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被人疼爱的,哪怕身份再高,也就只能拿咱们这些下人撒撒气了,还当自己是被人高高捧在天上的星星呢!”
她们正说笑着,那门骤然被人推开。
来人是陈氏身边的蒋嬷嬷,见她们全部都聚在这里,皱下了眉头:“都在这里做什么?老爷回来了。”
王妈妈闻言一惊。
五日前宫宴重开,府里的主子都格外忙碌。
连陈氏都是趁着今日皇帝带着群臣去了猎场,方才得空回家歇息了片刻。
这个时间点,温寻怎么回来了?
房中的陈氏亦是同样的疑惑。
“老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温寻神色不好看,沉声道:“先让人准备车马,我要出城。”
陈氏已批了衣裳坐起身来:“此时出城做什么?”
“去接思宁。”
陈氏下床的动作一顿,只片刻,她便从善如流地道:“可是猎场中出了事?”
否则接连几日都被忽视的人,怎么忽然就要他亲自去接了。
“上午猎场比试,永安王亲自下场,与那昊周太子打了平手。随后昊周使臣便提议,再行比武。”
温寻面色发沉,宫宴之上,两国交流。
文斗上大徽从未落入下风,但只要涉及武斗……
可以说是除了第一日宫宴章玉麟那一场,就没有赢过。
这一日日下来,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今日一早便让人去国寺将章玉麟叫了过来。
然章玉麟来是来了,可不知为何,跟第一日比起来所差甚远。
只会使用蛮力不说,竟还好几次力竭。
那昊周太子着实不好对付,努烈是倒下了,可昊周多的是武将,加之这次比武的方式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比试武艺,而是多人猎场竞争的形式。
大徽这边缺少计谋,章玉麟又笨重。
竟是只被他用几个小兵就拖住了。
导致大徽大败,皇帝面上无光,当场叫了章玉麟上前来问。
那章玉麟也是老实,问他缘由,他直接挠了挠头道:“郡主不在。”
皇帝当场无语,问他是何意思。
他却憨直道:“臣是郡主的护卫,自当以保护郡主为重。”
合着皇帝都不算他主子。
皇帝差点被他气了个仰倒,得亏忠勇侯机灵,上前就说自己儿子是个笨的,叫皇帝谅解。
皇帝也不好跟他个才好了的傻子计较,何况这场面还要章玉麟来撑着。
只看他这样,温月声不在,他就找不到主心骨。
皇帝便大手一挥,叫温寻亲自去将温月声接来。
陈氏听完,不由得皱眉:“朝上那么多武将,郡主又不会武,这般场面,如何能叫郡主出面?”
温寻叹气道:“武将是多,但实力远在昊周之下,场面几乎是一边倒。”
“你有所不知,今日的比试方式很特殊,加之这几日武斗,不少武将身上都带了伤,今次比试,是连几位王爷、魏家小公爷等都下了场。”
就这般情况,形势还是一边倒。
皇帝如何不怒?
“罢了,也算是为了若儿。”提及温玉若,温寻面色缓和许多:“这几日文斗,若儿猜中最多谜题,又以一手妙手丹青,震慑住了昊周使臣,如今京城上下,谁人不知她秀外慧中,知书达理。”
“思宁是她姐姐,若能赢下这场比试,于她亦是多有益处。”
陈氏见状,自也无法反驳。
时间紧迫,温寻饭都没吃,便去了皇家国寺。
见到寺中僧人后,温寻与其并行,走在了国寺长长的道上。
一路行来,格外清净。
他人已至,却不见温月声露面。
温寻轻皱了下眉头,自寺门经过,便听守门的僧人问道:“可又是来求见郡主的?”
温寻微愣:“这几日可还有其他人来见过郡主?”
那引路的僧人倒也未有隐瞒。
主要这里是皇家国寺,来往之人皆有登记造册,并非是他们有意隐瞒,便能瞒住的。
那僧人道:“郡主到寺中第一日,曾见过周大人。”
温寻神色微变:“哪位周大人?”
“抚州通判周大人。”
周远度。
他因温月声被贬官至抚州,却还来求见了温月声。
温寻神色变幻了几瞬,后才问道:“周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周大人只跟郡主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僧人微顿后道:“当日晚间还送来了两位女施主。”
女施主?
那又是谁?
温寻满腔的疑惑,在进了国寺,看见了周曼娘之后,均得到了解答。
周远度竟是将周曼娘留在了温月声身边!
同朝为官,周远度的为人,温寻再清楚不过。
周远度为何这般放纵周钰婕,皆是因为他所娶妻室孙氏,出身不俗。
周远度寒门出身,爬至今天的位置,孙家出了不少的力。
也是因此,他对孙氏母女格外容忍,以至于将那母女二人骄纵至此,犯下大错。
而今他被贬官,抚州天高路远,此后想要再回京城,只怕是难如登天。
他将周曼娘留下,莫非是因记恨周曼娘招惹出了这么一桩事?
温寻拿捏不准周远度的心思,正欲开口同周曼娘说话。
却见温月声身边伺候的赵嬷嬷快步行来,至他跟前福了一礼后,轻声道:“见过老爷。”
“怎地就你一人?郡主呢?”温寻皱眉,他来接温月声的事,已经告知了国寺内,温月声不可能不知道。
赵嬷嬷微顿,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后道:“郡主正在午休,谁也不见。”
温寻:?
他怒极反笑,沉声道:“谁也不见?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赵嬷嬷:“郡主说了,这里是寺庙,求她不如求佛。”
她转身,让出了通往主殿的道:“您请便吧。”
第23章 除非请到郡主
温寻面色难看,沉声道:“她可想好了?今日圣上开恩,我才能够过来接她,她这般作态,是打算一辈子住在这国寺了吗?”
这道理赵嬷嬷何尝不知,这国寺住几日还好,若长期累月待在此处,便是告知世人,他们郡主被放弃了。
莫说与永安王的婚约,只怕连这郡主名号也会成为个虚名。
但温月声不在意,她也不敢违逆。
“回老爷的话,郡主说,佛门清净,她住着很舒心。您若是有所求,请这边上香。”僵持之际,谷雨赶了过来,说话却比赵嬷嬷还要不客气。
“奴婢告退。”
温寻冷眼看向这丫鬟,她在温月声身边时日渐长,胆量也越发大了。
行,温月声如今是摆足了谱,他倒是要看看,她是不是真能在这国寺住一辈子!
温寻拂袖离去,出了国寺也没有回府,反而是径直去了猎场。
皇帝坐在高台之上,听到他回来,微侧了侧目。
“思宁呢?”
温寻面沉如水,低声道:“臣无能。”
皇帝闻言,冷哼了声。
“朕从前待她太好,将她惯坏了,以至于她是越发无所顾忌了。她也不想想,那是朝中重臣的嫡女,她想灌毒酒就灌毒酒,朕不惩治她,如何向旁人交代?”
“如今给了她机会,她还不珍惜。”皇帝冷下神色:“既是如此,那就让她在国寺待着吧,待个够。”
和设想中的盛怒不同。
温寻微顿。
上午他离开猎场时,皇帝神色还格外难看。
这会却连听了温月声的事,都未有发作。
温寻四下环顾了下,就发觉猎场中的气氛,已经跟上午截然不同。
就连忠勇侯那几个武将,也变得气定神闲了起来。
他似有察觉,目光落在了猎场中,当即便捕获了一道飞驰的身影。
皇帝心情缓和不少,这边气氛自然也好了起来。
有臣子赞叹道:“陆家一门三将,果然是名不虚传。”
温寻微怔,正逢马背上那位器宇轩昂,身披银色甲胄的年轻将军回首。
一张格外俊秀的容颜,在猎场上尤其瞩目。
温寻却是一惊:“陆庭玉?”
此前昊周年年来犯,镇守边疆的,就是辅国大将军及其膝下的两个儿子。
而眼前这位,正是辅国大将军的嫡长子,陆红樱的嫡亲大哥,陆庭玉。
……难怪皇帝面色好看了许多,原是将陆庭玉召回了京中。
边疆战事连年吃紧,陆家父子三人已有近三年未能回京。
可即便如此,辅国大将军府依旧门庭若市,陆红樱常年没有父亲兄长在身边,仍然可以随便出入皇宫的根本理由,就在于此。
大徽的边疆,是他陆家人在镇守着。
圣上及皇后,都是给足了陆红樱及其母优待的。
如今两国已经停战,又有意和亲,陆庭玉能回来倒也正常。
只是前些日子输得那般惨时,温寻可从未听人提及陆庭玉归京之事。
瞒得这般好,甚至在上午节节败退时,也没有任何消息透出。
导致对方也没有任何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猎场上的局面,已经是一边倒了。
上午还在场上耀武扬威的昊周武将,这会被打得垂头丧气,一路退回了阵线之内。
殿内的大臣欢呼连连,颇有种一雪前耻的痛快感。
相比较起来,昊周那边的气氛就有些沉闷了。
连日来,文斗之上,昊周就几乎没赢过,唯有武斗算是他们最为擅长之处。
如今陆庭玉出现,还将这个局面给打破了。
更让人在意的是,陆家父子与在场的许多昊周武将,都是战场上的老对手,因而他们格外清楚,陆庭玉还有个同样出类拔萃的弟弟陆青淮。
如今边疆停战,大部分的昊周武将跟随太子来了大徽,谁知大徽皇帝有没有将陆青淮一并召回。
这般氛围下,唯有一人神色不变。
就是那位昊周太子郁舜。
郁舜今日着一身黑色常服,右手拇指戴着个白玉扳指,他轻拨动着那枚扳指,一边听着身侧的长随说话。
“那位温大人,并没有将郡主请过来。”
郁舜微顿,轻笑道:“看来大徽是已有应对昊周武将之策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长随退下。
正逢此刻猎场之上已经分出了胜负。
陆庭玉及大徽皇帝的四子萧缙联手,大获全胜。
大殿内再不复上午那般沉寂。
“我大徽武将之中,亦也有能以一敌四之人。”
“陆将军年纪轻轻,却武艺超群,此番舟车劳顿还能力挫昊周猛将,怎么也该称得上大徽第一了。”
“就是不知陆小将军有没有同来,若论武艺,陆小将军可也是半点不输陆将军。”
大徽皇帝终于露出了今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宣陆庭玉高台觐见。
陆庭玉在高台下卸了佩剑,甲胄未卸,随几个宫人缓步进了殿。
刚入殿,他便同端坐在了上首侧方的郁舜对上了视线。
他微顿,随后面不改色地看向殿上:
“臣陆庭玉,参见陛下。”
“陆卿不必多礼。”皇帝面带笑意,目光深沉地道:“陆卿驻守边疆多年,如今回京第一日,便又同昊周武将对上。”
听闻边疆字眼,郁舜神色半点不变,只淡笑道:“陆将军英勇无双,从前在战场上,便是声名赫赫。”
“此番陆将军倒也来得巧。”他轻顿,目光饱含深意:“明日便是武斗最后一日,也是最重要的一战,孤已与皇上立下盟约,明日战败的一方,将赠予另一方三千战马。”
这三千战马,对两国而言都算不得什么。
重要的是,需得要将战马亲自送到对方京城。
那就等同于告知所有的百姓,他们输了武斗。
也就等于在接下来的和亲事宜中,落了下风。
事关两国颜面,还有和亲的具体盟约,任谁都知道,这一战该有多重要。
然这还没完,郁舜看了眼陆庭玉,忽而道:“孤突然想起来,今岁开年时,边境小有摩擦,当时似乎未能跟陆将军分出胜负。”
“既是如此,那便期待明日吧。”
高台上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这也是昊周使臣入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这位风度翩翩的太子,说出这样的话。
不少人心头皆是一紧。
陆庭玉面不改色地道:“自当如此。”
皇帝端坐殿上,见状微眯了眯眼。
宫宴后,陆庭玉并几个王爷及朝中几位重臣被传到了宫中,包括几日宫宴都未出现的晏陵。
晏陵称病告假了几日,今日看着却神色如常,并未有任何的不适。
皇帝也没有多问,只看向陆庭玉,正色道:“明日对战,陆卿可有把握?”
陆庭玉沉默片刻,随后摇头:“青淮伤势未愈,明日无法上场,仅凭臣及手下副将,明日之战,必输无疑。”
皇帝面色沉了下来。
昊周突然同意和亲,为防止意外,驻守边疆的军队便未有撤回。
郁舜提出武斗盟约后,才下旨将陆家兄弟召回。
可京中并不知道,陆青淮在数月前的一场战事上受了伤,将养许久,始终未能彻底痊愈。
当时那场战事两方已有和亲意向,出战的也不是昊周任何一位主将,却偏偏令得陆青淮身受重伤。
这次他确实跟陆庭玉一起回来了,但因病体未愈,压根没法出面,是以只能宣称单独召回了陆庭玉。
陆家父子一共就三人,总不能将陆父也叫回来,和亲未定,边疆松懈不得,陆父到底身体康健,比动弹不得的陆青淮要好些。
渭阳王沉思后道:“陆将军可能不知道,那昊周武将也并不是都能上场,其中最勇猛的努烈已经受了重伤,没准比陆小将军还严重呢。”
陆庭玉:“我知道。”
渭阳王:?
“皇上。”陆庭玉眼眸深沉地道:“昊周太子麾下,共有五名大将,此次都有随其赴京。”
“除开努烈外,还有四名大将。”
“今日场上与臣对战的,只是其中两位,且今日这场,他们并未尽全力。”
这殿内之人,唯陆庭玉对昊周武将最熟悉。
因而当他说出未尽全力时,其余人皆是神色难看。
“这么说来,今天下午这一场,昊周太子是在保存实力?”镇国公怒声道:“这将我们大徽当成了什么?”
“并不尽然。”萧缙眸光看向陆庭玉:“陆将军出现时,他确实惊讶了片刻。”
也就是说,秘密召回陆庭玉的事,还是起到了作用的。
只是计划之内又出现了陆青淮受伤的变故,让明天的比武,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至于秘密召陆庭玉回京的事。
这满殿之中,除皇帝之外,仅有晏陵一人知晓。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陆将军,你对上这四人真的没有把握吗?”忠勇侯问道。
陆庭玉:“有。”
忠勇侯:?
他这一会必输无疑,一会又有把握的,都把他搞糊涂了。
却听陆庭玉道:“仅是这四人,以臣、永安王并几位将军之能,赢下比武并不难。”
“但……”他目光深沉地道:“昊周还有一人,武艺超群,其武艺之强,远在更擅长摔跤、角斗的努烈之上。”
“谁?”渭阳王惊道。
“昊周太子。”
渭阳王等了半天,哪知道他这就没下文了,他愣了下,骤然反应过来,他口中武艺高强之人,竟然是那个看着像个文弱书生一般的昊周太子?
“郁舜?”萧缙神色亦是微变。
陆庭玉笃定:“是。”
“明日他为主将,再加上四名大将在侧,我等便基本无任何获胜可能。”
满殿死寂。
“除非……”陆庭玉话锋一转:“能请到思宁郡主。”
“思宁?”渭阳王惊道:“请她做什么?”
“难道就因为章世子如今是她的护卫,只听她的话?”
“那忠勇侯还是章世子的父亲呢,他的话章世子能不听?”
忠勇侯噎了下,随后道:“他情况较为特殊,如今确实只有郡主能够让他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镇国公沉声道:“倒也未必,世子的情况,倒是有些像状态不稳定。”
渭阳王当即点头:“不错,若说他没有好好练过武,所以控制不好力量,与人对战时只能用蛮劲还说得过去,说是这一切都是思宁的功劳……”
“那也未免太过荒谬了。”
殿内不少人的看法同渭阳王一样。
萧缙眼眸微沉,未开口。
身侧的陆庭玉却道:“看来各位并不知道。”
“章世子将昊周第一猛将努烈打至重伤,并非偶然。”陆庭玉忽而抬眸,看了眼温寻:“而是受了郡主点拨。”
他眼眸深邃,认真地道:“七日。”
“郡主仅用了七日,便将一个从未习武,只会使用蛮力的章世子,险些将努烈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