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畅起了玩心:“妈——春早在玩——”
春早挺坐起身:“你干嘛啊?”
春畅挨着门框:“你出息了啊,不迎接我就算了,看到我还不理我。”
春早关灭手机:“防止你又没话找话。”
“关心一下妹妹怎么了,”春畅坐到她床边:“你怎么半死不活地躺着。”
春早说:“学累了。”
春畅嘁笑一声:“累了就闭目养神,盯着手机像什么话。”
春早拿眼神剜她:“你被春初珍附体了吧。”
春畅笑哈哈。
乐完了,她神秘兮兮地从左边睡裤兜里取出一个东西,递给春早。
纯白弧边的小盒子,简洁且袖珍。
春早狐疑地接过,目及上方LOGO时,她双眼放光,揭开盖子,果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无线降噪耳机。
抑制着鬼叫的欲望,春早惊喜地望向姐姐。
春畅在她的反应里扬高嘴角:“包装盒有点大,怕老妈看到逼逼赖赖,我提前拿掉了,但我发誓啊,绝对不是二手货,我就试过一次好不好用,还9.9999成新哦。”
说着又从左边兜里摸出说明书,丢给她:“你自己琢磨。”
“你那二十块钱的破耳机用多久了?”春畅按头又放下,好像终于将什么烦心事从脑子里一并带离:“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质量好怎么了。”春早嘟囔着。
无语凝噎好半会儿,她热泪盈眶地问姐姐:“贵吗?”
春畅竖起四根手指,又无所谓地一抖肩:“也就是我月薪的十分之一啦。”
春早依然瞠目结舌:“春女士知道了肯定要暴揍你。”
“你也脱不了干系,”春畅扬拳吓唬她:“所以给我小心点,春初珍没睡觉的时候记得开环境声,你以为我不怕混合被打吗?”
“噢噢噢人家知道了啦。”春早欢天喜地,开心到忘形,没忍住捏出嗲嗲的台湾腔。
春畅翻眼吐舌yue一声,装死仰到妹妹床尾。春早就去咯吱她。
姐妹俩的嬉闹终结在春初珍嗓门奇大的饭点吆喝。
这个夜晚,十七岁的春早终于切身体会到千元耳机和十元耳机的云泥之别,她把最喜欢的几首歌全都摘选出来,百听不厌单曲循环到接近凌晨一点,才撑不住眼皮,遁入充溢着音符的黑甜梦乡。
姐姐春畅没有在家久留。念大学后,她就开始不服管教,正式放飞自我,尽管在同城名校就读,她却几乎不着家,偶有归期也是来去如风。她的青春叛逆期似乎延时启动,带着久抑后的暴动和疯狂。自然,也从妈妈口中的学习榜样沦为反面教材,还被列出不孝之三宗罪,不考研不考公也不谈对象。
春早倒是蛮能理解的,并持续将姐姐视作“吾辈楷模”。
没人喜欢被春初珍管控和念叨。
她也是。
就像电影里的主角:
总有一天,她也会冲破秩序的冗道。
总有一天,她也要到海里去,拥抱闪电和骤雨。
假期进行到第三天时,春早就高效地完成了所有家庭作业。睡前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自己尚还裸奔的小巧耳机盒,寻思着明天约上童越,出门给它置办行头,不能委屈了她的宝贝。
她到扣扣上找她。
两个女生一拍即合。
春早特别叮嘱:下午三点左右,手机消息为号,春女士那个时间没准会去搓麻。
预测完全准确,孩子休息,春初珍也得空放松,果然,中午刷着碗,就在微信语音里呼朋引伴地组局,打算在小区门口的麻将室酣战一场。
休假在家的春爸爸也被迫牺牲午睡,被老婆拉去凑人头。
春早穿上姐姐新买给她的黄白格及膝连衣裙,又将钥匙串和零钱包收进帆布袋,当然,最不能遗忘的,是她心爱的新耳机。
检查过家里水电,她悄悄摸摸溜出门。
在约定的地铁口,两个女生几乎同时到达,望见对方。
春早眼前一亮,飞奔过去,大夸特夸:“JK少女,你今天好好看哦。”
“你的裙子也好好看哦!”童越拉起她双手转圈圈。
春早仔细看她:“你的妆也好好看,亮晶晶的。”
“是啊,感觉自己的眼屎都在发光。我今天还挑战了鱼尾和仙子毛,就是有点手残,歪得明显吗?帮我看看。”
“骗人的吧,完全看不出手残。”
两个穿裙子的少女,像两朵浮于水面的鲜嫩小花,携手在灰冷的钢筋森林下晃漾。
停在零售商店的耳机保护壳区域,春早对满墙的可爱款式陷入选择困难。童越则流连于一旁的潮玩盲盒,一边把包装盒往购物篮里抓放,一边苍蝇搓手许愿出隐藏。
纠结了好半天,春早终于缩小范围锁定目标,将AB项一手一个握着,她回头找童越,打算让她帮忙看一眼,却发现女生已不知所踪。
猜想她应该是不知不觉转去彩妆香水那边了,偌大的商店,春早决定待在原地,不去玩“你找我我找你”的游戏。
她从兜里取出手机,给两只耳机套各自照相,而后打开扣扣,刚要发给童越参考她意见,却发现好友列表里有新消息。
春早呼吸一凝。
是原也。
他发来了一张照片,是她卧室窗台上露天散养的重瓣太阳花。走之前还只是花骨朵儿形态,但此时此刻,在他的图片里,它们已完全绽放,透粉的花瓣盈盈欲滴。
拍摄角度明显是他房间窗户的方向。
他说:你养的小花好像都开了。
就在十分钟之前。
◎秋风丝雨◎
春早卧室的窗台上是摆了些花草, 除去家中下厨常备的葱蒜,真正能称得上绿植的只有三盆, 其中两样是薄荷和迷迭香, 被春初珍偶尔拿来当作西餐的配饰或佐料,还有一盆就是原也拍下的重瓣太阳花——同样来自春初珍——她闲着没事就会在拼单软件里瞎转悠,一时心血来潮下单了这株首页推送给她的, 仅需5.8元的“泰国进口”新品种。
可等真正拆封栽种完毕,女人就当上甩手掌柜, 撂在女儿房间朝南的窗户外不管不顾。反倒是春早, 不忘定期给它浇水, 寒暑假回家久了也会惦挂它的安危。
好在太阳花的生命力还算顽强,熬过隆冬,也熬过炎夏,终于在秋分后的花期如约盛放。
春早盯着照片里粉釉酒盏似的花朵怔神了好一会。
原也怎么会注意到她的花?
他没有回家吗?
不会整个假期都独自一人待在出租房吧?
不用多此一举地询问他缘由和假日的去向,心知肚明。
只是,想到那个夜晚,路灯下形单影只的少年, 心脏的位置就好像被蛰了一下,泛起轻微的刺痛。
决断似乎变得容易起来, 春早迅速锁定粉色的那只耳机壳,满店寻找童越。
春早变得心不在焉。坐在精致的奶茶店里, 面前摆放着奶油顶如雪塔般美丽的饮品,她都失去了拍照的兴趣。
至于童越有一茬没一茬的聊天,也像是有另一个“自己”在替她在回应。
完全静不下心。
完全投入不了这个本该松弛悠闲, 也难得可贵的下午。
原也风轻云淡的信息, 变得像一道无解的符咒, 紧紧贴在她背部, 如影随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浮躁什么,紧迫什么,这么焦灼难定,急于截止和逃离当前的一切。
她是想要去哪里。
捱到五点,童越有家庭聚餐,没办法在外吃晚餐。两个小姐妹在来时的地铁站道别,目送朋友乘上回程的列车厢,春早垂下左右舞动的左手,抓紧手机,轻车熟路地去找自己的那趟班次。
站在月台旁。
她再次打开扣扣,凝视原也的消息——这条她假装遗漏到现在的消息。
飞驰的地铁准点停在她面前,下车的乘客像被挤压出卵道的鱼籽那般汹涌而出,春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下一刻,她勾回快从肩头滑落的帆布包带,转身汇入人流。
地铁口外是两重天,竟已在落雨。
秋雨来急,不猛烈却密集,雨丝织盖,整座城市宛若罩上纱衣。
既已下定决心,犹豫或反悔就会显得多余,春早憋住口鼻,一鼓作气冲入雨幕里。
路面的水洼被女生的帆布鞋踩踏出一簇簇透明的焰火。
春早喘着气停在校门对面的familymart里,挑选了一些盒装奶和零食。
等待收银员扫码结算的间隙,她低头编辑消息发给童越:难得出来一趟,突然不想这么早回家,我去书店待会,我妈要是给你打电话,你就说我跟你在外面吃饭。
童越对这种时刻习以为常,回个“OK”,又忧患道:要是她让你接电话怎么办?
春早回:就说我去卫生间了。
“要塑料袋吗?”收银员打断她因扯谎产生的神游愧疚心。
春早抬眼:“啊,要的。”
再从便利店出来,外头雨势渐涨,阴云遮顶,霓虹将路面倒映出潋滟的湖光,不是没想买把伞,但她看了眼价格又将它放回货架。
反正只是去看一眼。
倘若他不在,她就将东西放在客厅里,再给他发一条足以告慰的消息,告诉他这个假期也不是那么的孤寂和难耐,仍有个……“朋友”在关心他;
倘若他在,她就将东西交到他手里,假意托辞只是逛街归来路经此处,手里的物品也只是下午溜达时顺带买来的——为了答谢他之前慷慨相赠的零食。
是不是很万无一失。
春早停在单元门前,檐下雨气微寒,她却浑然不知,只是浅浅地抿高唇角,而后摸出纸巾,将脸颊和头发擦拭干爽。
失去刘海的遮挡,湿哒哒的发顶肯定要比下午坍塌,蓬松的裙摆也有了重量,要靠手拉扯开,不然很容易黏到腿上面。
现在的她,很像是十二点后的辛德瑞拉,看起来绝对是一副不忍直视的狼狈相。
恐怕,还更惨。
起码逃遁的路上,灰姑娘并没有淋成落汤鸡。
不多想,她在心里将流程重捋一遍:上楼→开门→看看原也→交出东西→道别。
就这样,简单的五步曲,也许连门都不用进。
原也趴在桌边睡了一觉。窗外的秋风丝雨,肆无忌惮地从纱窗孔灌进来。
布帘翻涌,惊扰了沉眠的少年,他撩开眼皮,面前的卷面已经被少部分雨点打出不规则的铅灰水渍,姓名栏后的“也”字也模糊成一片。
他一怔忪,忙从椅子上站起。
外面的天已黑透,像是浸饱墨汁的宣纸,刚要两页窗扇拢回原处,原也又将它们推回去,探身看了眼右侧窗台。
红陶盆里的小丛花叶颤颤巍巍,缀满了水珠,但没有被风扯断。
这才插上金属窗闩,屋内再次变得闷而静,就像放假后每一个醒来的白天。
他回身整理起桌上有些狼藉的讲义。
忽尔,外面传来铁门吱嘎的动静。
他的房间离门最近,因此这声音更为清楚。
原也手一顿,皱眉,警觉地走去门边查探。
下一秒,少年错愕地睁大了双眼。
锈迹斑驳的门板像一片半掩的古旧扉页,故事里的公主探出头来。
微弱的光线里,她看起来水灵灵的,眼睛是宝石,头发是绸缎,皮肤是洁净的雪。
如被扼紧。
男生喉结用力地滑动,该他说话了,却做不到,艰难如斯。
如果眼神能言语,那一定是疯狂跳动的字节,就像电脑屏幕里彻底乱掉的编程界面。
春早望向半陷在门框里的高瘦少年,惊讶之后,他神色变得有几分莫测,似乎也不准备主动开口。
是她的突然造访太冒昧了吗,还是她的样子有点吓人,确实,环顾四下,客厅没有开灯,她淡色系的裙子也颇具女鬼氛围,外加这个风雨交织的暗黑背景环境。
“啊……你在啊。”她完全推开门,干涩地开口。
原也这才回过神来,低“嗯”一声。
他按开墙边的客厅大灯按钮,微微湿漉的穿裙子的少女完全显印在眼前,比往日色彩浓烈,也一览无余……
他不大自在地别开眼:“你怎么过来了?”
随意地问着。
却开始在心里爆粗谴责自己,他承认,他有些卑劣,蓄意博取她的关注与同情,那是他这些年来深入骨髓的本能般的为人处世。他深知自己由内而外的优势,也清楚怎么以最快捷也最不动声色的方式捕获他人的好感;他也承认,就是要把那盆花朵那张照片当引线,与她说上话,聊几句天,来滋养和消磨这个干枯的下午。
但他完全没想到她会亲自过来。
还遇上这种见鬼的天气。
春早小心地观察他,她觉得原也好像不太舒服,就像此刻阴晦涌动的天。
一定是打扰到他了吧。
她已经想扭头就跑了。
但压在心头的重任还是得完成,不然回去后她可能一宿都无法安眠:
“我看到你消息了,就是下午那会在逛街,没能及时回复你,”女生在门口的地毯上蹭几下鞋底,一边讲出提前备好的腹稿。
然后,快走几步将手里的袋子送到餐桌边。
“不过我在久力大厦旁边的全家顺便买了这些,回来路上就想着带给你,正好你上次也给我买过零食”,她着重强调那个“顺便”,退回玄关,并故作自然地拨了拨湿黑的发丝。
“没想到会下雨……”
“就没带伞。”
原也微微吸气,一言不发走回卧室,从衣橱里取出一张宽大的毛巾,走出来交给她:“擦一下吧。”
春早接过去,挤干发尾,又举高到头顶轻轻地搓揉。
原也留意到她没有换鞋。
“你现在就要走吗?”他问。
女生在柔软的毛巾下方扬眸:“嗯,就是顺路给你送个东西。”
顺路,顺便,还有什么同义词可以派上用场,再多待一会她恐怕就想不出来了。
原也侧头看了眼水迹缭绕不绝的厨房窗户:“要不——”
他欲言又止,不知这般挽留是否合适,但还是说了:“等雨小点了再走吧。”
春早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哦,好吧。”
三室一厅的格局,有那么多可供选择的地点,但进谁的卧室似乎都不大合适。
最私密的空间,自然得避嫌。
春早坐到餐桌边,无所适从地重复着擦头发的动作。
她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要被磨平了。
男生却自然地从袋子里拣出塑料袋里的明治纸盒牛奶,放到微波炉里叮了四十秒,又拿回来,在桌对面熟稔地开口。
细长的手指拉开两侧纸翼,再顺着斜坡往上提压,趁势将小口挤开。
微微用力的时候,所有青色的筋络都在他冷白的手背上山脉般偾起。
春早第一次见到这么会开这种纸盒牛奶的人。
完美治愈强迫症。
原也插上吸管,将奶盒放到她面前,“冷吗?”他轻声问。
春早将毛巾叠放到腿面:“不冷。”
他打量起她。
居高临下的关系,女生小而圆的肩头,被打湿的布料分明透出肩带的轮廓,绷在下方的皮肤若隐若现。
他的视线几乎是仓皇地闪去她额前。
……连问出一句“你要不要换件衣服”都这么棘手。
最后他克制地说,“那也要喝一点。”
春早仰脸。
男生本身就高,外加她这会儿坐着,陡然加大的高低差带来天然的压迫。
所以即使他面色淡静,竟也给人一种不容反抗的敕令感。
春早双手抓起牛奶盒,吸啜一口。
原也在她对角坐下。
一时无话。
雨豆急促地拍打着窗玻璃,四面八方地到来,震颤着整个空间。
同样的,还有她自己,躯壳是房屋,心跳是雨滴。
春早摸出桌上帆布包里的手机,按开瞄一眼,六点半了,待会儿还是打车回去好了。
她开始局促地玩手机,吮牛奶,不知不觉喝空,奶盒里不当心发出水线到底的滋滋提示音。
同样看自己手机的男生抬头瞟她一眼。
再垂眸时,唇角明显升起笑意,不加掩饰,满不在乎被她看见。
春早脸开始发热,拈住那再也用不上的吸管头,在小洞里来回打转,上下滑动。
她别无选择没话找话:“你……作业写完了吗?”
男生忽的哼笑出声,低到几不可闻。
有什么好笑的,她在心底嘀咕回嘴,那些热度也传导到耳根。
原也搁下手机,正色,笔直地看向她:“没有。”
“你呢。”他问。
“写完了。我昨天就写完了。”说完觉得这句话无端带着一股很小学鸡的傲慢和得意,但她绝对不是故意为之。
男生果然又笑:“哦。厉害。”
救救她——春早暗自抱头捶地。她在他面前根本做不到自然共处,束手束脚,草木皆兵,即使他不说话也不看她,他的呼吸都会成为隐形的绳索,将她缚在这里,失去舒展和动弹的能力。
相似小说推荐
-
大商小渔娘(风初袅) [穿越重生] 《大商小渔娘》全集 作者:风初袅【完结】起点VIP2023-05-25完结古代言情 古典架空97.93万字|2.39...
-
你的来电(叶非夜) 本书为言情小说[现代情感] 《你的来电》全集 作者:叶非夜【完结】起点VIP2023-04-07完结现代言情 豪门世家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