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厅是临时隔出来的,前后两道门都可进出,离宴席又只几步距离,不关门的话也算不得私密,加上郡王身份在那摆着,他说话无人敢不听,于是勉强无需大防。
她一闪身进去,便用手捂住脸颊,想让脸上的温度褪些。
陆承霆正在厅里喝茶,见她进来,不紧不慢问她:“东西收好了”
那物件他平生第一次想送女子礼物,是他亲手雕的,而且是照着她的样子雕的。刚才在宴席上不及问她喜不喜欢,这时又见她没拿在手上,竟是有些担心她别是随手给了婢女拿着。
林江琬哪敢把他的东西交给别人,自然贴身收着:“郡王要拿回去”
陆承霆见她摸向胸口衣襟,眼中闪过满意。
“不必,你收好便是,”然后飞速转了话题:“我们这就出发,还有什么要带的你告诉长风,让他去帮你收拢。”
林江琬刚要去取玉坠的手一顿,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动身了,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既早说了今日走,多一个时辰少一个时辰也没什么区别。
况且她今日替三姑娘笄礼,又拜了老夫人和侯爷,还见了侯府所有的亲眷长辈,得了大家的祝福,已经像是真做了一日侯府女儿了,心里只有高兴,再没遗憾。
她感激地看向他:“除了我那些书本和医药箱子,其余都无需带。”
陆承霆点头,那些东西早在她出了院子时就已经装了马车了,换洗衣物和简单脂粉首饰都装了几件,她既不贪心,想是够用。
眼看都安排妥当,他对着屏风后说了声:“行了,你可以出来了,今日生辰有你一半,剩下这一半便交给你了。”
屏风后传来女子娇气的气哼声,林江琬愣了一下才明白,连忙探身去看。
只见屏风后果真坐着三姑娘,而且这一次,竟是从头到脚都与她穿戴得一模一样。
三姑娘正绞着手指撅着嘴不开心,见她看她,从椅子上跳下去:“你要走了,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林江琬有些不好意思,人家的生辰,她占了最好的一半,况且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她,一时还真想不出要跟她说什么,犹豫了半响,才道:“因为我的缘故,凤喜的婚事出了点岔子”
她这边走了,这事要跟凤喜的主子交代一下。
三姑娘哼了一声,看她的眼神像看怪物:“一个下人,也值得你专门来说”说到一半忽然撇见林江琬背后陆承霆的眼神,连忙换上笑脸:“这段时间有劳姑娘了,姑娘路上当心着些,我就不送你们了”
说完,脚步匆匆,逃命一般出了花厅。
林江琬站在不易被人望见的角落里,看着与她一模一样的三姑娘走向宾客,最后一路小跑至老夫人和侯爷的面前,撞入二人的怀抱。
“今次终于换回来了,你舍不得”
她正看得出神,揉了揉眼睛回头:“没有我就是想不明白,郡王如何说服她的”
陆承霆心中感叹她果然在这种事上特别愚笨:“她那表哥是个读书人,来年少不得往京城中赶考去,她若不怕毁了表哥前程,大可以跟本王对着干,加之二老爷被我们押走,侯府里也没什么让她害怕的。”
见她又要回头去看。他索性提着她的袖子从后门出去,直朝外头停着的马车而去:“你也不必觉得对她不起,你们都是一样的,她年年有,你却就这一回。”
宾客们都在庆祝,李琬一肚子气地跟在文竹身后敬酒行礼。
想到辛苦活都被她做了她就不开心啊,可是想想表哥的前程,她又不能不咬牙忍着。
而且这水酒也太难喝了吧她手一滑,第六个杯子落地摔碎。
她一脸无辜向刚喝了敬酒的的远房表亲,提了提嘴角抱歉一笑,端起第七个杯子去敬下一位。
忽然,宾客中一阵骚乱,大家纷纷让开,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人。
李琬趁机将自己不想喝的第七杯也摔了,按着文竹的肩头往上垫脚:“文竹姐姐,出什么事了”
文竹眨眨眼忍不住想笑,心道姑娘真是善变,之前还稳重懂事,这笄礼一过,怎么反而又像个孩子似的又回了从前的本性她都好久没听她喊自己文竹姐姐了。
不过姑娘说的是,那边是什么人在闹事呢
似乎有个女子在混在宾客里尖叫着什么,站在这边听不清,文竹便向前走了几步,想问问究竟。
谁知一靠近,她瞬间就看清了那人的脸。
居然是许久不见的苏琴柔苏姑娘
这可不是儿戏,苏姑娘忽然出现在三姑娘的及笄礼上,又在宾客中喧哗,必然是没安好心,她连忙护着三姑娘后退,又朝二太太看去。
二太太也瞧见苏琴柔了,对她这边打了手势让她照顾姑娘,起身朝苏琴柔走过去,侯府之前寻她,让她躲了个没影,后来府上事情一直就多,派出去的人也一直没找到她,便任其自生自灭去了。
谁知今日一见,她还穿着当日的衣服,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凌乱不堪原来竟然是一直躲在府里,根本就没逃出去。
“上去给我擒住她,这般没脸皮的,竟然还敢出来相见”二太太一声令下,便有几个婆子扑了上去,很快就在宾客中捉住了苏琴柔。
苏琴柔被按住双肩,不得不躬下身子,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脸上满是意料之中的兴奋。
她远远看向站在高处的二太太,高声喊道:“二太太还不知道吧,你们身边的三姑娘根本就是假的,是人假扮的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就告诉你真相。”
今天是琬琬的好日子,二太太哪里容得下她这样胡说八道,连忙想让婆子去堵她的嘴。
可宾客们却已经被惊动了,而且也不知苏琴柔混在宾客中这样宣扬了多久,四周宾客都开始隐隐议论起来。
苏琴柔心中得意。
她这大半个月来日子过得实在艰辛,从前习惯了锦衣玉食,忽然一朝从云端落入泥潭,变成了个见不得人的,她说什么也不能甘心。
她在府里东躲西藏,却也不敢轻易出府,她这个样子一旦流落街头,要么是沦为乞丐要么便是沦为奴婢,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所幸上天待她不薄,让她终于抓到了一丝机会。
那晚不知为何,小郡王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实在又冷又饿,近来都是哪个院子没人就溜进去待一会,便想着溜进去看看有没有吃的穿的。
谁知这一进去,却不小心摸到了一个关着二老爷的房间。
二老爷被捆在里面,精神时而好时而不好,断断续续告诉了她很多事情
她这才恍然大悟,回想起当初三姑娘的各种不对劲,立刻就明白二老爷所言非虚
“二太太,老夫人,侯爷”她又喊了一声,“三姑娘是假的,是她骗了你们,我从来没做过那些事,都是她在说谎”
“住口”二太太这几日因为二老爷的事情已经很累了,今天完全是为了琬琬才重振笑容,此时对一个满口胡言的苏琴柔又能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她这边正准备让婆子把人拖走,便见一抹殷红的盛装身影,从自己身边快速掠过。
然后在她和众人猝不及防之间,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直打在苏琴柔脸上,将她和一众宾客全打懵了。
“琬琬”二太太顿时头疼,这段时间她都快忘了琬琬这爆碳性子了。
李琬的眼梢微微上挑,扬起有些发疼的手,比划着想打第二巴掌:“你,刚才,说谁是假的”
苏琴柔挨了一下,半边脸上印着个红色的手指印。
她被这一巴掌打得也有些动摇,只觉得这要是假的,未免也有些太像了。
可是当她看到从前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李琬,如今一身盛装倨傲地站在面前,而她自己则是一身泥垢半月不曾梳洗的样子
她咬牙看向李琬:“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问你,你可能说出我的生辰八字来”
她的生辰改过一次,假的李琬就算打听过侯府所有人的,也不可能知道她的。
她说完这一句,紧紧咬着牙,眼神坚定地等她回答。
她说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但也正是如此,大家才觉得会不会是真的,宾客们都好奇地看着,二太太也不由停住了脚步。
李琬冷哼一声。
她心中明白苏琴柔指的是什么,假的三姑娘确实有一个,可是这段时间表哥将府里的事情都打探了,自然也知道了苏琴柔所做的一切。
她毫无惧意,比她更坚定地瞪回去:“苏琴柔,你生辰八字不吉利,入府时二婶娘怕人嫌你厌你,特地为你将生辰改作六月六,后来你悄悄对我说你实际是四月四的生辰,让我每年送你两份生辰贺礼。”
看着惊讶和恐惧一点一点在苏琴柔脸上浮现,她又放大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听见:“去年四月四我送了你一套古本篆文字帖,六月六又送了来仪楼特制的雕花贝壳首饰盒子,前年四月四我送你全套桃花脂粉,六月六又送你一副珍珠头面,大前年你还要我接着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