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叠奏章从桌子上掉了下来,景麒面无表情的弯腰去捡。
知言扭过头,看了景麒几眼,诧异了,“…没想到,景麒你竟然知道青楼是什么?”
“前王时听说是有的,但现在的庆国尚未有余力开设这些场所。”
景麒一本正经的回答道,然后将掉落的奏章整理摆放好,继续埋头翻看新的。
知言很好奇,“你这听说到底是听谁说的?”
“……”景麒没反应。
“说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见得认识。”
“……”景麒还是没反应。
当初那个对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景麒到底去了哪里?
知言在心底叹了口气,又躺了回去,仰头看着天空,“景麒,你越来越不好玩了。”
景麒从奏章中抬起头,看着如孩子般毫无顾忌的躺在草地上的自家主上,紫眸中划过丝无奈,“主上,您有时间想这些事不如多看几本奏章可好?”
这才短短半年时间,那木头一样她说什么都会认真思考的景麒又去了哪里?
那时候是多乖巧的一木,不,一麒麟啊,就算她说天上的星星是可以摘下来他都会一脸纠结的思考,然后抱着“主上不会错”这样的言论点头相信。
真正的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虽然她没打过。
就在知言无限缅怀过去的时候,景麒又开口了,“主上,您是庆国的王,一个人跑出去这样不计后果的事请不要再做。”
知言眨了下眼睛,看了看手边的水禺刀,闭上眼睛酝酿了下情绪,“景麒,昆仑有句话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是国之根本,”她从草地上坐起来,看着景麒,语调诚恳,“我若是永远待在这云海之上的金波宫,永远坐在那位于高处的玉座之上,只听下面官员的三言两语,我永远不会明白百姓在想些什么,他们到底需要什么,我偷跑出宫只是为了能体察民情,你明白吗?”
她的神色严肃认真,青蓝色的眼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似乎真的映照出了庆国百姓的生活光景,这一瞬间她的表情和语气真的无一不透露出她是真的在为庆国百姓着想才偷跑出去的。
景麒看着自家主上欣慰的点了点头,语气一转,又微皱着眉带着些许疑惑的问道,“那为何七日前,还有半月前我都是在铁匠铺找到您的?”
“景麒不知道‘要了解民生就要从铁匠铺开始’这句话吗!”
她这话接的干脆没有一丝犹豫,只不过她话音刚落,左手边,水禺刀雪亮的刀刃幽蓝色的光芒一闪,她面对着景麒不着痕迹的支起手肘,对着那刀刃[狠狠]的敲了下去——
这时候还不安分点!
要不是为了找到能把这东西丢回炉重练的方法她才不会一有空就往下面跑,下面吃的住的都没金波宫好,空气也没金波宫新鲜,还不安全。
可谁叫这破剑除了延王六太来的那次给了点面子显了下灵,后来就恢复到了过去的状态偶尔发发蓝光,但除此之外就没一点动静,她要是不找点真的能威胁到它的办法,这把剑估计到她退位都不会理睬她。
这可不行,西王母那“种如是因得如是果”这八个字她可没忘,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逼着来到这身体走完这悲催的六年,如果可能的话,就算无法避免,她好歹想在离开前弄个清楚。
俗话说的好,就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不过,这手肘打在刀刃上就像打在水里一样,还真是没成就感。
水禺刀不会伤害到舒觉的身体,相反的舒觉的身体也伤不了水禺刀。
“主上,真的有这句话?”
当然没有,是她随口说的。
心里虽这么说,表面是她却是一脸真诚的点了点头,“当然,这是我以前从一本很古旧的书上看到的。”
麒麟是不会随意质疑君王的话的,更何况这位君王的出发点还是为民着想。
景麒虽然半年来变了许多,但也没到完全不相信知言讲的话的程度,其实他心里一直认为自家主上平时是糊涂了无厘头了一点,但认真起来还是颇有明君风范的。
所以他只是想了下,便点了点头,一副“受教了”的表情赞叹道,“主上真是博学,庆得如此贤王是百姓之福。”
“呵呵。”知言脸都没红颇为大方的接受了称赞。
“庆现在还很贫穷,但有主上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知言脸上的笑僵住了。
景麒清澈的紫眸认真而专注,饱含着期待。
她感到不自在的眨了下眼睛,别开了视线,低声道,“是啊,会好起来的…”
不过,不是在她的手上。
就算真的有机会,也不可能会是在她手上,她的能力有限。
“我相信主上。”景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带着满满的信任。
知言知道,他说的相信就是完完全全的相信,不带任何歧义,这就是麒麟。
她笑了下,揉着肚子转移了话题,“景麒,麻烦你去叫人准备点梅花糕,今天朝议结束的晚,早膳又没吃,晚膳前还是想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是不清楚入了神籍的身体是否需要吃饭,反正她觉得饿,饿了就要吃,这是本能,更何况庆的情况虽然艰苦但供她吃饭的资金还是有的。
虽不知自家主上为何会忽然转移话题,景麒还是点头应了声,便放下奏章站起来走出了亭子,路经知言身边时停了下,叮嘱道,“您若是要外出请一定要告诉我,我好派使令保护您,庆国现在并不安全。”
这母亲叮嘱孩子不要乱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就这点时间我不会跑掉的,”她说着见还站在那里迟疑不定的景麒,一边感叹着自己的可信度和刚开始那个自己说什么都信的景麒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了,一边加了句,“我保证,真的。”
景麒这才点了点头,离开了。
知言舒了口气,重新趟回草地上,
闭上眼睛准备小睡一会儿顺便想想接下来该去哪里的铁匠铺。
纪州的她都已经跑遍了,下次去麦州试试好了。
“滴答”“滴答”——
几滴液体滴落在脸上,带着未褪尽的温度。
下雨了?
不对,这世界再神奇也没神奇到冬天会下温泉雨。
知言好奇的伸手去摸,这触感,还有这萦绕在鼻尖的腥味——
一种时隔半年不曾到来的非常不好的预感袭来,她猛地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一个她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景象——
她的上方大概三米高的地方有个人,这个人似乎在持续下落。
她想要躲开,却忽略了这下落的速度,身体还没来得及动,胸口以下的部位就感到一股被重物砸到的疼痛,呼吸一窒,喉咙口只觉得一股腥甜的味道直往上泛。
一只白色的生物从空中紧追着落下来,将掉在她身上的人给叼到一边。
这在极短的时间内身上一重一轻的反差让知言难受的就像五脏六腑移了位,止不住的咳出几口血。
就算这身体入了神籍,也是受不住这一砸的。
“主上?主上!”
艰难的喘了几口气,知言只觉得两眼发花,鼻子嘴巴里都是血腥味,迷糊中看到脸色苍白的奔跑过来的景麒以及几名宫女侍卫的身影。
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她当初舀别人做垫背,这次也被人当成了垫背。
不过,这金波宫是要加强警戒了。
这青天白日的,她这王还好好的活着,就有未知物体从天上掉下来还没人发现,是金波宫建的地方不够高?
要是这被砸到的是头,予青元年舒觉就一命呜呼,轨迹一偏离,她铁定魂飞魄散跟着这身体一起完蛋。
第二十三章
知言是手握着碧双珠醒过来的,醒来后什么口渴肚子饿,头晕目眩之类的感觉倒是一个都没有。
相反的,她整个人神清气爽,就像熬了三天夜后终于睡了场好觉一样感觉非常舒畅。
身体入了神籍就是不一样。
只不过,身为杉本优香这样的路人时第一次昏迷后醒来身边都还有个塙麟陪着,她现在好歹是个王,为什么身边却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
那个整天跟她形影不离的景麒这时候跑哪里去了?
……
难道她又穿了?
环顾四周,屋子里的布置还是她熟悉的布置,下床照了下镜子,也还是舒觉的脸没错。
等下,那挂在床头的是什么——
镜子里,一把剑鞘华丽的长剑斜挂在床头,大红色的剑穗垂在一边,映着水蓝色的床罩异常好看——
好看才怪!
哪个混蛋又把鞘套上去了?!
知言转身,正想将水禺刀舀下来看个究竟,门外忽然传出声响。
“主上还在休息,您不能——”
“啪”的一声,门开了。
寒风吹进屋子,知言不禁抖了下,抬眼看向来人。
走进来的是个身形修长,相貌俊美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岁的男人。
水蓝色的汉服与披散着的黑色长发在风中纠缠着,蓝黑色的眼中透着幽光,嘴唇很薄,肤色偏白,即使脸上贴着药用的白纱,脖子上裹着绷带,依然不妨碍别人看出他容貌的俊俏。
不过因为对着景麒那张精致的脸对了大半年,知言看到这男人时倒也不觉得多惊艳。
紧跟着男人进来的是皱着眉,眼中满是焦虑的景麒。
景麒见到知言先是一愣,紧接着双眼流露出欣喜,“主上,您醒了?!”
“刚醒过来,”知言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眼那个长得虽不错,但这样闯入女性房间却毫无歉意的男人,“景麒,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