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刀直入,瞬切重点。
她这头五脏俱焚,可那头优游不迫,甚至绕过她方才所讲,笑道:“你应是在宫里等了许久了吧,早该饿了,来,过来坐下,边吃边说。”
他行至桌前,坐于正位之上,此时奚昕然方觉这阁内桌上竟有一桌酒菜满布。方才上楼时心里揣着事,因此并未察觉,现今一瞧有些荒唐。
她急的火烧眉毛,哪有心思吃饭,心有情绪也不敢显露,只能微定心神说道:“太子殿下,我不饿,我今日来就是想同您说说我爹的事......”
“哎,”太子拉长了音调一摆手,“我知道,奚大人的事你很急,可是你放心,有我在。咱们从长计议,你先坐下说话,慢慢讲与我听。”
做人不能给脸不要,太子再三相邀,管之愿与不愿都得从命。
她轻抿珠唇行至椅前坐下,对面太子一见,眉眼含笑。
未出阁的姑娘,就算再欢脱也有含蓄懵懂的一面,太子就喜欢未经人事的姑娘这点。
见她坐的远,太子也不恼,自顾站起身来,挪换到她身旁坐下。
“这阵子奚大人出事,想来你们奚府上下都急坏了吧?”他慢悠悠问道。
贴离的相近,奚昕然于袖口中捏紧拳头,心口也随之一跳,却还是将忍了,只是点头:“是。”
“你怎么没去找祝珣?他不是你未婚夫吗,你爹的案子是由他经审的。”太子明知故问。
奚昕然从他话中听出些调侃的意味,强强忽略下感知的恶意,她再次答道:“臣女与祝大人的亲事早就退了。”
此事一早闹的满城风雨,可太子仍装不知,“哦?为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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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压了心里的愠气,奚昕然才道:“祝大人并非臣女良配。”
无关前因后果,因为实没必要,随而捡了最客套的官话来说。
太子那头半眯了眼,散洋的盯了她好一会儿,面若粉桃,他倒十分喜欢。
听他又叹了口气,“祝珣那人不解风月,似块木头,这般佳人殾能错过,是他没福气。”
不想在此事上多费口舌,奚昕然再提道:“太子殿下,我听说我爹的案子现在都差不多审完了,结果或是会很不好,可我还是希望太子殿下可以命人重新再审一回,我爹为官多年,想来为人殿下您也是知道的。”
“嘘。”太子食指竖于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随之身子微微前探,伸手自桌正心取了三彩碧玉酒壶,高高斟酒一盅,温酒自壶嘴流成一条细长清线,缓落于瓷盅当中。
搁下酒壶,他慢悠悠将盛酒的瓷盅于桌沿推到奚昕然的面前,“这是好酒,你尝尝。”
这般唬人,若不是她在暗中掐了大腿,她非要甩袖离开不可。
小姑娘脸色一沉,已是尽力维续体面,“殿下,臣女不会饮酒。”
指尖轻点桌案两下,太子坐离的她又近了些,“昕然,都这个时候了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你既求到我头上,我让你陪我喝杯酒水都这么难吗?”
自小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从不过问酒桌上的事,根本不会晓得那么多,从前她也不曾想过会有今日。
此下两难,一味拂人颜面总是不好,藏在罗袖里的指尖用力掐了掌心,终于心中散了一口气,双手端起面前瓷盅,面向太子方向敬杯后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过咙似吞铁碎,割呛的她顿时红了脸,唇瓣微张猛吸了两口气,这才稍压下口中不适。
太子一见,笑的心满意足,随后站起身来,绕着奚昕然的椅背踱了半圈,眼前细背纤腰,很难不让人心动,“昕然,其实你爹的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大理寺所经案卷最后都会落到刑部来判,刑部是我管辖,有些事非不能通融。”
“可到底会不会给你爹留一线生机,全在你。”
“在我?”她猛地侧过身,望着身后太子,方才喝下的酒太烈,这会通经肠胃,连小腹都跟着火热起来。
不经人事的小姑娘,某方面总不如成了亲的女子通透,太子弯身过来,单手搭在她的椅背,目光灼灼,暧昧又贪欲,“若拿你自己来换你爹性命,你肯是不肯?”
这小姑娘随着年岁见长,一年美过一年,每每相见都能勾了人的魂魄去。想当初他也是去向皇后求要过她的,谁知皇后一口给否了,随后不久便将她许了祝珣。
在他眼中祝珣此人不识时务,做事又滴水不漏,很是缠手。当初碍于有他才未乱来,这回是奚昕然自己送上门,他哪有放过之理。
未出阁的女子就算再单纯也懂了他话中旁意,许是有方才那入腹的烈酒振气,奚昕然再不可控心中怒火,“蹭”地一声自原地站起。
“殿下在宴上饮多了酒想来是醉了吧,臣女改天再来。”她抬腿便要走,却被太子挡住去路。
一早便知她或如此,因此才会先在酒水中放了些东西哄她喝下。
总之,今日他是势在必得。
他不急,反正她现在嘴多硬,一会向他求饶时便有多软。
这会儿身上隐隐有股不适感慢慢侵袭而来,她只觉着脚步有些发软。
到底是平日滴酒不沾,还以为这股不适是初次饮酒还不能适应,根本不知自她踏入这雨花阁的那刻起便已经掉入敌人的圈套。
“奚昕然,今日可是你来求我的,怎么,说走就走,拿我当什么人?”他笑意不达眼底,瞳中散的冷意让奚昕然感到一阵恶寒。
先前对他为人并不了解,京中关于他的传言她并未全信,今日便觉着是自己蠢,凭什么相信这样一个人肯帮自己。
心中隐隐散着不安,同他相比,自己身单力薄,若他当真硬来,自己哪里会是对手。
她轻步后退,余光瞥向桌上酒壶,那酒滋味猛烈她方才尝过。
太子一心扑在歪事上,并未发觉她的小心思,仍动之以情的哄骗道:“昕然,你可想好了,如今能救你爹性命的也唯有我,待今夜一过,我便请求父皇赐婚,让你入我东宫,你若想要太子妃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两全齐美,何乐而不为呢?”
听着这些恶心话,奚昕然此刻只想啐他一脸,当真拿她当三岁小孩子来骗,能用这种下作手段趁人之威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说的话又怎可信?
不知是否气急太过,这会儿身上灼烧感更叠一层,心底似有团火在烧,脸颊滚烫,脚步虚浮。
不过才一会儿的工夫,便觉着四肢透着股无力感,她脑子转的飞快,目光再次扫过桌上空盏之际方回过神。
“酒里有东西!”双臂伸直,双掌撑于桌面之上,肩颈开始颤抖。
见她后知后觉的模样,太子很是满意,他很喜欢欣赏这种画面,不谙世事的少女,在他眼前一点点下坠欲河,堕入红渊......
心急,没忍住朝前踏了一步,近乎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雪白的脖颈此刻在药力的催磨下漫上了一片棠红,他按纳不住伸手去探,却再次被她躲开。
“卑鄙......”奚昕然低骂一句,她意识到,若是再这样下去,她定万劫不复。
如何也不能落在这般人面兽心的小人手里......
此刻脑子凌乱一团,竟无端想起祝珣来,祝珣再生讨厌,却也是个端方君子,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瞧着眼前的猎物一点一点温软下来,太子的气息再次逼近。
眼见他就要贴过来的时候,奚昕然眼疾手快,抄了桌上的酒壶掀开壶盖以壶口对着太子的眼便是一扬手。
壶口圆阔,里面酒水稳准狠的尽倒在太子脸上,一滴也不曾浪费。
这酒辛辣烈似火,洒到眼中简直要人性命,太子只觉眼中一片火辣灼心,钻心的疼痛自眼前漫开,迅速传遍全身。
他捂着眼后退几步,腰身撞于桌上同时发出阵阵尖叫。
见此机奚昕然拔退便跑,从桌前到楼梯的路并不遥远,却让她觉着行起来异常艰难。
整个身子歪歪扭扭的倚在楼梯扶手上,她气的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试图清醒,这招还算凑效,好歹提起些精神跑下楼梯。
那太子艰难的睁开眼,眼前视线一片模糊,只隐隐瞧见她的人影,忙吼叫起来:“来人,来人,给我抓住她!”
他撕心愤恨的声线自楼上传来,似一根刺扎进奚昕然心口,她想这回若真的落到他手里,定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守门的小太监听到声响将门推开,正瞧见奚昕然往这边跑来,尚未弄清楚状况的小太监才入门中,便被奚昕然扬手就是一壶,那瓷壶一直被她握在手中,再次派上用场。
小太监捂着脸后退两步,疼的他原地转了两圈儿,那太子仍在楼上怒喊抓住她,也顾不上脸上的痛楚冲出去便要抓人,可那奚昕然还算麻利,早就跑出了门去。
太子自知做的不是光彩事,因此今日守在阁外的也仅有那小太监一人,也算庆幸。夏风扑在脸上的瞬间,她稍稍提了些清明,方才那两处周旋早就几乎用光了全身的力,双腿软的几乎随时都要倒下,她边跑边小声骂道:“这该死的到底给我喝的什么东西!”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自是连头也不敢回,脑生一计,扬手又将手中空酒壶砸到墙上,“叭”地一声脆响,酒壶四分五裂,在静瑟的阁前听起来十分醒耳。
宫中内庭到处是巡逻的侍卫,若他们听到声响定会前来查看,到时候只要人一多,事一大她便是安全的,即便皆是宫人,也不一定每一个都是太子的人。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奚昕然跌跌撞撞的跑至一处回廊下,一头朝暗黑无灯的廊深处扎去,她觉应是跑了许久,可愣是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这会儿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体内异常之感越来越盛,她似被人架在火上烤。
俏影一转,她隐于一处廊柱之后,因那酒的缘故,她当真是被吞噬的半分力气也没了。
夏风自廊中镂窗吹在她的脸上,湿汗漫身,薄纱的衣衫几乎贴在身上。
她捂着自己的口鼻,尽量不让自
己急促的呼吸太过明显,就在无助无力的此刻,奚昕然似隐隐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道身影徐徐朝这边行来。
那人步伐轻慢,倒不似在寻人,她猜测应不是太子的人。
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离开这里,若不然一会儿被太子的人抓到或是意识全无,那她唯有死路一条。
决心下定,就在听到那人的脚步近在耳前的时候,她扶着廊柱自暗处挪撞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便扯住那人衣袖,声小而急地说道:“帮帮我!”
那人衣袖上的料子一过细手她便知此人非寻常宫人,方才廊柱后无灯火,她只瞧见是个人影,这会儿借着廊下随夏风摇晃的微光再看眼前人,奚昕然立时傻了眼。
第18章 不是说好了老死不相往来?
瞧着被攥在她手里的衣袖,祝珣神色复杂,今日寿宴他受邀入宫为太后贺寿,这会儿正好行至御花园来散散酒气,谁知才走到廊下便见着有道黑影撞出来,仅差一步便会跌撞在他的身上。
二人同时瞧清彼此的脸,显见着祝珣的眼睫微动一下。
若一早看清是他,奚昕然大概不会跑出来求助,这会儿因药力的缘故反应稍显迟钝,几乎忘了自己手还扯着他的袖口,一阵僵持。
“不是当初说好了老死不相往来,奚小姐这是怎么了?”自打上回逗她之后,祝珣便似染上了什么毛病,见她便想学着她平日的模样阴阳怪气一回,还怪有意思的。
被他一句话噎的辩解不出,这会儿奚昕然尴尬的紧。
倒也在奚霁林那里学了些能屈能伸,想是以祝珣的为人定能救她的,毕竟与那太子相比,他也称得上是君子。
眼下无旁法,她只能低声道:“带我离开这儿......”
语气不是恳求,说话亦是有气无力,祝珣一眼便瞧看出她今日不大正常。
“你怎么了?”调侃之意立即被正色覆盖,借着灯火光晕,他看清奚昕然的脸色分明不大对,透着一股子异样的红,红中又杂着一股吓人的霜白。
这会儿奚昕然半个字也不想再讲,只腾出手来轻抚自己心口。
祝珣顺势扯过她攥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指尖儿触了她腕上的脉博,他早年学过几日医术皮毛,却一点不精,即便如此却也分辨的出这会儿奚昕然脉相紊乱。
“你这是吃了什么?”他又问。
奚昕然后退两步,扶着墙角贴靠过去,眼前只觉越来越花,更觉着那祝珣一个人分成两个影在自己面前转晃,她无力摆摆手,“先带我离开这儿再说,太子......太子的人在追我......”
一提太子,祝珣眉目收的更紧,此刻正听雨花阁方向有人声朝这边传来,他眼观四下,二话不讲,一把将贴在墙上的人搂过。奚昕然只觉整个人都似被包在他的怀臂当中,带着她一同扎到黑暗处,她却一点都不怕了。
此处御花园安静无人,若真被太子的人抓到只怕有理难说,祝珣只能先将她带到一处无人花墙之下暂且隐匿。
夏日百花绽放,不知何花借着藤蔓攀满整片墙壁,借着花影重叠,完好的将两个人隐在月光也难照到的角落。
这会儿奚昕然的两条腿软似无骨,就好像并未长在她身上,她背贴花墙,一点一点的朝下滑去,祝珣只能于她身前单臂环住她的腰身,迫使她站起,另一只掌臂撑在花墙处以作支撑。
她身量很轻,祝珣手上几乎费不上多大的气力,稍适片刻,只听祝珣声音压低轻问道:“还能走吗?”
怀里的人轻点了点头,却几乎带着哭腔道:“我难受......”
话音未落,她的手已经不觉攀向了祝珣的肩,额头亦抵上他的胸前。
她身上的香气混着花香一同钻入祝珣的鼻底,这贸然的一出分明让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跳漏了两拍,他尽量让自己分散一些注意力,隔着单薄的衣料,祝珣感觉身前人似一只滚烫的火球,手指在她腰上稍加了一些力道,又问:“太子的人为什么会追你?”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太子给你吃了什么东西?”
怀里的人委屈摇头,又往他身前凑了凑,“我想求他救我爹的......我也不知道他给我喝的酒里有什么......太子这个王八蛋......”
果然,与祝珣所料相差无几,一早便知太子品行不端,竟没想这般人面兽心,这种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
他离京那两年去地方为官,这种事也见过,不怀好意的男子给女子吃的无非是那么几种,每每见那种案子他都嗤之以鼻,素来对犯案之人都是从重判之。
“笨蛋,”他在奚昕然耳畔声嗔骂一句,听起来却像是打情骂俏,“求谁不好,偏去求太子。”
奚昕然觉着头更晕了,可即便这时听祝珣骂自己,心中也免不了有气,抬手于他肩上就是一拳,可这拳头软似棉花,半分力道也无。
她连求太子这种事都做出来了,再一想前阵子奚家已经到了当东西过活的地步,祝珣眼下有些不忍,甚至不敢去想这阵子这小姑娘到底过成什么样子。
“我想回家......”她窝在祝珣的身前,身子抖的厉害,吐字已然不算清晰,可委屈之意藏无可藏。
“好。”他微微侧过头脸,哪知奚昕然亦同时在他怀中歪了头,他开口说话的瞬间,她的耳尖正好蹭在祝珣的唇珠之上。
这对两个人,尤其是有药力加身的奚昕然来讲无疑是灾难。
这般触碰,对此刻的她来说便是某种挑/逗,她不由缩了缩肩膀,自口中叹出一气。
祝珣亦感到某种不适,身上跟着滚烫起来,轻抿唇珠,他低咳两声,尽量不让自己去想方才那一幕。
“还能走吧,一会儿我带着你......”
话音尚未落地,只听不远处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人虽多,但却给人一种鬼祟之感。
祝珣立即止声,透过花间缝隙查看外面情况。
哪知此刻,奚昕然突一阵轻咳,在这寂静的暗夜里尤其醒耳,那些人闻声齐齐朝这边看来。
祝珣脸色一变,将奚昕然抱得更紧了些。
终,那些人还是寻到了这里来,绕过花墙,有几人提了灯正好将他们二人围困住,打头之一将手中灯笼高举,火光中集,照出一片明堂,倒没想躲在这的竟是两个人的身影。
打头的宫人是太子宫中的春喜,祝珣认得他,同时他亦认出了祝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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