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伤处都看不见,公子环有些失望,又飞快振作起精神:“大巫,这几日朝中传出了风声,似要污你声名啊”
怎么污楚子苓皱了皱眉,并不接话。
见她没有反应过来,公子环凑前少许,压低了声音:“有人说你同那田氏子有染,同起同卧,早没了贞洁”
这话极是不雅,但是公子环面上却十分认真,似乎在打量她的神情。
楚子苓皱了皱眉,只这样的八卦,用得着专门找她密议吗并无迟疑,她淡淡道:“此乃谣传。”
见她神色真个如常,公子环不由有些泄气,然而还是劝了声:“不管是真是假,如今大巫再居田府,怕是要被人诟病,不如搬入宫中”
这才是公子环的目的所在吗楚子苓立刻摇头:“吾乃田氏家巫,不可背誓。”
公子环立刻恼道:“什么家巫明明是跟田无咎有誓,你还真不怕被人猜忌,坏了名头”
他二人有盟誓的事情,是如何传到公子环耳中的楚子苓冷冷看了眼立在一旁的田须无,他立刻缩了缩头,大气也不敢喘。
果真是他。不过这等谣言,跟名头又有什么关系楚子苓此刻也觉出了些不对,沉默片刻,忽道:“公子可知传这些话的,都是何人”
公子环一愣:“有不少啊,大巫问这作何”
“吾前段时间刚刚遭袭,就传出这样风闻,公子不觉古怪吗”楚子苓反问。
“啊”公子环愣愣叫了一声,也反应了过来,“是啊,此事古怪我倒要好好查查。那你”
“既然公子要查,吾怎可现在离开田府”楚子苓淡淡道,“烦请公子费心一二。”
虽然并非用的恳求语气,这也是大巫第一次对他有所求。公子环立刻兴奋起来,胸脯拍的山响:“大巫放心,包在我身上”
这点小事,又能话多少工夫楚子苓不愿再次久留,又说了两句,便行礼告退。离开了小院,她的步伐却一下慢了,忽然问道:“须无,你觉得传谣之人,是何心思”
没想到突然被大巫点名,田须无愣了下,乖乖道:“肯定是诬蔑大巫啊,若是与人有私,大巫法术岂能如现在一般神异君上知晓此事,怕也要生出猜忌”
楚子苓足下一顿,她是听过不少大巫不能婚娶,以身侍奉神明的说法,应该跟神职人员的性质大同小异。但是与人有私,就会影响术法当年在楚宫,别说巫瞳,那些巫婢还在巫舍中行走呢,也没人说起这事啊
“齐国巫儿,不是多有生子者吗”她忍不住问道,她可听说过不少这等笑话。
田须无愕然:“那些人为了私欲坏了规矩,如何能护住家宅,沟通神灵就连我那姑母,也是终身未嫁,在家祠守贞呢。”
这可超乎了楚子苓的想象,难不成是因为贵族阶层的女巫权力太大,为了避免她们靠生育繁衍,世袭权力,才刻意做出的要求难怪在楚地时,男觋们行事无忌,而在宋国,连巫祝这样的大巫也没有伴侣子女。
等等,楚子苓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你阿兄”
田须无怕的就是这个,阿兄的心思可不怎么纯良,要是从自己嘴里透露出消息,简直会死无葬身之地他赶忙抢过话头:“阿兄敬重大巫,又怎会起这等不敬的心思,害大巫失了法力”
她身上根本就没有法力,谈何失去楚子苓只觉脑中嗡嗡作响,险些站不稳脚步。曾有人向她求过婚的郑国那公孙黑肱不是说过吗,肯纳她为贵妾,回国之后隐姓埋名,再也不让人知晓她是个巫者。
这可是春秋,是礼乐也无法束缚爱情的年月,是为了信守情人之诺,洪水来了都肯抱柱而死的先秦若有人爱她,怎会不出口想求除非那人真的信她一身术法来自鬼神,不愿坏了她“大巫”的身份
她不是个巫
见大巫面色突变,田须无吓了一跳,赶忙问道:“大巫可是哪里不适”
“无事。”楚子苓紧紧咬住了牙关,“回府尽快赶回去”
也许她的感觉从未有错,错的只是她为了生存,编造的那个谎言。这一刻,楚子苓前所未有想要回到田恒身边,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车轮滚滚, 就如那心跳怦怦, 楚子苓坐在车内, 右手死死抓着一旁木栏, 连伤处生出的痛楚都未察。她要怎么跟田恒说才好田恒又会如何作答无数思绪在脑中徘徊,简直让她坐立难安。
快些再快些才好
当马车终于停下, 她不等侍女前来搀扶, 就跳下车去, 快步向院中走去。后面田须无被吓了一跳, 急急叫道:“大巫, 慢些走”
然而楚子苓哪还能听到这个裙摆撩起, 她简直是一路小跑,向着两人的居所奔去, 谁料还未踏足, 就见一人大步而出, 不正是田恒
楚子苓嘴唇微启, 就像呼喊,那双锐利的眼眸已经望了过来, 满是担忧亦有恼怒, 当见到跟上前来的田无须,勃发怒气终是压抑不住, 田恒喝道:“田须无, 你好大的胆子”
本来就是追人,哪想到刚刚追上,就碰到了这兴师问罪的。饶是田须无有些心理准备, 也吓得两腿一软,险些跪倒:“阿,阿兄,是公子环寻大巫”
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田恒眼中简直生出了烈焰:“他是何等人,你不知吗若是大巫除了差池,我定亲手拆了你的筋骨”
那声音的怒气,简直让人茫然失措,田须无哆嗦着想向外闪,然而楚子苓哪有心情听这些,飞快走到了田恒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无咎,我有话对你说”
那手碰到了衣袖上,竟然渗出了一点殷红。田恒的眸光顿时沉了下来,一把抓住了她,也不管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的弟弟,大步向回走去。
看着两人相携背影,田须无擦了一把额上冷汗,哪还敢留,转身就跑。
然而两人都未在乎这小子,走进小院,田恒立刻拉住了楚子苓,看她手指:“裂了一处,怎么回事可是公子环伤了你”
楚子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崩裂一处,可能是刚才太激动,压到了伤口。然而这点小事,她岂会放在心上只摇了摇头:“无事,方才公子环说有人传谣”
话未说完,田恒便截住了话头:“此事我也知晓。等明日,你搬出小院,入住家祠吧。”
楚子苓的手僵在那里,就像被一盆冷水倒头泼下,冷入骨髓。他要她搬走
田恒已经放开了手,面上哪还有方才的怒火和担忧带着那过于平静,过于公事公办的表情,他道:“如今他们身在暗处,不能大意,至少也要等你恢复康健,重回朝堂,方能再做打算”
楚子苓张了张嘴,挤出一句:“只是家祠,不会有用的。”
对付这群人,明明有无数的法子,为何要把她送走悠悠众口,会因这点改变堵住吗
田恒已握成了拳的手,微微收紧:“我会尽快寻到那主事者,只要除去祸根就好”
公子环寻她,为的是什么,田恒又岂会猜不出。然而此计阴毒,正在于此,一直以来他跟子苓同住,从未分离,若是被旁人戳破,难免众口铄金。偏偏子苓最近有伤,不能出宫,若是君上心生猜忌,怕是回天乏术。想要反制,必须尽快让子苓搬出小院。比起再次让她成为宫巫,田恒宁肯她入主家祠,应了“家巫”之说。
不论公子环说些什么,他都不会允的
之前翻涌胸中的话语,突然变得坚硬冰冷,哽在喉中。楚子苓突然发现了一件事,田恒是看重她的大巫身份的。大巫在这个世界,代表的意义本就不同。
而她骗了他,足有两年之久。敬重的大巫,突然成了个装神弄鬼的骗子,对方又会如何反应呢
见子苓面色猛地白了,田恒忍不住开口:“不必担忧,只要你的术法还在,那些跳梁鼠辈,终究不能动你分毫。你依旧会是君上的座上宾,是人人敬畏的大巫”
“若我不是呢”楚子苓的嘴唇在微微颤抖,但她终究还是吐出这句。
田恒的面色变了。楚子苓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把压在胸中的话尽数吐了出来:“若我靠的仅是金针和汤药,而非术法,更非鬼神眷顾呢他们伤不到我,只因我并非真正的巫者。无咎,我其实并非是巫。”
这话,声音其实不大,却“轰”的一声,砸在了田恒脑中,让他动弹不得,僵在原地。她说了什么她不是个巫
一息,两息,三息那人没有作答,然而面上的平静早已无存。有惊疑,有茫然,亦有不可置信的无措,然而楚子苓并未在那复杂难辨的情绪里,找到自己想找的。
脑中一片混乱,她退后了一步,垂下了眼帘:“我会去家祠的,你放心,这事,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她骗了他,这是理所应当的结果。而这苦果,也当由她一口吞下。眼中热潮翻涌,几乎压抑不住,楚子苓转过了身,就想离开。谁料忽的,一只手在抓住了她的腰肢,猛地一拽,双足离地,那双有力的臂膀卡在腿根,她整个人被抱了起来,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落入了那坚实的怀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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