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摸到这个村子的人肯定不一般,张启山需要知道他们到底了解了多少,于是他故意露出一点马脚,果然就被人盯上了。这人咬他咬得很死,却一直没有和他正面冲突。张启山琢磨着,他似乎可以把这人诱导进自己地盘,一旦进入长沙城,自己有的是手段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因被这事耽搁一下,他过了约定日的中午才到达矿区。
两个守卫懒散地坐在矿道口的树下。张启山引开守卫进入矿道,果然看见了二月红给他留下的记号,他刻意在人面机关洞窟的出口等了片刻,听见有人跟下来才继续往前走。二月红的记号非常详细,因此他行进的速度很快,就不知道身后的年轻人有没有这么幸运了。
行至丝网密布的矿道中后,他突然听见丝墙后传来一阵呻‘吟声,张启山皱眉——这好像是老八的声音?
“齐铁嘴?”
“哎,我在呢!”
张启山闻言试探了下这一面丝墙,后面果然是中空的,他穿身过来,上方的丝网便落下来遮住了缺口。
齐铁嘴揉着脑袋喊疼,他方才一脚踩空跌落下来,也不知在这里晕了多久。他抬眼看着张启山,指着他说:“可摔死我了,你小子是故意不救我的吧?”这可冤了张起灵,张起灵和他隔着七个人呢!
齐铁嘴哼道:“知道昨晚我撺掇二爷拿的酒是什么来历吗?要是让佛爷知道你拿那个招待客人,你可要完。好生照顾着八爷,我就替你求个情。”
张启山伸手想拉他起来:“什么酒?”
齐铁嘴很得意地说:“那是魏县一役后冯将军送他的酒,解九爷看过瓶子上的洋文,说是很稀有的葡萄酒,你家佛爷一直藏在酒窖里,我惦记好久了——其实喝起来也没甚滋味。”
张启山收回手:“你还是在这里坐着好。”
齐铁嘴当他是开玩笑,自己站起来掸掸衣服:“对了,二爷呢?”
“不知道。”
“难道大家都走散了吗?”
“不知道。”
“你别什么都不知道啊!副官他们到哪了哪?”
“不知道。”
“你到底知道什么事——”齐铁嘴有点生气了,他瞪了张启山一眼,忽然间反应过来:“你……不会……是……真佛爷吧?”
张启山叵测地笑了下:“你鼓动二爷喝了我的庆功酒啊,我就知道这个事。”
齐铁嘴抿住唇,背过手掐指给自己算了一卦:风泽大过,易生口舌之咎。我的卦可真准啊,他暗暗自夸道。
悄然无声的矿山下,一阵呼吸声渐近,张启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却抽出匕首屏息埋伏在丝网后。尾随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等来人走过丝网,张启山忽然跳出去,从后面出刀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年轻人闪身极快,饶是张启山出刀如电,也只在他手臂上划下一个浅浅的口子。一击失败,匕首随即回转,勾回来抹向脖子,年轻人侧身闪过,刀口便顺势倒垂刺向大腿。三刀割出三道血痕,年轻人折了气势,甩手向张启山抛出什么东西,趁机逃进了矿道更深处。
张启山只看见一团黑雾扑面而来,心中察觉不妙,立刻转身跳回了丝网后。黑雾本体是一群针尖大的小虫子,最怕蛛网,徘徊在丝网后不敢上前。
齐铁嘴莫名其妙:“佛爷,那是什么人?”
“那人不好对付。”张启山摇摇头:“我们要尽快找到二爷。”
前方更幽深的地方,一行人被一块墓碑拦住了去路,二月红断定入口就在墓碑下,便指挥手下用工具撬开墓碑底座,张起灵安然坐在远处等待着入口打通。就在此时,矿道里忽然传出一阵奔跑的声音,张起灵皱了皱眉,这脚步声竟然很陌生,他立刻甩出外套罩住了风灯。
举锹举镐的人纷纷停工,屏息凝神,不敢再说一字。
几十秒后,来人转过路口,一头撞在张起灵手里。
矿道里漆黑一片,但不妨碍张起灵认出眼前人是谁,他曾追了两个村子从这人手里夺走装鬼脸蜘蛛的箱子。张起灵抢在对方出手前掐住他双腕,脚下一绊将人放倒。年轻人半张脸被重重按在地上,一堆未来得及放出的活物在袖子里可劲儿扑腾着。
二月红挑开风灯上的衣服,双方照面,年轻人脸色骇然如同见了鬼。
二爷问道:“他是谁?”
张起灵知道这人身上都是零碎,警告道:“退后,他是鬼脸蜘蛛的主人。”
副官听闻蜘蛛两个字立刻惊醒:“大家都退开,他会蛊术!”
被死死制住的年轻人冷笑一下,嘴里发出一串尖锐的哨声,驼色的围巾似被微风鼓动起来,这条围巾长有半丈,尺幅很宽,两端各绣着一只扇面大的红色蝙蝠。就在众人眼皮底下,两只蝙蝠抽动着翅膀活了过来!
蝙蝠迅猛如闪电,簌地窜进人群,伙计们一下就乱套了。二月红掏出铁弹子连打出去,但这东西是蛊物,肢体材质和活物完全不同,不知来路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将它彻底杀掉。铁丸没有办法穿透它的身体,仅仅把它弹飞了。
蝙蝠的翅尖和爪牙异常锋利,兜转回来就要撕扯张起灵的咽喉。张起灵来不及做多余的动作,只能推着年轻人的双腕向后跳开,他一推的力量足有百斤,对方手腕应力发出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年轻人趁机跳起来,转身逃进矿道里,两只蝙蝠也一起飞走了。
矿道后方,齐铁嘴一路与张启山说着张起灵的事情,言谈间很有点欣赏的意思。
“我手上有一个油斗,佛爷把这人借我半个月,我分你一成利如何?”
“怕是不够。”
“哎呦,他身价这么高?一成三分的利!干不干?”
张启山笑着摇摇头:“他的身价——可能你直接雇我会更便宜些,我只收你七成利。”
“佛爷开玩笑了,即便真有一个能让我舍出七成利的斗,敢下这斗的得是什么人啊?那不得厉害到砍了霍当家的脑袋、砸了老四的鼻子、筛了狗五的骨灰、挖了你家祖坟的地步?话说回来,要是真有这么个人啊,肯定长得像我,像我一两分就够英俊了。”
张启山停下身看着他:“老八,我该给你改个名叫齐碎嘴。”
两人正在说笑着,方才逃跑的年轻人突然又出现了,他看到张启山时顿住脚步。这回他不仅三道伤口血染衣衫,而且半边脸像被人按在土里揉过,两只手臂也不正常地耷拉着。
张启山皱了下眉,他感觉那个年轻人好像要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声告诉我!八爷说的是谁?
☆、阴差阳错
张启山进入矿山时,陈皮也从睡梦中惊醒。
他少年时有过一段浑浑噩噩的经历,他曾是天然脱胎的罗刹和恶鬼,无情无欲,只会杀人,为一点莫名的念想就杠上长江水蝗的扛把子,血染半边江面,自从拜入二月红门下,才渐渐学会人一般的思维方式,但师娘去世后,他感觉那些东西从心底剥离了,蒙尘的本性斑斑驳驳袒露出来,血腥又残酷。
让他不高兴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他要杀掉张启山。
拎着刀潜进张府后宅,气派的西式洋楼里却冷冷清清,仆从和警卫都没有在岗,陈皮知道自己摸空了,心里有些失落。他从顶楼向下,一间一间推门搜过,顺手杀了两个洒扫的仆人。直搜到一楼文件室时,却看见一个穿卡其布衣裳的女人坐在桌前拨弄算盘。
张府的侍女清一色黑衣蓝裙,没有这般打扮的,这女人好像有点来头。然而碎念在他脑子里一闪就消失了,无论她是谁,都不妨碍陈皮杀掉她。
秦寅瞧见他滴血的刀刃,立刻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两人相距五米,五步之内,她要给对方一个不杀自己的理由。
一秒钟,秦寅掐着嗓子嚎叫:“我不知道保险箱密码,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皮果然动心了,揪着脖领子把她拎起来:“保险箱里面有什么?”
秦寅跟小鸡似得嘤嘤婴:“我不能说啊,张将军要是知道我偷看密码,还丢了那什么矿的资料,回来肯定要剥了我的皮!”
此话一出,陈皮眼神一厉,他知道现在有很多人盯着矿山,假如把这份资料拿到手,即便今日没杀掉张启山,也算给他一记重击。他把秦寅往保险箱上一推:“打开。”
张府每个重要房间都有这么一个保险箱,鬼知道这个箱子里放着什么。这几天张启山和副官商都在谈下矿的事,而且从不背着府里人,她就狠心赌了一回,没想到真赌对了。
然而她怎么可能知道张启山的保险箱密码?她在这就是替管家计算下人开支而已。
“快点。”
“被你一吓我有点糊涂,你把刀收起来可以吗?”
陈皮坐到在窗边的椅子上,盯着正楼入口。张启山不在后宅,警卫队每小时才会巡视一次,秦寅意识到自己生还的机会非常渺茫,估计等人发现自己时,尸体都凉透了。
这么想着,她随手在密码锁上拧了个1234,结果密码锁发出一声弹拨针尖似的微声,缓冲铰链门竟然悠悠滑开了!张府里一共三十二只保险箱,除了几个真正要紧的箱子,其余一律用了初始密码,否则难道要张启山挨个背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