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必须把情况说明白了。
沉沉地吐气,容颜有些落寞,“这很讽刺是不是……”
“我自己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居然会留下这样的病症。”
“……小竹峰长年素食,也不是无荤腥,当年重伤初愈,有师姐从山下回来提了乡民送的鸭子,说要给我补身子。”
“谁能够想到,我也没想到,自以为随着身体上的伤复原后,心里的伤也好了……”
“可是在厨房里,我看到师姐处理鸭子,那一刀下去,鲜血四溅流出,我居然、居然……眼前全是红色,一下子晕死过去。”
有些事情,出了小竹峰,再无外人知晓,林惊羽他,算是第一个。
“……试了很多办法,真的很多办法,但就是没有用……”
“师父让文敏师姐陪我回一趟东海,我不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全是血,那里全是血!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旧地重游也医不了我的心病……或许,是我从来不做噩梦,所以转移到别的地方了。”
“这些年,情况好了很多,至少,不是叫血就晕,能撑不少时辰。”
“因为这个被年老大抓,回去以后师父又要罚我了……”
说着说着,李鲤蜷缩起身体,把头埋在膝盖上衣服里,卷成一团,脆弱得让人想要疼惜。
有黑衣支挂,这边的光线并没有太过明亮,渐渐地,没有柴火新添,火光也黯淡了下去。
林惊羽蹲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师姐?”
“师姐……”
连着叫了几声,李鲤都没有回应,外面黎明就要到了,日出前后,正是最冷的时候。林惊羽看那木杆上的红纹黑衣,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袍,披在女子身上,然后将掉落下来的丝帕塞进剩下的里衣里。
浅淡的薄唇抿得有点紧,一晚上做了真的多于礼不合的事,依青云戒律,只怕他数月都下不来床……
林惊羽俊逸的眉眼有什么异样的情绪浮现,慢慢地,展开双臂从后面将人拥入怀中抱住。
明显地,怀中的人一僵。
“师姐休息一会儿吧,天亮了我们进城。”平淡的话说得很紧张,有忐忑的小心翼翼。
半晌,闷闷的女声应了一下,简简单单一个“嗯”字。
她很瘦,林惊羽抱起她的时候就知道,轻得就像没有重量。
事情的原委他并不清楚,却突然想到通天峰上她照顾他整夜,他呕血不止。这么难为人,她还是做了。
那个谢礼,将来帮她躲过戒律堂刑罚……
林惊羽又心中补充了一个,她照顾过他,他也想,照顾她……
作者有话要说: 咳,大家随便说点什么呗,反正我是说不出来了
☆、正教魔教
霞光朦胧。
李鲤只小憩了一会儿,饶是这样,也睡得餍足安适。
或许,是因为有所依靠的关系?
“师姐,醒了?”
她才稍稍动了一下,身后就传来低沉的嗓音,在安谧的周遭扣得她心扉一跳,本能地反应:“醒了。”
林惊羽松开纤软的人儿,后者利索地起身,清光大涨。
细碎的风声后,地上只剩下一件青色血染的外衣,干涸的血花与那青青花蔓绣纹融合一体。
林惊羽低眉敛目、长身半跪,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全身血液滞固缓流,身体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不动的姿势,一阵麻痹。
“嗖——”
被冷落许久的碧绿长剑迅速飞到林惊羽身边,然,还未等它用作支撑主人的权杖,已经有一只长袖伸出来落在林惊羽眼前,衣袖边的祥云龙纹抖了抖,露出白皙无暇的纤手。
是转过身来的李鲤。
茅屋破败,灰褐、灰黑之色。
而李鲤裹在龙首峰的白衣下,男装宽长,衬得她身材愈发娇小纤瘦,绣鞋上沾染污渍,鬟发也凌乱得不成样子,然而逆着外面的晨光,嘴角浅笑,竟让人觉得容华昳丽。
她维持伸手的动作不动,林惊羽也没有动作,就只是抬头看着她。
伏在地面上方的斩龙剑默默流光,打了几个圈圈,而同样被扔在一边的花刺素来乖巧听话,不会上赶着出现在主人面前讨好,一派谄媚模样。
此时静静蛰伏在茅草中,尖锐的刺身隐隐有犀利威胁的清光,像是野兽锋利的獠牙,成功引得碧色长剑打圈一顿。
就这个空隙,林惊羽握上李鲤的手,借她的力起身。
两指一并,木杆上的炼血堂黑衣落在他身上,“师姐就穿我的衣服吧。”
“多……”
“谢”字还未出口,李鲤下意识地反应念法宝握在手中,斩龙剑已经横挡在两人面前,林惊羽反手就将她护在身后,才刚松开的手重新交握。
他们道行都不低,外面——
有人来了。
很多人。
还都是,高手。
得。
熟人。
陌生人。
当李鲤从林惊羽肩膀边探出去看清来人时,就觉得有些事是跳进洪川河都洗不清了。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师妹们偷偷藏起来的小说话本,“夜半无人时”、“男女私语情”、“野郊外”、“烈火干柴”……
出门在外什么的。
血光之灾什么的。
果然是糟糕透顶,一张老脸都丢光了。
曾书书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越过发愣的齐昊走到最前面,“刷”地一下就将手中画扇打开,俊逸明亮的眼眸上上下下打量,里面全是调侃和看好戏的笑意:“我说,什么情况啊这是?”
有意思。
真有意思。
他们当中有急着救人的人,如陆雪琪,如张小凡,直奔万蝠古窟收到了萧师兄的消息说是人已经被惊羽带走了,情理之内。
又遇到了再探空桑山的天音焚香正教,意料之中。
再遇到了鬼王宗孤身一人的少宗主碧瑶大咧咧挡住他们去路,也尚说得过去,没什么好惊讶。
抛开激烈的矛盾冲突。
差点动手打起来,这也不说。
同道不同道是否相互为谋也不提。
一行人暂撤去渝都的路上,是谁来着,对,是小凡,勉强支撑万里飞行再也撑不住,一头从云端栽下来,正巧砸落在这间破茅草屋前。
休息呗,那就休息。
还真是巧,也有人在这里休息。
“惊羽……李师妹……”在待人接物各方面,齐昊从来都能巧妙应对,例如适才碰到焚香谷李洵也能不动声色化开对方咄咄言语,但是现在,面对再熟悉不能的小师弟,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曾书书看热闹不嫌事大,扇子慢悠悠打着有规律的节奏,继续说:“两位这是,刚醒过来?”
脱下了自个儿外袍的隽逸男子。
脱下了自个儿外衫的美丽女子。
藏躲在后面只能露出一角也能知道,男装穿在了女儿家身上,而女装,明目张胆地掉落在茅草上。
茅草上,斑驳陆离的血迹……
装模作样看上去没什么实质性遮挡效果的空落落木支架,还有一件衣服挂着一边,也是不穿在人身上的衣服。
熄灭的篝火……
种种,种种,不惹人遐想都不行。
“阿弥陀佛……”
“噗——”
“妖女,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一身着水绿衣裳的女子清凌凌笑出声来,一手捂着腰腹处,笑靥带着动人心魄的美丽,如阳光下的出水芙蕖,“笑你这出家人啊,张嘴就是‘阿弥陀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到了什么污秽淫乱的场面,还是说,和尚你本就修行不到家,满脑子都是红尘世俗之事。”
“你!”身材高大魁梧又面目粗犷的莽汉和尚顿时大怒,手中金刚降魔杖一击地,厉风一圈圈散去,稻草尘埃横飞。
“臭和尚,还想打!”
“怕了你这妖女不成!”
“阿弥陀佛,师弟,以和为贵……”
天音寺的,还有焚香谷的,还不知是何来路的碧衣少女。
真是……
再尴尬窘迫,人前也决不能表现出一分一毫。
李鲤拿花刺敲额,将手从林惊羽手中抽出,推了他一下。
后者也从乱糟糟的场面中回神,无一丝赧然开口叫人:“师兄,陆师姐,书……小凡怎么了?”一群人中间的张小凡脸色苍白如纸,他一个闪身到了对方身边。
李鲤也端庄好挑不出一丝儿错的笑容忽视杵在最前头的曾书书,迎上自家师妹,话语好不柔和:“雪琪,这赶路赶的,你是否也累了?来,让我瞧瞧。”
这样装持的落落大方,直到一行人坐在渝都城最大的客栈里,李鲤仍旧端着。
其实已经说不上端了,自然而然就这么表现。
洗浴过、换过新衣,李鲤又活了过来。
除了——
上药的时候,向来冰霜美丽的师妹迟疑地问她:“鲤鲤师姐……”
“怎么?”
“师姐与林师弟?”
“师姐与师弟,相互扶持一把而已。”
“是。”
“对,就是这样。”
曾书书那人真是……
那眼光不就说他们孤男寡女、不清不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