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麒,”知言幽幽的叹了口气,在房门前停下了脚步,转身眸光柔和的看着景麒,“你这几天三句不离奏章,四句不离朝议的你说着不累,我听着都累了,所以——”她说着语调忽的一变,一把夺过景麒手上的奏章,“我决定给你放假,你去尧天体会民生也好,去院子里钓鱼也罢,总之别再用政事烦我,我已经连续四天做梦梦到在朝堂上,然后被从天而降的少塾砸醒了!我决定去补眠,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
她说完也不给景麒出声抗议的机会,一脚踹开门,走进去,然后“啪”的声关上,还搭上了门拴。
“…睡醒之后,您只会说要用晚膳。”
景麒看着紧闭的房门,半晌,一脸无奈的说出一句话。
此时,云海之上,两匹骑兽在飞驰。
一阵沉默后,尚隆摸着额角有些尴尬的问了句,“无谋,这次怎么是你来,帷湍呢?”
无谋,这是尚隆亲赐于朱衡的别字,虽然这两字和朱衡本身的聪明才智不太相符,不过叫了五百年,也都习惯了。
朱衡温和的笑了下,“景王陛下太过聪明,帷湍来了几次都无功而返,所以我便来了。”
尚隆干笑了声,“话说回来,你到底给景台辅出了什么主意?”
听到自家君王的疑问,朱衡保持着那一脸云淡风清的笑,“不过是将我和帷湍他们几人五百年来对付您和台辅的经验分享了一下而已。”
朱衡,你这难道是对景王每次都让帷湍空手而归的报复?
尚隆沉默了。
他觉得最近还是少去金波宫为妙,那姑娘这段时间的火气一定很大。
第二十五章
予青三年,十月,秋。
征州作为庆国特产的白茶收获了。
一般白茶至少要生长个两三年才能收获少量,听说征州的那片茶园还是在上一任王在的时候种下的,前王失道后,瘟疫灾难横行,土地贫瘠,寸草不生,但奇迹般的那片白茶园却未完全枯死,在新王上任后更是恢复的极好,这年秋天还收获了不少。
知言派人将一部分白茶送去了奏国,对其在第一年冬天对庆国的资金帮助表示感谢。
金波宫,书房内。
“我就送个白茶都要被一群家伙念叨,什么太寒酸,显示不出庆国国情的蒸蒸日上,去他的蒸蒸日上,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他们以为庆现在多富裕,再说白茶也是很贵的。”
这天晌午,自朝议结束后就心情不太舒爽的知言一边皱眉翻看奏章一边抱怨着。
正打算将手上的奏章合上,视线却忽然扫到最后一页边角处的几行字上,这些字说显眼嘛,它的位置很边角,不太容易发现,说不显眼嘛,它用的墨水却与前篇的正文不太一样,稍微带了点深蓝,让人合上奏章前便能一眼发现。
所以说写上这几行字的人还是希望它能被发现的吧。
知言想着凑近仔细观看了下,在看清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后,她乐了,“真是谦虚的写法啊,什么知道主上是为征州百姓和国库着想,但面子不能丢,所以自作主张自费造了个双狮白玉鼎和着白茶一起送往了奏国,还希望主上不要怪罪,啧啧,白玉鼎呀,听起来就是个很贵的东西,给我看看这到底是谁,”前后翻看了几页终于翻到名字后,她愣了下,抬头看向很安静的坐在她对面的景麒,“景麒,我看上去是不是很呆很好骗?”
景麒被知言忽然的话问的也是一怔,非常迷茫的抬起头,“主上,您何出此言?”
“你自己看,”知言将手上的奏章丢给景麒,“这个呀峰,虽然他在朝堂上非常积极的发言,非常积极的和那个叫靖共的唱反调,但我几乎就没搭理过他,一般人都能察觉到我不是很欣赏他了,他不是笨蛋,心里也该有数,这忽然间莫名其妙的帮我送了个价值连城的东西去奏国,还用这样谦虚的手法写在这么谦虚的地方,是想讨好我得到我的信任吧?”
景麒将奏章扫了遍,颇为欣慰的赞叹道,“这说明主上您的努力和用心大臣们都看到了,他们也在以他们的方式为庆国努力。”
知言看着一脸真诚的景麒半晌,了然了,“……原来我在他们眼里和麒麟一样心地善良好骗,觉得这样做我便会对他另眼相待。”
“…和州侯此举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只是让我忽然发现朝堂之上原来还有家中富可敌国平日里定贪污不少的存在,在这种我天天精打细算的盘算着国库里还有多少余额的特殊时期,他竟然能造个白玉鼎送人,”她说着一脸笑意的翻开第二本奏章,“平时看着不像这么不谨慎的人,大概是一时没把持住,感情战胜了理智才把这句话加进了奏章。”
听到这句话,景麒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您打算如何处置和州侯?”
“什么都不做。”
她回答的干脆,然而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说的对像还是那个景麒,无论是身为麒麟还是身为台辅他都一定会追问的。
唔,真麻烦——
接下来要怎么解释才好?
果然,景麒问了,“为什么?”
他不仅问了,还问的很认真,那三个字几乎是咬着音,一字一字的说出来的。
“因为,”知言眨了下眼睛,掩去了眼底的神色,“他是州候。”
景麒“唰”的下站了起来,一脸的焦急,“州候统领一州,几乎与三公平级,若是真有贪污受贿,那定是影响极大,您打算就这样放着不管?!”
“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影响极大,所以我不能管。”
知言的这句话说的很轻很低,却非常坚定。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抬头,只是看着手上的奏章,却许久未翻动一页。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将庆国这帮自达王时期就在的老官员删减调换,这样第一对庆国本身有帮助,第二朝议时她也能乐得轻松。
她本来就是被西王母派来当免费劳工的,既然都免费为庆国服务了,她要求点福利也不为过,像是在朝堂上她至少想让自己过得欢快一些,而不是总要听那些人讲些指桑骂槐明赞暗讽的话受气。
她本来是这样想的,可就在她动了将呀峰靖共这群人罢黜的念头时,脑海中便不停的闪过舒觉去蓬山请求退位的前一天,靖共呀峰等人还在朝堂上大放厥词的情景。
直到她被那不停闪过的影像弄得头晕脑胀,放弃罢黜呀峰靖共等人的念想,那影像才停止了重放。
她知道,那大概是西王母给她的警告。
小事可以改变,大事切不可更改。
而不可更改的事情会一遍遍的在脑海里重放到让她无法忘记。
也不知道那时候西王母到底在她身上安装了什么先进的东西才会有如此效果。
若是日后还有机会能见到西王母她一定要去问问,这东西真是居家必备,连精神出轨都可以避免。
不过也因此,两年半下来,她什么都没有做,任由那些人混得风生水起。
说她自私也好,胆小也罢,她承认她不敢冒这个险。
因为她并没有可以为了庆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觉悟和人品。
“主上,您是庆的王,您要是不能管还有谁能管?”
一片沉默中,景麒开口说道。
“其实——”
知言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景麒打断了。
“主上,七月时我将反应靖共未经您的同意私自征收民工修建少塾的奏章交予您后,您在之后的朝议中却丝毫未提起此事,也是同样的原因吗?”
知言颇为诧异的抬起头看着景麒,“景麒你竟然会举一反三了…”
“主上!”
“景麒,其实你误解我的意思了,先别激动,坐下来听我慢慢说。”
她脸上带着笑,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神色真挚诚恳,待景麒坐下来后才放缓了声音开口道,“现在庆国的情况还不是很稳定,呀峰靖共又都是大官,手下也有不少可以说是只服从于他们却完全无视我的官员,我虽然不是很通晓治国之道,但却还是知道一点,那就是一旦动了他们,肯定会出现大幅度的增减官员的情况,这样一来,朝政会变得不安定,民心也会动摇,所以我的意思是再过一段时间,至少等到庆国的情况稳定下来,刚巧趁此机会再观察观察下面有没有什么可以顶蘀他们位置的能人异士。”
听完这番话景麒却未如过去般露出欣慰的表情,反而面露疑惑,“主上,您说的是真的?”
知言忙点头,“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她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快信了,景麒你竟然还不信?!
都能相信呀峰那别有用心的送礼是为国着想,为什么却不信自己主上说的话呢?
好好的一麒麟怎么才两年半就变成这性子。
见景麒还皱着眉一副在想什么的样子,知言轻咳一声决定转变话题,“对了,景麒,有件事我忘了问,昨日延王和延台辅来金波宫做客,临走前,那延台辅跟你说了什么悄悄话让你看起来那么高兴?”
景麒被问的一愣,想了下昨日延麒跟自己说的话后回答道,“那件事的话,我也正打算找个时间禀报主上,蓬山传来了消息,说泰麒已经回到蓬山了。”
闻言,知言脸上的表情僵了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已经找到了?”
说到同类,还是长年漂流在外终于回到这里的同类,景麒脸上的疑虑之色逐渐消失,转变为一种很淡的喜色,“是的,听说还是非常稀有的黑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