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这件事把阿辞逼出了国。
顾念栖猛然掀起眼睫,“他出国,是被逼的。”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秦婉又改口,“他父亲从来都看中他的天赋,一直拿他当继承人来培养,当时也是用了很长时间联系好了一所美国的顶尖中学,预备他一下节目就送他过去,”
她叹口气,“如果他当时按照这个规划走,现在一定已经是一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了,也不知道她母亲究竟跟他说了些什么,家业放着,学业也没完成,偏要去当明星。”
秦婉说的简洁,但顾念栖莫名觉得事情并不会完全如同她说的这样磊落,即便她说的是美化过的事实,也没有办法改变宋承衍妄图控制宋宴辞人生轨迹的事实,说当初是被逼迫而走一点也不为过。
起码她确定宋宴辞一直以来对宋家那些产业毫无兴趣,她会相信他为了梦想前途抛弃一切去韩国出道,但不会相信他会愿意为了所谓家业远赴美国学习,
起码她确信陈皖从来不会做任何伤害宋宴辞的事,她一向最重视他本身的想法,也鼓励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过自己的人生。
在顾念栖出神的片刻,秦婉还在继续说着,“更何况当明星挣的那点钱,在他继承集团能得到的财富面前不过杯水车薪,你帮忙劝劝他,让他回来跟父亲认个错,然后顺理成章拿到他应得的。”
她语气和面色都诚恳,但顾念栖越听越觉得刺耳。
他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认错。
她放下交叠的双腿,很利落的将墨镜重新戴回到脸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帮不了你。”
然后毫不留恋的起身走到门口,刚拉开门,秦婉便叫住了她,“只要你能让他回家,你想要的一切资源我们都可以给你。”
顾念栖闻言,缓缓转过身,被说动了似的,“任何资源?”
秦婉很肯定的点点头。
顾念栖轻笑了声,“好啊。”
她语气轻松,秦婉似乎是没料到她忽然就这样答应了,眼底划过一丝错愕,还想说些什么,又被顾念栖打断。
“但我还有一个问题,”她目光直视,话锋急转,眼眸微眯,加上原本就微挑的眼尾,神态有种说不出的蔑视,“宋夫人,您或许,也有一个儿子吧。”
秦婉喉头猛然滞涩。
晚上七点,顾念栖和谭靖准时出现在云公馆。
顾念栖穿了一身很低调的黑色修身长礼裙,头发卷成有光泽感的大波浪披散在脑后,造型保守没什么新意,却遮不住她红唇下的冷艳气场。
谭靖告诉她今天是某个资方大佬组的局,来的都是圈内重量级的人物,包括一些很难约见的电影制作人出品人,是拓展人脉的重要场合。
他带顾念栖过来,也是想在这些电影人的眼前混个脸熟,他不想她只拘泥在电视圈,以她的脸和演技,在大银幕崭露头角也仅差一些机会。
谭靖一路领着她见过了不少人,虽说顾念栖已经做好了今晚喝到酩酊的准备,但因为这几天劳累,睡眠原本就不够,杯杯酒精下肚,她明显吃不消,中途找了个借口,踉踉跄跄躲去了卫生间缓神。
而路上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是宋承衍。
宋宴辞今晚一直待在录音室,有熬个通宵的打算,但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唱歌不在状态,歌词曲谱也写不出来,于是他无奈摘下耳机想休息片刻,这时手机震动,他瞄到显示,是顾念栖发来的,
她说:【宋宴辞,我好难受。】
宋宴辞眉头一皱,很快给她回过去,
【在哪,我来找你。】
一个定位很快出现在了屏幕上。
他拿起外套立刻起身,但又讶于她今天反常的爽快。
地址在云公馆,这种很容易被拍到的场合换做之前,她是一定要跟自己严重保持距离的,于是忍不住打字过去,
【你今天怎么没有拒绝我。】
对面又传来消息,这次是一条语音,低且轻柔又带着点醉意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因为我现在很需要你。”
作者有话说:
辞哥心起飞:她说她需要我!她终于又需要我了!
◎可他只爱吃窝边草◎
宋宴辞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一定是没少喝, 但即便是知道她只有喝醉了才会如此直白说这种话,心里的那点无奈也被更强烈的庆幸和满足所淹没,
至少她现在难受了会想到他, 肯联系他, 就像他们人生的前十几年一样,而不是几个月前冷冰冰的一句, 我早就已经不再需要你了。
他也从未如此强烈的感知到,自己是那样的渴望被她需要。
他回复一句等我,然后摸过置物柜上的车钥匙,黑色阿斯顿很快融进了京市夜晚流淌的霓虹繁华光影里。
云公馆是坐落在三环附近的一个私家庄园, 四周都是城市寻常的高楼林立, 车流涌动, 更显得这栋别墅华丽,花园几乎占满整条街的房子异常霸道。
顾念栖说在后花园出口那边见,宋宴辞快到的时候原本想给她打电话确认一下,但远远就看到正处在路边的三个人。
后门这边远不如正门灯火通明, 门庭若市, 路灯昏黄有些冷清, 因此他很轻易就看到一辆奔驰商务旁, 顾念栖正抱膝蹲在那,一旁的方然提着她无辜曳地的裙摆, 弯腰正劝着什么,
另一旁站着一个四十上下,精英感很强的男人,看样子是她的老板谭靖, 此时正揉着眉心, 浑身上下透露着强烈的一筹莫展。
驶得近了, 还能听到顾念栖极力用清醒的声线说着我没醉,不过旁边两个人明显是不信,还试图将她拉起来,送进门已经为她敞了半天的商务车内,但都被她有些气急败坏地摆手挣脱了。
不会是喝多了在耍赖吧。
她这样子属实难得,宋宴辞觉得好笑,打过方向盘,靠边稳稳停下,然后迈步下车,去接他的小醉鬼。
他下车时没戴口罩,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只有内搭的卫衣帽子松松扣在头上,谭靖和方然察觉到有人过来,很敏感地挡在顾念栖身前,但在看清他的脸后都一时滞住。
宋宴辞朝两人点头打过了招呼,目光从两人之间的缝隙落在顾念栖身上,“我来接人。”
顾念栖听到声音抬起头,在夹缝中和他四目相对,随后被酒意迷蒙浸润但清明尚存的眼眸弯起,语气中带着点埋怨,“我说有人会来接我,他们都不信,还非说我喝醉了记错了。”
谭靖眉心比刚才皱的更深,扭头看向方然,试图从她那里了解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只是徒劳,方然看起来比他还要错愕几分。
“区区几杯酒怎么可能让我醉到意识混乱,连是不是有人来接我都分不清,”顾念栖还蹲在那絮絮叨叨地说着,“我顶多就是有一点点晕,就只有一点点。”
“行,知道你没醉,”谭靖和方然都已经退开,宋宴辞径直站到她面前俯下身,朝她伸出掌心,“走吧,回家了。”
顾念栖握住他伸来的手,却没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细软指尖轻轻偎蹭着他温热掌心,鼻尖皱着,像极了小时候走不动路要他背的模样,“脚麻了,站不起来。”
方然就在一旁看着,她好像没见过宋宴辞这样,应该被称作是温柔的神情,一张脸虽然被帽衫遮挡大半,但也能明显感受到他锋利下颌趋于柔和的线条,和唇角藏不住的,能将人溺毙的笑意。
他几乎没有多犹豫就弯下腰,双手环过她腰际和腿弯,很利落的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行云流水,惊的谭靖和方然就差要跳起来。
宋宴辞则是很淡然地抱着顾念栖朝阿斯顿那边走去,还回头示意方然上前帮忙开一下车门,不忘开口安抚瞪圆了眼的两人,“适应一下吧,她从小就依赖我。”
顾念栖今晚很捧场,抱着他的脖颈附和着点头,“对,我从小就依赖他。”
谭靖:????
“从,从小?”跟之前摄入的信息量不同,谭老板更头大。
在宋宴辞弯腰要将顾念栖放进座位里的前一秒,谭靖幡然醒悟般的冲上前,“青梅竹马?”
宋宴辞点了下头。
“所以现在是在恋爱?”
“没有。”
谭靖长出了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在心里宽慰着自己,谁还没个发小好朋友,正常正常,然而这时又听他开口,“以后未必。”
顾念栖脑袋倚在他肩上,眼眸半阖着,却也像个复读机似的,“以后未必。”
谭老板的太阳穴又突突跳了起来,觉得自己此时急需几粒降压药。
到底是谁家孩子前段时间还信誓旦旦跟他保证,说他们两个人绝对不可能,现在又给他来个以后未必?!
他看着宋宴辞将怀中的人小心在座位上放好,将她一坐下就迫不及待踢开的高跟鞋放在一边,然后拉过安全带给她扣好。
很仔细又耐心的流程,让谭靖有种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顾念栖和流量明星谈恋爱的错觉,
但随即又立刻被自己给打消了。
安顿好顾念栖后,宋宴辞直起身,示意他们也早点回去,然后自己绕过车头,侧身坐进了驾驶位。
发动机撩人声浪响起时,谭靖已经在脑海里紧急构思好了无数种公关方案,而他们星宇没良心的亲闺女此时还半按下车窗,朝他们挥手用含糊的声音说拜拜晚安。
等阿斯顿的尾灯彻底消失不见,方然这才很小心的开口,“谭哥你上车吧,让司机送你回去就行,这个点还有地铁,我能直接坐到家门口。”
关键时刻她还是明智的决定溜之大吉,万一谭靖盘问她怎么办,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还回什么家,”谭靖一把拿过她手里先前给顾念栖买了没吃的解酒药,空口吞了两片,然后一步跨上车拍了拍司机的座椅,“赶紧送我回公司!”
R&B的节奏在不大的空间内慵懒律动,再加上宋宴辞贴心调整了座椅高度,很舒服,顾念栖再倔犟觉得自己清醒也不免隐隐约约坠入梦里。
半梦半醒了一路,却在临到家时沉沉睡了过去,于是宋宴辞又抱着她上楼,到了门口问密码,顾念栖含含糊糊不知说的是什么,他只能费力用托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掂着她的手指去输指纹,有点困难,因为他在她腿弯下的那只手还勾着她的高跟鞋。
终于还是顺利进去,陷入熟悉的柔软触感后,顾念栖一直飘忽的感官才有种归位的意图。
她感受到后颈被托起,再放下时枕头已经被调整到最舒适的形状,还有带着薄茧的指腹带走在自己脸上作乱发痒的发丝。
他身上的味道也好闻,和卧室白茶花味道的香薰气息交织在一起,是能让人安眠的良药,但她偏又不想就这样睡着。
床头灯柔和,他拉过被子将她盖起来时的侧脸也柔和,她就这样静静看着,然后和他转来的眼神交错。
宋宴辞看她似乎是睡意消散大睁着的眼眸,眉梢微微扬了扬,声音似是叹息,“就知道。”
从小就是这样,到外面玩累了不肯走,能在他背上睡一路,遇到什么动静都雷打不动的沉睡,然而到家一沾枕头却能立刻清醒,还能再跑出去玩两圈。
“肯醒了,”他拿手背贴了贴她脸颊,没脾气地笑,“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没有啊,我没喝醉,就是这两天熬大夜太缺觉了,”顾念栖证明般将眼睛睁的更大,根本没意识到这种行为更坐实她酒精上头的事实,嘴里还跟着解释,“我很能喝的,以前我能和亦航喝整整两大箱。”
手还伸出被子大大比划。
还跟沈亦航一起喝酒,挺好,对那家伙也没防备心。
“睡觉。”宋宴辞沉下脸,将她挥舞的两条纤细手臂塞回去,然后很强势将被子拉至她下巴底端,掖被角的时候用了些力气,引得她抗议,
“我不想睡觉,我想跟你说话。”
“那别说他,说点别的。”
顾念栖似乎被难住,想不起来还能说什么似的,宋宴辞轻叹,也想起了一些事,坐在床边,目光凝视着她,“秦婉跟你说的话都别信,”
“宋承衍想让我回去,但她巴不得我永远都别回去,”
“她不可能会给你什么资源,你有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解决。”
顾念栖反应了片刻,终于找到了些回忆似的,“你今天也在那吗。”
“嗯。”
“但是我最后拒绝她了,你没听到吗。”
思维逐渐活泛了些,顾念栖看他略显诧异的神情,答案显而易见。
根据他说的那些,她大概能对应上他听到的是哪几句对话,
秦婉让她劝宋宴辞退出娱乐圈回家继承家业,承诺事成之后会给她资源,她说好啊。
可只听到这些的正常反应不该是觉得很过分很失望吗,但他好像一点都没生气,还反过来劝她别相信,说有想要的资源自己会帮她。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顾念栖盯了他片刻,轻轻笑一下,“我哪有那么傻,她的那些话听起来柔和诚恳,但句句都不经意往我们最不耐烦的地方戳,哪有那样当说客的。”
“那她不想让你回去的目的是什么呢,我思考了一下你回去会阻碍她的可能性,最大的概率就是她有同样拥有继承权的子嗣,她要扫清障碍,果然被我猜对了。”
宋宴辞看她又迷蒙又得意的神情,唇角弯了下,“还挺聪明。”
“今天酒会,我还遇到你爸爸了,”顾念栖皱眉回忆当时的场景,“我在走廊上遇到他,想避开但没地方可躲,我当时就在想,我跟他本来就不算很熟,加上这么多年没见,是应该像以前一样叫他宋叔叔,还是叫宋董。”
宋宴辞压了压眉眼,他知道今天云公馆的酒会,是影视行业巨头的活动,宋承衍怎么会去,难道是代表辰耀?
“之后发生什么了。”
“之后他也说了和秦婉同样的话,也提了资源的事,我还是拒绝了,可他说诚意他早就给过我了,既然我拒绝,那他就要收回了。”
“我不懂,我这些年明明都跟他没见过,他会给我什么诚意。”
“我不会理他,你也不用太把他这个人放在心上,”宋宴辞眼瞳黑沉一片,“他做事只顾自己,不择手段,以后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这么多年还是不肯放过他,打扰他的生活,打扰他身边的人,到底要怎样才可以结束。
脑海中的情绪愤懑着澎湃,他正欲起身,但这时却被拽住了手臂,然后听到顾念栖的声音,
“所以你当年为什么走。”
最想问却一直最难开口的话,最执着想要又一直逼着自己放弃的答案,在下午听到秦婉提及的那时便控制不住开始蓄积,终于在这一刻问出了口,
她似乎终于有勇气面对这个答案了。
“秦婉说你是被逼走的,是真的吗。”
宋宴辞看着附在自己小臂上细白的指节,沉默须臾,开始有些艰涩地讲述。
那时陈皖和宋承衍的婚姻早已经到了破碎的临界点,她也已经整理好一切,做好了去澳洲无负担开始新生活的准备,但唯一的遗憾,是她带不走宋宴辞。
陈皖一直知道宋承衍要将宋宴辞培养成接班人的打算,但儿子是她亲手带大的,她最了解他的喜好,他的梦想,他在艺术方面超人的天分,于是多年以来一直和宋承衍对抗,在自己工作的电台找机会让他上台主持节目,让他进剧组拍戏锻炼,支持给他各种喜欢的音乐设备,也制止了宋承衍将他送进国际学校,用一切办法让他过普通的,自己想要的,不必背负那么多正常生活。
她从前没为自己活过,但她想让她的儿子从来都为自己而活。
刚录完节目回到申城的那天,陈皖告诉宋宴辞她即将要离开的事实,也告诉他宋承衍预备将他强制送往美国中学,开始为进顶尖院校的商科做准备。
她已经没能力像以前一样保护他了,这就意味着如果宋宴辞去了美国,就将彻底踏进一个由宋承衍控制的人生,从今往后所有的一切,包括婚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更别提梦想,
这两个字在宋承衍那里只能显得可笑至极。
所以陈皖让宋宴辞自己做选择,虽然签公司当练习生会些许偏离他的目标线路,但还是能够回到正轨,落在宋承衍那里,才叫真正的偏航。
他只能向着生处走。
至少他选择的生路,是相对来说自由的,与顾念栖也只会是一场短暂的分别,他会用力走回她身边,那时没有人能够阻挠他们长久的在一起。
“其实我本来是要去跟你道别的,”宋宴辞嗓音暗哑,又垂眼低笑了声,像自嘲,又似乎是真的觉得好笑,“但因为学校的流言,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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