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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长着驴耳朵(七宝酥)


还是找点事做,不要待在一个空间好了。
春早半低着头,眼瞳左右转动,最后揪了揪自己尚还湿漉的发尾,再次看向原也:“哎。”
刚刚说话后,男生似乎就没有再拿起过手机。
“嗯?”
她的一个语气词被他的另一个语气词托住,在略微真空的环境里,讯号成功对接。
他好像用澄净的目光在那里等了她许久。
等待她栽进湖心,下沉,不断下沉,溺在里边,落不到实处。
虚张声势的语气瞬时慌乱,缩小:“我……可以去用一下吹风机吗?”
男生大概是没想到她是问这个,有些意外,浓黑的睫毛扑扇两下,他应了声“好”,随后眉梢微挑:“不过,吹风机好像是你的,你请便?”
作者有话说:
0卡糖拉丝,又纯又黏,我追求的效果

◎晕眩◎
打开吹风机的时候, 雨水的声音终于隐没下去,春早杂乱的心绪似乎也找到了暂时的安置点。
她头发不算长, 但有些厚实, 平时完全吹干少说需要二十分钟。
不知是否跟雨水成分有关,今天吹头发的耗时也比往日要长,吹完左边换右边时, 她手臂都举得有些发酸。
春早关掉吹风机,低头活动胳膊, 并反向掰了掰手腕。
再抬头望向镜子, 贴在吹风机按钮上的指腹一顿。
原也不知何时站来了门边。
卫生间的洗脸池离门很近。所以即使他并未入内, 单是倚靠在向内打开的门板上,他的脸和上半身依然能投映到同一张平面镜里。
两人的目光在此间碰上。
镜灯这东西很神奇。人类正常面部结构造成的阴影,和那点无伤大雅的瑕疵,都会在这种特有的光线里尽数消弭。
此刻的原也,很像是精心打磨过的釉面艺术品,多看一眼都摄人心魄。
为错开视线,春早飞快转头问他:“有什么事吗?”
原也说:“我以为你已经吹完了。”
春早眼睑半拢, 抓了抓右边头发:“……才吹好一边。”
“女生吹头发都需要这么久么?”
“短头发应该不用吧。”春早没有再打开吹风机:“我很快就好了,你不用……管我的。”
而男生语气淡淡:“我这会也没事。”
像是怕她不自在, 他从裤兜里取出手机,只是人还留在原地。
春早握紧吹风机把手, 将它按开,但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再开启最大模式,就歪着脑袋, 用小档风一点点吹拂着。
乌亮的发丝似墨浪, 在女生指间浮动。
期间她几次从镜子里偷瞄看原也, 男生就只是玩手机, 姿态从容,面色不改,没有表现出分毫的耐心告罄。
他是在……陪着她吗?
春早不禁翘高嘴角,又马上抿紧装样。他会不会觉得枯燥?这么想着,她主动开口:“你国庆在这边会不会无聊?”
可能是她的音量本就偏低,经由风声一搅,真正流入空气的就所剩无几。
男生掀起眼皮:“什么?”
“……”春早陡然失语,他星辰一样的双目又在镜子里对她进行锁喉。
她将视线平移到左侧的一小块水斑上面,并牢牢地固定在那里:“你国庆在这边……会无聊吗?”
原也回:“还好。”
春早绞尽脑汁:“其实我一直都有些好奇,你假期一般都待在哪里?”
“网吧。学习的话一般去市图、付费自习室或咖啡馆这些地方。”
看吧,他也是要学习的。春早找回一丝平衡,也增添一丝羡慕:“我都没在那些地方学习过。”
“你想去吗?”出乎意料的是,原也竟发出盛情邀约:“如果你方便,我可以带你去。”
春早讶异地看过去。尽管很想一口答应,但念及自身状况,她只能无奈地碎碎念:“好像完全没有这种‘方便’的时候呢。”
镜面里的少年倏然展颜。
猝不及防的一笑,像是曾在花店橱窗外见过的纯白花朵乍放在眼前,以延时摄影的形式超速展现,时间的维度在这一刻被缩窄至瞬间——
春早被冲击到微微晕眩。
原也留意到安静下来的少女,从同一个平面里寻找她的双眼。
她近乎失神地看着他,一眨不眨。
他也慢慢敛平唇线。
雨打窗沿,风声鼓噪,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响动,唯独女生的发尾在涌荡。
明镜似平静的湖面,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泊停在彼此的岸边,与世隔绝。
“嘶。”春早的轻呼同时惊醒两个人。
原也将视线偏出镜框:“怎么了?”
春早连忙说“没事”。
出风口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过久,颈侧烫意陡生,她才意识到自己花痴地盯了原也好半天。
她面红耳赤地关掉吹风机,又僵着背将它的电源线拔下,卷好,收回一旁的置物架。
再回头时,哪还敢正视对方的脸,只说:“我得走了。”
先溜为上,此地不宜久留,不然所有的心思都会昭然若揭。
春早回自己卧室取了把伞。出来时,原也已经在玄关处等她,手里也握着一把黑色的折叠伞,送人意味不言而喻。
春早走过去:“我自己下去就行了。”
她瞟向动静明显减弱的窗玻璃:“反正这会儿雨也小了。”
男生仿若没听见这两句话,只问:“你怎么回去?”
春早按开手机:“打车。”
“我送你到路口。”原也已不容置喙地开门,还掌住门板,意欲让她先行。
春早心情复杂,喜不自禁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在给原也添麻烦。
最后,还是被前者战胜,就埋低脑袋偷笑着越过他。
走道感应灯亮起来的下一秒,她立即切换到正经模式,挺胸直背地走在男生面前。
走出楼道,雨确实不如来时那般大,天地濛濛,万家灯火都生长出一圈光绒。
砰砰两声,两人先后撑开各自的伞,步入雨雾间。
春早的伞是橘色的,俯瞰像一只熟透的,圆溜溜的香橙。
为给原也腾出开伞的空间,她快走两步,才回头等他。
男生很快追上来,不远不近地走在她身边。
走出小区拐入小巷,径道顿时变窄,路况也不佳,砖石路面上的洼塘随处可见,在路灯下反着光。
本并排而行的原也,自行变更走位,去到春早后方。
女生扭头找他。
他说明原委:“只能这样走,不然我们的伞容易撞上。”
春早抬头瞟瞟自己伞面:“好像是。”
她回过头去,走出几步路,又停身掉头。后面的人留意到她动作,半掩在伞下的脸完全露出来,望向她:“怎么了?”
春早同他对视几秒,摇摇头:“没事。”
其实她是想说,要不要跟她撑同一把伞,这样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但她无法贸然开口,这样的举动过于亲密,而且,再和善好相处的人也不代表完全没有分寸与边界。
步伐缓慢片刻,春早收起心神,认真对付起糟糕的路面。
以退为进的战略似乎没有奏效,但原也并未因此心生怅惘。作为后场观众,欣赏黄鹂鸟并无章法的舞步也很好。
面前的女生,扫雷般跨越和躲避着那些水洼,蹦跳间会下意识地举高伞柄,裙摆也随之轻盈跃动。
他在伞翳里微微笑着,跟随她走到路口。
目送女生乘坐的计程车驶远,原也才转身离开原地。
回到出租屋后,原也将春早留在桌边的袋子拎回房间,随手放到书桌上。
他靠回椅背,取出手机,打开扣扣,什么也不做地盯着看了会,也把它放回桌边,且没有退出这个界面。
忽而百无聊赖到极点,开始扫视这个一成不变的房间。
目光滑过塑料袋,又退回去,被里面漏出一角的白色小票吸引。
原也伸手将它抽出来。
定格在小票上的“全家FamilyMart(宜中店)”——这几个字眼上面,原也眉微蹙,回想几秒,他勾起唇角。
又拿起手机,拍照一张留证,才将小票塞回去。
春早在八点前按时到家,但因淋了雨,还是免不了挨春初珍一顿批。
幸而有老爸在一旁为她说话,外加他们今天的夫妻双打赢到钱,春初珍龙心大悦,就没有计较个没完没了。
回到卧室,春早给原也和童越分别发了条“已平安到家”的消息。
夹着睡衣去洗澡前,她退回桌边,解锁手机。
原也已经回了消息:好。
以及一张已拆封的,她买的黑巧牛乳面包照片:谢谢,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
苹果肌开始自动发力,春早回:不客气。
刚要再敲几个字,走廊传来春初珍的连环夺命叫,就等着春早换下的衣裙一并放洗衣机。
只得作罢道别:我要去洗漱了哦,等一会再聊。
原也:嗯,不要受凉了。
他、好、好、哦!
春早拼力克制,才没有让自己一边傻笑,一边轻快地蹦跶去卫生间。
单独对镜吹头发时,她走神想起今晚的原也,还有他过目难忘的一笑。它就像是记忆深处的银色闪电,甫一想起,总能让她的大脑里恍如白昼。
那朵曾在花店见过的白色花朵,到底是什么花。
当时的她心神恍惚和错乱,一下子想不起。
此刻回忆纷至沓来。
春早的脸慢慢涨得通红。
约莫是去年的五一小长假,她和童越在外闲逛,路过一家门面精致的中古风花店,她被橱窗玻璃后的一枝花朵吸住目光。
花瓣是贝母白,层叠舒张似天使羽翼,在一丛繁复花头间尤显淡雅清透。
年轻的店长见她驻足流连,就招呼她们两个女孩进去看。
春早停在那朵花前,询问这是什么花。
店主微笑着告诉她:这是一种白色的芍药,名为——
作者有话说:
带病码字!
看不明白小票梗的可以回看上一章
女主说东西是自己“顺便在久力大厦旁边的全家买的”

◎水果硬糖◎
月考紧追在国庆之后。所以假期的后半程, 春早都龟在家里潜心复习,偶尔开小差, 也不过是跟童越或原也聊几句天, 期间男生分享过几张照片给他——就是他讲过的那些外出学习的地点,比如他去过的咖啡店的布景,还有公司格子间一样的单人自习室, 市图书馆的桌椅和书架——他似乎很喜欢靠窗的位置,能让每一本书的封面和纸页都饱浸在日光里。
春早会将它们一一保存下来, 睡前再单独翻出来看一遍, 仿佛亲历其间。
返校那日, 因为有晚自习,下午两点光景,春早就回到出租房,妈妈在外边收拾东西,她就在房内整理假期作业和用于复习的资料和笔记。
回班会路过固定的走道,一班成为她每日必经的隐形打卡点,这个时间, 学生基本到场,男生多的班级更是喧嚣吵闹, 还有篮球在半空抛出弧线,继而哄堂大笑。
可惜的是, 没有瞄见原也。
今日汲氧充能以告败收场,春早隐隐低落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坐下后又觉自私自利,凭什么, 难道人家就要为你而生为你而存吗, 他就不能有自己的事情吗?
凭什么, 你看向他的那一秒他就必须凭空降临在眼前, 他又不是什么可以遥控的电视节目。
怀揣着对自己的控诉,拿出课本的力度都变大。
卢新月见她心不在焉地轻摔着书:“怎么了,我们的早,今天不太高兴吗?”
春早回魂:“没有没有。”
尔后轻拿轻放:“就是假期后遗症吧。”
“确实。”卢新月也学她,啪嗒丢下讲义:“八天看起来挺久,结果眼睛一眨就没了!而且明天就月考,禽兽啊学校。”
两个女生相视苦笑。
因为要组织进行每月一度的座位轮换,老班提早一刻钟到班。
一时间,教室里充斥着桌脚椅背的撞击摩擦音。春早坐三排,本是第四组靠窗位置,这次调整到第一组,就紧挨走廊。卢新月向来对危机四伏的窗口能避则避,一番软硬兼施,春早好脾气地接手这一“宝座”。
更何况……
她还有私心。
离窗这么近,倘若原也偶然路过她们班级,她应该能第一时间看到吧。
思及此,她不由捧脸抿笑。
各组座椅调换完毕,教室里的动静逐渐平息,春早才咽下所有泡腾片一般翻涌的粉红小九九,聚精会神看起书来。
之后两天,春早都在一心一意地迎战月考,相较于童越专长的临时抱佛脚不见棺材不掉泪,她从不会在考试期间挑灯夜战。
像她这种等级和程度的文科生,分差极难拉大,每一次考试基本是跟上一次的自己竞跑,跑赢是进步,跑输就得停下自检和反省。
春早上学期的期末考是文科班第四名。
这个成绩,还是在省里第一重高,放在任何家族聚会的餐桌上都值得作为下酒好菜吹捧一二。无奈春初珍对她分数的态度总是“不过尔尔”——前五、前三,以及第一,在她眼里都是云与泥,天与地,隔着珠穆拉玛峰与塔里木盆地般的层级。
三天后,春早拿到了自己这次月考的排名,与上学期期末考无异,班级第四,也是年级第四。
她与上一个自己打成了平手。
童越一如既往地旁边惊叹:“春早你怎么又考得这么好!你好牛逼哦!”
但春早笑不出来,缄默地翻看着各科试卷里的扣分题,并且鼻腔滞涩,强忍着泪意,这种生理性的酸楚似乎已成为每回考试后的条件反射。她已经能想象到回去后,春初珍要如何对她每门分数进行惨无人道的审判和点评,并且永远那么的不懂装懂,选择性过滤过程的艰苦,满心满眼的,只有在她看来不如人意的结果。
春早将所有试卷用长尾夹卡到一起,带回了家,方便春法官翻看她的“罪案卷宗”。
毫不意外,春初珍关上房门,开始了她的固定演出,冷嘲热讽的:“你成绩怎么能这么稳定呢。”
“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批评吧不知道怎么批,夸奖吧你说我夸的出来吗?你就说,上个前三就那么难吗?”
“尤其这个数学,”她抽出当中一份卷面:“跟上学期末分数一模一样,你大题多拿两分名次不就上去了。”
又嘀咕:“每次就差个几分上一百四,也不知道你怎么回事。”
春早坐在那里,深咽一下,不看她,也不看卷面:“大题不是那么好写的。”
“那人家怎么能写对呢,人家怎么能拿全分,人家不是学生?”
“我不如人家,行吗?”不就是想听这些吗,连带着她的那一份,再对自己进行双重否定,春早抽抽鼻子,已经有了想要去抽纸巾的冲动。
但她的双手仍倔强地攥在桌肚里,拼命遏制着盈盈欲坠的泪滴。
春初珍被她破罐破摔的发言堵了几秒:“知道不如人家那就更要找到自己的问题根源啊,你看着毫无变化的成绩不心急吗?”
“我都替你急。”
“高二了,马上高三,我还指望你能在市里面省里面拿个排名给咱们春家光耀门楣呢,你这弄得……不上不下的,人心里面哪有底。”
春早长吁一口气,缓解着高浓度的不忿:“我考得差吗?”
春初珍站在她身边,身形像座威压的山体:“跟成绩不如你的——比如你那个朋友比,肯定是不差,但水往高处流,人也不能朝下走啊,那样还怎么有进步。”
春早心头冷笑。
反正她永远有话,假大空的发言头头是道。
永远都是这么的轻飘飘。
见女儿木偶娃娃一般靠坐在那里,上身薄瘦,房内只余她微重的呼吸,春初珍心起不忍,不再多言,将手边的试卷卡回去,掷下一句“出来吃宵夜”就出了门。
春早红着眼眶瞥她一眼,深吸气又吐出,才将妈妈特意揪出的那张数学试卷上的褶迹抹平,掀回第一面,目光在分数栏后鲜红的137上停顿片刻,她将它别回长尾夹,四角完全对齐。
在客厅吃喝牛奶麦片时,春早心头灰败空落,双目都不自知地涣散。
春初珍在一旁静音玩手机,也闷声不吭。
打破寂静的是原也拧动门锁的轻响,男生换好鞋,与春早妈妈微一颔首。
他的视线在低头用餐的女生身上多停两秒,才回了房间。
春早自然知道他回来。
但此刻的她,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情借机看他一眼。
春初珍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能在分秒间冻结和摧毁她所有精心构建的玫瑰花园和玻璃教堂。
如飓风过境,所有的绚丽景象都被夷为平地。
男生关上房门。
春初珍回头看了看,降低音量:“你知道隔壁考了什么分吗,不是说他成绩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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