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听闻贾敏也是要替柳湘莲说亲的,想着林家介绍的姑娘必是不错的,心中不禁大急。原来,此生柳湘莲出息已经远非前世可比,也不曾串过几场戏,但偏生五年前,柳湘莲在赖尚荣家串戏,被柳芾打了回来那次,尤三姐也在阁楼上。
贾珍父子不顾人伦,每日和尤二姐、尤三姐姐妹两个鬼混,如今尤三姐年纪一日日大了,思虑起终身来,复又想起当年戏台上惊鸿一瞥的柳湘莲,拿出贞烈的款儿来,再不让贾珍父子两个近身。这也就罢了,贾珍父子两个也不再惹她,专和尤二姐厮混。但这尤三姐犹嫌不足,每日大闹,掀桌子、铰料子不知道闹了几场,尤老娘和尤二姐细问起来,却自言非柳湘莲不嫁。
便是尤三姐是个清净洁白的姑娘家,她的门第、根基也是配不上今世的柳湘莲的,她这样说来,自是异想天开罢了。偏生贾珍父子由得她闹不说,还想着柳芾和林如海交好,因而让尤氏来林府问贾敏。
却说尤氏听了林家正在为柳湘莲说亲的话,讪笑道:“倒不知姑母为那柳公子说的谁家的姑娘?左右亲事没成,聘定也没听说下,不是可以再说么?我就不信比模样儿相貌,谁还强过我那妹子去。姑母你没见过,我们三姐儿当真是个角色的。”
贾敏听了,心想:轮起来,莲哥儿和素姐儿真真一对璧人,且老爷今日已经去问柳大人了,若柳大人那边定了,我这边连问都不曾问,岂不凭白得罪人?因而贾敏也是笑说:“珍儿媳妇这话原是不错,只你姑父今日出门,已经去问柳大人了,没得那头说好我却推了的。因而珍儿媳妇的娘家妹子再好,我亦不敢应承。”
尤氏还要追问贾敏意欲说哪家的姑娘,贾敏却推说尚未说定的事,说出来只怕对两个孩子名声有损。尤氏无法,只得无功而返。耽搁这半日,贾敏索性吃了中饭才去苏家。略闲话几句,贾敏就将来意说了。
柳湘莲和林礞交好,苏范夫人来林家作客时候,几个公子都是见过的,卫若兰、陈也俊几个哪个不是极出挑的,但当真论起长相,柳湘莲又是个拔尖的。且柳家人口简单,柳湘莲又是上进的,苏太太自是满意。又觉柳湘莲相貌好,和自家素儿站一起倒当真郎才女貌。
柳芾为二品禁卫军统领,算来和苏范同级。但因本朝以文为贵,贾敏倒将话说的谦逊得很,口称不知苏太太和苏大人是否嫌弃柳家是武将之家。
苏太太却想着柳湘莲人品、样貌自是没得说,孩子又上进,如今五品的武官又是凭自己本事挣来的,哪有令人嫌弃之处?且听苏素说着,便是太子殿下宫里只太子妃一个,从不曾放第二个人。苏太太想着人以群分,既是柳湘莲得太子器重的,只肖有这一项不二色的品性,谁家的姑娘说给他都是福气。因而苏范夫人自是愿意的,她只担心苏素是否愿意。
贾敏听了笑道:“素儿是否愿意,等会子问过便知晓。我只问苏大人是否愿意。毕竟这柳家如今没有主母,素儿过去只怕便要掌家,你们是否舍得素儿辛苦。我先把话说在这里,莲哥儿真真是样样出挑,偏生读书不是极好,素儿若是嫌他,只当我今日不曾来过。”
苏范夫人自言:“这事原也要我们老爷同意才好,不过依我想来,老爷也是愿意的。至于素儿嫌弃莲哥儿的话再也别说,她自己尚且不是个沉静的,又拿什么嫌弃人?”苏素性格活泼,贾敏亦是知晓的。不过苏范夫人这后半句话显是说笑,嘴上说的是苏素不好,却是满脸的傲色。
这头说定的,苏范夫人才叫人去将苏素请来。苏素听了尚书夫人是来为自己说亲的,倒羞得脸上一红,跺脚逃开了。
贾敏见了苏素娇羞之态,越发觉得和柳湘莲也是一对璧人,因而又对苏范夫人道:“我们老爷今日去问柳大人了,今日我回去才知晓柳大人的意思呢,这事原是不急。等苏太太问过苏大人,苏大人若是也觉好,咱们再请了官媒说合。若是有一方不允,咱们也不声张,如此不损两个孩子名声。”
苏范太太听了,自是点头称事,又谢过尚书夫人有心,亲送贾敏出来。
贾敏回到家中,林如海早就回来了。柳芾听了林家要与柳湘莲说书香门第的小姐,早高兴得什么似的,哪有不允的道理?林如海夫妻两个原以为此事就这么成了,不想一连数日,苏府那头并未传来回信。
如此到了元宵节,因宫中今年新立了两位年轻正妃,因而霍皇后特地开恩,又宴请了一干闺中小姐进宫赏花灯,请的无非是黛玉和琼郡王妃的好友。因元宵进宫赏花灯原是宫宴那日就下了帖子,苏素便执意要等着元宵见了黛玉先问过柳湘莲品性,才定应不应这门亲。虽然苏范夫妻满意柳湘莲,但更加疼苏素,自然由得她的意思。
元宵这日,苏素进了宫,黛玉自是高兴得很。两人说了许久的话,苏素又妙目一转,在黛玉耳边轻问可否屏退宫人。东宫的宫人都是太子仔细挑拣的,极听黛玉调度,因而黛玉不过一挥手,众人都退了出去。
幸得苏素活泼,便是说亲这样的大事,也敢自己打听,虽然脸上一抹嫣红,倒不扭捏的将贾敏为她说柳湘莲的事说来。末了又说:“听闻这柳公子和太子殿下和礞哥儿最是相熟,如今你不便问礞哥儿,倒向太子处替我打听打听,这柳湘莲人品到底如何?”
黛玉听了,拿手指往苏素脸上轻轻一刮,笑道:“不害臊,这样的事,也有自己打听的?”
苏素却眼珠一转,说不出的灵动,理所当然的说:“这婚姻大事,关乎一生,自是要打听清楚。若是我不认得你,太子殿下和这柳公子不相熟也罢了,既是我有地儿打听,为何不先问清楚?”
黛玉听了,点点头道:“这话原是有理。你今儿算是来对了,不用打听去,这当真是一门好亲,你若是不肯嫁柳公子,只怕反有违天意。柳公子原是为你报了好大的不平,你还不以身相许?”
苏素不知内情,听了这话,只觉莫名奇妙,因而道:“这丫头,做了太子妃之后说话怎么疯疯癫癫起来。”
黛玉又笑说:“我说你当嫁,自然有我的道理,不嫁给恩人,还嫁给谁?”因而黛玉才将宫宴那日,太子一行人如何教训霍炼,如何碰巧叫柳湘莲打瞎了霍炼的一只眼睛道来。末了,黛玉又说:“你瞧,这岂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那霍炼不过远远偷瞧你一眼,柳公子便打瞎他一只眼睛,除了他,你还上哪里去寻更加护着你的人来?”
柳湘莲相貌极好,素有美名,苏素是听闻过的,但苏素想着,相貌皮囊父母给的,白面公子未必有什么好,也没放在心上。听黛玉说完柳湘莲打了霍炼一事,苏素不禁心跳加快,生出一分异样的感情来。
过了元宵,各部各衙门又要恢复上班,柳芾见苏家那头一连素日没有回信,心想:书香门第看不上武将之家原也是有的,因而将此事撂开。下班时候,寻了林如海,正要说若是苏家不允,便莫要强求,还请林太太再与莲儿留意的话。
却见林如海一见自己,就口称:“我正要寻柳大人呢。”又抢先道了恭喜,竟是苏家已经应了这门亲事。
第64章 交易
柳芾听闻苏家允了这门亲,自是高兴得很, 对林如海十分称谢, 又连说改日登门道谢。林如海自道了无妨, 又说这原是两个孩子的好缘分,早晚到一处的。
柳芾自遭孙瑜陷害,险些丢了性命,回京将将养好伤,又在赖尚荣的家宴上抓住和纨绔混在一处, 还自甘堕落串戏的柳湘莲,便觉此生只需好生教导好柳湘莲,莫让其性子习得左了才是第一要务。又因这几年柳湘莲恰逢年少, 最是性子不定的时候, 柳芾一门心思悉心教导柳湘莲,竟再未续弦。如今真倒了柳湘莲说亲了, 家中没个主母主持,柳芾又不禁犯了难。
这一日,柳芾当差时候,定安帝见其眉头微蹙,笑问柳爱卿有何难处。柳芾自是恭恭敬敬将实情道来。这定安帝因头脑受损, 反倒有几分心无城府的天真, 对他有恩的, 衷心的,他皆以诚相待,少了帝王权术的算计。听了柳芾之言, 他倒当真上心起来。
定安帝笑道:“这有何难,明日朕派个礼部官员帮你主持莲哥儿婚事,谁家主母还能比礼部官员操持得礼数周全,风光体面?”
柳芾听了,忙道惶恐,口称自己官位低微,不敢越制让礼部为其子操办婚事。定安帝听了,也觉有理,于是口谕借了宫中一位办老事的公公并一位嬷嬷帮其操办。柳芾自是十分谢恩。
如此一来,柳湘莲的婚礼不但不会缺了什么礼数,反而操持得极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
又说柳湘莲素日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柳芾一个,但听闻要定左督御史家的小姐,柳湘莲也是忐忑起来。又听说苏小姐常在尚书府走动,柳湘莲又来问林礞。林礞自是笑言自己只小时候见过苏素,后来再没见过,但苏家姐姐绝不至于辱没了你。末了,林礞又笑说:“你若无心娶人家,怎么又巴巴的上前调戏?”
柳湘莲听了,也觉好笑,想着林礞说是好的,这苏家小姐必是个好的,且又听闻苏小姐乃是太子妃的手帕交,但看平日太子说起太子妃时候的眉飞色舞,这苏小姐能和太子妃交好,便是不差,因而也是极满意这门亲。宫中来的嬷嬷前来替他操持六礼,柳湘莲自是极有诚意,将这些年自己得的圣人赏赐都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