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索性就势揉了揉腰,也不分辨,只皱眉对林江琬道:“是不大好,车里还有地方吗”
林江琬自然连连点头,一路上求着他的时候还多着呢,车里地方比之前侯府那马车还大,有什么挤不得的。
要不是她不会骑马,都恨不得将马车全让给他躺着修养腰伤,自己上外头骑马吹风去。
陆承霆也是实在受不了长风几人频频回头的目光,将马匹缰绳顺手丢给另一个擅长驭马的侍卫铉雷,一步踏上车辕,弯下身子就钻了进来。
林江琬没怎么听懂他们几人之间的调笑,只觉得其他人都笑就小郡王不笑,他正经起来真是天下第一的正经人。
况且看他忍着腰伤从马背上轻易跃下,隔着距离直接跳上车来,那矫捷迅猛的身手,更令她这至今只会爬树爬墙的人为之折服,便也一脸正经地与他攀谈接下来的行程。
“今晚是否要到幽郡修整我从前在那边待过一阵,对那里挺熟悉,知道那一家住店便宜又安稳,可以给郡王指路。”
幽郡就是十几年前发生兵乱的地方,那里原本并无城郭,只是一处大军营,也是她从前跟父亲去过的最远地方,她不知当年是什么缘由起兵动乱,只知道那场灾祸,搅扰得一方水土十几年都没缓过劲来。
现如今幽郡已经成了一个十分驳杂的市场,有驿站有商旅,也有很多身份不明的人。
这一路只要是出了汝城北上京城的,幽郡是必经之处,算算时辰,走得快些的话,深夜还来得及到那里投宿。
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谁知陆承霆却摇头:“赶到幽郡恐怕要丑时前后,太晚了些不如亥时到附近山寨中修整,明日再过幽郡。”
林江琬微愣,之前对他的折服微微有些动摇。
山寨是什么
离了官道,两边有些荒地和农田,更远处确有山岭,不过那上头的寨子,可不是给人修整用的,那都是一些强盗贼首的窝点啊。
她有些急了:“那些寨子里的人专劫这路上的商旅为生,旁人避之不及,生怕撞上,怎么咱们还要去那种地方修整”
抵达幽郡虽是半夜三更人困马乏,但也好过去强盗窝里。
马车外的侍卫听了这话都笑起来,笑声直传进来,陆承霆将她的焦急收入眼底,忍住想摸她脑袋的冲动,斜眼看她:“还记得本王送到侯府那两箱子东西吗”
林江琬当然记得。
当时她爬墙去瞧他,就是被那两箱东西迷了眼,才会被侯爷和他发现行踪,最后叫进书房丢了好大的脸。
只是那两箱东西,与山寨有什么关系
她又仔细去回想那两箱东西,记忆中箱子里什么值钱玩意都有,有男子佩戴的,也有女子使用的,更有僧侣老人之物。
她当时还觉得他对三姑娘不用心,送的礼物简直像是打家劫舍抢来的。
脑中灵光一闪。
她不可思议瞪着他:“真是抢来的”
外面的侍卫这回真笑出来了。
陆承霆没忍住,伸出手在她头上拍了两下,点头:“嗯,抢的。”
林江琬心里那点折服彻底崩塌。
那两箱子看着凌乱,却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收集满的,所以她当时看见也就是随意那么一想,哪里会当真。
现在看来,他们确实不是一件一件抢的,而是直接去打劫山寨了
她来不及计较他的动作,甩甩头,甩掉被他拍过的感觉:“可你们怎么知道这山里就一定有寨子呢”
陆承霆十分耐心:“因为来的时候附近都清扫过,就留了这一个,给回去时候用的。”
林江琬都要哭了。
她这是糊里糊涂跟了一群什么样的人啊。
那些强盗恶徒就已经够恐怖了,在他们眼里却是予取予求的钱袋子,还说什么专门留了一个给回去的时候用的。
要不是这时候已经出城,她真想跳下马车跑回侯府赖着再也不出来。
陆承霆见她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道:“从京城前来千里迢迢,一路快马加鞭连马车也没有,怎么可能随身带那些东西当初礼物送的是不大用心,但那本也不是送你的,”
林江琬浑身无力,她哪里是在计较礼物送谁
明明自以为经历了侯府这一通事情,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了,谁知永远有更大的风浪等着她她计较的是她今晚就要跟人一起去打劫山寨了
陆承霆见刚才还挺高兴的人忽然讷讷无语,又琢磨了一番她的神情,补充道:“后来给你那白玉坠子,是本王自己的银子买的玉石精心雕刻而成。”
他这样说着,前头长风带路,已经将马车引得微微转向,下了官道朝一旁的小路走去。
林江琬抱紧自己,正要设法劝说他们换个地方修整,就听外头传来长风回转的声音。
“郡王,看车辙印字,咱们前头不久,有一个车队也上山了,但看不出是不是被截上去的。”
陆承霆点头。
他之前与林江琬说的那些话,都是闲来无事逗她玩的,自然只捡轻松逗趣的说。
但之前南下,除了侯府二老爷之外,可还有一队人马跟随挑衅,虽说自从遇到二老爷偷袭行刺之后,那些人就再没出现过,但难保他们不会在这一路上等着。
所以,选在山寨修整,其实也是因为回去这一路也未必安稳。这种情况之下,与其去人人必经的幽郡,当然不如出其不意落脚山寨更好。
只是这先他们一步上山的,又是何人呢
他沉思了一刻:“将后头那辆马车里的人看紧,照计划上山。”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山路蜿蜒一直向上, 比官道窄了很多。
这样的宽度只能勉强通过林江琬的马车, 不但左右不能并行, 而且车轮紧紧贴着山路边沿, 时不时还掉出去几块小碎石头坠下山崖, 半天才能听见回响。
林江琬往外头看了一眼,虽然有侍卫铉雷驾车,但车轮子歪歪扭扭压在边沿的枯草上,谁也不知下一步会不会落空。
她第一次大着胆子朝陆承霆身边挤了挤, 挤到他身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陆承霆刚要说什么,就见她毫不犹豫又挤了回去,而且这回似乎离他更远了
林江琬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身边这人很快就要去抢劫山寨了,山路再危险还能有他危险左右他也在车里坐着, 怎么着也不会让车真掉下去,她就离他远点继续担心马车好了。
她正这样想着, 就听他那边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似是葛布擦过金属,引起金属嗡鸣的声音,她平时擦拭银针的时候也会有这种声音,只是那个更细微,几乎听不到的。
好奇之下又回头看他,一看就是一哆嗦。
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长剑, 剑身轻薄, 剑刃锋利, 在轻轻的擦拭之下闪着寒芒, 几乎刺瞎她的眼睛。
之前在汝城里,她倒是见过长风他们佩刀,却一直没见过他使什么兵刃,遂又想到上次在山里捉二老爷时,他赤手空拳就将人几乎折成交椅
现在这样是打算大杀四方了吗
她忍住打寒噤的冲动,堆起勉强笑容又挪回来一些,讨好道:“原来郡王是使剑的剑乃兵中君子,常听闻君子弹剑高歌,又听闻君子舞剑花下”
“本王不是使剑的。”陆承霆声音冰冷,看她的眼神,明显是对她刚才坐那么远表示不满。
林江琬一阵懊恼,想要再说什么,就听外头驾车的铉雷忍不住笑了一声。
陆承霆又斜睨了一眼林江琬,对外沉声道:“告诉她本王使的什么。”
“是”铉雷答应一声,顺手甩了下马鞭子让车继续前行:“郡王使的是一杆镔铁长枪,枪粗一握重十八斤,长枪不是兵中君子,乃是兵中之王。”
林江琬早就悔青了肠子,后悔认识小郡王之前没好好练习拍马屁的功夫,这铉雷不愧是十二骑里最擅长驭马的,一句“兵中之王”,说的小郡王神色立刻好看了不少。
等有机会,该朝他好好讨教才是。
铉雷却还没说完,侧了侧头复又说道:“郡王虽然不能如姑娘所说弹枪高歌、舞枪花下,不过郡王十二岁时,就曾一杆长枪挑着光禄大夫陈大人公子的后脖颈,一路将他逼入府衙,认下了欺男霸女之罪。”
郡王少年时就彪悍无匹,一杆长枪挑着陈公子游了半个京城,陈公子平日嚣张跋扈坐下不少恶毒之事,那日哭喊了半个京城,却无一人同情,只有人夹道鼓掌叫好的。
这事在京中人人皆知,可比那些弹剑高歌舞剑花下的君子更令人钦佩折服了。
林江琬头一次听见这样的事情,原本因为在他身边而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讨好的笑容也换成了发自内心的好奇。
她探身朝前,将车帘掀起一点:“光禄大夫陈大人家的公子做了什么坏事送去府衙之后呢是什么下场了”
铉雷没想到这就聊开了,回头透过撩开的帘子看了一眼郡王,见他闭目养神没有阻止的意思,憨厚一笑继续道:“当时属下还未归郡王手下,但也听说过陈公子的恶名那一回他瞧上了一个良家女子,想要强占,可女子正是大好年华已经定下亲事,被他惊扰之后,俩家便想着提前成婚以躲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