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勉表情像噎住了一样,想伸手挠头,又觉得这个动作已经是默认了回答,又放下。
萧妤温就看着秦勉一脸难色,一会儿抬手,立马又放下,像只着急的猴子。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妹妹不会安排宴会,那还有郭夫人,怎么可能出现上点心的和上茶的撞到了一起?”萧妤温盯着秦勉。
眼神有些冷。
像极了小时候一言不合就要揍他的那种眼神。
“不是我得的消息,是李郁峥给我的。”秦勉觉得,死道友不死贫道这话说的很是明智。原本消息就是李郁峥递过来的,他自然要把李郁峥拖下水。
“怎么又和他扯上了关系?”萧妤温有点不解。
为什么哪儿哪儿都有这个成国公府二公子的事情??
趁着萧妤温愣神的功夫,秦勉觉得身边的气氛仿佛没那么冷了,他瞅着机会问:“我的萧大姑娘,您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啊?”
萧妤温斜斜地看了他一眼:“你先跟我说说,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勉终于忍不住还是抬头挠了挠头:“这事儿,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你信不信我揍你?”萧妤温挑了挑眉。
“哎,您,您别,哎我说,我说——五天前,五天前——”
秦勉看着萧妤温面目认真,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
“五天前的时候,母亲和妹妹都忙着宴会的事,我在家里闲的要命,一边看话本子一边想,怎么能让徐大姑娘知道我的心意。”
萧妤温白了他一眼。
“李郁峥身边的小厮,叫石影的,跑来找了我身边的秦川。”秦勉及时打住扯远的节奏,步入正题:“说是,他们在银楼办事的时候发现,那个和熊家沾亲带故的李姑娘,就是李晴晴去兑了一百两的银票,然后拿着银子,又是和我们府上的后厨打听消息,又是打点你这个知味轩的几个临时的伙计。”
“知味轩的伙计?”萧妤温抬眼,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知味轩里管的严,她没得手。”秦勉解释了句,“你这个掌事的余姑娘,打点内外很有些手段,这你大可放心。”
“余舒言也知道?”萧妤温又问。
“她不知道,不过也知道一点儿,就一点儿——哎,你得听我慢慢说,你别一会儿一问的,我说哪儿了?”秦勉瞪了她一眼。
“李晴晴兑了银票到处打点别人。”萧妤温没好气道。
秦勉接着道:“对对。这个李晴晴,大概也是个傻子,这么光明正大地四处打点人,还离着宴会只剩四五天的功夫,怎么可能不被别人知道?这不,就被李郁峥的人发现了。还发现了,这个李晴晴前些日子和安秋雅见过面。
“不过这之前,我们也都不知道,她们要在宴会上打的什么主意。这次翩若管着小厨房茶水点心,严查了几次,发现李晴晴找上了上点心的小丫头,要她将一种药物洒在点心上,白色的碎屑,撒在桂花糕上,倒真的还看不清楚多添了东西。
“翩若就找我打商量。她不想毁了母亲的宴会,却也不想让我失了这个机会在徐家面前露露脸。我们俩就商量着,她安排小丫鬟们,上点心的时候将那东西故意弄掉了,让人收拾干净了,她再出来跟大家认个不是。她年纪也小,这些事情没做过,第一次操办,出了纰漏也是正常的。
“不过李郁峥也提醒了我,安秋雅不是个什么好人,肯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李晴晴虽然没什么家世,但为为人处世要比安秋雅圆滑机敏的多,要防着她们还有后手。”秦勉一点点剖析。
萧妤温听着听着,觉得有点奇怪。
李郁峥又怎么会知道,安秋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甚至还知道李晴晴圆滑机敏?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对闺阁女子的处事,了如指掌?
“于是我在宴会上,就寻了个离水榭最近的位置,盯着安秋雅和李晴晴,万一她们有什么不利于徐姑娘和你的动作,我便扔石子将之绊倒。”
秦勉讲完了这个计划,萧妤温一肚子问号。
“余舒言知道了什么?你为什么说她又知道又不知道的?你们怎么不提前找我?我功夫好,自然不会让她们近身半步。”
“余舒言是李郁峥提醒的,好像只是让她暗中多盯着点那两个人的动作,别的应当也没有了。”秦勉摸了摸鼻子,接着道:“至于你么——你看你,自从知味轩开业以后,哪儿还能找到你的人呢,翩若想骑马,都找不到你,还得让我去陪她,她那匹小马又跑步开,可给我烦的不轻——”
“知道了知道了。”萧妤温回道。
秦勉突然压低了声音:“还有,这红莲散,还有个秘密。”
“什么秘密?”
“她们用的那个‘红莲散’,是宫里出来的东西。贤妃这次为什么得宠怀孕,就是因为她暗中让人用这个,让一个新晋的才人毁了容。那个才人,前阵子很是得宠,眼看就要再晋位。贤妃就让人找了这东西,那个才人在给皇上摘花的时候碰上了这东西,当天晚上脸就破了,第二天浑身就都是疹子。皇上开始还派了太医去瞧,后来太医也说没治了,那才人就疯了。贤妃又使了手段固宠,这才有了喜脉。”秦勉讲完,忍不住又啧啧道:
“这事儿在宫里,也没几个人知道,没想到这个安秋雅,倒是大胆,拿到这东西,转头就敢用,真不怕宫里查起来啊?”
“恐怕查起来也没有用,贤妃毕竟是贤妃了,怀了龙胎,自然要处处都捧着的。”萧妤温颇有些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角。
这个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急色又冷漠。
“萧大姑娘,您现在知道了这来龙去脉,可以跟我说说,今天找我来,是干什么的了吧?”秦勉喝了一杯茶,终于又想起来,今天是萧妤温说“有要事商量”把他找过来的。
“暗中放出风声,李晴晴为安秋雅办这种事儿,是想嫁入高门。”萧妤温垂着眼眸道。
“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么?”秦勉不解。
“她想嫁的这个高门,就是和安秋雅相看的林家,这样——够不够吸引人?”萧妤温再道。
秦勉想了想:“这样倒是不错。李晴晴经过这个事情,肯定是不可能在京城再待着了,名声对她而言,已经没有用了,李家若是家规重,恐怕送到家庙里、送回老家也都是有可能的。安秋雅现在不能奈何她,但这样的风言风语出来了,起码能恶心她一阵子。”
萧妤温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如何放出风声,就看世子你的了。”
秦勉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我又想起来——你和翩若两个人,前后忙活了这么多,表姐知道吗?”解决了这个事情,萧妤温想起了秦勉的“大事”。
“好像不知道。”秦勉愣住了。
“那——我姨母知道吗?”萧妤温再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母亲一直陪着赵夫人的。”秦勉更愣了。
“……”萧妤温无语叹气。
“我帮你在姨母和表姐面前,吹吹风吧。”萧妤温无奈,“以后再有这样的消息,务必也要告诉我,不然我就在表姐面前说你坏话。”
秦勉点头如小鸡啄米,“以后一定,一定。”
正说着话,雅间外面的楼梯上响起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将军府里,萧妤温躲在凉亭下乘凉。
小厨房做了清爽的果子饮,陪着一碟小点心,凉亭外临着小池塘边上,立着几口酒罐子大小的陶缸,里面养着手掌大小的碗莲,花瓣瓷白,花蕊幼黄,显得纤细可爱。
萧妤温有些感叹地看着凉亭外的碗莲,回想着前世,此时的后宫还是她独得恩宠的时候。
哪有安嫔什么事儿?
也该她保不住这个孩子——她那么心思恶毒,出手狠辣,为了得宠竟然不择手段,明目张胆地害死一个才人。
昨天春照匆匆忙忙地进了雅间,带来了令人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贤妃,小产了。
贤妃竟然,刚刚怀上龙胎不久,便小产了。
萧妤温到现在,觉得吃惊,也破觉得感慨。
前世里安嫔为非作歹,皇后软弱无能,后宫里乌烟瘴气。当时的她也头脑简单,不敌众人。如今她没有进宫,安嫔在后宫里倒也过的不那么自在,总有新人抢了她的颜色,她也仍本性使然,粗暴地出手伤人。
叫她固了宠,却每隔几天便小产,刘皇后也因为照顾后妃不力被罚。
听说宫里宫外的,都说贤妃不贤,撑不住这个封号,没福气才小产的。
直到夕阳斜辉照到萧妤温的脸上,她才恍然回神,自己竟在凉亭里待了一个多时辰。
萧妤温摇摇头,后宫妃嫔,皇帝宠爱,早已经与她无关。
贤妃小产了!
她引以为靠山的堂姐——贤妃竟然小产了!
被关在小佛堂的安秋雅得知这个消息后,仿佛天都塌了下来一样。
贤妃小产了,便不能母凭子贵更进一步,说不定连现在的位分都要跟着降一降。常乐侯府前阵子因为贤妃的荣宠,在京城一时风头无两,惹了不少事情,就连她在靖安侯府的赏荷宴上做了那些事情——虽然没能得逞,虽然被李晴晴那个贱人出卖,可不论徐府还是萧家,都没有对她有过多指摘。
常乐侯府里更只是妆模作样地将她关在小佛堂里“静思己过”罢了。
这也无非算是禁足罢了,除了不能出门,应季的瓜果、美味的饭菜点心、甚至布料都有送来,让她绣花解闷的。
原本再过几天,她就能出去了。
这时候贤妃怎么能小产?!
她这个堂姐,怎么身子这么弱!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真是废物。
安秋雅在小佛堂里走来走去,心烦意乱的。
小佛堂外面,却站着两个贵妇人,戳开窗户纸,紧紧地盯着里面走来走去的安秋雅。
片刻后,两个妇人目光相对,轻轻点了点头。
为首的正是常乐侯夫人、宫中贤妃的生母齐夫人;另外一位陪同着的,却是安秋雅的母亲、常乐侯胞弟的夫人刘氏。
刘氏虚扶着齐夫人。
刘氏的丈夫只是常乐侯的弟弟,没有爵位,只在京城混了个五品闲官,一无实权二无银钱,全靠着常乐侯府养着,刘氏没有诰命、也没有什么身份地位,自然不能和常乐侯夫人相提并论。
自从两年前,齐夫人对刘氏的女儿安秋雅青眼有加,常常带她进宫和贤妃亲近、又经常带她参加各式各样的宴会,刘氏心里便清楚,齐夫人对自家女儿,恐怕心里已有了什么安排。
如今贤妃小产,在宫中势单力薄,安秋雅正是犯错禁足的时候,齐夫人却拉着自己来小佛堂暗中观察。
齐夫人看着安秋雅的眼神,锋利,赞叹,又满意的表情,让刘夫人明白了她的想法。
果不其然,两人离开小佛堂一段距离后,齐夫人斟酌着开口道:“贤妃娘娘在宫中颇有些寂寞,侯爷和我商量,想送秋雅进宫陪伴,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刘氏心口一皱,连忙回道:“能进宫里陪伴贤妃娘娘,这自然是好事。”
齐夫人松了一口气。
她这位妯娌,虽然没什么出身,也没什么见识,但是听话,这事情便好办多了。
没想到刘氏捏着帕子再度开口道:“只是如今秋雅正和林家公子相看,眼看马上就要放小定了,这时候,多少有些不大妥当吧?”
齐夫人抽了抽嘴角,拍了拍刘氏的手道:“这个你尽管放心。便是真放了小定,也是可以悔了的。何况金陵林家,又如何能与宫里相比?皇上又是那么的年轻英武。”
顿了顿她又道:“秋雅也算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姑娘,我怎么会不心疼她?且看她的身形,腰细细的,身段既柔又玲珑,这两年出落的愈加水灵,一看便是好生养的——你仔细想想,那可是破天的富贵呢。”
刘氏闻言便知,齐夫人早已打定了主意,便只能道好。
得知这个消息的安秋雅,震怒不已。
她马上,就要嫁给林舒——为什么这时候要她入宫?!
保不住孩子,是她那个堂姐,贤妃的问题,她,她为什么,为什么家里要这个时候送她进宫?
林公子怎么办?!
“我不要!我不要入宫!我不要去那个鬼地方!”安秋雅拽着刘氏的袖子尖叫起来。
刘氏好一阵安慰:“小雅,你仔细想想,你为什么能在京城的勋贵圈里畅通无阻?明明常乐侯府只是个不入流的勋贵罢了,往上数三代,还不是在小城里做生意的人家?”
母亲声音温柔,像一碗甜甜的汤羹,让安秋雅慢慢安静了下来。
“皇宫是什么地方,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常乐侯府如今之所以能得了现在的富贵,除了出了位先皇舒嫔、今上的生母外,还不都是因为你姐姐贤妃在后宫得宠?如今你姐姐小产,身体不便,万一皇上厌弃——咱们府上,还能有以前的风光?”刘氏说的仔细。
安秋雅也听了进去。
道理简单直接,“可林公子,我,可怎么办?”安秋雅还是瘪着嘴。
刘氏看她这样,知道她心里已经接受,继续劝道:“可林家,一开始相看的,也不是你,而是她徐静卉。你不是如今还嫉恨着她吗?不然又怎么会出了赏荷宴上这档子事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为娘什么都明白。”
第72章 知道
“金陵林家是不错的大户人家,可又有谁能比的过皇家?更何况皇上正年轻,英明神武,你进了宫,并不委屈你。还有你姐姐贤妃能照看着你,在后宫里你也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刘氏的话普通温柔又慈爱的迷药,让安秋雅不由自主地便认同了,府里送她进宫,她便能得到皇帝恩宠、艳冠群芳。
甚至生下皇子,成为尊贵的后妃,到那时,什么萧妤温徐静卉,见了她,还不都要俯首下拜?
安秋雅越想,越觉得进宫好。
至于林舒……金陵林家家大业大,总能寻到门当户对的女子吧。
贤妃小产的事情,林舒也很快知道了消息,可他没有想到,常乐侯府竟然如此无耻,要与林家婚事毁约,将安秋雅送进宫里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虽然对安秋雅有些看不上,但是,从来没有人能拒绝他。
这件事情让他震怒不已。
他堂堂金陵金林家的嫡长公子,竟然被常乐侯府这么个三流都不入的勋贵外戚当猴子耍?!
就算安秋雅一定要入宫……
他可要好好报复一下常乐侯府了。
靖安侯府里,赵夫人带着徐静卉,备了十几样礼品,登门感谢。
郭夫人在后院花厅里接待两人,时不时在暗中细细观察徐静卉。
自家臭儿子喜欢徐家的这位姑娘,她可是一直知道的。只是徐家挑选姻亲,从来没有选择过武将家。
文武有别,所以当秦勉跟她说,他爱慕徐静卉多年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本能的就是徐家不会同意。
可郭夫人也深深记得,秦勉得知自己机会渺茫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的表情——哎,可怜巴巴地像只被人丢弃了的小狗似的。
为了这条小狗,不,为了自家的臭儿子,她决定,试探试探赵夫人的口风。
正巧赏荷宴上这档子事儿,秦勉也出了力。
于是在赵夫人再次表示谢意的时候,郭夫人摇了摇手中的缂丝扇子,凑近对赵夫人道:“若不是妤温和我讲,我还不知道,你猜那李晴晴怎么会摔倒的?”
赵夫人自然捧场,问:“怎么摔的?”
郭夫人扇子顶端将将遮住嘴角,低声道:“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从荷塘对面扔了颗石子过来,正好砸到李晴晴的腿上。他是有些功夫在的,要不然,凭着李晴晴当时的疯劲,余姑娘那个瘦瘦的小身板,恐怕也拦不住呀。”
“真是没想到,令郎竟然还有如此热心肠。”赵夫人道,心里暗暗想,有功夫在身,这关键时候,确实能帮上不少忙。
郭夫人又换了话题,朝着安静坐着吃点心的徐静卉方向看了两眼,问赵夫人道:“徐姑娘这么好人才,她的亲事,你怎么打算?”
电光火石间,赵夫人突然有些明白了郭夫人的想法。
若是以前,她是万万不会同意徐静卉嫁给一个没怎么读过书、天天在军营兵马中厮混的武将子弟,哪怕高门勋贵,她也不乐意。
可现在,靖安侯府在赏荷宴上,确确实实地护住了徐静卉,何况秦勉更是出手帮了大忙。
在看透了金陵林家的恶心嘴脸后,赵夫人突然觉得,靖安侯府,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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