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才想起来在他热闹的后宫里,有一位他冷淡了三年的妃子原是武将出身。于是萧妤温重穿盔甲带兵北上,同秦勉并肩作战,艰难地守住了北地。
天气日渐热了起来,秋水端上来一盏甜羹。
萧妤温从这段回忆中抽离出来,有些出神。
如今,靖安侯并未带着秦勉和秦翩若出京换防。
秦翩若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前不久还给她写信抱怨:家里算卦说她今年犯太岁,端午节之前都不宜出门。
萧妤温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切,竟如同安排好了的一样,在她准备出手提醒前,问题似乎已经被解决了。
她努力回想,从北狩开始,除了她刻意地不外出不愿再见到皇帝,还有别的什么事情,是和前世不一样的?
萧妤温盯着桌子上放着的那碗甜羹,想到了从北狩猎场回京的驿站里,她无意间瞥见的成国公府二公子。
她想起来了!
前世北狩的时候,成国公阖府都进了京。她记得当时大家都在私下闲聊八卦,成国公府的世子长的极为俊美,却身体病弱,幼女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风华天成。
成国公英俊神朗,据说年轻的时候出门都会被小娘子们丢手绢丢花儿丢香囊的。到了成国公世子,因为实在绝色却病弱,极少的几次出门,小娘子们都担心扔帕子砸坏了他,只能自觉地站在街上,眼巴巴地盯着世子车驾缓慢路过,却万般无奈地忍住手痒想扔的香囊帕子。
就连国公夫人也是当年鼎鼎大名的美人,是先帝极为宠爱的阮贤妃的胞妹。
一向爱看美人的萧妤温,因此对成国公一家都十分向往。
至于二公子,她则是完全没有了印象实在是不记得他有没有出现在猎场上。按理说,二公子长相明朗帅气,看起来风度翩翩,并不比成国公世子差在哪里,她不应当一点印象也没有。
何况他看起来又和秦勉关系极好。
难道前世偏偏就他,没有来北狩吗?
多少是有些说不过去的。不过,如果阖家进京,留下一个精明能干的次子在家中主持局面,倒也还算是说的过去,毕竟长子那版般体弱。
萧妤温再度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重生后,成国公府一家并没有在北狩出现?
难道还有人像她一样,得上天眷恋,也...重生了?
她突然有些害怕了起来。如果有人像她一样也重生了,那么她的变化,她的所作所为,岂不是被对方看的一清二楚?
而对方是谁,她却一无所知。
人对于无知的事情,心情往往都是惊奇与害怕。
萧妤温开始有些担心,她让杨舟去告诉秦勉,徐静卉要去流云观相看的事情,做的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若是前世表姐在金陵得了极好的姻缘,如今却被她干预不能成的话,她岂不是成了罪人。
萧妤温着急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地转圈。
没想到杨舟很快带了秦勉的回信,说成国公二公子约他去青云山的庄子里小住几天,而青云山离流云观不过几里地的路程,他们正打算也要去流云观里讨些素包子吃。
流云观的素包子在京城中非常有名气。因为流云观后山上长着的野菜风味极佳,青云山山脉绵长,南北纵横,却只有流云观后山上长着这种不知名的野菜,又因为野菜只在春季生长,道观里用这种野菜做的素包每年只有四五两个月有,等闲人一般都吃不到。
萧妤温没由来地心里安定了些。即便没有她的报信,秦勉他们也是打算要去流云观里游玩一番,那不管表姐的相看成或是不成,都与她没有什么干系了。
萧妤温自欺欺人地想着,喝起了桌上快要放凉的甜羹。
她以后要做什么决定,还是多三思而后行吧。
第26章 同行
春照和孙妈妈忙着点心铺子准备开张的各种琐事,秋水则带着几个小丫鬟收拾萧妤温过两天去流云观的行装。
这天是十五,用过早膳,文慧郡主照例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萧妤温原本打算与母亲一同进宫,好好地陪太皇太后喝喝茶,坐下说说话,伴着她在御花园里逛一逛,舒展舒展身子骨。
前世在后宫中,多亏太皇太后处处照应,时不时地提点她几句,不然她未必能在后宫中安然度过五年时间。后来朝廷军事几无人可用,也是太皇太后点了她的名字,才有她后来北上与秦勉共战戎族。
但是前世她脑子又傻人又狂妄,并不珍惜太皇太后对她的种种好,现在回想,大约是因为母亲是太皇太后嫡亲侄女,太皇太后看她亲近,才处处提点她。
萧妤温正挑衣服的时候,小丫鬟突然来禀道:“靖安侯府秦四姑娘的马车刚刚到了门外,说是有急事想见姑娘。”
萧妤温想到最近外面的流言蜚语虽然日渐消散,但生怕她又遇到什么事情,不免还是有些担心,便让春照去和展妈妈说了一声,带着秋水去内院门口迎了迎秦翩若。
秦翩若从下了马车到进了她的小院里都是一副撇着嘴不开心的模样,萧妤温不由得问她:“出了什么事?还是谁惹了你不开心?”又吩咐秋水:“看看小厨房今天做了什么样子,上一碟子今天新作的点心来给秦四姑娘尝尝鲜。”
秦翩若看起来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闷声道:“我哥要和成国公二公子一起去青云山住上几天,我想一起去,他却死活不肯带我去。我觉得他们肯定有事情瞒着我,才不愿意带我去。”
萧妤温失笑,看着秦翩若闷头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一盏茶而后道:“听说徐姐姐要去流云观相看,郡主也要带着你一同去,我急着来是想问问,郡主和你,能不能也带我一起去?”
萧妤温想了想道:“你哥哥和成国公府二公子说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办,才不方便带你去。母亲刚刚进宫去向太皇太后请安,等她回来了我跟母亲说说看。”
秦翩若吃了两块点心,又听了她的话,觉得自己在哥哥那边的不受重视,到了萧妤温这里变得被重视了起来,心里满足了许多。
萧妤温想了想母亲进宫的目的,不由得又轻笑对她道:“说来母亲进宫请安,也是给你出头去了。”
秦翩若好奇道:“为我出什么头?和熊家有关系吗?”
萧妤温点点头:“原先在猎场的时候,母亲不是斥责熊心悦小小年纪没有规矩,不懂礼仪,要进宫请个引教嬷嬷吗?”
秦翩若乐地拍手:“那感情好,让他们犯了这样的错事,害我被人说三道四,好在我大大咧咧,不与他们计较,要是换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姑娘,恐怕早被他们害死了!”
可见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觉得刘皇后敷衍了事,十分不公。
两人在将军府里吃吃喝喝,文慧郡主却眉头微皱着细细对太皇太后讲述当时种种。
太皇太后听文慧郡主将前因后果都讲完后,不由得伸出手掌,重重地拍向了罗汉床上的枣红色贡缎织福寿延年图样的坐垫上。
“知道她是低门小户出来的,难当皇后之责任,没想到竟然这么拎不清,是非曲直对错都分不清楚!又如何帮助皇帝安定后宫!”
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连忙端了一盏莲子汤,文慧郡主亲自端给太皇太后,一边给她顺气一边道:“皇后娘娘年纪轻,大约是碍于大长公主的威仪,不敢真的惩罚,所以侄女这才来请您,给那个熊大姑娘指派个规矩好的嬷嬷,说来也是皇室血脉,行动作风,万万不可任性妄为。”
太皇太后垂了垂眼眸淡淡道:“就让文心去熊府教导那丫头一阵子吧。”
殿内一随侍女官应诺遵旨。
太皇太后接着问道:“温丫头近来可好?听说北狩的时候她身子骨不大好?可要紧?”
文慧郡主闻言展颜道:“那丫头皮实着呢!北狩地方毕竟还有些倒春寒,她吹了风头疼了几天,现在活蹦乱跳的,每天早上要打两套拳呢!”
又接着道:“那丫头不知道最近着了什么魔,天天念念叨叨着要开铺子做生意呢!已经在南城买了间铺子,不多久就要开业了,侄女瞧着她难得收心,便可着让她去造了。您别说,还像模像样的。下次让她亲自来给您做点心尝尝。”
又挑了几件趣事跟太皇太后讲了讲,在宫里用了午膳又陪着太皇太后聊了许久,等太皇太后午休了,才启程回府。
文慧郡主听说秦翩若来寻萧妤温的缘由后,想到郭夫人是个不爱凑热闹的性子,规矩又大,赵夫人给静卉相看,想必也不愿被多人知道,派人向靖安侯府递了信儿,得了应允,便决定一并带着萧妤温和秦翩若两人,一同去流云观。
皇宫中,慈安宫里,太皇太后午睡初醒,饮了杯蜜水后,吩咐宫女:“去请皇后过来。”
听到太皇太后传召的刘皇后,不由自主地肩膀瑟缩了一下。
她这两天觉得自己眼皮子一直在跳,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皇帝即位的时候,先帝的皇后早逝,皇帝生母舒嫔又被先帝赐死,所以她与皇帝大婚后,并没有正头婆婆,她当初为此颇为窃喜。
可万万没想到,太皇太后却并不是省油的灯,自皇帝与她大婚亲政后,虽说太皇太后不再对政事指手画脚,可在刘皇后看来,后宫诸事,太皇太后总喜欢叫女官来给自己讲规矩上课,可见在太皇太后的眼里,她这个皇后就是个事事都做不好的无用皇后。
太皇太后不乐意后宫嫔妃去她宫里请安,是以每月后妃只在初一去向她老人家请安。
今天是十五日,照例是太皇太后娘家侄女文慧郡主进宫觐见请安的日子。文慧郡主刚刚出宫,太皇太后歇了午觉就让人叫她过去,刘皇后心里十分惴惴。
刘皇后战战兢兢地行了礼,往常这时候,太皇太后都会叫女官来虚扶她起身,道皇后母仪天下,不必对她行此大礼。
可这次太皇太后却目光冷冷地看着她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
刘皇后心里更加惴惴了。
刘皇后战战兢兢地行了礼,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低头垂眸地站在殿内。
太皇太后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宫女给她看座。
殿内一度十分安静。
太皇太后看着安静地像个鹌鹑似的皇后,皱眉不喜。
皇后低眉垂首地站着,看太皇太后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样子,自己不免低声小心地再次向太皇太后问了安,道:“不知太皇太后叫儿臣来有什么吩咐?”
说完话心脏咚咚咚地简直要跳到了嗓子眼。
太皇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问:“皇后平日都读些什么书?”
皇后一听问她读的书,心里仿佛安定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答道:“儿臣平时打理后宫,繁杂琐碎,日常能读书的时间并不多,只偶尔看一看《女德》《女诫》《孝经》这些女子必学之书。”
太皇太后扶额,道:“倒也难怪。”
是个没怎么读过书的女子,家境又很是衰微,碰上熙和这么个泼皮,怎么能指望皇后能知事明理又公平处置呢。
皇后听得一愣,不知道太皇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难怪?难怪什么?是嫌她读书少不成?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一个皇后,每天那么多琐事要处理,又要服侍皇上,又要事无巨细地过问皇子公主的衣食住行,她哪里来的时间读书?
况且她娘家,也不是诗书传家的大家族,家财有限,供应家中男丁读书都很困难,她能识字,已是家族莫大的支持了。
只听太皇太后点了身边一个女官文芝道:“皇后繁忙,恐没有时间读书,你每日去皇后宫中给她讲一个时辰的书,从《论语》开始,将儒家经典都粗略讲一遍给她,务必要讲的浅显易懂,深入浅出,让皇后知晓道理。”
文芝领了吩咐,又对刘皇后福了一礼,刘皇后一脸愣怔,不由问道:“太皇太后,您这是...”
务必要讲的浅显易懂,深入浅出,让皇后知晓道理。刘皇后听完这句话,顿时便知道了自己在太皇太后眼里有多么的愚笨不堪。
这简直就是指着她的鼻子在骂她!
可她又是太皇太后!皇帝的亲祖母,又曾经掌权五年,如今哪怕她退居后宫,手中也有滔天的权势,她一个没落家族出身的皇后,又有什么底气在太皇太后年前道屈呢?
刘皇后一脸憋屈,脸色发红,一股不自在的热气从心口升腾到耳后,觉得自己的脑袋此刻就如同煮熟了的虾子一般红。
太皇太后看着她的脸色一会儿变得难看一会儿又变的疑惑,心知刘皇后恐怕还是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派人给她讲书。
当初觉得她愚钝老实,便不会像先帝的后宫那样搅合的前朝后宫不得安宁。可万没想到,刘皇后竟然这样呆笨!
太皇太后轻哼一声,几乎让人听不见声音,又道:“老婆子乏了,皇后回去吧。”
刘皇后顿时如闻雅乐,落荒而逃。
四月初,春和景明,微风浮动,佳人衣衫渐薄。
吏部侍郎徐府家眷、大将军萧府家眷车驾带着各自随侍的婆子丫鬟,徐府赵夫人带着徐静卉,文慧郡主带着萧妤温和秦翩若,一行人出了京城北上青云山,入流云观。
一路上行的稳,路上走着走着,萧妤温便与徐静卉、秦翩若坐在了一辆马车上,萧妤温特意为众人准备了路上用的点心匣子,不出意外地又得了众人的夸奖。
秦翩若年纪小一些,吃点心吃的颇有些没心没肺的,不一会儿便累了靠在萧妤温身边睡着了。
徐静卉看起来显得有些紧张,平时对吃食零嘴十分克制的她,一路上连吃了三个红豆山药饼,点心虽然小巧,吃多了也难免噎得慌,萧妤温心里猜想,她许是因为要相看人家,不久就要嫁人,心里有些恐惧吧。
她递了杯蜜水给徐静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这林家远在金陵,虽说是江南大族,你...哎,我私心里可不想你嫁那么远。
“也不知道那林家的规矩大不大、有没有恶婆婆刁蛮小姑子...最怕的是不知道那林家嫡长的公子长得好不好,若是相看成了,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对你好。”
说着便轻轻叹了一口气。
与徐静卉相看的便是前世她远嫁而去的金陵大族林家。
萧妤温过去短暂又苦闷的一生,虽然脑袋不算精明,却在最后的时日常常自省。她知道徐静卉此时内心多少有些对未知的恐惧,而她也知道,只有直直地面对内心的恐惧,才能冷静地剖析自己的怯弱。
徐静卉温婉端庄,素有贤名,她自然不怕恶婆婆刁蛮小姑的磋磨,她怕的恐怕是自己孤身一人远嫁的恐惧。
萧妤温话说的直白,徐静卉扯了扯嘴角,没有了平素端庄的模样,懒洋洋地歪在了马车里的大靠枕上,皱着眉头道:“我是极不耐烦这些琐碎规矩。那林家公子人究竟怎样,我是一点也不知晓,只知道父兄四处查探,说他颇有才学,文章人品处处都好。”
萧妤温难得见她说这么多心里话,陪坐在她旁边把玩着手里的银香囊,听着徐静卉脱去平日的端庄模样,低声嘟囔。
“父母兄弟都认为这是件极好的亲事,可见在他们眼中,我嫁得高门,是他们更乐得见到的,而我出嫁后过的好不好,夫婿体贴不体贴,婆家和睦不和睦,他们也早早地以‘自小母亲精心教养,高门大户的规矩你都知晓,端庄贤良,温婉知礼,想必定能应付的来’这样的话来让我宽心。”
徐静卉全然不顾了平时的端着的淑女模样,歪靠在马车上的身子又往下躺了躺,萧妤温看她那难得慵懒的模样,顺手递了个大大的绣花迎枕过去塞在她半空着的腰间,笑道:“犯懒是不是很舒服?”
徐静卉伸手戳了戳萧妤温的伸过来的手:“从小就知道犯懒舒服,可我为何从小要那么知书达理,明理知事啊!父母是少操心了,可我却过的一点也不开心。”说完赌气地将手里的帕子扔往一边。
还十分体贴地没有扔在地面上,而是扔在了萧妤温的手边。
萧妤温听她说了这些话,心里不免对自己将徐静卉要相亲的消息告诉了秦勉有些默默的得意。
现下,要么就期待那林家公子被徐家相看不上,要么就期待秦勉能比林家早些提亲。
第28章 相见
青云山伫立于京城北地,扼守关隘,阻隔了北方戎族南下的马蹄,又因其山脉高耸,南坡平缓,多参天树木,远眺而去一片青碧,而北坡陡峭如刀削,万仞悬崖,人力难登,再往北便是草原荒漠,难得寻觅水草丰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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