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之以柔媚上(倾一霁月)

王婉儿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床上，背后的寝衣被冷汗浸透。
怎么就忘了呢，这冷宫荒僻，容易滋生蛇虫鼠蚁。
真是好险！刚才就差那么一点。
喘了几口气，壮着胆子，快速跑到窗边一把关上，因为心急用的力大了些，发出了响声。
“小主。”外间睡着的碧莲披上外衣，走了过来。
“刚才有蛇进屋了，小心些。”王婉儿搬起凳子，在手中充作武器，目光一点点的看着各个角落里，生怕在藏了一只蛇。
想到刚才自己要是没醒，那蛇顺着往上爬……
“啊～”碧莲发出一声惊呼。
碧叶揉着眼睛，正好听到小主这句话，惊慌的看着四周，“蛇，蛇在哪？”
“先把烛火点亮。”
屋内亮堂起来，三人抖着手，沿着屋内开始找起来。
“碧叶你不是懂中药的吗，怎么也怕？”碧莲紧张的很。
“我、我控制不住。”碧叶抖得太厉害了，像是疾病发作了一样。
因为出了这事，三人瞪着眼睛到天亮，没一个敢睡的。
以至于苏麻喇姑看到时，惊讶了一回，这是怎么了，都是黑眼圈。
一问之下，知道了经过道：“没事的，我在床的周围洒了一圈的雄黄粉，蛇类不敢靠近。”
王婉儿想到半夜看到的，来到床边果然看到了一层粉末。
“苏麻嬷嬷，怎么没把房子周围也撒一圈啊？”碧莲问。
昨天晚上一幕实在是太惊险了。
“雄黄粉不够用。”苏麻喇姑道。
“贵人没事吧？”看向王贵人。
王婉儿气色不是太好，一夜没睡想来也是，“没事。”
“砰砰砰。”外面响起砸门声。
大门一开，呼啦啦一群宫中侍卫闯了进来。
“夜晚有人入宫行刺，搜。”
十几人拔出长剑在草丛中左劈右砍，不少东西从里面跑了出来。
王婉儿甚至看到了昨晚那条色彩斑斓的蛇忙不迭逃窜。
屋子一间也没放过仔细搜查，乒乒乓乓翻箱倒柜，一群灰色的老鼠跑了出来。
“小主。他们？”碧叶语气迟疑。
王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怎么就那么巧，昨晚刚出事，今日立马就有宫中侍卫出现。
“你们可看到了有什么行迹可疑之人？”
“没有。”碧莲碧叶都摇头。
王婉儿思索了一下，决定当做不知道。
皇上对她有情，当时间久了慢慢也就淡了，她既然想远离宫中的是是非非，平淡度日，那么最好就不闻不问。
至于暗中的窥探，一日还好，还能一月两月坚持下去！
抱着这个念头，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甚是舒心。
天气晴朗了，缝制小衣物，看看蔬菜花苗长势，顺带的浇浇水，下雨了就在屋内抚琴，自在的很。
随着时间过去肚子越来越大，临盆之日也近了。
乾清宫，康熙白日里又走神了，小姑娘的态度，他已经明白了。
在冷宫待着，对外面发生的事不闻不问，意思便是断了，真是够狠的心啊！
“皇上，皇上。”梁九功躬着身唤。
康熙凌厉的目光看了过来。
梁九功身子一抖，自王贵人进了冷宫，皇上脾气更不好了，御前伺候的人都是叫苦不迭。
“奴才是想问，王贵人马上要到临盆期，要不要安排几位接生婆子？”
康熙沉默了下，“找四个经验好的送过去。”
梁九功面有迟疑，“可万一，王贵人要是不要……”
康熙眼中一怒，然后又消失，“朕只是让王贵人住冷宫，还未说整个冷宫是她的！”
换个简单点的意思，就是冷宫这么大的地方，直接把人硬塞进去，说是皇命，难道还敢违背不成。
梁九功打了一个千，“喳。”
“下去。”康熙直接摆手，一点事都办不好。
梁九功躬着身退下，来到僻静角落里，一名宫女问，“梁总管如何了？”
“好了。”梁九功道。
按理来说，他是不会再在皇上面前提王贵人的事，可收了德妃的好处，加之皇上，这才开了口。
“多谢梁总管。”那名宫女福了福身。
“恕杂家多嘴一句，德妃娘娘为何要帮王贵人？”梁九功实在是想不通。
王贵人得了皇上宠爱，后宫其他嫔妃自是要吃些亏，德妃为何呢？
“娘娘说，帮王贵人一次，算是与她两清了。”那名宫女笑了笑道。
梁九功回想了下，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王贵人暗地里相帮，德妃和四阿哥之间没有更疏离。
而且，听说最近四阿哥往永和宫走动多了些，显然关系缓和了。
或许德妃从中意识到，不能只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自己认为是对四阿哥好的，可四阿哥心里却未必如此，知道该真正的怎么去接触。
功劳都在王贵人身上。
德妃是宫中四妃之一地位高，育有两子，四阿哥、十四阿哥均是其所出，达到这种高度，相较于皇上的宠爱，德妃怕是更在意与四阿哥之间的母子关系。
要是如此感激王贵人，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梁九功刹那间想通关键。
要不是德妃开这个口子，他仍在左右徘徊中。
他在御前伺候了那么多年，能知道点皇上的心里想法，尤其是最近，知道皇上是念着王贵人的。
可王贵人呢，冷宫说进就进，直接隔绝了外界，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那真是一点都不在乎其他了。
皇上现在可以说是对王贵人恨的牙痒痒，却又舍不得动。
那名宫女说完就飞速离开了。
梁九功把最有经验的接生婆带上去往冷宫，打算劝劝王贵人。
哪怕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即将出生的皇嗣想想啊！
要知道子凭母贵啊！
“小主，梁总管带了四个接生婆子来了。”碧莲轻声道。
王婉儿正在软榻上躺着，碧叶在给她按摩腿脚，身体加重，小腿水肿的像是萝卜似得。
闻言轻颦着眉，“不用，让她们回去。”
“可梁总管说，这是皇命。”碧莲脸色为难，私心里她也觉着四个接生婆子留下是好的。
可小主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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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婉儿吐出一口气, “留下吧。”
“王贵人——王贵人。”外面传来梁九功的喊叫声，一声接一声, 简直搅的人不得安宁。
“走，出去看看。”王婉儿脸上浮现一点无奈，不得不开口道。
碧叶扶着小主走了出去。
外面干净整洁的院中, 梁九功站在最前面，四名接生婆子垂眉敛目一字排开。
“梁总管。”王婉儿收回视线，微微点头。
梁九功眼睛一亮，急走几步, “可算是见着贵主了。”
态度太过热情, 弄的碧叶一愣。
王婉儿轻轻摇了摇头，“我可担不起贵主这个称呼。”
梁九功不纠结于称呼问题，深深躬身, “贵主, 奴才是来劝贵主的。”
“贵主之前挺精明, 怎么近段时日开始糊涂了，在后宫中，皇上的宠爱就是一切，贵主哪怕不为自己思虑，也要为腹中的小阿哥小公主着想啊, 以贵主现在的位份, 根本无法抚养……”
王婉儿轻柔一笑，“若有人想把我的孩子抢走，那么先杀了我。”
梁九功被这句话震在原地。
他万万没想到, 王贵人心中竟然存了这个主意。
“碧莲，送客。”王婉儿转身。
她向来思虑周全，走一步后面百步都会想好对策，这一点怎能会想不到。
梁九功看着王贵人离去的身影，百句千句劝导的话，却连一句也说不出口了，王贵人这是心意已决，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
回了乾清宫
“可有说了什么？”上首的皇上开口问。
梁九功不敢隐瞒，重复了一遍王贵人的话。
康熙沉默下来。
惠妃福身，带领宫人恭送皇上离开，心中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皇上刚来，问她会不会下棋，她不想扫了皇上的兴，答略通一二。
棋盘摆好落下四五子，皇上看出了她不懂装懂，怒而拂袖离去。
康熙坐在御撵上，脸色变幻不定。
心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东西，缺的是一抹柔婉的身影。
“皇上，去哪？”梁九功躬着身道。
“冷宫。”低沉夹带着沙哑的声音。
梁九功一愣，让御撵转了方向。
走了一半，康熙想到小姑娘此刻不会待见他，叹息一声，“罢了，回乾清宫。”
御撵只得又调了头。
一名宫中侍卫赶来，恭敬的单膝下跪，“皇上，王贵人发动了。”
康熙瞳孔一缩，攥紧双拳。
当初赫舍里氏诞下胤礽就去了，呼吸急促起来，“快，摆驾冷宫。”
一个快字，御驾前进速度提升了很多。
此刻冷宫，碧莲用柴火烧热水，碧叶则是端进屋内。
“小主，先忍着先别使力，还不到时候。”苏麻喇姑拿着帕子给王婉儿擦汗。
肚子一阵阵绞痛传来，中间几乎没有停歇的时间。
王婉儿躺在床上，脸色疼的发白，额头满是汗，这感觉生不如死。
四个接生婆子围在四周。
“药汤好了。”碧叶小心端了一碗药汁进来。
“小主快喝下，等会儿就生的快些。”苏麻喇姑扶起王婉儿低语，将碗凑到她嘴边。
王婉儿微张口，轻轻喘着气，缓解着腹部的疼痛，含着碗边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啊——”痛叫出声。
康熙一踏入冷宫，就听到这声音，身子猛的一晃差点站不稳。
梁九功眼疾手快一把扶着。
“皇上。”碧叶端着空药碗出来，却吓了一跳，忙跪下行礼。
“里面怎么样了？”康熙声音沙哑的很。
“小主刚发动，疼的不行。”碧叶回道。
刚说着里面又传来一声惨叫。
康熙的心跟着颤了颤，担心极了。
“帕子。”王婉儿抖着声音说。
她怕喊出来等会儿没了力气。
“没事，贵人尽管喊。”苏麻喇姑想着皇上也该到了，听着里面的声音肯定会不忍。
王婉儿此刻疼的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
想着苏麻喇姑在，便不再忍着，之前是隔一会儿，传出一声，现在时时刻刻都在响起痛叫。
康熙脸色白了，抬步想闯进去。
“皇上万万不可啊。”梁九功跪下拦着。
“滚开。”康熙怒道。
“皇上乃九五之尊，进不得。”苏麻喇姑打开门说了一句又重新关上。
一个时辰过去，屋内传出一声婴孩啼哭。
“给我看看。”王婉儿此刻的样子好像大病了一场，脸色苍白的紧，声音更是透着虚弱。
“贵人，是个小阿哥。”苏麻喇姑抱着放到床边。
红彤彤，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一样，眼睛是闭着的。
“很丑。”王婉儿说是这样说，眼中却带着一片柔色。
门开了，康熙大步进来。
四名接生婆子惶恐跪下。
王婉儿恍若未见，伸出一根食指逗弄小十五，小十五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
她晃了晃，连带着小手也跟着晃了晃，透着可爱。
母子温馨互动。
屋内满是血腥气，康熙道：“王婉儿。”
苏麻喇姑带着人退下。
王婉儿轻轻开口，“皇上怎么来了？”
“这冷宫是脏乱的地方，莫要脏了皇上的龙靴，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康熙之前担忧的心神不宁，被这话一冲眼前便是一黑，闭了闭目才缓过来，“你究竟想要朕怎样？”
王婉儿没有察觉到异样，“冷宫清净是个好地方，我都远离是非了，烦请皇上放过我。”
放过怎么放过？自是不再来打扰她现在的日子。
“你没放过朕，却让朕放过你，不可能。”康熙忍着怒意道。
“皇上声音小点，莫要吓着小十五。”王婉儿轻轻拍着哄着想哭闹的小十五。
小十五睡梦中紧紧抓住她一根手指不放。
她的神情之柔和，是康熙从未见过的。
“后宫美人众多，我不过蒲柳之姿，实在担不起皇上厚爱，皇上政务繁忙，想必也不会多留。”
软中含锐赶人走。
康熙觉得胸口处闷得慌，该拂袖离去，又想留下来。
以往都是夜夜看着，
王婉儿不管，说完这句话，就闭眼休息了，生孩很消耗精力，之前是一直强撑着。
康熙撩起袍摆坐了下来。
以往没逢有阿哥诞生，他都是欢喜的，可他现在只想看看小姑娘。
黑色的发丝汗湿打缕，面色苍白，柔嫩的唇毫无血色，样子可以说是狼狈又可怜。
“莫非还真要朕跟你对不起不成。”康熙低叹一声。
王婉儿侧过身面朝里。
“行了，别跟朕闹了，要是喜欢在这儿住着，便不回储秀宫了，朕让人把这里翻修一遍，你喜欢种什么就种什么，这里离乾清宫近点，朕每次来看你，也不用跑那么远。”康熙讲道。
“小十五的名字，朕也给想好了叫胤禑，禑意通祦，即有福之意，朕翻阅了不少典籍，才最终定下这个字。”
王婉儿闭着眼，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小十五本来得的就是这个名字。
康熙看小姑娘仍是背对着，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微凉。
“宓儿。”
“朕之前就想晋你的位份，圣旨都拟好了，只是隐而不发，现下你诞下皇嗣有功，正是时候。”
“晋了位份，你便是嫔妃，可以抚养小十五。”
“你知道梁九功向朕汇报你说的话，朕心底里有多难受吗！”纵然没得到回应，康熙仍一句句说着。
王婉儿在这些话语中，渐渐睡着了。
康熙听到小姑娘呼吸平稳均匀，给人掖了掖被子，继续坐着。
王婉儿是被一阵细细的哭闹声吵醒的。
抬手揉着眉心，睁眼去看，小十五小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哭的直打嗝。
应该是饿了，忙搂紧自己怀里，掀开衣襟，小十五寻着找到地方，也不睁眼，吧唧吧唧吃的很香。
一切弄好，才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
康熙眯着眼睛看着，“宫中有奶娘。”
皇上怎么没走？诧异。
“我想自己喂。”遮了遮露出的地方，小心的不堵住小十五的口鼻，闷着就不好了。
“皇子公主都是由奶娘喂养的。”康熙一脸不赞同。
王婉儿装作听不到，低下头去哄小十五。
有些红有些皱，在她眼里仍是很可爱，自个生的，再丑都是好的。
刚生出来的孩子都是如此，等过了一个月，就会变成香喷喷的，白嫩嫩的一个团子。
小姑娘听到不想听的，完全就不理，这个爱娇的小模样，康熙想气都气不起来。
一边吃着一边被轻拍哄着，小十五很快又睡了。
“来人。”康熙道。
门发出轻微的声响，苏麻喇姑进来，福了福身，“皇上。”
“先把十五阿哥带下去。”康熙放低声音。
苏麻喇姑上前抱起，王婉儿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口，她现在下地都是一个问题，更枉论照顾孩子了。
更何况对皇上她还是怕的，不敢忤逆太多。
屋内只剩下两人，康熙刚想说话。
“咕噜噜。”
王婉儿低着头，尴尬的红了脸，真是丢人。
康熙一怔，“饿了？”
“小主，粥熬好了。”碧莲端着粥进来。
“朕来。”康熙伸手来接。
等碧莲退下，王婉儿吐出一口气，“皇上日理万机，没必要在这儿浪费功夫。”

“今日的政务, 朕已经处理完。”康熙缓缓道。
王婉儿这一刻真的觉得无奈了，堂堂一位帝王, 居然如此的厚脸皮！任她怎么轰都轰不走。
“来，赶紧吃。”康熙左手端碗，右手舀起一勺, 为防烫还吹了一下，送到小姑娘嘴边。
心里想的是小姑娘年幼，性子难免有时倔强了些，他的年龄比小姑娘大得多, 该包容一点。
王婉儿肚子饥饿, 看着面前的勺子却迟迟没有张口，因为这一张口也就等于妥协了。
“我自己来。”说着抬手便要去抢碗。
康熙轻易避过，低沉开口, “乖, 听话。”
王婉儿轻轻咬着下唇, 快速躺好，掀起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住。
不就是饿吗，忍上一会儿就是。
康熙见小姑娘将自己裹成了茧子，拽了拽被子，“里面闷, 别把自己闷着了。”
王婉儿听而不闻, 随着呼吸出来的都是热气，确实开始闷了起来。
在另一边悄悄掀开了一点，让清凉的空气传进来, 互相流通着好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