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指给琚郡王的湘云和贾宝玉私相授受,此事虽然未曾张扬开,到底已经拿八字不合退了婚。算来,上届的秀女,只有太子妃、琼郡王妃两位正妃,其他侧妃及充盈定安帝后宫的秀女,倒无需繁琐礼节。
又说这日琼郡王立妃大典礼成,回门那日,竟是一通抱怨:说什么都是上用的料子,为何太子妃大婚时候,一应吉服绣袍看着要好许多?虽然太子妃品级比郡王妃高,那也是规制上的不同,衣料却应当是一样的。如今我大婚,连料子上都差上一层,这岂不是成心欺负人么?
又说不但吉服料子不同,连郡王宫里糊窗户的蝉翼纱都不及太子东宫的多了。太子东宫的窗纱,远远看着,如云似雾的;琼郡王宫中的,便和一般上用的窗纱差不离。
南安王府尚有一位太妃是见过当年的上用料子的,比之现下确然好些。因而南安太妃细细道来说:太子大婚那日,我见了太子妃的服饰料子,倒像是我们小时候,江南几家织造府送来的料子。现在上用料子确然没有那么好了,只那几样极品料子的织法技艺已经失传,也不知道太子妃用的料子是礼部上那个成年旧库里面翻出来的,你争这些做什么?
琼郡王妃听了虽然狐疑,明眼见着太子妃用的料子都是簇新的。但毕竟她什么都靠着南安太妃呢,因而也不再相争。
如此料理完一位太子妃、一位郡王妃的立妃大典,礼部和户部才闲暇下来,林如海和礼部尚书都得了一连数日的休沐。
展眼年底宫宴,今年因新增了一位太子妃、一位郡王妃,倒热闹了许多。宫宴上其他倒还罢了,初时不过皇后祝福,然后规矩用宴,之后才是赏花交际时候。
贾敏和苏范夫人正在一处说话,大司马贾雨村的夫人却过来向贾敏和苏范夫人见了礼,笑问苏范夫人说:“听闻苏大人府上千金才貌双全,不知可曾许人?”
贾敏亦是知晓贾雨村夫人的,原不过是姑苏阊门甄家甄封氏身边的丫鬟,因当年甄士隐支助贾雨村的时候,和贾雨村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怎么倒让贾雨村一眼看上了,后来讨在身边,贾雨村原配死后还扶了正。
贾雨村虽有真才实学,却是个会钻营的,当年靠甄应嘉的关系求了起复,进京之和荣国府贾家连了宗。后见荣国府势弱,又另投南安郡王门下,如今靠霍家扶持,已经官拜大司马。娇杏当年不过一个丫鬟,如今也有了诰命在身,自然也来参加宫宴。只不曾听说贾雨村膝下有该当说亲的公子,娇杏又来打听苏素做什么?
第62章 报应
大司马官居从一品,娇杏的诰命原比苏太太高一级。只苏太太乃名门之后, 又是原配, 岂是娇杏这样的填房可比的?其时但凡真正有底蕴的世家夫人、太太, 并不愿意与娇杏这样出身不高的新荣妇人结交。因而,无论是林家还是苏家,都和大司马贾雨村家无甚来往,不想今日贾雨村夫人上来竟有此一问,苏范夫人听了一愣, 倒不知如何作答。
苏范夫人心想:如今素儿被个无赖盯上,真正门风清正人家皆不敢前来提亲,莫不是这位大司马夫人以此断定素儿要放低身段, 低嫁凑合吧?也不知他要说一门什么亲事, 倒是拒了为好,因而苏范夫人有些不自在的笑道:“多谢大司马夫人关心, 只我们家姑娘的亲事自有他父亲作主。”
娇杏听了,笑道:“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难道好亲来了,苏太太竟往外推不成?我这儿才听了一位公子,和府上姑娘年纪相当, 门第相配, 若是错过了, 岂不可惜?”
贾敏和苏范夫人听了这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心想:你家才兴旺了几年?能认识几家根基深厚、门第清贵的人家?因而苏范夫人道:“多谢贾太太留心, 不过我和我们家老爷疼姑娘得很,只怕并不急着说亲,倒要拂了贾太太美意了。”
若是知事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便该当知难而退了。偏这娇杏原本不过是乡绅家中一个丫鬟,如今虽请了一品的诰命,修养见识哪里跟得上?如今娇杏只想着若是自己说成了这门亲,贾雨村在南安王一家面前有了体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好处呢。哪里听明白苏范夫人的言下之意?
娇杏犹自觉得霍家如今在朝中权势无两,苏范不过二品的文官儿,女儿能进霍家是他们家多大的体面?如今苏范太太不应,只怕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饶是霍家并无长辈出面托她前来说亲,她亦是自以为必能说成的,因而尽将此事枉身上揽。苏范太太婉拒此事,娇杏不但不退,反而又絮絮叨叨的劝起来:“苏太太只怕还不知晓我说的是谁,若是知晓了,怕就不会这样说了……”
只娇杏还未说完,贾敏轻轻将苏范太太一碰,使了个眼色。苏范太太抬眼一看,却是黛玉和苏素并肩走来,身后跟着一应宫人。娇杏犹在极尽夸赞霍家如何位高权重,并不知晓身后黛玉和苏素已经来了。
黛玉和苏素站在娇杏身后略听了会子,只见这个妇人虽然穿着一品诰命的服制,话却越说却是粗鄙,连什么左右苏姑娘都让霍公子见着了,以后谁还敢娶她?什么霍家看上的人,谁家还敢求娶的话都直白的说来。
苏范太太听了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正要打断了娇杏,却听黛玉轻声咳嗽了一声。娇杏忙回过头来,黛玉大婚那日,娇杏因是一品诰命,也来赴宴,曾远远见着太子妃一眼。如今陡见了太子妃,忙福身行礼。
其他诸如贾敏、苏范夫人亦是要行礼的,黛玉走到贾敏身旁,先扶起贾敏,再扶了苏范太太,才回身对娇杏说免礼。
太子妃生得极为出挑娇杏是知道的,但她并不认识苏素。如今见了太子妃依旧如天上仙子一般,她身旁又站了个好生灿烂娇媚的姑娘,娇杏不禁一愣,心道:不知这个姑娘是谁,怎么也生得这样貌美?
只因太子妃前来,娇杏前头话说到一半,却被打断了,再不好开口说后面的话了。
苏素好生在牟尼院进香,不曾丝毫违礼,却让个登徒子爬围墙远远的看了一眼,此刻竟被人这样说嘴,早气得满面通红。若非在御花园里头,和个言语粗鄙的妇人相争落了下乘,苏素早上前反唇相讥了。
凝雨姑姑是黛玉身边的管事姑姑,听了有人这样说自家太子妃的闺中好友,岂有就此放过的。却听凝雨姑姑上前说:“这位太太身着一品服制,我看着却眼生得很。我在宫中当差几十年,怎么以前没见过呢?”
贾雨村夫妻俱是一般的媚上压下的性子,娇杏见了太子妃身边的姑姑问,哪有不答的,忙自报了家门。
凝雨姑姑听了,笑道:“贾大司马家中夫人?恕我眼拙,竟没认出来。”说完,又看了娇杏一眼说:“不知贾夫人哪一年和贾大人结成伉俪,膝下几子?如今几岁?”
娇杏见问,又猜不透凝雨姑姑的意思,亦是作答说:“我与老爷成婚近十年,育有一子,如今亦过八周了。”
凝雨姑姑听了笑起来:“贾太太勿怪,方才我陪太子妃赏花,偶听见贾太太要与咱们苏姑娘说亲,还以为贾太太膝下公子到了说亲年纪呢。但听方才贾太太说来,贾太太膝下公子年纪太小了些,倒不是了。既是贾太太和贾大人成婚不足十年,想来不是原配?”
娇杏最忌别人说她当初为奴为婢的事,如今凝雨姑姑这样直白问来,不禁脸上一红,极难为情。
凝雨姑姑却不等娇杏接口,又道:“若是贾太太是为别家公子说亲,倒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得罪了贾太太,贾太太这样来毁人姻缘。凡讲究的大户人家说亲,必是身份尊贵,福寿双全的原配嫡妻前来说合,图的便是个托说合人的福气,若是说成了,将来小夫妻也福寿双全,白头偕老。贾太太既是填房太太,又替人说合,这不是在诅咒人么?没得原本好端端一桩亲,却让贾太太说得成不了的。”
娇杏听了这话,羞得面红耳赤不说,亦是吓得不轻。她原是为了邀功而来,若是因此反而得罪了霍家,岂非得不偿失?初时她原以为凭霍家的权势,苏家必是应的,不想反而招来了太子妃身边的姑姑说教自己一顿。
娇杏正不知如何作答,凝雨姑姑又是一礼说:“贾夫人是一品夫人,原轮不到我说这些。不过苏姑娘是咱们太子妃的好友,奴婢因而多嘴了两句,还请贾夫人勿怪。”
娇杏正要说话,却又听一人说:“太子妃有礼。”却是琼郡王妃到了,这里她身份仅次于黛玉,因而只向黛玉行礼。黛玉自是道了免礼。却听琼郡王妃说:“那边暖房里头,听说一日十二个时辰炭火盆子没停过,如此数月,倒催开了一株牡丹。冬日牡丹盛开,倒稀奇得很,太子妃不去瞧瞧?”
黛玉笑道:“我们方才才瞧了出来,果然冬日里头开牡丹花难得,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若是琼郡王妃还未瞧见,倒可去一观。”
琼郡王妃自是笑笑,略闲话两句,带着宫人走了。也因琼郡王妃这一打岔,倒解了娇杏的尴尬,娇杏也是见礼告退了。
苏素看着娇杏的后背道:“哪里来的什么一品夫人?什么粗鄙的话都从她口里说来,也不嫌丢人。”说完又笑着对凝雨姑姑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