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的打算是想趁着还未到年关紧着教温氏上一个月,待到了年关,诸事繁忙的时候,说不定她还能多个称心的帮手。
温叶不知陆氏心中的想法,眼瞧着她神情坚定,便知此事转圜的余地不大,她想了想后,神色变得诚恳起来,眼神中也多了一丝依赖,皆是对陆氏的:“那可真是麻烦嫂嫂了。”
陆氏见她这般模样,倏而一笑:“不用担心,这些只要上手了,便是极顺之事,你且心安。”
温叶面上恍作相信了的模样,心中腹诽,极顺之事?不见得。
温家虽有祖上积攒下的富贵,但仍比不得家大业大的国公府,可即便如此,温叶以前也鲜少见过真正闲下来过的沈氏。
更何况偌大的国公府了。
陆氏见她听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一时间嗓音都不免软了几分:“你也无须怕,算错了,我不会责罚你,拿出你先前逗弄宣儿的气性来。”
温叶微笑:“......”
人艰不拆。
听到自己的名字,本靠着温叶迷迷瞪瞪的小孩儿瞬间睁开琥珀般的圆眸,挣扎着他那三头身子去寻声音的根源。
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教人看了着实欢喜。
陆氏笑完,见温叶不吭声,略一挑眉道:“怎么,难道我哪儿说的不对?”
温叶立即摇头:“嫂嫂说的都对。”
陆氏:“......”
怎么之前没发现,温氏竟还是个马屁精。
“我给你选了一本简单的,你先算着,有不会的问我。”陆氏从身侧找出自己事先筛选好的账本递过去。
温叶用双手接过,眸光微垂,无声叹了一口气,真真是好厚的一本啊。
另一边,青雪将备好的算盘摆在温叶面前,青玉做的算盘珠,近看盘珠光滑润泽,内里无一丝杂质。
权贵人家,连算盘都如此精致。
“看吧。”在陆氏的催促目光下,温叶终于翻开了第一页账目。
这是一家绸缎铺子的,从第一页看账目确实不算复杂,很容易捋清,只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个‘笨人’的温叶,目光在第一页停了许久。
身侧的小孩儿脑袋探过来,估摸着是想起了回门那日在车厢里,与温叶一起看话本的经历,此刻跃跃欲试,想往温叶怀里钻。
母子俩这边的响动自然躲不过算盘打得噼啪响的陆氏,她抽空抬眸瞥了一眼,道:“宣儿,莫扰你母亲看账。”
徐玉宣哪里会因为陆氏这轻飘飘一句话而停住,此刻他整个身子已经倒过去一半,温叶左手默默移到徐玉宣背后,一拽,她怀里便滑进来一个小孩儿。
得逞后,徐玉宣仰头朝她咯咯笑。
温叶再次摸了摸他的脑袋,心道,接下来可就靠你了。
就这样,等陆氏再抬头时,徐玉宣已靠在温叶怀中,母子俩视线齐齐落在她不久前递过去的账本上。
片刻后,露出相似迷茫的神色。
一大一小,都是圆圆润润的一张脸,乍一看竟有那么一两分相似。
陆氏见这么一会儿过去了,温叶的算盘只拨动了三四回,账面仍停留在第一页,不免道:“有不懂的就问。”
这会儿倒木讷起来了,之前逗玩宣儿不挺有心思的。
温叶忙指了一处,递过去指给给陆氏:“嫂嫂,这儿我不太懂。”
因为身子往前倾了些,导致怀里的小孩儿也跟着向前倒,温叶眼疾手快腾出一只手拦住徐玉宣的小肥腰。
徐玉宣的脑袋探过去,往账面上瞅了一眼,然后学舌:“不懂?”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温叶趁机又道:“还有这儿。”
徐玉宣继续学舌:“这儿?”
温叶:“最后这里,同样的绸布,为何进价不同?”
徐玉宣小嘴叭叭学着:“价不同?”
陆氏被他这般模样逗笑了。
待她想起来还没给温叶讲账目时,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陆氏没太大察觉,紧接着就给温叶讲解她账目上不懂的地方。
这时候,陆氏才发现,她这位弟妹在管家之事上,着实聪慧不起来。
待第一页的账目讲了三四次后,陆氏已经可以预见所谓的称心帮手是不用想了。
好在她耐心倒是足,一遍弄不懂,就继续第二遍第三遍,直到弄懂为止。
是个勤奋好学的。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在陆氏的多方面讲解下,温叶手中的账本终于翻完了。
然而,婢女们抱来的可是有四大箱子,一本账目不过是冰山一角。
陆氏望着自己手边成堆成山的账本,想了想还是道:“不若这样,这些账本你先回去自己看,有不会的标注出来,哪日我再集中给你讲解如何?”
照今日这般效率下去,今年的账本她恐怕是要算到明年去。
“嫂嫂是不是嫌我太笨了?”温叶话这样说着,账本却合得尤其快,残影都出来了。
陆氏因她直白的话,噎了噎,倒没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
她就没见过谁家女子说话像她这般直,有些事不应该彼此心知肚明就行了吗?
陆氏缓了缓道:“问题集中起来解决,更节省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年关了,国公府许多事情要准备起来,我接下来会很忙。”
就差没直说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温叶是个见好就收的,见目的达到,就柔声道:“那我听嫂嫂的,回去看。”
陆氏不自觉暗暗松了口气,见马上要到摆膳的时辰,随即道:“时候不早了,不若留下一道用膳吧。”
温叶道:“我就不打扰嫂嫂了,回西院也是一样的,正好用膳的时候还能看看账本,在这儿我怕会扰到嫂嫂。”
陆氏也没强求,只道:“也不用如此,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温叶温顺点头,道:“那弟妹就先回去了。”说完起身,顺势将怀里的人儿撇到一旁,待徐玉宣反应过来时,温叶已经下了暖炕。
徐玉宣扭过身,瞧见她不见,顿时用目光去寻,待找到后,两只小短手就朝她伸过去。
嘴上叫着:“母亲,抱~”
这回温叶想视而不见都不行了。
陆氏见此,心底是有点吃味的,不过还是道:“行了,今日你将宣哥儿带回西院去,晚膳前再送回来便是。”
现在多亲近亲近也好,等明年开春,宣儿大些了,天也暖和了,搬回西院去正好。
陆氏都发话了,温叶也只能同意。
待纪嬷嬷给徐玉宣穿戴好后,他两只手仍朝温叶的方向举着,张嘴要抱。
温叶走过去单手捞起徐玉宣,得亏她平日里为了维持匀称的身材多少练过,不然还抱不动。
纪嬷嬷等人紧随其后。
一路回到西院,二人头上多少沾了点雪白。
温叶抱着徐玉宣直接进了内室,将人丢上软榻,后面自有纪嬷嬷等人操心。
等温叶解下披风,换了一套更舒适的衣裳出来时,徐玉宣已经裹着厚毯坐在软塌上了。
温叶这儿没有暖炕,不过都进了内室,屋子里有熏香和地龙,倒不冷。
与徐玉宣对视两眼,温叶让桃枝先去摆膳,账目什么的,先等吃了饭再说。
因为有徐玉宣在,膳桌上多了几道清淡菜色。
没有大人,只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温叶这一顿吃得还算舒坦。
用过膳,温叶就让桃枝去将柳芽喊过来。
那一箱账册什么的,总要想个办法解决。
柳芽来得很快,待她一礼毕后,温叶直接就道:“听说你看账目颇快,连一向稳重的柳心都超不过你去。”
柳芽能做到一等婢女且颇被陆氏看中,心里头往往自然要比许多人想得深一些,与底下的婢女嬷嬷们关系一直处得不错,从未出过矛盾。
温叶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内心不禁深思,莫不是有人在二夫人面前挑拨她与柳心的关系?
思及此,柳芽出声否认道:“奴婢看账一般,柳心的记忆力向来比奴婢要好,她做起事来也要比奴婢更严谨些。”
柳心与她一个负责郎君的前院一个负责二夫人的后院,可不是国公夫人随手指派的,都是根据她们二人的长短处,再分派的差事。
温叶不动声色继续问:“所以说,柳心也很会算账?”
柳芽被看得有些莫名,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是。”
温叶很满意这个答案,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很快,柳心也被叫了过来。
接着,俩人面前各摆了两箱账本及一把算盘。
温叶这时道:“这些都是你们郎君名下铺子田庄等产业的账簿,你们俩将这些账目核对两遍,有账目不清或错误的地方,记下来,最后报给我。”
饶是一向遇事游刃有余的柳芽在看到眼前这整整两箱账册后也有些傻眼,失态几分道:“这些都是要让奴婢来算?”
温叶笑眯眯夸道:“你和柳心是我在西院最值得托付的婢女,嫂嫂说你们二人可是她当初精心调教后挑出来到西院伺候的,这些小小的账目,你们过去都学过,放心,都不难。”
不及二人反应,她又道:“时间上,我会给足你们,至于其他方面,更不会让你们吃亏。”
话罢后,桃枝不知什么捧着托盘近到温叶身后,上头放着两只素色荷包。
温叶拿过荷包,给柳芽柳心一人一个,里面装的正是徐月嘉昨儿送来西院的银叶子。
看她多好,不仅帮徐月嘉找好了人给他盘算铺面的账目,连加班费都是她替他付的。
这般轮番攻势下,柳芽和柳心哪还会好意思有什么意见。
算盘珠子很快打得噼里啪啦不停歇。
温叶躺在软榻上,一口点心一口茶。
徐玉宣学她,一口点心一口白水。
桃枝躲得远远的,生怕温叶一个兴起,让她过去跟着学。
就连云枝都比往日沉默了些,每每给柳芽柳心倒茶端点心时都是速战速决。
怕被对方拉住,然后强教她如何盘算账目。
柳芽和柳心整整在西院待了两个时辰,算盘打得手都不自觉抖起来。
她们不约而同地想:二夫人太可怕了!
还有就是,账本怎么如此之多!
俩人回到屋子,柳芽揉了揉酸痛的手,说:“我粗略算了一下,那些账目起码要算半个月。”
柳心正自己给自己按摩,今日的她表情比以往更冷了,准确的是应该是多了几分麻木。
她按了按酸痛的胳膊,思考了一瞬道:“明日郎君休沐,我需要留在前院伺候,恐怕要同二夫人请一日假。”
柳芽一听急了:“柳心,账目耽搁不得。”
“我那份银叶子分你一半。”
柳心此刻哪还顾得上这些,执意坚持道:“郎君更重要。”
柳芽:“......”
突然好想去前院端茶送水。
晚膳前,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徐玉宣,温叶一个懒腰伸到一半,瞥到院中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立刻垂下手臂,变得端庄起来。
怕她误会,徐月嘉进屋后立即解释道:“我回来找本书。”
温叶神色温柔道:“郎君要找什么书?我来帮你一起。”
徐月嘉脚步顿住,道:“只是一些金银叶子,你不必如此。”
温叶:“那已经是昨日的事,都过去了,郎君提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做什么。”
拿了东西这么快就翻脸不认,说的就是她了。
徐月嘉:“......”
无言以对。
他要找的书就在书架外侧,一眼就能看到。
徐月嘉取下来后,走出书房,温叶紧紧跟在其身后,嘘寒问暖道:“郎君累吗?不然我帮郎君捶捶背?”
徐月嘉停下来,侧身看向她,直接挑明道:“何事?”
温叶也不拐弯了,“也没什么,就是想借郎君前院的柳心用几日。”
徐月嘉皱眉道:“她本就是西院的婢女,你有权调动。”
温叶顿时眉开眼笑:“既然郎君舍得,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她越过男人,直奔内室,头也不回道:“郎君慢走!”
言语间无一丝不舍。
徐月嘉:“......”
柳心:“......”
西院又响了几日打算盘珠子的声音, 期间温叶选了几个繁杂的问题去请教陆氏, 且专门捡对方最忙的时候。
几次下来,陆氏终于发话,让她实在不懂可以先将账目交给柳芽柳心去盘算,只需记得要留个人在边上监督。
已经打了五六日算盘的柳芽柳心:......
为了不辜负陆氏, 温叶将自己放到了监督的位置上。
一连七八日下来,温叶瞅着双眼无神, 神色如霜打茄子般的二人, 大手一挥,决定请她们吃烤羊排和烤猪蹄。
上回就想吃的烤猪蹄因那天徐月嘉在, 最终没烤成, 后面就再没想起来。
今儿正好补上。
温叶给她们半日假期,羊排提前腌制了几个时辰, 就等上火烤了。
猪蹄也燎了一圈火,抹上蜂蜜, 转着圈烤。
雪停后, 刮起了一阵一阵的寒风。
就在院子里烤, 烧着炭盆,倒没有多冷。
东院里,正埋首苦读的徐景容,忽而鼻子一动,嗅了嗅, 什么吃食,好香。
他放下书, 走出房门,住在隔壁的徐景林也探出脑袋悄声道:“大哥,你是不是也闻到了?”
虽然时有时无的,但他绝对没有闻错。
徐景林是个吃货,一丁点香味都逃不过他的鼻子,此刻他已经馋得想流口水了,“好像是烤猪蹄什么的。”
兄弟俩对视一眼,很快凑到一起,自认为避开了东院的嬷嬷和婢女小厮们,偷偷跑了出去。
顺着香味一路来到西院。
兄弟俩狗狗祟祟,中间还走岔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来到离西院几步之遥的廊桥下,就被不远处守着月拱门的婆子发现了。
原先守门婆子还以为是哪个院的小厮乱跑,等定睛一瞧,居然是小世子和二公子!
守门婆子连忙近前行礼。
见这有人,徐景容立马直起腰,学着父亲徐国公素日里的模样,双手背在腰后,挺胸抬背。
徐景林有模有样地学,奈何他手不够长,身上还有些婴儿肥,两只手在小肥腰后面怎么都够不着。
徐景容故意压低声音道:“起来吧。”
婆子紧张起身。
徐景容又假装咳了咳道:“我带景林来给二婶婶请安,你去通报一声。”
小世子的要求,守门婆子哪敢不应,道了声“是”后,立即转身加快步子匆匆而去。
徐景容带着弟弟站在月拱门外,不约而同地默默狠吸了一口,香味果然是从西院飘去东院的,除了二弟闻出来的烤猪蹄,好像还有烤羊排?
徐景容长这么大以来,一个月有二十天都是去正院和母亲一起用饭,母亲喜清淡,再加上认为小孩子要少食过辛过咸之物。
因此就算膳桌上出现了羊排猪蹄等,也大都是拿来炖汤。
徐景容早就吃腻了,可是就算他不去正院,在自个儿的东院,小厨房没有母亲的准允,也不敢给他偷做这些。
像烤羊排猪蹄这种吃食,他和弟弟一年能吃两三回就算不错了。
且一次不超过两块。
守门婆子脚程快,没让兄弟俩等太久,不过多了一人走在她前面。
徐景容认出来了,是二婶婶身边的婢女,好像是叫云枝。
云枝走近后,先是向俩人行了礼,后才道:“世子,二公子,请随奴婢来吧。”
院子里烤羊排和烤猪蹄已进程过半,滋啦的油脂落进炭火星子里,火焰猛地一蹿高,吓得桃枝往后仰头。
那副害怕又想上前扒拉炭火的模样乐得温叶直笑个不停。
原本习惯性紧绷着的柳芽和柳心在温叶桃枝这对主仆不间断的互动下,也莫名放松了心神。
温叶余光瞥见一大两小的身影,从小凳子上起来。
院子里婢女见了徐景容和徐景林,皆起身朝二人行礼。
温叶拍拍手心沾上的炭灰,眉眼张扬道:“我送小世子的书都看完了?”
徐景容:“......”
二婶婶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他叹了口气道:“二婶婶以后喊我景容就好。”
小世子什么的,一听就不够亲近,这样他还怎么好提想吃烤羊排的事。
温叶应道:“行,听你的。”
然后话题一转,瞥了兄弟俩一人一眼,问:“你们俩现在过来,总不会是来我这读书的吧?”
她这可真真是一点读书的氛围都没有。
徐景容还在琢磨着如何开口,边上徐景林就将他一起出卖了。
“次烤羊排!”徐景林急声道,“还有烤猪蹄!”
五六岁的孩子早就能说话清晰,只是徐景林在开口时,不小心掉了一滴口水,他一紧张,音就发岔了。
徐景容真想捂住二弟的嘴,可惜已经为时已晚。
完了,他在二婶婶面前稳重英武的形象,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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