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从山端爬下,窗外的夜色变得更加浓重,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锦华听见火车在前进中发出“”铛次”的低沉歌声,在黑夜中,这歌声像是安魂的夜曲,渐渐的,锦华有了睡意,阖着眼,靠着柔软光滑的皮质座椅,她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一夜好梦。
醒来时天已大明,虽然记不得睡梦里究竟梦见了什么,但锦华知道自己是笑着醒过来的。
距离湘西仍有不短路程,打发时间是件麻烦事,看着不远处围做一堆,穿金戴银的阔太太们,锦华抻着脑袋凑过去看热闹,这些太太们在聚众打牌,她们打扮入时,发型大都是短卷发和插着簪子的盘头,衣装全是时髦的洋装或者样式略显保守的衣裙。扫了一眼这些阔太太,锦华心中一动,她想借机与这些太太们攀关系,毕竟这头等车厢里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少说的话,认识几个,没准以后会有大用处呢。
赌坊在去北平前暂予了苏苏,白崇现下想将湘西的生意迁到北平,不见得不会狠狠地反咬她一口,毕竟他们的关系已经大不如前。
虽然不想承认她怀疑他们,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这一点上,锦华还是非常认可高文轩的见解。
在清醒的这么一瞬间她突然的想念他们,想念苏苏欢喜的唤她荣姐姐。
殊不知苏苏也是如此。
北平的月色一如既往的明净。
看着皎洁明月,苏苏默然立在窗下,静立许久。
她在想,荣锦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
白崇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了她,对于高宽的选择,苏苏心里极不是滋味,按白崇的意思,高宽对待荣锦华如珍似宝,所以他的死十有八九是为了荣锦华。
苏苏想起白日爹喊她去书房的情景,爹说荣锦华离开了。听到这个消息,她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想过荣锦华会走,可她却不愿荣锦华一个解释都不给的离开,在旅店的时,她们促膝夜谈,而高宽的骨灰与她不过咫尺之遥,可她
想到这里,苏苏整个人都是难堪的,荣锦华欺骗了她,这种耻辱实在是令人难以释怀。还有一点也是她永不能释怀的死去的人是她的亲哥哥,唯一的哥哥。
“苏苏,睡了没”听见敲门声,苏苏擦干眼泪,开了窗子看过去,瞧见白崇沐着月色凝望她。
别过脸,她砰的一声关上了窗子:“白崇,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白崇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小姑娘就是仗着自己喜欢她,可劲儿的欺负人,因为有要事商量,他也就不由着小姑娘胡来了,正色道:“苏苏,你先开门,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苏苏站在屋内,看着那个半掩的雕花木窗抽了抽鼻子,她听见白崇语气不同常日,知道他应当是有要紧事的,用帕子将鼻子胡乱擦净后,下定决心走到了门前,放下锁杠,一把开了门。
白崇一颗心狂跳,他兴奋至极,小姑娘将自己关在房里怎么都不肯见他,可把他吓了一跳,他是真怕小姑娘突然不要他了。
“苏苏。”
迎面以对白崇的拥抱,苏苏全身一僵,眼泪倏的便滚了下来,她从白崇怀间挣脱而开,偏过脸不去瞧他,娇声娇气道:“离我远一点,你脏。”
白崇赶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装束,他这些日子来寻苏苏,每天都特意沐浴焚香,换了崭新的西服才来寻的苏苏,可小姑娘却说他脏。
“苏苏,你瞧,不脏的。”周身检视后,白崇对着苏苏软了语气。
苏苏皱着鼻子,朝他看了过来,一脸嫌弃:“不光脏还臭”
“苏苏,乖。”白崇不知道小丫头是怎么了,探手要去摸她的额头,他担心小姑娘是生病了。
“白崇,你有什么事快些说。”苏苏这次掩着鼻子躲开了白崇的伸来的手臂,她眼中显露着真切的厌恶,白崇看出来了,不是因为脏,也并非因为身体臭。
而是,因为苏苏,讨厌他。
看着苏苏清亮的眸子,白崇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他脸上挤出笑容,故作洒脱,笑嘻嘻道:“我决定跟着你留在北平,白家的生意,我准备挪到北平来,你觉得怎么样”
“你的那些赌场”苏苏嘴角上的笑容很是讽刺,看得白崇心里阵阵发疼。
“嗯,我决定好了。”白崇捏紧了拳头,回道。sjgsf0916: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回到湘西(一、二)
锦华输了一些银钱,博得了一位年轻太太的同情,那位太太见锦华输得可怜,便自告奋勇的要帮她扳回场子,锦华瞧见那位太太手上只带了一个小的可怜的钻戒,猜她经济并不可观,有些不大好意思,便委婉拒绝了。
除此不说,她输钱是有用意的,女人打麻将有打麻将的乐趣,输钱是奉迎的好手段。她拒绝那位太太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若是让那位太太坏事可就麻烦了。
对于锦华的婉拒,那位太太约摸也觉着自己的话确有冒昧,脸皮绯红,略有尴尬,嘴角上挂着优雅得体的笑容,另转了话题。
锦华见那位太太面露难堪,略有歉意的微微一笑,认真倾听,对于那太太所提出的话题极有兴味的回答,谈吐得体而又不失幽默,渐渐的找到谈话的乐趣,二人相谈甚欢,竟将那些搓麻将的太太们也引了过来。
女人之间的友谊极好建立,一件衣服或者一件首饰,一个话题便可将两个人拉近。
“今年巴黎的时髦款朱太太拿到手了吗”一位擦着红嘴唇的太太道。
锦华正诧异那位朱太太是谁,这时与她交谈许久的那位太太开口了:“这个啊,老朱早就给我定下了。”
红嘴唇太太满眼艳羡,捧道:“啊,朱县长可真是爱您呢。”
锦华观察着那位朱太太的神态,见她脸上神情淡淡,没有什么喜意,眉心有细微的褶皱。心里有些明了。
“嗯,他的确爱我。对了,荣小姐,我们说到什么地方了”
对于朱太太拿她将挡箭牌,锦华没有在意,她力求不得罪在场的太太们,巴结上一两个有面子有来头的太太。
“讲到海棠,您说您最喜欢这种花了。”锦华看着瞧过来的众太太,微微一笑,柔声道。
朱太太脸上呈现出一种小女孩才有的神态,声音里略带喜意:“对啊,海棠花开的时候最好看了。”
“玫瑰才好看,那些大使馆的洋先生们最喜欢送”
一个细长眼的太太还没说完,便被一位的太太堵住了嘴。
“老三,你说话动动脑子,别让人家在背后指点我们没见过世面。”这位马脸太太穿了一件棕色的皮风衣,阔腰带将她身材修饰的细为高挑和纤瘦。
细长眼太太涨红了脸,看起来对那位马脸太太的话极为不满。
细长眼太太吐了口唾沫,看起来不是一个服输的主儿。
果然,如锦华所料。细长眼太太呸了一声,对着马脸太太刺道:“怕是老爷没有给你送过玫瑰花吧。”
马脸太太不以为然,伸出亮闪闪的一双手,炫耀道:“看到没,这才是实在的。”
马脸太太说话时,朱太太看了过去,锦华瞧见她面色郁郁,怅然一叹。
“可不是,金银珠宝才是实在的,现在的男人肯买金镯子,肯买大钻石,可怎么都不肯陪人多说说话。”红嘴唇太太也忍不住感慨。
锦华听着这些个太太们的感慨,心里盘算着说什么好,这个话题她做为未婚人士,不好露怯。
“荣小姐喜欢什么花”朱太太的脸色不大好,她又将话题错开,对锦华提问。
对于朱太太的提问,锦华没有想过,姑娘喜欢漂亮的花朵是自然,可她实在不能准确的说出自己喜欢什么花,三年前的时候她喜欢漂亮娇矜的玫瑰花,现在,她喜欢什么,却一点也说不准。
人总是会变,喜欢没有长久。
“您为什么喜欢海棠花呢”锦华没有回答,而是问朱太太。
“我做姑娘家的时候很喜欢这种花,这种花,一簇簇开的极美。”朱太太脸上显现出怀念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玫瑰开的热烈,寒梅开的清冷,唯有海棠是温和的。”
看着朱太太的眉眼,锦华突然觉得朱太太在这些个太太之中,像是一朵婷婷静立,不染淤泥的青莲花。
“荣小姐,你以后多来陪我说说话如何我知道突然对你提出这个要求,冒昧了。”
锦华握住了朱太太的手,她大概的猜出了一些朱太太常日的生活,她看着朱太太点头应道:“只怕太太到时候嫌弃锦华话多呢。”
朱太太手绢掩唇,笑眼弯弯,她拉住锦华走到一边铺有酒红软毯的沙发前,邀锦华坐下,附耳笑道:“我们说我们的,不理她们。”
对于朱太太的特殊对待,锦华不知该哭该笑,这位太太怕是不合群的人,自己虽然喜欢这太太的性子,但说实话,这种交际只是随性而为,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她们只知道珠宝和男人,她们同我好,是因为我的财富和我的男人,只有你,待我真诚。”朱太太的一番话说得锦华脸红,她原先道朱太太身家单薄,不好意思以恶相待,却不曾想,朱太太将她想象的过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