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帮她进行采购的,好几本都没有翻译成中文,但是好在还有英文版。不过全英文的,尽管能够读懂,但是许逐溪读起来还是有点费力,速度方面会慢上许多。
许逐溪苦大仇深地盯着看。
还是读不进去。
“啊!”
她低声哀嚎了一声,把书盖在脸上,上本身放松地向后仰去。
没过一会儿,书还是滑下来了。
遮掩不住的迟来的笑容。
许逐溪拿两只手盖住自己的脸颊,脸红的发烫。
她不想去镜子前边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光景,但是隐隐约约又能够想象的到。
许逐溪觉得自己有点卑劣。
她还是战胜不了自己的这样的恶性。
听着别人为她争吵,为了让她怎么样能够更好而争吵。
她就抑制不住从心底升腾而起的兴奋快乐,这种电流般的刺激感深入骨髓,能够使人变得神经麻痹。她好像对这种感觉上瘾。
对于这样的一种,来自于别人的关心和爱。
而这种爱来源于南淮意。
许逐溪想。
她盯着手里书本的封面,脑海里却不停地回想。
“她做什么都可以——”
“有我在——”
“想做什么都行——”
“有信心——”
许逐溪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样的来自于一个人的坦坦荡荡毫不掩饰的偏爱。
这种爱是只给她一个的。
施琴奶奶对她很好。
可这种爱是和何佳涵的没有任何区别的。
宁水清阿姨对她也很好。
可这种好与对何佳涵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班里的同学对她也很友善。
可这种友善的同学情也不是属于她的,对任何一个转来的新学生,他们的态度不会有多大的区别和改变。
但许逐溪并不是对何佳涵或是什么别的同学有什么样的意见。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为没有谁的社会角色是不可替代的。
不是她。
换做别人,也一样。
她很看重这种只属于她的东西。
或许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获得过什么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所以许逐溪只想拼命寻找拼命抓住。
可是南淮意不一样。
他告诉所有人,“许逐溪对于南淮意就是最特殊的。”
许逐溪对何佳涵没有任何的意见和看法。
但她仍然会因为自己和南淮意两个人单独出去玩而兴奋不已。
她享受这样的独一无二的时光。
如果和给别人的没什么区别,那么就不算是属于她的。
许逐溪一直这么相信着。
她忍不住藏进沙发里,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低低地笑着。
“逐溪?”
“逐溪!”
有人敲门。
是南淮意。
他可能是刚洗了澡,头发上还往下滴着水珠,打湿了他的衣领,又在地上留下一点水渍。
“怎么脸这么红?”南淮意用手背挨了挨她的脸颊。
不知道是思考到了什么样的可能性,目光倏地敏锐起来,“你刚刚是不是出去夜跑了?刚回来吗?你一个人去跑的吗?还是你和谁一起出去的?”
他最近总是一点就着,“……明天我陪你一起跑。”
“好的!”
许逐溪答应的那么痛快,倒让南淮意越发狐疑起来。
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或许是实在找不到什么令人生疑的地方,才道:“明天要考试,快点去休息,不要再看书了。”
南淮意和宁水清吵架, 谈到了出国。
许逐溪只是随意听了这么一耳朵,她是暂时没有出国的想法的。
可杨繁星却要走了。
“你最近怎么经常请假?”她问杨繁星,“这一周都没怎么见你。”
“我要走了, 但是没彻底决定好以前,我没打算跟你说来着。”杨繁星托着下巴。
“沈灼颂不想我留在国内参加高考,压力太大了。她想先送我出国去读高中, 然后再在国外读大学。她说那样会轻松一点,我还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我最近都在忙着做一些准备工作。”
“……那你怎么想的?”
“……不知道。”
杨繁星背靠在栏杆上, 眼神中露出少见的迷茫,“不过你知道的,我对学习确实没什么兴趣啦。林暮南说去国外可以自由选择一个我感兴趣的专业, 一个很棒的大学,一个别人一听就会觉得哇塞的事情,我觉得还挺好的。”
“……这样。”
“诶?”杨繁星高兴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废话!”许逐溪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她。
“哈哈!”杨繁星笑着撞上来, 亲密地揽着她的肩膀, “没事啦就算我出国了, 每年又不是不回来了, 到时候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出去玩。等到我大学毕业以后,我肯定是会回来的呀!”
“……嗯。”
许逐溪侧头看着她。
杨繁星靠着栏杆,边还笑着朝人群里不知道哪个方向挥手。
这是许逐溪第一次有了长大的实感。
是从分别中获得的。
刚放了暑假,杨繁星就摆了一桌,请了许逐溪、赵景泽、唐甜、许之夏还有何佳涵五个人, 定了个包间, 六个人在里边吃饭,算是为杨繁星践行了。
“干杯——”杨繁星豪气万分地举起杯子, “虽然是橙汁啦。”
“后天我就要走啦,你们可以提前开始看自己想要什么礼物了,到时候我给你们带回来。“
“……后天就要走?”许逐溪放下筷子,“暑假才刚开始,国外那边……这么早开学的吗?”
“那倒不是。”
杨繁星摸摸下巴,“主要是先去适应一段时间,沈灼颂担心我水土不服,又担心我和别人交流不了没法适应,所以她打算这个暑假带着我去那儿先住一个暑假,这样开学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手忙脚乱了。”
杨繁星的英语成绩是所有功课里面最好的。
她从小就学习英语,生活在双语的教育环境当中。
沈灼颂分别请了两位英语老师,一位中国人和一位外国人,盯着杨繁星的英语表达与学习,得益于此,杨繁星可以说一口很流利地道的英语。
这是教育资源和金钱堆积下的难以比拟的教育优越性。
赵景泽拨虾的空隙抬头看了她一眼,手里的动作没停,“你到时候住在哪儿?是住在学生公寓吗?还是灼颂姐她要陪着你一起读书?”
“还不知道。”杨繁星摇头,“我没问,沈灼颂好像是在学校附近买了套公寓。”
“好了不说这个。”她笑着摆摆手,又握着杯子站起来,“总之,希望我们大家未来都很好,祝我自己一路顺风!”
许逐溪的心情一直挺低落的。
尽管理性告诉她这并不会是一次彻底的分别,没准儿很快就会再见面。
可是感性的妙处就在于它并不完全受人的控制。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但笑容是真切的,握着杯子同样站起来,轻轻和杨繁星碰了下杯子,低声说:“……祝你一路顺风。”
吃完饭许逐溪还要回学校去参加训练。
她参加了棒球社团,因为表现得不错,被老师选中进入了学校棒球队。七月底有场比赛,最近训练任务就排的多了点。
换了衣服,戴好分指手套,站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一个半小时的训练时长,许逐溪的脑海里众多的繁杂的想□□番上演,她一心二用,一边盯着在场子里飞起来的球,腿部肌肉发力时刻准备着追上去,另一边脑子里各种想法乱窜。
总算是结束了。
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把运动衫脱下来,扔进更衣柜里,抱着先前换下来的衣服进了洗浴间,草草冲洗了一遍,脏衣服塞进运动背包,吹干头发,检查了一遍东西,把钥匙拔下。
“我先走了。”
“嗯,拜拜!”
正擦着头发的女队员动作一停,头发往后一捋,笑着朝她摆手,“明天见。”
“明天见。”
南淮意开着车停在校门口外边等着。
他最近下班很准时,干脆就把接许逐溪回家这个事揽了过来。
他盯着校门口,左胳膊搭在车窗上,右手轻轻地在方向盘上敲击着,极富有节奏性。
有稀稀落落的学生从校门口往外走。
现在是暑假,除了一些高三的学生在加课,高一高二的都是处于放假的状态。另外的,就是像许逐溪这样的,参加了一些运动类的社团,进了学校运动队,这些运动比赛又总是偏爱在夏天开始比赛,因而就有训练任务。
南淮意一眼就看见了许逐溪。
她穿着件白色的短袖浅蓝色牛仔裤。
虽然他总是笑着调侃她个子低,看她敢怒不敢言的,实则许逐溪在同龄女生里算是高挑的了,又一直在运动锻炼,很流畅的肌肉线条,紧实的腰腹脊背,在人群中极为出挑。
她此刻背着运动书包,站在校园门口左右望了一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淮意正打算鸣笛出声,却看见有个男生忽然一路小跑着到许逐溪身边停下,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要递给许逐溪,正在笑着跟她说话。
南淮意眯起眼,因为身形遮挡着的缘故,他看不清那男生手里拿着什么。
但他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觉得那估计是……情书。
南淮意重重地冷笑了一声,面容微冷,慢条斯理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扔在后座,推开车门下了车,反手“砰”的关上车门,大步穿过马路,往校门口去走。
许逐溪认识这个男生。
他也是棒球运动队里的。
棒球队眼下是男女混合的,是青少年棒球赛允许下的。
她记得他好像是叫……曹明…轩?
许逐溪对第三个字不是很肯定。
虽然一直在棒球社团里,但是被老师选进棒球队,还是这个学期的事情。
且许逐溪一直不怎么愿意和男生来往,倒不是出于恐惧或是什么别的心理,她纯粹是不想,她更喜欢和自己的同性别群体待在一起,和她们成为好朋友。
对这个男生有印象,还是因为他很活跃。
许逐溪一边礼貌地微笑着,一边飞快地回想着有关信息。
是叫曹明轩吧?
她不肯定,但是他应该是要比她大一级的,这个是她可以确定的。
但是出于谨慎,许逐溪没有先开口,她只是微笑着,等待他先开口表明原因。
“……许逐溪……”他倒是先胆怯起来了,又自我介绍,“我是曹明轩,我和你一个棒球队的。”
看来我没记错名字。
许逐溪短暂地自我肯定了一下,“嗯,我知道的,在场上你站在我前面。”
“嗯嗯对是的是的。”曹明轩抓了下自己的书包带子,“……你现在回家吗?”
“……是的。”
许逐溪看出他的意思来了。
她不是个傻子。
从上初中以来,她接到的情书和表白很多。
因为她有很出挑的容貌和引人注目的气质。
所以几乎是曹明轩开口的第一时间,她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明白了他的意图。
但是许逐溪不感兴趣,也不想再听。
许逐溪的面容冷淡下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想送你——”曹明轩着急起来。
被人打断了。
一股不可抵抗的力气忽然拽住了他的衣领,拖着他的身子往后倒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才在地上站稳。
“逐溪!”南淮意松开手,挡在许逐溪面前。
他又回头看她,微蹙起眉,“怎么脸上红了一片?”
“啊?”许逐溪摸了下自己的脸,想起来,“那会儿训练的时候,不小心跟球擦了一下,等会儿估计就好了。”
“一会儿回去擦药。”
“好。”
南淮意单手从她肩膀上把运动包拿下来,拎在手里,他轻掀眼皮,冷漠地觑了一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曹明轩,这种居高临下的威严,令曹明轩不自觉地就又后退了一步。
但他忽然又停下来没动,转头看着许逐溪,神情一下子和缓起来,仿若春风化雪,“这是谁?”
他抬抬下巴,有意要给曹明轩一个难堪。
许逐溪奇妙地从他的神情里获取到了这个信息,无师自通似的,“应该是棒球队的队友,我不太认识。”
“嗯。”南淮意这才很满意地领着她回车上去了。
再次开始了自己的老生常谈。
准确来说,在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刻,许逐溪就预感到了这件事情。
南淮意状似随口一问,“棒球队是男女混合的队伍?”
“嗯,对的。”
这是他一贯开篇的手法。
总要给自己找一个开启话题的切口。
但总还是会回到问题的根本。
“不许谈恋爱,专心学习就好了。”
许逐溪立马表示自己的赞同,“是的。”
南淮意轻“嗤”了一声,“现在的男生,还没成年,懂什么?”
许逐溪用余光瞄了他一眼,说:“那大学就可以了吗?”
“……大学谈什么恋爱?”
南淮意照样是否定,“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你以后结婚是不是还打算离开家里?你打算去哪里?而且,大学的男生,也就那回儿事,都是高中这些男生大了几岁,照样都不是什么东西!”
许逐溪又瞄了他一眼。
看着他对于自己的同性的怒骂已经到了一种面容神情短暂扭曲的程度,暂时“善解人意”地先把“那工作以后”这个疑问,先咽了回去,避免南淮意今天在车上暴走发火的结果。
南淮意把许逐溪送回家, 陪着家里人又一起吃了晚饭。
他还要出去应酬,又上了门口的车出去了。
说应酬倒也不那么准确,应当是交际。
交际中所伴随的这种文化, 是一贯就有的,没人能从这里边逃的脱。
许逐溪目送着南淮意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然后自己才转了一个方向, 慢吞吞地开始夜跑锻炼了。打从南淮意把她送去学打拳,虽然从去年开始因为补课断了, 但是身体锻炼还是不能落下的。
宁水清很支持这样的锻炼项目,也让何佳涵一起去。
但是奈何何佳涵实在是对这样的锻炼项目提不起兴趣,她宁可多刷一套卷子, 或是多写几篇作文,也不愿意跑出来跑步,散步消食倒是还行。
所以还只是许逐溪一个人在外边跑步。
偶尔能遇见赵景泽还有一些别的人,匆匆打个招呼,照旧带着随身听塞着耳机, 慢慢地一个人跑步。
许逐溪还没有跟南淮意谈过未来。
还没有迈入成年社会的孩子总喜欢谈论未来。
他们喜欢畅想未来。
想未来的社会是怎么样的。
最重要的是畅想自己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
不论聊到什么, 似乎都能和未来扯到一点关系。
聊到什么很新奇的地方, 会说, “以后我们一起去那儿旅游吧!”
聊到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会说:“以后我们一起去那儿玩吧!”
以后这个词语,听起来可以囊括很多的东西。
它囊括了我们对于自己的人生的一切畅想,一切可以实现的和可能根本实现不了的东西,所以我们总是把它们都塞进未来里边, 即使只是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存在, 就足够让人欣喜若狂。
但是出了这个阶段,似乎就不那么适应谈论未来了。
譬如一个孩子总不那么乐意讲自己未来的畅想给大人听。
常有以下两个原因, 一是不好意思,觉得难以启齿,把自己的畅想讲给大人听,总有种“关公面前耍大刀”的裸奔一样的羞耻感;二是“不屑”,大人们已经难以折返地沾染了社会的“世俗”的气质,让还拥有美好幻想的改天换地一样的孩子们觉得不适应。
这就是代沟。
所以人们一般只跟自己的同龄人交流属于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秘密。
但许逐溪还蛮想和南淮意讲自己未来的规划的。
她想听听他的意见。
只是总找不到什么她觉得很合适的时候。
可许逐溪忽然又觉得今天很合适了。
她知道这里边杨繁星的出国可能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但她实在想找个人聊一聊。
抱了书包,坐到亭子里,开了灯,认真地写作业,偶尔听着些许动静,抬头抽空看一眼有没有人回来;见着廊道尽头还是没有人影出现,就又低下头继续做功课。
南淮意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身上不可避免地带着酒气,虽然已经淡了很多,但还是能够闻到。
他站在门口吹了会儿风,又跟手底下的人交代了点儿事情,才往回走。路过洗衣房的时候,把外套扔在了里边,抽了领带,看了一眼抱着外套等着的后勤,犹豫了一下,只是摆手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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