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不可思议的,对吧?我阿娘跟着她娘姓左,但她恨她娘,也就是我姥姥会对她爹,甚至她本人动辄打骂,后来都把她爹腿打折了。她嫁去了孔家,一方面是我爹真的挺好,另外一方面就是……”
“她想报复她娘。”
“没错就是这样,因此我得出的结论就是,为了一时之快做出的决定往往都没有好下场。”
夏阳耸了耸肩,语气很是随意:“我们寨子里一开始只有女人,后来发现其实贺兰山周围,扔小孩甚至大人都不分男女。”
活不下去、养不了了就会被扔掉,还有老人会主动走入深山,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累赘,只会拖累别人。
与其所有人都活不好,不如他们先去死了,对大家都好。
“官府会管,但你管不住所有人。”
看出贺澄的问题,夏阳依旧是那种平静的语气:“整个村子都在这么做互相包庇,你能有什么办法?说回来吧,丹参是被自己的姐姐骗进来山里的,他很聪明,跟着一个老人学了医以后就这么留在了寨子里。“
“然后就看上你了?”
“差不多,一开始我不想成婚,后来发现如果是他也不错。”
“为什么?”
“因为和他过日子,比我一个人过日子要有意思。”
面已经煮好,汤底是简单的酱油,还有点儿青菜葱花,就是碗普普通通的阳春面,最多就是再窝了个鸡蛋。裴丰问剪了个红纸陈开霁写了个“寿”字,跟着来的大夫沈息挑剔地看了几眼,给汤里留了两颗枸杞。
几个人把面放去赵学思面前,却看到他满脸困惑,甚至还有点手足无措。
“今日不是你生辰?”
“啊?今日是我生辰?”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孙婆婆,孙婆婆点着的头都僵了,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带大的孩子:“大公子,你这个都能忘了?”
“我没忘,只不过平日这天府里不仅没人,还会和死了一样安静。”
赵学思坐下拿起筷子,看着面前的阳春面深吸一口气:“晚上也就婆婆会给我带块烧肉。”
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给他过生日。
青年吃饭的速度很快,就像是吸溜几下面就没了一半。贺澄坐在旁边看他边吃边停,安静地没有说出一句话。
周围的人道完生辰快乐便识趣离开,只留下贺澄依旧坐在饭桌边上。今天是赵学思的生日,厨房除了贺澄做的长寿面以外,又加了一叠炒豆子和羊碎肉。羊碎肉有精有肥,用了大酱爆炒后赤红一盆,上头洒了绿油油的蒜叶,混在一起肉香十足,味道确实不错。
“你想要有字么?”
“我算待字闺中,是吧。”
听赵学思难得不知道是调侃还是算顶嘴的模样,贺澄反而笑起来,继续歪着头看他:“也可以不用的。”
“我阿娘在给我的东西里就给我取好了。”
“叫什么?”
“道简。”
学而思,大道至简。
贺澄几乎在那一瞬间就能想到安媛的期待,她应当是期盼赵学思诞生的,不仅期盼,也同样对他有着一种特别的希望。
“很好的字。”
“但现在这么叫我,就像是在喊另外一个人。”
赵学思总算是抬起头,他刚才那个模样简直就是想要把自己淹死在阳春面碗里面:“阿静。”
“嗯。”
“我不会做那些事情。”
她当然知道他不像他那个王八蛋老爹,也不会和之前的那些君后一样,不是自己就是家里想着要造反。
青年的眼圈微红,声音也略显沙哑:“谢谢。”
“好吃么。”
“嗯。”
“明年也给你做。”
贺澄稍稍垂下目光,盯着自己的指尖突然觉得好像有种安定的感觉:“我平日很喜欢吃点心,也还挺喜欢做。”
就是不喜欢洗碗。
“我做饭也挺好。”
“下回尝尝你的手艺。”
“好。”
没良心炮的轰鸣在度平县响了许久,甚至于在两天后都快成了度平的标志,让人没听到都有些好奇。去老郑家吃饭的时候贺澄听了一耳朵,突然觉得他们好像在无意识中给出了个假情报。
“什么意思?”
“你们还记得么,息委的奸细目的是来做什么?”
来炸度平药厂……
炸,药厂?
所有人的目光嗖得一下转向贺澄,毕竟是她口口声声说着要做什么没良心炮。结果现在好了,天天炸日日炸,这不被人发现度平的药厂“炸了”?
天天这么砰砰砰的,谁都会觉得度平出事了不是?
贺澄的手抖了抖,扭头就看到裴丰问在旁边憋笑:“笑什么?你肯定还干了什么事情。”
“咳,阿舅,不是,裴将军让我来给您带个话。”
看贺澄愈发手痒想揍人的模样裴丰问眨巴了下眼睛,做足一种我很无辜的模样乖巧开口:“度平这次,怕是得扛一扛。”
“你们把消息透给息委了?”
“是,最外面的城,裴将军定下是度平了。”
因为度平的炮,因为度平的钢,同样因为太女在度平。
大家都心知肚明,都不敢放肆,也都明白度平最危险,也同样最安全。
“所以,息委会先来度平,打一个措手不及。”
没有去在意别人的目光,贺澄只是点了点头,对着霍忻忻躬身:“军粮调配这块本是主簿的活,但一个人终究有限,我又无更多经验,还是麻烦霍大人协助了。”
“好。”
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没有来到战场的第一线。现在她不会跑,也不可能会撤退。
裴明远已经着手开始疏散大部分度平民众,尤其是小孩与老人。留下来的人都是有着觉悟,铁羽军已经进城,开始再次巩固城防,也开始了进一步的城内排查。
“大约十日,他们就会来了。”
“嗯。”
“太女不怕么?”
“还不如说,我现在压力最大的是得管五千个人吃饭。”
想着曾经看拍电影片场纪录片,一千多个人吃饭都成大问题这件事情,贺澄只觉得自己焦头烂额。第一天她就得管五千个人的吃喝拉撒,就差点没让她一天没睡好。①
想想接下来城里大概会有个两万军队,晚上睡觉的时候贺澄做梦都在想怎么把自己塞进没良心炮里被轰出去。
这样她解脱了,大家都解脱了。
“你自己定的计划,就受着吧。”
裴明远哈哈笑了一声,伸手拍着她的肩膀意味深长:“我信你,你可以的。”
度平的夜晚总是很灿烂,有着漫天星光,也有着每时辰一换的巡逻岗位交接。总算又熬完一天,逐渐开始上手的贺澄抬头望向牛郎织女星,手指慢慢划过天鹅座天津四。
天上无月,星辰烂漫,在她放下手的那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什么抬起了头。
在黑夜中的火焰会比星辰更加明亮,带着让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气势,与铛铛的响声一起,传递着最让人害怕,却也最让人目眦尽裂,下意识要拔出兵器的消息。
烽火亮了。
息委,来了。
作者有话说:
①:流浪地球2的纪录片,导儿说最麻烦的是一两千人的吃饭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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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军压境, 这四个字在曾经的和平年代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画面。
读过的那些诗句,听说过的各种战役,看过的电视剧电影, 终究也只是想象。在这一瞬间贺澄恍惚嗅到了带着铁锈气息的腥臭,脚下能够感觉到微妙的震动, 火药的味道与周围瞬间紧绷的气息,让沙土尘埃瞬间飞遮盖住了天边原本还显得浪漫的星空,让人从幻梦中彻底清醒。
边境,这里是边境。
“陈大人,麻烦您先去后面,没有您咱们也是撑不住的。”
突然被旁边两位铁羽军抓住了手臂往后带,贺澄没有一个劲想要往前冲, 反而迅速跟着他们的方向跑:“我知道了,没良心炮的用法你们都会了吧?”
“这个, 算术到现在也就五六个兄弟会算, 都跟着赵大人走了。”
其中一个摸了摸脑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那玩意儿忒复杂, 看不懂。”
“正常, 我也不太懂。”
战事这方面她已经连着自己的虎符都塞给了裴明远, 外行人绝对不会去掺和内行事——尤其还是这种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事情,她可不想以后也和赵括一起, 背个纸上谈兵的典故。
当然赵括不差,奈何对面是白起, 就只能让人叹气了。
脑海里一时闪过不知道多少个念头, 贺澄快速跟着两人走去了后方, 看到不少人已经集合完毕, 马也已经喂好。
“要出城?”
“总不能一直这么被打。”
裴明远整了整自己的盔甲, 对着贺澄露出了个笑:“当然,有了你的炮,我们才敢这么干。”
“啊?”
“度平的马,现在已经不怕炮了。”
或者说应该是度平的马一开始很痛苦,枪声是不怕的,但是怪模怪样的没良心炮,还有那过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都让马儿们胆战心惊。
然后,然后听着听着,这不都习惯了么。
贺澄看着旁边那一批战马仿佛格外沧桑的眼神,有些还转头看她一眼,仿佛是认出罪魁祸首、直接喷出响鼻以表愤怒的模样,很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提前训练了么。”
“挺好,对方没了马速,就什么都不是。就那小破砍刀,能比咱们这一批装备好?”
左颜这段时间批量产出的钢水让整个度平装备都直接升了级,夏阳也立刻写了奏章,顺带着把整个炼钢流程交给贺澄让裴丰问直接送去贺璞桌边。裴明远动不动就摸摸自己的刀,脸上乐开了花:“我这么和你说吧,经过实验,拼刀那么三五下,对面老刀就断了。”
息委有个鬼的锻刀术,就那点刀还是抢来的。用了那么多年,刃都磨扁一圈好么。
“不然他们为什么要来炸我们的药厂,为什么要来偷咱们的神铳?诶对了,赵家小子,你会做铳么?”
“暂时不会。”
赵学思也在检查火药的装填,确认都没问题才抽空回了裴明远一句:“现在我是在琢磨怎么改炮。”
有了左颜的钢水,铸造新炮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在想的是怎么节省下点重量,最好就是如同贺澄说的那样——
扛肩膀上,就能直接开炮。
“这方面我不太懂,你回头和军营里的铳公卫说说,反正这玩意儿小心为上,受伤了阿静心疼。”
听着将军的调侃贺澄也不生气,只是抬头瞥了裴明远一眼:“他们过来了,咱们也开始了准备,要怎么打?”
“烽火传信,也就是三日功夫他们便能到。”
这方面裴明远很了解,这次他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按照你们的想法,这次息委,会不会倾巢而出?”
在度平的铁羽军数量又涨了三千,也多亏了铁一样的军纪,贺澄与霍忻忻两个人勉强能够应付得来。在听到裴明远的考量时,贺澄也有点在意:“那我们要提前开炮,直接杀出去么?”
“问下飞翼珠,他们怎么说?”
“人确实有点多。”
飞翼珠是大庆的斥候队伍侦察兵,贺澄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确实是倾巢而出,城内的钉子已经捉住了,咱们放出去的都是假消息。”
“大概有多少人?”
“两万。将军,陈主簿,可有别的吩咐?”
“都给我盯死了。”
“是。”
两万人。
听到这个数字贺澄就没忍住磨了磨牙,她还真没有想过居然有这么多。两万人,也就是她曾经十个高中的学生排成队列……
“你知道么,两万人,到时候草原上都是看不见土的。”
战前准备的夜晚贺澄是直接睡在官府里,与夏阳还有霍忻忻三个人共一间房。倒在床铺上时贺澄听着霍忻忻平淡的声音,睁着眼睛就是睡不着。
“这么多人,要打到什么时候。”
“这个你放心,人都是一波一波来,不会一直这么打着,大家都会有没力气的时候,都会想要休息。”
霍忻忻倒是很好睡,声音都含糊了不少:“对方也会夜袭,有城头放箭放铳,偶尔用炮开两下,没法开多。”
“这样。”
“现在就很好了。”
这样会是很好么?
边境除了度平以外不是没有城破的时候,但每一次城破都有着屠城——贺澄脑海里过着一遍又一遍自己曾经读到的学过的故事,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外界已经天明。
“睡得如何?”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有没有睡着。”
“行,那就是睡着了,大概还睡得不错。”
霍忻忻将被褥收起,稍稍压了压腰后笑了笑:“走吧,今日咱们还得继续。”
“我现在想要息委打来,又想要他们慢一点。”
夏阳的文书已经快马送出,贺澄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两个人说着话,稍稍走了一圈塞了两个馒头当早饭,决定还是先去没良心炮的阵地确认一圈。
“陈大人,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情况。”
地面从之前开始就偶尔有着轻微的震感,贺澄确认好这些被半埋在地下的钢桶,轻轻地拍了拍后学着他们的样子也趴在了地上:“这两日辛苦了,到时候需要你们开炮。但不管如何,首先要保证自己是安全的。”
“知道,陈主簿,这玩意儿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天知道他们看着自家陈大人和赵大人用着铁桶开炮不说,甚至还把它们拿来开水渠的样子有多震惊。这可是炮,炮还能这么干的么?
“想着用量越大越好,反正炮的原理都是这么回事。”
贺澄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刚想离开就感觉有点不对。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大,旁边突然窜出来的飞翼珠直接将她按倒在原地,同时打出手势,直接示意所有人回避。
“怎么回事?”
“陈大人,你看。”
旁边的铁羽军炮兵比她动作更快,其中一人往前微微指了指,贺澄探头时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边的绿色草原上出现了一线阴影。
阴影随着时间流逝开始扩大,开始逐渐覆盖整片绿意。贺澄手里抓着草根,指尖一点点陷入微湿的泥土之中,眼睛死死地瞪住了前方。
“这么快……息委居然连夜行军,想要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八成是这样。陈大人,您先回去,这里交给咱们。翅膀的妹儿,你这里熟,带陈大人走。”
“陈大人?”
之前听过的那个声音从自己耳侧响起,贺澄回头注视着那个小小的姑娘,感受着自己胳膊被她抓住的力度,突然低头开口:“我留在这里。”
“陈大人?”
“陈大人,你——”
“你们知道什么时候放炮么?就算知道,对方提前到来,城中暂且没有准备好,飞翼珠带我去报信更慢。两边协调不好,出了差错就完了。”
贺澄拍了拍那只粗糙的手,盯着这个扔去人群就找不到的姑娘眼神犀利:“你是飞翼珠,你去报信,我留在这里。”
“……”
“不去么?”
“是。”
飞翼珠低下头,同时往她的方向贴了半步,确认旁人听不见才低声说完后半句话:“太女,注意安全。”
“我知道。”
她知道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自家爹妈不可能不安排后手或者保镖。但很多时候,并不是说安排如何,她就要如何的。
潮水般汹涌的敌军踏马而来,哪怕自己身在高处也能听到马匹的嘶鸣。大军路过带来的震动让整个人都有种无法维持平衡的错觉,贺澄依旧是半跪在地上,对着息委移动的方向伸出手臂直直竖起了大拇指。
左右闭上眼睛,将两只眼睛看到的大拇指左边差距大概估算出来,再乘以十。得到结果后贺澄在心里默算,旁边的人只看到她似乎念动几个声,又弯腰在旁边的沙土上扒拉了几笔后又写出几个梵文数。①
“陈大人?”
“我说点引信的时候,你们就开始点。”
息委的速度不算快,毕竟马匹也无法长时间冲刺。这样多的人在行进路程中相对而言速度可以认为是一致不变的,她刚刚根据速度距离公式算了下速度,再算了引线燃烧的时间,确定几炮打前锋且不空,就足够了。
“听我的。”
贺澄毫不犹豫的笃定让几人对视一眼,同时郑重地点了头。他们都不太会算,但知道他们的陈大人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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