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是我们苦苦想了一个月才给他起的, ‘樾’有茁壮成长的意思, 我们不求他有多出众, 只求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他从怀里摸出那块被卖掉的玉佩, 上面的字大部分已经被摩擦掉了, 只剩下一个若隐若现的宋字。
“玉是阿莘挑的,她参加了无数场拍卖会, 最终以五百万的价格买下它。上面的字是她一笔一划雕刻上去的,从他出生那天起就带在身上。”
“可谁也想不到,一块五百万的玉,最后只卖出5万块,多可笑啊!”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似乎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那时候的我正值事业上升期, 很忙, 所以就请了女佣来帮忙照顾她和孩子。”
“女佣是中国人,她是偷渡过来的, 阿莘看见她在路边要饭,见她可怜,便把她带回了家。”
“可……可谁也没想到,问题就出在这个女佣身上。”
“她被收买了。”
一想起那个女佣,他便双眸赤红,恨不得生生饮其血、啖其肉!
“原本要续养的是我堂哥家的儿子,眼见偌大一个宋家只差一步就落入他儿子手里,结果我夫人突然怀了。他的美梦落空,便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他花钱收买了那个女佣,想让女佣趁机杀了他。可我的夫人平日里把他看的很紧,事事都自己动手,女佣完全没有近身的机会。于是她便趁我夫人午睡的时候把孩子偷了出来……”
“等我们找到那个女佣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而我的孩子,没有任何踪迹。”
“你堂哥呢?”沈知意忍不住问道。
宋凛说,“他说,他不知道。”
沈知意觉得有些可笑,明明一切都是他策划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可事实的确如此。
那时候宋凛家里面的产业还不像现在这样干净。娶了妻子后,他的脾气收敛了许多,人也变得温和起来,以至于让有的人忘记了他年轻时候的作风。
昏暗的地下室里,他堂哥被折磨的已经没有人形了。可昂贵的特效药却死死的吊着他的命。哪怕是这样,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还是“不知道”这三个字。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给了她很多钱,我让他把孩子弄死,她说没有机会,我就让他把孩子偷出来我自己动手。结果我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纵然他权势滔天,把那寸国土的土地翻了又翻,几乎是掘地三尺,可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孩子。
他那么小一个,还不足半岁,随便一条野狗叼去也才够饱腹一顿。
他们一直在国外翻来覆去的找,可谁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国内的一条肮脏的臭河旁边。
一个老头的善意之举,让他的孩子困顿了十多年。
他感到不幸,又觉得幸运。
但自从孩子不见了之后,黎莘的精神就不太正常。她总觉得是自己没看好孩子,所以才丢了他,才让他被别人抱了去。
这份自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折磨着她,它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只会越积越厚。
积攒到如今,她的执念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所以……”她伸手拉住沈知意的手。
“小姑娘,我们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你可不可以让我们去见他?求求你了,让我见见他好不好?”
“我……”
沈知意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心理上,她很同情这对年轻的夫妇,他们痛失自己的爱子,哪怕知道生还的可能很小,但依旧找了十多年也没有放弃。
可在感情上,她实在不忍心看见宋时樾再面临新的感情问题了。
她了解他,所以她知道,当他们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并不会欣喜。
就像一个在沙漠快要渴死的旅人,他卑微的祈求上苍可不可以给他水,哪怕一丁点也好,可是没有。
直到他凭借自己顽强的毅力走出了沙漠,这时候忽然窜出一个人,他把所有的水都给了他,以为会得到他的感激,或者高兴。
可是没有。
他并不会高兴,他只会感到悲哀。
就是因为这点,所以沈知意才感到进退两难。
她知道对面的这对夫妻说什么也要和他们儿子相认,可她想缓一缓、再缓一缓,至少让宋时樾先做好心理准备。
宋凛能等,可黎莘说什么也不愿意等。
一个被思念折磨的十多年的母亲在今天终于看见了她的救赎,这让她怎么控制自己?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我去见他?钱!给你钱可以吗?一百万够吗?两百万?还是三百万?求求你了,我只是想见他而已。”
“阿姨,我……”
正在这时候,沈知意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沈知意愣了愣,低头看去,上面闪烁着“宋时樾”三个大字格外的刺眼。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着那个手机,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来电铃声在响着。
黎莘松开他的手,用渴求的目光望着她。
“接电话好不好?我想听他的声音?”
沈知意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听电话。
她打开了扩音,少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慢悠悠的在电话里响起。
“沈知意,你人呢?怎么我一觉醒来你就跑了?”
“我……”沈知意张了张嘴,在对面两人灼灼的目光下,一时间只觉得后背发凉,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少年还在发着高烧,并没有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那边窸窸窣窣的,似乎是他翻了个身,他声音有些低哑,听起来莫名的像是在撒娇。
“沈知意,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听着他的声音,黎莘用手死死捂住嘴,坐在椅子上哭成一个泪人。就连坐在她旁边的宋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眼前的这番景象怪异得可怕,看的沈知意头皮发麻,她囫囵着开口。
“我在外面玩呢,你在病房好好待着,晚一点再过去看你。”
“哦……”宋时樾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他最近黏沈知意黏得很厉害。只要她一不在他身边,动不动就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去?
沈知意愿称之为——
夺命三连问。
平日里,她乐于宠着他,但现在不一样,人家亲生父母就在她跟前看着她。
所以沈知意很冷酷的假装没听到他语气里的抱怨。
“沈知意……”
宋时樾又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沈知意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宋时樾,你什么样子你心里没个逼数吗?天天半夜烧到神志不清的,回去谁半夜带你来医院啊?”
宋时樾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一下物理降温。”
沈知意快要给他气笑了,“我看你发烧的时候,护士给你打的针不是打在屁股上,是打你脑袋里了吧。”
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还是从常年稳坐年级第一的学霸嘴里说出来的。
少年的烧还没完全退去,吃了饭后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做的事情也缺乏考虑,完全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
“岁岁……”他又换了个称呼。
“我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我们回去好不好?医生说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会再复发的。”
沈知意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但他的亲生父母在这里,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想赶紧把电话挂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我先挂了,回去再和你说。”
“岁岁……”她想挂电话,可宋时樾不乐意。
“再陪我说说话。”
沈知意:“……”
说!说!说!说个der!你亲爸亲妈快把我的手机给吃了!你还说!
可她又不能当着他们的面骂他,沈知意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宋时樾得寸进尺,“沈知意,你在和谁玩啊?”
沈知意想说关你屁事,但最后他只能咬着牙道,“同学。”
“哦……”宋时樾道,“男的女的?”
沈知意忍无可忍,“宋时樾,我劝你不要太过分。”
电话那头的少年难得的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几分低沉。
“问问也不行吗?岁岁,你不会是背着我和别人偷偷厮混吧?”
沈知意手忙脚乱的挂断电话,也不知道是替他辩解还是替自己辩解。
“那个……你们听我说,他平时不这样的,就是最近发高烧把脑子烧糊涂了,我和他就是单纯的邻居关系。”
她想,她回去一定要让宋时樾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妈的狗东西,毁她清誉!
第28章
高档咖啡厅里优雅的钢琴声还在流淌, 服务员像是没听见他们刚刚的争吵一般,格外优雅的把托盘里的咖啡放到他们面前, 并且礼貌的询问他们需不需要一个包间。
黎莘端坐在位置上, 朝服务员微微颔首。
“谢谢,不用了。”
沈知意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从一个神色有些癫狂的母亲瞬间变成一个优雅端庄的贵妇。
她的坐姿很端正,白皙纤长的手指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然后把放在沈知意面前的那杯咖啡推得离她更近一些,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歉意。
“抱歉,吓到你了吧?医生说我在某些时候情绪会格外的不稳定, 看起来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 希望刚刚没有吓到你。”
“对了,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 所以就自作主张帮你点了个小女孩都比较喜欢喝的咖啡, 一点都不苦的, 你尝尝。”
沈知意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杯子, 茫然地盯着面前优雅知性的女人。
这和刚刚歇斯底里的问她要怎么样才能见他儿子一面的是同一个人?
沈知意震惊了。
黎莘责备的看了宋凛一眼, 又转头朝沈知意道。
“我发起病来不管不顾的,完全只按自己的心意办事, 很多时候感知不到周围的情绪。”
“我让宋凛在我犯病的时候控制住我,不要让我出去吓到别人。可他每次都不听,每次都纵容着我,所以才会发生刚刚的事情。”
宋凛没说话。
他心爱的妻子每次都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这让他怎么能拒绝她的请求?
好端端莫名其妙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沈知意:“……”
想到了宋时樾, 黎莘的美目里爬上一抹哀愁, 眼角微微湿润。
“宋凛好几次劝我回国疗养, 但我迟迟不肯回来。因为我的孩子丢在那里,没找到他, 我始终不甘心。没想到造化弄人,他人竟然就在国内。”
“如果……如果我能不那么固执,早点回国的话,他是不是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她发起病来不管不顾的,可现在人清醒了,比起和宋时樾相认,她心里面更多的是对他的心疼。
宋凛调查回去的资料她也看了,薄薄的两页纸,里面写满了十多岁少年的心酸。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她的孩子就这样艰难的活在世上,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他不曾卖掉那个玉佩,如果他们一直待在国外不回来……
他们的距离几乎跨越了半个地球,可能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孩子、她盼了那么久的孩子,正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受到这般苦楚。
桌子上的餐巾纸抽了一张又一张,沈知意笨拙的安慰她,“没事儿的,都过去了。现在你们找到了他,他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可哪能就这么容易过去呢?
身体上的伤愈合了,那心里的伤呢?
这个道理沈知意懂,黎莘也懂,但她还是勉强笑了起来,伸手拉住沈知意的手。
“你是个好孩子,如果不是你,可能今天我会把我和他的关系搞得一团糟。”
她的手和柳梅的手完全不一样。柳梅经常干活,哪怕平时注重保养,可手上也带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黎莘不一样,她完全就是用金银堆砌出来的千金大小姐。那手柔弱无骨的,又滑又嫩,比她吃的嫩豆腐还嫩。
难得的,沈知意堪比城墙的老脸有些红。
她被她抓着的那只手酥酥麻麻的,跟不是自己的手似的,她瞧着那张跟宋时樾有五六分相像的脸,磕磕绊绊道。
“我……我也没干什么,就……就看他可怜,照顾一下他而已。”
她这副结结巴巴的样子,成功的把黎莘逗笑了。
她眼里还蓄着泪水,眼尾挂着潮意,鼻尖有些红,精致的五官如同水里绽放出来的芙蓉。
这一笑,像烟花一样瞬间在沈知意脑海里猛然炸开,顷刻间,天地都失了颜色。
黎莘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你怎么了?怎么脸忽然这么红?是阿姨刚刚吓到你了吗?”
沈知意回去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崭新的保温桶,鼻孔里怪异的塞了两坨卫生纸,神色恍惚的踏进病房。
病房里除了宋时樾还住好几个病人,此时正值晚饭时候,病房里吵吵闹闹的。
在宋时樾隔壁床的老人身边围着好多亲戚,有的人甚至还带着小孩,有两个小孩还被大人塞到了宋时樾的床上。
少年的手上还在挂着点滴,本来就狭窄的病床硬生生的分了一半给两个小朋友坐。他的脸色看起来臭极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沉着脸低头玩手机。
沈知意提着保温桶,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
她摸了摸鼻子,把塞到鼻孔里面的卫生纸拔了出来,里面已经不流血了。
她把保温桶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二话不说冲过去把坐在病床上面打闹的两个熊孩子一把抱了下来。
熊孩子猝不及防被她抱下来,先是愣了愣,然后立即伸手去拽自己的家长。
家长回过头瞪了她一眼,“你这小姑娘干什么呢?那么大个病床,让小孩子坐一会怎么了?”
这哪里是坐一会儿,沈知意在门口看见两个熊孩子都快爬到宋时樾身上作威作福了。
她板着脸,张口就来。“行啊,那你坐吧,他就是因为腿断了住的院,要是坐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别说我讹你。”
那个家长顿时不说话了。
沈知意把保温桶里的饭菜拿出来, 掰了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宋时樾。
“快吃饭,不然待会儿凉了。”
宋时樾不说话, 只是微抬着脸, 狭长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他这几日头发又长了,再加上脸又小,显得他整个人看上去莫名的阴沉。
沈知意被他看得心头一紧, “干……干嘛这么看着我?”
宋时樾没回答她的问题,别过脸望向她拿出来的饭菜。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已经是丰盛得不能再丰盛的了。
“哪里来的?”他问沈知意。
沈知意磕磕巴巴道, “我不是和同学去玩了吗?这是他们给你买的?”
其实是宋时樾的父母买的,要不是她极力劝阻, 他们能把整个国宴给他搬过来。
“真的?”宋时樾狐疑的看着她。
沈知意急了, “要不然呢?还能是假的不成?我在你心里面就是那种随随便便欺骗你的人?”
“好啊你, 宋时樾!没想到你在心里面就是这么想的我?亏我还对你这么好!不就是回来得晚了一点吗, 你就这么说我?”
什么都没说莫名其妙被骂一脸的宋时樾, “……”
沈知意做贼心虚的把饭递到他面前,“赶紧吃吧你, 以后就没机会吃这些了。”
以后吃的都是人参、鲍鱼,哪里还会喜欢这种清粥小菜。
宋时樾接过饭端在手里,没着急吃,而是垂着眼看着垃圾桶里被她丢掉的纸巾,上面还有一小团红色的印记。
“这个又是怎么回事?你流鼻血了?”
沈知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熟悉又陌生的社死感又瞬间席卷她的大脑。她甚至还能回想起黎莘惊慌、害怕的表情, 就连看上去格外霸道总裁的宋凛都罕见的有些慌。
他的手里拿着拿着手机, 差点就叫了120,要不是关键时候她凭借顽强的毅力遏制住了他, 她今天能把脸丢到医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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