反,自然少不了和军中勾结,你手里多几封这样的信,说出口的话别人也能多听听。”
“是是是!”
谢麟安点头如啄米,冯右棋是他的亲姨丈,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跟这些血缘亲眷有什么干系,没办法,他亲爹亲奶奶要谋反啊!他的那些亲戚身后还不知道藏了多少的坑呢!
见他能想明白,沈时晴点了点头,笑着对一旁说:
“暂时不必磨墨了,有劳瑶儿。”
静站在一旁磨墨的苏瑶儿停了下来,却不肯走。
沈时晴抬眸看她,就见她也看着自己。
“瑶儿,去歇息吧。”
“旁人都被你安排了差事,我手不能提,没有杀敌的本事,你好歹让我守着你。”
赵拂雅见她们两个一妻一妾竟然是这般的和睦模样,冷笑出声:
“我还真是没想到,你们两人竟然也早就暗中勾结,沈氏,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呀。只可惜,你到底是个后宅女子,天真无知,以为有了这些真真假假的证据就能扳倒一个藩王。”
说完两句话,赵拂雅重重地咳了两声,又接着说道:
“你们以为藩王是什么?藩王是赵家天下的根基!你以为英郡王府只是英郡王府?英王府的身后是天下一百多位藩王!他们替朝廷巡狩一方,岂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族至亲被你一个区区女子所构陷?”
赵拂雅的神情渐渐笃定,窝藏炸药又如何?私自入京又如何?赵集渠到底没有兴兵造反!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轻易就让朝廷杀了赵集渠,其他藩王又岂会没有唇亡齿寒之痛?
只消将此事拿捏在手,串联天下藩王,赵集渠顶多被削藩,却是不会被赐死的。
“至于你爹娘和赵肃乾的死,你当年没有证据,如今也没有证据,沈时晴,纵使你能伪造信件,你也造不出十多年前的旧信。你让旁人如何信你?”
看了一眼赵集渠,赵拂雅说:
“堂堂大雍的一个郡王,竟然死于你之手,沈时晴,你以为这天下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却让谢麟安心中都忐忑了起来。
碰上了姓赵的人,有时候就就是无道理可讲。
赵集渠,他到底是姓赵的。
一想到天下藩王都视自己为仇寇,谢麟安吓得脚趾都缩成了一团。
“赵拂雅,你搞错了一件事。”
将已经干透的信放在了信封里,沈时晴笑着转头看向她:
“我用如今的法子,是因为我知道这法子能让我报仇,若是此路不行,我自然还有别的法子。”
别、别的法子是什么?
看一眼院子里东倒西歪的假山树木,想到刚刚的可怖的爆炸声,谢麟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个法子已经够吓人了,沈三废你要是还有别的法子,是不是要把整个燕京都送到天上去?”
听见门口传来的人声,沈时晴看过去,就看见穿着一身破烂棉袄的高大男人正站在那儿看着自己。
一整晚都成竹在胸的女子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头。
“你怎么来了?”
来人自然是赵肃睿,柳甜杏给他披了件破棉袄,又让七八个小丫头一齐使劲儿才帮他从墙壁坍塌的乱砖堆里找了条路出来。
好不容易见到了沈三废,赵肃睿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遍,又看向正站在沈三废身边的苏瑶儿。
他快步走了过去,捏着沈三废的衣袖走了两步。
沈时晴有些不明所以:“赵……”
赵肃睿抱住了她。
修长矫健的手臂紧紧地将有些纤瘦的女子抱在怀里。
只是短短的一瞬,却让赵肃睿的整个心神都松了下来。
沈三废,在他能摸到看到的地方,好好地活着。
真好啊。
真好啊。
这人间还有沈三废。
这人间真好啊。
沈时晴轻轻挣扎了下,却又停住了。
因为她听见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泣。
“赵肃睿?”
她轻声问。
“我没事儿。”
英明神武武功盖世的昭德帝吸了下鼻子,“外头灰尘太大,我迷眼了。”
沈时晴:“……”
片刻后,赵肃睿松开了沈时晴。
他的神情重回倨傲睥睨之态,仿佛片刻前那个人不是他。
“你这的防卫到底是差了些,我来给你指点指点。”
沈时晴抬眼看他,幽深的双眸突然露出了些许笑意:
“好,多谢。”
赵肃睿却又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恼。
看着赵肃睿与沈氏竟然纠缠至此,赵拂雅突兀笑了起来:
“沈氏!沈氏!我视你为毕生之敌,你却斥我为权奴!可美色之诱,我这权奴尚且不屑为之,你、你……你也不过是个被男人随意把玩的物件儿!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把玩的物件儿?
沈时晴还没如何,赵肃睿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后脖颈却有些红了。
“把她的嘴堵上!”
燕京城里被封了整整一夜,隔着院门偶尔能听见马队成群而过的声响。
如此过了一夜,第二日,路上的兵卫少了些,各处窸窸窣窣的活动也就多了。
独守空房的李从渊尽管早早就说了自己要闭门谢客,可他家里也只有几个老仆,一半还回乡过年去了,几个朝中大臣结伴来敲他家的门,他盯着后门的院墙看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认命了让人去开门。
虽然自诩年富力强,为了躲避同僚就翻墙逃走这等事,他到底是做不来了。
“阁老!那些女官们疯了!她们竟然带着锦衣卫到处抓人,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现在到处撬家砸门,说那些曾经反对女官入朝的文官都可能是火烧端己殿的同伙!”
李从渊捋着胡子不说话。
他依稀记得,张侍郎上次这样急急忙忙来他家是因为陛下嫌弃鲥鱼不新鲜,陛下明明是想要清查鲥贡,这人却揪着自己的头发说陛下是要迁都。
眉头轻轻动了动,李从渊打了个哈哈:
“张侍郎,不必着急,端己殿被毁,此乃立国以来少有之事,恰逢陛下新政推行之时……”
“云山公!事情哪有这般简单?那些女官是什么人?不过是辅佐陛下做做文书、写写圣旨的,就如同从前的司礼监,现下皇后娘娘借着端己殿之事发作,分明是要让女官插手两厂和锦衣卫啊!女官们已经占了六科了,要是连锦衣卫都可以被女官差遣,那、那我大雍男儿,岂不是日日都要看着那些女人猖狂!?”
说话之人是个翰林院编修,今年五十有六,那一副慷慨激昂之态,就好像如果李从渊不管,明天他们大雍朝就要亡国灭种了。
李从渊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见他一直一副安然模样,有人怒道:
“李阁老,自陛下启用女官以来,你事事退后,任由那乐清公主和常盛宁逢迎陛下,将朝堂搅弄得不成体统,怎么,难道您也早没了为民请愿之志,也要去学着做什么太平阁老?”
对于这种冒犯之言,李从渊连眼都不抬。
旁人看他平步青云,唯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一腔报国之情又曾经几番起落。
张侍郎一把挥开那个不知被谁带来的御史,再次走到了李从渊的面前:
“阁老,‘道以中庸为至’*。”
李从渊放下了拈胡子的手,先看了看张侍郎,又依次看向其他人。
“罢了,你们既然如此有话说,不妨写成折子,待陛下召见之时,老朽就替你们呈上去。”
说完,他挥挥手,让老仆端来纸笔。
那位翰林编修当即提笔写起了折子,挥毫泼墨好不潇洒。
其余人等也纷纷找地方写了起来。
唯有张侍郎,他看看左右,又看向李从渊。
“阁老……”
“嗯?”
李从渊端着一盏菊花茶浅啜慢饮,神色悠然。
张侍郎却心中忐忑,陛下这半年来性子比之前好了许多,此番宫中失火,陛下放权给皇后娘娘,若只是让皇后娘娘冲杀在前,陛下再出来安抚人心,那他们的这折子便可递上。
可,若不是呢?
若陛下就是动了雷霆之怒,又或者,这其中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阴私。
他岂不是撞在了陛下的刀口上?
“张侍郎,你怎还不动笔呀?或者你是想写了折子单独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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