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见寝殿无人,外头鸦雀无声,想来说什么话,只要不高声,外头无人听见的,因而大着胆子说:“太子殿下怎么口称皇后娘娘,却不称呼母后?”
太子听了,犹豫会子,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拉着黛玉的手说:“师姐,你可曾记得自己的来历?”
黛玉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猛然间又是一惊:自己总觉太子给自己熟悉亲近之感,宛如亲人,却不知是为何。此刻听了这话,黛玉方忆起这种感觉和前世自己见了宝玉,不由自主生出亲近之感有些相似。但太子给自己的感觉又越发纯正可信,竟如自己当年在三生石畔修行时候一般心中安宁。
想到这里,黛玉不觉摇了摇头,又细看太子,仍是一般值得信任。黛玉方试探着开口道:“太子所指的来历……是指?”
太子见了黛玉犹豫,心想只怕绛珠妹子在重生道上还残留着九天之上的记忆,于是也试探着说道:“灵河岸边……”
只听得四字,黛玉便是惊得浑身一颤,连害羞都忘了,只看着太子说:“你是?三生……”
太子听了黛玉果然记得,心中欣喜无限。也是温和一笑,越发显得温润如玉,极为好看,不等黛玉说完,太子也是轻轻点了点头。
黛玉猛然听闻这样惊世骇俗的真相,只觉恍然如梦,分不清是真是幻。若说是真,这凡尘种种,自己已经历经二世,身边怎会出现灵河岸边的旧交仙君?若说是幻,太子让自己不由产生的亲近之感,正和当年矗立灵河岸边,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三生石给于自己的宁静祥和感觉一般无二。
愣了会子,黛玉才缓缓说:“仙君好好的,怎么也下了凡尘?”
太子却摇头说:“如今我们已是夫妻,你叫我仙君岂非生份了?我既是排行第三,你叫为三郎便是。既显得与别个不同,又不显得突兀。”
黛玉听了,觉得这个称呼果然亲近别致,不觉脸上一红。又问起太子为何会下凡尘之事来。
原来,当年三生石寻了九星连芒、斗转星移的天生异象时刻,助绛珠仙子夺取一线重生天机,后因犹不放心,三生石也跟着下了凡尘。只黛玉下凡,原有她托生的本体可以依附,三生石却只有一缕仙识游荡人间。
林家进京那一年,原来的三皇孙重病而亡,三生石才寻了一个肉身依附其上。三生石对凡间诸事懵懵懂懂,将将成为三皇孙的时候,当时的太子宫中又险恶重重,倒让他吃了些苦头,也历练不少。
但凡仙体仙识,最忌夺舍害命,黛玉听得三生石是在三皇孙亡故之后才附体的,倒替他松了一口气。黛玉又想着太子私下不称皇后娘娘母后的事,这也解了:皇上、皇后本不是三生石父母,三生石对他们生不出骨肉亲情也合情理。前世黛玉在京中生活十余年,也未曾听人说起落罪的忠义亲王有个嫡子,想是前世三皇孙在自己进京那年病故了,今世却因被三生石附体,定安帝才膝下有了如今的太子殿下。
今日两人都疲累了,且天色已晚,说了这半日话,太子才道:“还有许多事,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今日师姐只怕累了,不如先安寝为是。”于是高声吩咐外头传热水沐浴更衣。
黛玉听了太子将九星连芒,天生异象,夺取重生时机诸事娓娓道来,再不怀疑太子来历。太子既有这样的来历,必是护着自己的,因而黛玉也放下戒备,只觉心中安宁。
因两人说了半日的话,外头宫女准备的热水都凉了,已经换过一遍新烧的,须臾送进来,二人各自沐浴。
因天色已晚,怕沐浴之后头发久久不干,不好安歇。雪雁挽了黛玉如云的长发,用绢布细细包好,才有宫女进来伏侍黛玉沐浴。因其时已是金秋,在浴桶撒上金桂,花香四溢。又用上好的香皂洗了,只觉肌肤生香。黛玉只穿大红单衣从屏风后出来,见太子已经沐浴完了,也是穿着大红睡袍,长发披肩,越发显得俊美脱俗,犹如谪仙。
想到谪仙二字,黛玉又想到太子真实身份,不觉莞尔,可不正是谪仙么?难怪有这份气度。太子见了黛玉此刻不施脂粉,不着重妆,越发超逸清丽,也是看得呆了。
只如今秋夜微凉,太子怕黛玉着凉,忙携了黛玉的手往铺着大红锦被的床上坐了,让黛玉躺下,为其盖好锦被,才命人撤去沐浴诸物,寝殿内只留新婚夫妻二人。
黛玉如今知晓太子便是三生石,亦是喜出望外。只她到底是妙龄少女,想如今只两人独处,到底羞红了脸面,忙将头埋在柔软锦被之中,脸上红云密布,只觉双颊火辣。
打发了众宫人,太子才轻巧上床,在黛玉身旁躺下。见黛玉被子蒙了头,轻手将锦被掀开些,笑说:“也不怕将自己闷坏了。”黛玉听了,未曾说话。太子却合着被子将黛玉搂入怀中,口中道:“累了着一整日,也没清闲半刻,只怕师姐早就累了,快些安歇吧。”
黛玉从不曾与男子如此相亲,自极觉害羞。只太子又令她极为心安,她又确然累了,不多时,便安稳入眠。
因这一夜睡得极安稳,黛玉次日不过卯时三刻便醒来了,太子已经起身穿好衣裳。见黛玉也醒了,传了雪雁等人进来替黛玉更衣,又打发众人出去,才对黛玉一笑,剥开一支彻夜燃着的红烛,里头取出一支圆形小管来。太子将小管塞子拔开,将里头鲜血涂在白色丝毯之上。
黛玉见了,不觉一愣,似笑非笑看着太子。
太子却是一笑,低声说:“等会子会有皇后娘娘宫中嬷嬷拿了丝毯去复命呢,等会子拜见母后,你可别说漏了嘴。人前儿还是要恭敬称母后的,在我面前,师姐说什么都使得。”
黛玉听了,自是省得,昨夜她整晚睡得极心安,却并未行那新婚人事。鲜血离体而凝,太子将鲜血藏于红烛之中,借助红烛热量温着整夜未凝,自是太子早就计划新婚之夜不行房事,因而早有准备。
想到这里,黛玉也是心中一宽,她虽知为人妇,原该有闺房之事,但若和太子做一对与众不同的夫妻也极好。左右今生之后,二人亦是要回灵河岸边继续修炼的。
谁知太子竟像看穿她心思一般,继续在她耳畔轻声说:“师姐如今尚未及笄,早行房事对身子有损无益,左右我和师姐要长长久久做夫妻,也不急着一年半年的。”黛玉听了,又不觉羞红了脸面。
太子又道:“就快到辰时了,该当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了,我传了宫人前来为你净面梳头。”黛玉轻轻点了点头。
第61章 回门
须臾,宫女进来, 替黛玉净面梳头。雪雁端上头面匣子, 黛玉略捡了几件赤金点翠首饰戴上, 再薄施脂粉,虽不如昨日华美隆重,倒也喜庆大气,不失新婚媳妇身份。只如今换了妇人发髻,黛玉依旧觉得不太习惯。
这头妆扮完毕, 太子亲扶了黛玉上凤辇,夫妻一同来到定安帝寝宫。太子居左稍前,黛玉居右稍后, 对定安帝行三跪九拜礼, 对霍皇后行三跪三拜礼。帝后又道平身,有女官扶起黛玉, 泰和帝赐下白玉如意一对、象牙如意一对;霍皇后赐极品白玉手镯一对、天珠二串、头面二套。
黛玉称谢结过,霍皇后又命赐坐,黛玉再谢,方告了坐。此刻霍皇后才细细打量黛玉形容,只见其娴静时如娇花照水, 行动处如弱柳扶风, 和太子一处, 当真一对璧人。只如今黛玉新婚,虽然也曾细细妆扮过,黛玉自觉极好, 但在霍皇后看来却素净了些。因而霍皇后微微一皱眉,正欲相问,又见黛玉虽然身量已经颇高,但尚还单薄纤细,如此妆容倒更好些。又因一早便有宫人将昨夜太子夫妻用的丝毯给霍皇后看了,霍皇后极为满意,便未在黛玉妆容上挑剔。
不过是略嘱咐几句做妻子要端庄娴静,要夫妻和睦的话,黛玉点头应是。霍皇后又倒:“昨日忙了整日,想你也累了,且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回门,也代本宫向林尚书夫妇问好。”
黛玉起身应是,又代父母谢过母后,霍皇后微微点头。至此,拜见父皇、母后一节便算礼成。回到东宫,明日回门诸多礼物都有凝雨姑姑和女官备下,黛玉不过翻看一遍,倒无别事。
左右无事,太子还当真带了黛玉去看藏书楼上,太子亲笔抄下的十套十三经。黛玉翻看之,只见字迹工整苍劲,并无疏漏错处,显是极为用心。黛玉略一翻了,说笑几句太子殿下倒还用心。如今黛玉虽然信任太子,到底还不十分习惯口称三郎,太子倒也不急。
太子听了,笑道:“这些年,我虽册立了太子,但因皇上受过伤,多少人蠢蠢欲动,做那大权独揽的千秋大梦。我若一时不慎,便恐招来祸患。先生此举,自是因我不爱惜东西罚我,何尝不是让我修身养性,磨练性子?我若胡乱敷衍,岂不是辜负了先生一片苦心?”
黛玉自然知晓刘先生大才,一举一动皆有深意。听了太子之言,笑道:“想是如此了,帝王家不比寻常人家,原该谨慎些。先生当真用心良苦,咱们倒该当倍加珍惜。”
太子忙握了黛玉的手说:“若是我当真还是一人一身,倒没什么。只如今岳父大人位高权重,背地里也不知多少人盯着,我若是有个差池,咱们一家谁落得了好?因而我如今背负咱们林氏一门荣辱,越发该当小心谨慎了。父皇倒没什么,只如今南安王霍家手握大权,越发张扬。我冷眼看着,他们家未必没有大权独揽的野心,久而久之,只怕对岳父大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