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珂被他一本正经的胡话逗笑了,心中那点薄冰也不知融到哪去了。
“那我把千秋岁引赔给你。”雪珂很大方地割爱。
重暝挑了挑眉,惊谔地问:“我要个球做什么?!”
雪珂答地认真:“能养鱼。”
重暝用手臂圈着她,“你砸了我的头,起码得赔条鱼吧?赔个鱼缸算什么?”
“你这是叫我赔自己吗?”
“赔鱼缸是善了。我说的是,不、能、善、了。”
雪珂低头轻笑,揶揄道:“你这头真金贵,就那么轻轻的砸一下,要赔个人。”
重暝忽然拢过她脑袋,在她耳边小声地说:“我还有更金贵的头,你要砸吗?”
雪珂瞬间小脸红透,耳垂更是鲜红如血。
连连推他,“不了不了,赔不起赔不起。别说了,这树上还有树灵童子呢。”
“它们听不懂。”
雪珂羞得没地儿钻,干脆捂住他嘴巴。
“听不懂你也别说了!”
沉漪一路骑着清霜白虎,大摇大摆地从流光神道回了碧苍神宫。
早早得到消息的苍曦,在廊上看得乐呵。
“华光啊,你也有今天。”
不到半日,不可一世的华光神君,为夫人沉漪公主甘为坐骑的佳话,天空城神仙尽知。
琳琅殿,凝玉池。沉漪泡在水中,用鱼尾巴逗着变成毛球的华光。
丁点大的虎掌扑着流雾状的尾鳍,沉漪摆动尾巴尖与华光玩的不亦乐乎。
望着虎头虎脑的毛球,沉漪陷入深思。
按云如野的话,当年苍曦正是因为持有她的章约神印,才记得她。
可如今她的章约神印归给了华光,但华光却没有记起。
那是不是说明,她的章约神印与当年不一样了!?
于是沉漪一把将那边嘬着鱼尾巴的小毛球抓了过来。
“华光,你有检查过我的章约神印吗?是不是少了什么?不然你怎么没想起来?”
华光松开嘴里的鱼尾巴。
“苍曦与你血脉相连,他当然不会忘记你。他应该是没有告诉云如野。毕竟大家的记忆里没有你的存在。”
沉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或许是她蜕鳞,变回唤海灵龙,让苍曦有所感应。
他不方便打探,便忽悠云如野去云天仙境试探。
忽悠,她这哥哥运用的很娴熟。
“华光,要是四神之约不能带回关于我的记忆,怎么办?”
“宝宝。”华光唤了声。
毛球瞪着一双圆溜溜的金眸,从沉漪手中跳出去,踩在水面上,甩着一脑袋毛的水。
水花飞溅,沉漪闭上了眼躲避。
再睁眼,华光站在浴池,腰线以下没在水里,浑身湿淋淋地看着她。
他往她靠近。
身上的水珠滑落,顺着挺拔身躯的线条流畅入水。池水的波光在他冷白如玉的皮肤上轻曳。
华光将沉漪抱起,放在池岸。
他抚摸着沉漪的脸,眼神深遂得可怕,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她的唇瓣。
“我们拿四神之约的初衷,是为了改写唤海神宫的法则。你这样关心,让他们想起你很重要?”
沉漪握紧他的手,垂下眼帘,模样乖顺。
“我只是想你记起。”
“是吗?”
“嗯。”
“乖了。”华光抵住沉漪的额头,声音微沉。“别担心,我会想起的。”
华光额角湿凉的发丝触在沉漪的皮肤上,冷意仿佛渗透进了她的骨头。
她打了个冷颤。
这种冰凉让她感觉不适。
是不高兴了吗?她哪里说错了吗?
沉漪伸手抚摸华光的胸膛,感受他的温度。
掌心下的皮肤炙热,令她想靠近取暖,她肆无忌惮地用手描摹华光身躯的每一寸。
结实,光滑,肌肉轮廓明显,充满力量。
“宝宝?”华光有些意外,语气却很愉悦。
他喜欢沉漪的触碰,无论是有心的,无心的,一点点,或者是全部。
沉漪知道,所以她在给他顺毛。
“华光,我不会再问神约的事了,你不要不高兴。”
鱼尾褪去,她变化回双腿。
沉漪用双腿将华光勾近,小心试探,贴合。
在感受到华光滚烫温度的一刹,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腰身。
短暂的微怔过后,华光的神情愉悦明显。
“宝宝……今天好乖。”华光亲了亲沉漪的头发与耳朵,抱着她,指尖在她发烫的肌肤轻摩。
华光腰际,水花轻扑,涟漪一圈圈荡开。
“华光。你永远是……第一选项。”沉漪亲吻着他的脖颈,失神呓语。
承着他的爱欲,她逐渐昏沉。
华光抬起沉漪的脸。
亲她微蹙的眉心,半合的眼睛,小巧的鼻尖,微启的娇唇。
“我刚才,不高兴。因为,我不想,其他忘记你的人,也记起你。”华光喃喃低语。
但现在,他不强求了。
因为沉漪的主动。
因为她那句“第一选项”。
他容易有情绪,也很好哄。
他只要她爱他。
华光深而缠地吻住沉漪,那双唇清甜而软绵,他永远也尝不腻。
沉漪双眸迷离,抚摸着华光脸,恍惚间,她想起海神沉漪给华光的那把长枪。
好像,就是华光视若珍宝,只在重要时用的,那把无往不胜的寒缨枪。
华光眼尖地逮到沉漪走神,他轻轻咬了一口她的唇瓣。
“宝宝,做事要专心。”
抓住她的手腕,华光牵引 着她的双手放在他腰后。
“做事不专心,要罚抄。”
“抄……抄什么?”沉漪傻乎乎地问。
虎尾悄无声息地绕紧沉漪交在他腰后的双脚。
毛茸茸的束缚惊得沉漪猛然清醒。
“夫君,夫君你听我……”
华光一个大力搂紧她,打断她的狡辩。
“教你长记性。”
五日后,沉漪向苍曦辞行。
苍曦没有挽留,只明里暗里地询问沉漪身子可好。
沉漪茫然点头。
临别前,苍曦意味深长地看向华光。
【不要娇宠太过,她还小。】
华光回以他一个冷眼。
苍曦与沉漪都不善对付别离,因此两兄妹你来我往也没有多少依依惜别。
毕竟花已盛开,苍龙天空城四季如春,想见面随时都可以。
更何况,神约融合,需要回到升龙台。
华光习惯性地伸手要抱,沉漪一把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华光,接下来我们去哪?”她仰头看他,两眼发光。
华光记着沉漪刚才不让他抱的仇,伸手捏住她的脸。
“你猜呢小笨蛋。”
韶光洲的特产就是雨天极多,几乎一整年都会下雨。
华光凭栏而坐,神色麻木地看着外面下不完的雨。
雨停时,韶光洲会起大雾,大雾里往一个方向走十里,若是有缘,便可进入执明的护域屏障——荒骨溟沼。
但什么时候会停雨,全凭执明的心情。
什么方向能进荒骨溟沼,全靠缘份。
“一年当中,总有那么零散的几天,等就是了。方向慢慢试,总有一次会成功。”
重暝慢悠悠地品着茶,不咸不淡地宽慰华光。
华光懒懒地瞥了他一眼。
他们时间充裕。
别说一年,几百年都可以等。
就是不喜欢下雨天。
像是知道华光在想什么似的,重暝笑了笑。
“实在不行,你可以先行过去,我们在这等你。”
此时房内传来沉闷的一声响。
华光身影便消失了。
重暝看了一眼楼上,捏紧杯子,低头继续喝茶。
三楼房内,华光把摔在地上的沉漪抱起。
“怎么摔下来了?”
“我以为你在呢。”沉漪小声嘟囔。
华光忍俊不禁,“我在你就一直打滚吗?”
“这天气舒服呀,我没忍住就打了几个滚,想着你肯定在的……”
“嗯。是我的错。”华光把她整个揣在怀里。“还睡不睡了?”
“睡呀~”沉漪哼唧着,伸手抱住华光,在他怀里仰起脸,“要你陪我睡。”
华光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
“要谁陪?”
“夫君~”
“乖。”
两人相拥躺下。
楼上刚双双入睡,院子外便来了不速之客。
雪珂靠在一楼窗边,指尖轻点茶水。
茶水涟漪里随即便跃出一条水形鱼,鱼落地化为一个小丫鬟。
丫鬟撑着伞,前去开门。
雪珂关上窗,上了楼,坐到重暝身边。
“相公猜猜,官府的人来做什么?”
重暝伸手捞过她的腰肢,眼神阴鸷地睨着院门。
“当然是来找打的。”
这座小楼与这片地,皆是法术所变。
韶光洲的居住用地仅供权贵与官员们专用,百姓只能住在水上。
要是被发现住在土地上,那便是以下犯上。
丫鬟在院门口应付官兵。
重暝冷眼瞧着。
要是见好就收,就罢了。
要是非要闹个一二三,那就……
院门忽然传来一声娇呼,丫鬟被满脸横肉的捕头推倒在地,溅了一身的泥水。
重暝果断起身,轻盈地翻过栏杆,落在地上。
见来者不善,挤在院门处的十来个官兵,纷纷抽刀相迎。
雪珂支着下巴,一脸爱慕地看着自家神君。
重暝什么法术也不用,赤手空拳,两三下便将那些横行惯了的土霸王打得呜呼哀哉。
他一拂衣袖,抖落雨水,甩在躺得横七竖八的那些人的脸上。
“你!你违反本地法律,必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哦~本地法律。”
重暝提了提衣摆,一脚踩上说话那捕头颤巍巍的肚子。
弯下腰,蛇瞳寒森森地盯着他,勾唇浅浅一笑。
“放你们一马,去找些有用的人来,给爷打发时间。”
重暝流畅地将脚从那坨肥肉上滑下,脚尖勾起他的腰,一脚将他踹出院门十余米。
然后睨向地上呆滞的小跟班们,“还不起来滚?要爷一个个踢出去是吗?”
待该滚的都滚了,丫鬟关上院门,化为一滩茶水落在雨水里。
重暝脚尖轻踏地面,飞身回二楼,翩翩地落回廊内时,身上已干透。
雪珂递上一杯热茶,像是接风洗尘般,“你还给人邀下一场。是留给华光神君的乐子吗?”
重暝轻抿一口茶水,邪气地勾起唇角。
“我自己玩玩就够了。要是华光,这些人可就没有回去的命了。”
雪珂惊得手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溅在她葱白的指头,瞬间便红了。
重暝连忙用手捂住她泛红的指尖,冰凉的潮水灵气渗入,红便退却。
“华光神君……有那么残暴?我听沉漪的描述,还有我见到的他,感觉是很强势但稳重的人呢。”
“稳重?他杀人的时候的确很稳重。”
毫无怜悯,从不迟疑。
重暝拍了拍雪珂的腰,像是十分痛心她的单纯。
“死在华光手里的仙家,比那晚来参加我们婚礼的仙家还多一倍。而他在人间一出现,便是消一座城。”
“那么多!”
雪珂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
“是得罪他了吗?华光神君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那么恐怖的人。”
重暝捏着茶杯,轻轻摇晃。
“生杀屠戮是他的神性。无需得罪,他想杀便杀了,全凭心情。说起来,沉漪算是兵不血刃地解决了一个祸害。”
雪珂恍然大悟。
“原来不管多凶狠冷血的人,只要动情,也与世人无异。”
重暝默认,放下茶杯,与雪珂调笑。
雨更大了,院外一片雨幕朦胧。
两个时辰后,官差回来了。
还带来两名捉妖天师。
两人远远看着竹林里的独楼小院,啧啧称奇。
“看清楚是妖了吗?怎么一点儿妖气也没有?”清瘦的鹤发老者捋着胡须问。
“徐天师,真真儿的!那男子生得极好看,那一双蛇瞳,过目不忘。一定是妖物!”
徐天师摇摇头,驻足在竹林外。
“韶光洲玄武地貌,水泽仙灵,很可能是蛇类仙家路过,在此地稍作停留。”
“不见得。”另一位天师摆手,“神仙哪会动手打人?”
说着,他拉着徐天师走到一边,窃窃私语。
“徐天师,管他是不是妖,咱们只管走这一趟。是妖呢,我们就收了。要真是仙,好好拜拜也就过了,怎么都不亏。”
徐天师拂开他的胖手,冷哼一声。
“韶光洲官府欺压百姓,坏事做尽,挨顿打也是该!老道冲捉妖而来,既然没妖,就此别过,告辞!”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留孟鹤峰在原地窃喜。
徐平山不争这份钱,他挣。
孟鹤峰带着二三十名官差,小心谨慎地靠近了小院。
雪珂拍了拍在一旁擦拭长剑的重暝。
“夫君,他们来捉你了。”
重暝将剑收起,手掐剑诀端在唇边。
本就灰暗的雨天,霎时间陷入了黑暗。
空气里忽然涌起一股浓重的蛇腥气。
孟鹤峰抛出一面八角镜,像月亮一样悬滞天空。
黑暗被照亮,千百条手臂粗细的蟒蛇,密密麻麻,拥挤地从小院里往外涌。
“啊!好多蛇!”
这一声惊叫是沉漪发出的。
她刚睡醒,见外面陡然变黑,出来看看,正巧看到镜子照亮一窝蛇。
华光立即闪身过来,一把将沉漪拉到身前,把她的脑袋摁在怀里。
重暝脸色一僵。“华”字刚出口,天地间,寒气骤降。
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见识到了华光的狠戾。
翌日,小院被华光扩大成亭、台、水榭,假山湖泊一应俱全的园林。
沉漪给这园子起名为观虎园。
“宝宝观什么都行。”华光这样说着,将牌匾挂了上去。
四位神仙就这样在韶光洲的橘山住下,耐心等待雨停,雾起。
自那日橘山大雪后,孟天师,以及一起上山捉妖的三十二名官差就此消失人间。
官府不敢再寻橘山的事,又开始张榜悬赏,找能人降妖。
山中的虎妖下山游玩,摘了一张,献宝似的送到了观虎园。
“除妖……悬赏二百两银子!真有钱。”沉漪随口叹了一声。
重暝给听得不太明白的雪珂解释,“萱城官府悬赏降服妖王君不忘,才八十两。”
“这么说,韶光洲的官府钱来的不净?”雪珂似懂非懂。
“这地方信奉的是执明神君,没有祈愿,我们不能管。”
重暝揉着她的头发,耐心道。
“在西幻大陆,不同地方的生灵信奉的神明不同,其他神明能随意插手。因为,信仰关乎神力本源的强弱。”
他说完,意有所指地看向华光。
人人都有战意。
不服,不甘,竞争,都是战意的范畴。
因此,执掌兵戈杀伐,与一切不屈意志的华光,才会强到令所有神与仙恐惧。
沉漪的视线一直在告示里的银钱上溜达。
华光随意地坐在桌上,目光极少从沉漪身上离开过。
整个人像是处在结界中,全心全意,只关注一人。
琢磨告示半天的沉漪,眸子里忽然掠过一抹狡黠的光。
她兴奋地将告示举给华光看。
“华光,我想要这个。”
华光伸出手,掌心一亮便是两张北冥国的银票。
“两百两就够了?”
“我不要你的钱,我要官府的赏银!”沉漪放下告示,收起他手里的银票塞进自己的小鱼包里。
正在吃糖糕的雪珂看到她这样言行不一,被逗乐了。
重暝给她擦了擦嘴角的碎屑。
华光低头看着沉漪,“你不要我的钱,收的还这么快。”
沉漪理直气壮地怼上他的脸。
“钱多不弯腰。”
华光轻轻一笑,“谁教你的。”
“上次在聚丰居听人这么说的……哎呀~你不要打岔。”
沉漪抓着华光的手摇着他的手臂撒娇。
“我要赏银,我要赏银~~咱们不能插手执明这边的事情,耍耍官府拿赏银总是师出有名,不算越界吧?”
“好~”华光捏起她肉肉的下巴,在那圆嘟嘟的唇上亲了亲。
“莫说这点赏银,你想要什么,我都取来给你。”
“华光最好啦~”沉漪高兴地一把抱住华光的手臂,狗腿地用脸蛋蹭啊蹭。
雪珂轻轻扯了扯重暝的衣袖,伏在他耳边羡慕地说道:
“明明他眨眼就能办到的事,还为了哄沉漪去玩这个游戏。真是溺爱到没边儿了。”
“嗯,嗯,的确。”重暝闭上眼,含糊应道。
他做不了这么幼稚的事情。
紧接着,两人更幼稚的行为来了。
为了满足沉漪的玩心,华光按照她的要求,与她扮作了修仙宗门的师兄师妹。
宝宝计划一出口,夫君马上就执行。
两个人换了一身灰与白的清简打扮,一个背着霜雪千年,一个拎着千秋岁引,有模有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