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伴随着自己终年不散的风雪。
沉漪于他而言,是那道穿过寒风冷云照在雪山上的金光。
是驱散他的风雪,让他像活物一样拥有温度,令他起死回生的造化神物。
雪白的羽睫随着眼帘落下,像白天鹅收起了翅膀,优雅迷人。
贴在自己唇间的那两片缠人的蝴蝶忽然没了动静。
听见华光均匀轻盈的呼吸声,沉漪睁开已经有些迷离的眼睛。
“华光?”
华光似是极为困倦,在发出如羽毛拂脸般轻盈的一声“嗯……”后,他便彻底睡着了。
健硕身躯失去意识支撑,所有的重量便落在了沉漪身上,他的一双手臂像铁栏一般,紧紧把娇小的她箍在怀里,挣脱不能。
“华光??嗯?他睡着了。”
居然亲着她,睡着了……
打了个泪眼婆娑的哈欠,沉漪也因为疲惫,困倦地睡去。
外面寒风悲鸣,屋内相拥而眠。
眼前大雾弥漫。
沉漪独自走在荒无人烟的冰原,夕阳下,寒风吹起金色的风雪,像撒了满天的星辰。
前方出现了许多七彩树叶。
风雪停息。
雾气散去。
沉漪眼前一亮,是聆愿树!
【七日后,我在聆愿树下等你。】
华光那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忽然在她脑海响起。
声音消失,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夕阳余晖,渐渐显现在聆愿树下。
雪白长发半束,白虎玉冠矜贵高冷,即使面容被光晕模糊,沉漪也认得出是谁。
只是短短七步的距离,她也迫不及待地用飞的过去,狠狠扑进他怀里。
抱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华光长发披散,清寒的仙气萦绕,他俯身抱起她。
额头触碰到一片有着金色脉络的雪白树叶,沉漪伸手握住,好奇打量。
“愿与她在三万年后再相遇。”
鼻尖一酸,沉漪还没来得及哭,就被晃醒。
她揉着眼睛,眼纱不知去了哪,眯眼看着空荡荡的清霜殿,沉漪惊奇发现眼睛竟然有了朦胧的视觉?
调息过后,视线清晰如常!
只是被从梦境里仓促被叫醒,脑瓜子还嗡嗡。
晨曦暮晓,寒雾蒙蒙,悲鸣冰原空旷寂寥。
沉漪站在廊上吹风,裙摆翻飞。
脑瓜子冻清醒了。
华光人呢?
右边隐约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华光。”沉漪开心地往传来声音的回廊尽头看去。
逆着晨曦,华光向她缓缓走来。
雪白长发半束,白虎玉冠矜贵高冷。
一袭银白金缕衣,披着滚着毛边的皓白大氅。腰间一条缀着金银玉石的织金腰带,身绕金色云雾披帛。
清绝雍容,神威凛凛。
华光停在离沉漪七步之远的地方,凝视着她。一双金色虎瞳凌厉深邃,强势且极具攻击性。
熟悉的压迫感投在身上,沉漪心头狂跳。
她还没缓过神来,左边又传来落地声。
落在她左边七步之外的也是华光。
长发披散,发如冰丝,在晨光下泛着淡淡光芒。
他一身纤尘不染的皓雪之色,右肩披着三条虎尾状的雪白裘毛,背后飘荡着金色云雾织就的神光披帛。
一双漠然冷寂的金色虎瞳,凌厉如寒刀。望一眼,心脉凝滞。
他们的视线越过沉漪头顶交锋在一处。
两位华光的气压都低的可怕,仿佛是从暴风雪里穿行而来。
这里原本就冷,现下更是喘口气都掉冰渣。
他们明明是一个人在不同时间的存在,如今因为时无涯而同时出现在了一处。
今日廊上的风儿特别喧嚣。
殿门外,两位华光神君一言不发的伫立在廊上,中间隔着一个沉漪的距离。
原本沉漪被两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方才从时无涯过来的华光脱下了他的大氅,裹着她,把她抱回殿,放在了正对门的屏风后的软榻上。
然后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沉漪像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孩儿,裹着华光的衣裳缩在一团,大气都不敢出。
她知道他在生气,但她不能理解。
因为在她眼里,他和他就是同一个人。
外面风雪正烈。
廊上,三万年前的华光双手环胸,身姿挺拔,周身散发着肃杀凋零的极寒之气。
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凌驾众生的冷傲渗透在他的每一丝气息里。
整个人像是席卷一切,肆虐生灵的暴风雪。
三万年后的华光亦是双手环胸。
经历过更漫长的岁月沉淀,守护神责任的雕琢。他虽然也拥有一身极寒肃杀气息,却更为内敛、稳重。
就像风暴来临前,将所有杀机与意图都凝在指尖静待时机的宁静。
华光远眺着阔别已久的故乡。
三万年前的冻骨寒风,带着冰渣与碎雪,毫不留情地刮着他。
即便是这样大的风雪,也刮不灭他胸腔里的怒火。
自从他踏上这片故土,沉漪来到三万年前与“他”相处的所有记忆,就一并显现在了他的识海里。
清晰且深刻。就像他经历过一样。
简直是骑脸嘲讽。
他面上沉静,如结了冰的湖泊。
眸子里,暖光下的那池金色,仿佛是缓缓流动的流沙,杀机四伏。
微翘的眼角有星星点点的神光外溢,像是他极力压制依然喷涌的火星。
修长的手指冰肌玉骨,清秀的指尖一下下轻敲着手臂。
忽而,华光微微侧目,寒气逼人地瞥向三万年前的自己,说起话来,声音冷得像冰在撞。
“你看起来很是心安理得。”
“本君与自己的妻子圆房,自然心安理得。”
三万年前的华光勾了勾轮廓清晰的薄唇,狡黠又霸道。
他现在的脑海里,也同样拥有了三万年后的华光与沉漪的记忆。
“本君得到,亦是你得到。”他这样说。
华光的眼里是刺骨的冷。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么欠揍的一面。
欠揍的那位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扬长而去,走向廊外。
华光盯着空空如野的回廊看了很久。
然后他转身回到殿中,在沉漪面前蹲下,仰头看她,眸子里是令人揪心的破碎神情。
他伤心。
更多是心疼。
时无涯三千次生死,悲鸣冻原九死十往,唤醒沉睡在祝祷星辰盏的他。
为了回到他身边,一遍又一遍寻死。
他的傻鱼从未对他说过什么甜言蜜语,却不声不响的,为他做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事。
“宝宝,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没事!我那时一鼓作气,闷头就冲完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受,真的,你不要担心。”
沉漪大剌剌的把所有苦难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华光能醒,还健健康康的,她那些痛苦都值得。
“为什么你每次离开我,都会跑去我想不到的地方,然后身陷囹圄。”
沉漪心底一阵刺痛。
她伸出手抚上华光冷玉般的脸颊。
“华光,我……”
他们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虽说是同一个人,她心里还是生出了负罪感与愧疚。
华光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眼底深邃得像人迹罕至的危险秘境。
“你真是,一刻都不能离了我的眼。”
华光将脸贴在她掌心,垂下眼帘,遮住眸子里氤氲的水雾。
“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沉漪很动容,攥紧大氅的那只手松了力,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睫毛。
“华光,你是不是不生我气啦?”
“生气。”华光倏地沉了脸色,柔情尽碎。“而且气到七窍生烟。”
怎么不生气?但他气的是自己。
如果不是为了他,沉漪也不用经历那么多次生死之痛,更不会见到过去的他。
在他意识到沉漪被他留在了三万年前时,他就预料到要被过去的自己扣帽子了。
过去的他没有诸多顾虑,他人的生死都不能触动他分毫。
喜欢就抢夺,想要就占有。
他不会管这个女人是不是他处心积虑得来的瓜,他只管先摘为敬。
反正是他妻子。
甚至他求欢时在沉漪面前表现出的温柔,都是仿照的沉漪记忆里的他。
要不是这样,沉漪未必会愿意。
无论哪个时期的他,都深谙如何拿捏她的心思。
再生气又能如何。
横竖都是他。
他抬眼,伸手抚摸沉漪的脸,眼里的破碎聚拢成无数冰刺。
声音冷得渗人:“这账回去再跟你慢慢算。”
耳朵里仿佛听见了封灵锁链子碰撞的响声,沉漪吓得眼中立即泛起了泪花。
肩饰银裘的华光拿着一只小碗从屏风后进来,一眼就看见沉漪两眼泪汪汪,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顿时火冒三丈。
将碗重重一放,他无视蹲在那的华光,沉漪抱过来放在怀里哄。
蹲着的华光站起身,眼神如冰刀,一刀一刀剔骨般刮在另一个自己身上。
闷亏吃到自己身上,是他活了十万年都不曾预料到的。
如果不是顾虑沉漪,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三万年前的自己鲨了泄愤。
反正有护心鳞他死不了。
一遍一遍杀,直到他舒坦为止。
不知已被盯上的华光神君,漠然地看了面前的自己一眼。
“本君即是你,她不曾对不住你,你别欺负她。”
话是对三万年后的自己说的,但他的脸却是向着沉漪,眼里满是疼惜。
坐在他怀里的沉漪忽然浑身汗毛竖起,觉得像被一圈冰刺包围在中间似的。
腿发颤地溜下来,坐回原位,把脸藏进大氅的毛领里,她探出半截眼睛,做贼似得偷瞧那冷意的源头。
那股冷意正是来自站在她面前的华光。
目光一相触,吓得她连忙缩回衣服里。
小心脏跳动如擂鼓,差点没去世。
身旁的华光不解地看着她,仿佛在问:为什么不让本君抱?
沉漪不敢看他。
为什么不给抱他心里没数吗?
爱一朵花就应该让她好好长在一旁,而不是把她揣怀里嘚瑟,让她短命。
站着的华光拿过一旁的小碗坐到沉漪右边,喂给她吃。
凝白的碗里是一块块切得四方规整的,晶莹剔透的红色果肉。
五十支玉骨红玫,不出差错的情况下,只能出这一小碗。
炼制成膏的玉骨红玫,能补神灵气血骨髓,增强筋骨体质的最好灵物。
点评:做的很好。
华光面色如常,心内极为激荡。
他很讶异,三万年前的他竟会为了沉漪变得这么体贴。
妙音莲,玉骨红玫都是很娇气的灵物,稍有不慎就会化解。
就老虎的粗旷本性,做到这地步也是极致了。
回去他也学学,绝不能输他。
喂完吃的,三个人陷入微妙的沉默僵持。
坐在沉漪右边的是三万年后的华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另一个自己,压迫感极强。
左边的察觉不出情绪,他一直在看着沉漪。
盯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宝宝,赏心悦目,愉悦身心。
沉漪夹在两人中间,被两个人的气场压的弱小又无助。
这一坐就从晌午坐到了天黑。
大殿慢慢被昏暝笼罩。
忽然,不知是谁用法术点亮了灯。
沉漪吞了口唾沫。她想到了一个更要命的送命题。
如果华光不带她回去,那岂不是要在这过夜?
他们自然不会让沉漪去做这道题。
只有幼稚的毛孩子,才会为了一亩三分地争夺得面红耳赤,甚至像两只动物似的大打出手。
于是三人和衣而卧,同榻而眠。
华光偶尔会变成本体睡在这儿,所以他的床很大,躺三个人绰绰有余。
沉漪躺在中间,在一左一右两尊大神沉闷的气场裹挟下,提心吊胆。
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一副安详入殓的模样。
甚至,她连呼吸都需要经过精密的计算。
太重,不行。
他们会因为觉得她不舒服而来关心,一旦打破沉默,就很难风平浪静。
太轻,不行。
她憋的慌。
在极度的高压气氛之下,平时不到子夜就会入睡的沉漪,这晚愣是煎熬到了寅时。
熬到这儿,沉漪困得云里雾里,神思恍惚。
她习惯性的侧了个身。
一丝骇人的绿光钻进已经落了锁的眼皮。
她猛地睁开眼。
暗暗夜色里,一双闪着光的幽绿虎瞳,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猝不及防这一惊,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倏得唰白,冷汗直流。
吓得她赶忙换了一边。
面前,一双一模一样的眸子,用同样的眼神,在幽幽地盯着她。
沉漪躺回原位,把吓飘出去的魂好说歹说劝了回来。
这俩……这俩!!!
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她攥紧被子,胆大包天地小声嗡嗡:
“我们睡觉吧,好不好?”
放过她,她真的好困。
“不想。”
说话的是三万年后的华光。
他睡在沉漪的右边,指尖撩着她的发丝玩。
“睡不着。”他垂下眼帘,收敛眸子里的神光,拉过沉漪的右手握在掌心,细细抚摩。
“本君困了。”
一直安静的华光忽然作声。
然后好像真的困了似的闭上眼,还不忘拉过沉漪的左手抱在怀里。
“看海上月那晚你哼的那支曲子,本君想听。”
沉漪愣了一愣。
这是要她哄睡觉的意思吗?
闹别扭那位这会儿也不吱声了,傲娇地用沉默表示附议。
沉漪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气息,轻声哼起那支安抚心神的旋律。
歌声悠扬轻灵。
听着仿佛身临在空旷辽阔的天地,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永未海,温柔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浪。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
沉漪左右看了看,两只大猫睡了,而且睡相都一样美的不像话。
终于能放松下来了。
沉漪胡思乱想了许多事情。
那日在奉仙殿,华光胡诹她有孕。
她在一众仙家一波又一波如潮的暖心问候与祝福攻势下,虎迷心窍地表示,她和华光将来的孩子最好一个像华光,一个像她。
就目前的样子,要是真生两个,多半两个都像他。
昏昏欲睡前,她梦呓般的呢喃:“不能生……至少,一万年内,不生……不生……”
黑夜安宁而静谧。
本以为睡着的人却并未睡着。
天光泛蓝,殿中光线昏暝。
清霜白虎的金色虚影从华光的身体里跃出,扑向左边,化为封印,将碍事的那个人封禁于元神的结界。
华光轻轻把沉漪的手放回到她身旁,悄无声息地撑起身子,俯身亲吻她甜美睡颜。
从额头到鼻梁,从鼻尖到唇瓣。
抬起眼帘,华光挑衅地朝结界中的人瞥了一眼,握住沉漪的下巴,深而缠地吻了下去。
沉漪被吻到几近窒息,惊慌地从睡梦中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华光深邃而凌厉的眸子。
“华光……”她毫不犹豫地就抱住了眼前的华光,并回吻他。
华光身子微微顿了顿,吻着她轻声问:“我是哪一个华光?”
“华光,你不会再犯心疾了。”沉漪迷蒙着,捧住他的脸,答非所问却令人动容。“我把护心鳞送来了。”
华光眼神微颤,擦去沉漪眼角的眼泪,声音满是疼惜:“傻鱼,那三千次生死,你该多疼?”
沉漪往他怀里缩,于他有无限依恋。
“只要,你活。”
“傻鱼。”勾了勾唇,华光闭上眼,将沉漪吻入真实的美梦。
他的双手从她两颊缓缓抚下,像描摹般仔细而缓慢地抚过她纤细的脖颈,饱满的柔软,盈盈一握的腰肢……
华光松了沉漪的唇,与她额头相抵。
“宝宝,我好喜欢你。”他声音极柔,似要融化的雪。
四目相对,视线纠缠,暧昧缱绻。
沉漪睡眼尚未清明,雾蒙蒙里还带着潮湿的水汽。
“华光,别生我气。”
“想要我不生气啊。”
华光亲吻着她。
“那就爱我。”
“不行……”沉漪忙往左边看去,床上空空如也。
华光掰过沉漪的脸吻着她的眼睛,轻哄着她。
“他被我扔出去了,没几日,回不来。”
沉漪才从极深的梦里被惊醒,就被华光牵着踏进欲沼,脑袋昏沉,便没再问。
华光轻车熟路地把沉漪的裹身之物剥开,将白白软软的她揉进怀里。
那些轻盈的吻,像花朵与蝴蝶,从她皮肤上滑过,吻开所有的理智。
一步步温柔深情,使她心神涣散。
天光放亮,照见清霜殿的旖旎。
沉漪白皙柔嫩的娇躯泛着情欲的粉红,澄澈的冰蓝色眼眸微合,娇唇微张,妩媚撩人又带着与身俱来的稚气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