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起身急道:“佛爷,我正要去找你——”
“我知道。药材的事情我已经拜托了九爷和八爷,他们两个正在我家里周旋,一旦得手,五爷就会立刻把药材送过来。”张启山把二月红送回夫人身边,原原本本说清了事情的始末:“如今我们都帮不上忙,只能等他们的消息。”
二月红压下心头火,指节握得泛白:“我二月红与世无争,日本人欺我太甚!”
张启山劝他:“哎,眼下还不到翻脸的时候,九爷的能力你是知道的,二爷且放心。”
“夫人现在心神具弱,绝不能舟车劳顿,我劝了二爷好半天都没用,还是您厉害,几句话就稳住他了。”蔡箴笑完又郑重道:“我观星象,今夜地空地劫双星入宫,又逢着朔月,是一年中阴气最重的一日,本来尤其不利夫人的病症。但夫人颈后黑线却在此时最韧,如果有鹿活草护住夫人心脉,我倒可以斗胆一试,也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不过二爷,夫人从胎里来的弱症,断不是我能医治的,哪怕她这一回死里逃生,后面用参茸芝黄细细调养着,也多不过三个春秋。我行医济世,这些话必须说在前面。”
二月红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你以为我变卖家财求医问药,就真指望什么了吗?”
“那我懂了。”蔡箴点点头。
张启山又说:“两边都安排好了,你别太担心。不过下面还要请二爷去演一出戏,骗过日本人的耳目,若是你这边毫无动静,我府中的幕后黑手必定起疑而加强戒备,八爷九爷就难办了。”
二月红答应下来。
“还有一事,虽然唐突,但我不得不说。”张启山看看昏迷中的二月红夫人,缓缓摇头:“全长沙都知你情深义重,只要她活一日,你就掣肘一日。日本能用她设计你一次,就能设计你第二次,那别人呢?你这样不仅害了自己,也让夫人陷于危险之中。”
二月红把指节攥响:“佛爷何意?”
“我们不如以死求生,让夫人借这个机会消失!”
片刻的沉默后,二月红点头。
“好。”
彼方张府前,解九爷和齐铁嘴拎着两只食盒大声叫门。
一位黑衣人喝住他们:“别喊了!上峰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我们是佛爷的朋友,这都好几天没见到佛爷人了,你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呗!”齐铁嘴不依不饶地与黑衣人纠缠。吵了几分钟后,房子里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他们。
张副官推窗喊道:“这两位是我们佛爷的故交,你得罪不起,让二位爷进来。”
黑衣人瞪了一眼张副官,却也不敢再阻拦。他仔细盘问了两人的身份,又叫来一个同伴,把两个食盒都用筷子翻检了,这才准许门房打开大门。他拦住大门通知道:“上峰解禁前,张府只准进不准出。你们俩进去不就能出来了。”
“知道知道。”齐铁嘴推开他就往门里进。
张府内警卫排和黑衣人分列各个走廊拐角,眼睛里都带着狠劲儿,如果这时候突然停电,再开灯肯定会死一片。
张副官面色青黑,从眼眶可以看出他这三天休息得并不好。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迎出来:“八爷九爷!外面——”他说到这忽然压低声音:“外面怎么样了?有重型火力没有?会打进来吗?我们对外线路都切断了,一定要想个办法告诉二爷绝对不能来这里!否则我们都要受牵连!”
解九爷摆手:“外面有佛爷处理,我们是来拿落地麻的。”
副官啊了一声:“佛爷?佛爷不在里面陪许长官呢吗?”
言谈间三人已经到了正厅门口,张副官敲门而入。他介绍双方落座后,照例站在了主位的“佛爷”身后。
解九爷暗自扫视一番,发现在每个人脸色都不对。“佛爷”一脸寡淡,安安静静地吃着菜;许长官被目中无人的“佛爷”气成了猪肝色;裘德考自娱自乐般调节着气氛,却使得局面更加尴尬起来。
解九爷观察着这位“佛爷”,只见他面相骨相竟然和张启山一模一样,气场也演绎得惟妙惟肖,只是带着预期仔细寻找,才能发现与张启山那双腥风血雨大涛大浪淬炼过的眼睛不同——张启山的眼神带着一种凌厉而强大的威慑,而这个人,他的眼神太清澈,仿佛不可攀登的高山之巅如镜剔透的湖泊。
即便将世间所有的名利、财富、硝烟、权势沉淀在里面,也激不起一丝波澜。
齐铁嘴把食盒举上来:“佛爷喉咙还没好啊?我给您叫了一碗冬瓜汤,凉血的,这可是丽月楼的招牌菜。”
张起灵点了点头,放下筷子,虽然已经吃饱了,但他感觉这个时候并不适合离席。
“原来张将军是身体不适,我还以为不欢迎我呢哈哈哈哈……”许长官趁机给自己找台阶下:“请张将军在府中暂安,也是为了将军的仕途考虑,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嘛。我们华北部还是非常信任张将军的,这次的命令都是为了堵住闲人的嘴,将军不要见怪。”
解九爷见许长官又要晾在这里,忙举杯:“长官用心良苦,启山兄负病在身,我替他敬您一杯。”
在齐铁嘴和解九爷的帮衬下,场面总算平和了一点,许长官打好腹稿要抹黑张启山的黑材料也缩减到了一万字。
“许长官,您还有事情请张将军帮忙吧?”裘德考如此开口,眼神却在看张起灵。他前些日子跟踪张启山从北平回来,却意外地发现这段时间长沙一直有个“佛爷”在活动。这让他意识到张启山有个替身,因此他今天特意准备了一场好戏,如果眼前这个张启山是假的,那长沙可就要热闹一阵了。
许长官从手下手里拿过一份精绘地图:“听说张将军精通风水,我们郑参谋长的母亲年过九十,近几年身体欠安,在下准备替老人家择一块风水宝地冲冲喜。这是郑参谋长老家附近的地形图,您可否指点一二?”
此话一出,解九爷和齐铁嘴脸色都不大好。察山望水是个技术活,从地形图看风水更是难上加难,裘德考一定提前做过功课,假如这个假佛爷显出一点纰漏,就会被当场戳穿身份。
“在下对风水也略知晓,我看看这块地。”解九爷起身来到张起灵身后,指了指地图:“这一处冈阜向阳,地势较高,易于涵养地气。佛爷您看如何?”
齐铁嘴也过来帮腔:“九爷好眼力,您看这边上备注多石,可谓带骨之山,土隆又延绵如脊,是伏龙宝地啊!”
“此言差矣。”裘德考身后一个小老头忽然开口:“您二位有所不知,这块地正在广东临海,夜夜海风吹来,山间片云不留。虽然您选的地方山形聚气,可地气随风则散,若葬于此,后辈断不能大富大贵了。”
解九爷和齐铁嘴的风水学术是用来找斗的,走的都是专精的路线,用来给活人选墓的确牵强。齐铁嘴问:“您是——”
小老头做了个揖:“在下马三观,广东风水师,此番游历两湖,就是要和两湖的同行学习学习。”
齐铁嘴尴尬地笑笑,同行?你埋我挖么?倒是一条产业上的。
张起灵伸手在地图上划了一道弧线:“从这个湖泊引水,修一条渠。”
齐铁嘴想了想,赞叹道:“好主意!水能聚气,修一条渠的话,就守住了伏龙之势。”
马三观拍手:“好主意啊,但您想过没有,这边山上多巨石,开采水渠有多困难?”
裘德考倚着座椅微笑,这些方案他早已和马三观讨论过,结论是这块地方根本没有一个适合修建墓葬的地方。只要张启山砸了自己的招牌,他就有理由质疑他的身份。
“不难。”张起灵却如此说,他蘸着酒水在地图上点了四个点:“这里有一片地下河网,从这四个点埋炸药下去,炸断杂冗的支流,水就会汇聚到预期的地下河道里,形成足够改移风水的水量。”他又在水渠下方点了一个点:“在这里开一口深井,地下渠成时,这里的水离井口三尺六分。”
马三观愣住了,好半天才开口:“这、这办法你怎么想到的?”
张起灵不答,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是靠这种水形找斗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写……
☆、斗鬼匣
解九爷松了一口气,眼前这个人虽然是替身,但功底着实不差。他两指亦如佛爷般颀长而平整,看来亲兵队里真是卧虎藏龙啊。
“佛爷真厉害,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许长官,这块地如此一改,那真是顺风顺水,福泽丰盈,万里无一的风水宝地了!”齐铁嘴趁机把假佛爷一通吹吹捧,还暗暗冲张起灵挑起大拇指。
裘德考陪笑几声,却从两人的动作上看出了异样。方才许长官拿出地图的时候,齐铁嘴的眼神晃了一下,而解九爷起身太快,仿佛要抢在佛爷开口前控制局面一样。裘德考慢慢地眨了下眼睛,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前几日和您的副官产生了一些误会,我十分遗憾,希望不会影响我和您之间的友谊。”裘德考带着浓重的口音说:“我偶然得到一个奇怪的小玩意,但才疏学浅,搞不通它的名堂。听说张将军特别精通中国传统的机关器械,所以带来请给张将军为我鉴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