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那妖如何?”
重光为人最是一针见血,首先打破沉默,“若依我看,她与昔年在琼华时并无二致,倒算得上表里如一。”
青阳只能苦笑。表里如一的不干人事,当然也算表里如一。
“我……当真看不透她。”宗炼叹气,“不过她曾警示玄霄双剑凶险,或许真是好意,也未可知。我们不妨静观其变,且听她有何打算。”
“哦?但我却能看透一件事。”
重光忽然将一对鹰隼般的锐目微眯,带着些揶揄之意慢慢道,“照她这样胡闹下去,玄霄好像是非恨她不可了。”
但这“一件事”也并不全然准确,玄霄在千锤百炼之下早已将涵养修得极好,面对这些兴冲冲架起火锅煮上汤、声称要让他体会一把人生寂寥的不速之客,他只说了两个字。
“……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在大年夜把这章发出来啦ww大家新年快乐!过年!就是!要吃火锅!这点折原临也他最懂了!(并不是
沧沧最后还是只对夙瑶下了毒()下毒之后她就去做调研了,现在算是有点眉目,能以和平方式给琼华提供飞升的灵力,免得以后再出岔子——既然你们无论如何都要上天,就让你们上天去看看咯(
三长老是一战后的反思派,青阳重光从此离开琼华退隐,唯一的挂念是助玄霄破冰,宗炼至死都在寻找克制双剑的方法,这时候如果有他法,他们都会愿意尽力一试……十九年后二战的推动者,其实真的只是夙瑶和疯掉的玄霄而已()方法下次再讲,总之玄霄是不会疯,当然可能在另一种意义上疯掉……?
附新人设图!1P大触云歌赏我的白毛凤傲天,2P灵魂画手露毛亲亲的《玄霄:你走》【不叫这个啊!!!
☆、得妻若此
小小一桌火锅,对吃饭的人来说是风卷残云,但对冰中看人吃饭的人来说,那就是“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友叛逆伤透我的心”了。
幸好这场不见血的上刑并未持续太久,夙琴将最后一个肉丸子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轻吐出一声饱嗝之后,便也敛容整衣,双手交叠,从寒冰上袅袅婷婷地站……没能站得起来。
“……沧沧,帮我加热一下,我臀好像冻在冰上了。”
“…………”
夙沧一手抵在冰上源源注入热力,另一手便抬起来撑住额头。
“我早对你说过禁地苦寒,不是常人来的地方……”
“那怎么行!”夙琴目光坚定,“我做了两年鸡,呸,在芦花鸡身上熬了两年,要不是想到玄霄将来比我更惨,哪还有盼头活啊?”
夙沧把额头垂得更深了:“就为了看人倒霉,你不惜把屁股粘在冰上……”
“失了个策,谁知道这鬼地方冷成这个鸟样。沧沧,我们下次来放烟花好不好?”
“不、不管怎么说,这总不是久留之地。”
云天青干咳两声打断了她,他实在不忍再去看玄霄的脸色,“夙琴师姐你气也出了,屁——身上也解冻了,不如我们这便出去,长老他们还等着呢。”
“云少侠所言极是。”
长琴已经在收拾碗筷,姿态斯文优雅得像是拂去琴上落花,“不过开门时还须小心些,让琴姑娘走在后头。”
“为什么?”云天青疑惑。
长琴拨开一缕额发,淡然笑道:“几位长老先不论,那位掌门或许正持剑等着我们。”
……
夙瑶究竟有没有仗剑在外伏击,夙沧不清楚,因为她并未离开,而是独自一人留在了禁地里。夙沧也不关心,因为她相信有长琴和小青天在,这次琴姐一定会被保护得很好。
琼华方面的交涉,他们也一定能够完美处置。
而她所需要处置的,就只剩下“她自己的事情”了。
“……”
有那么半刻间,她和玄霄只是隔着半透明的坚冰对视彼此,默然无一言对答。在冰中看来,玄霄苍白的面容仿佛也变做了半透明的,眉眼轮廓都不像往昔那样清楚,多了一层雾里看花般的模糊。
仔细想来,她与他相处时日并不甚长,也许还不足以让她将这个人看得清楚。他的骄傲与执着,信仰与迷障,也许她永远都不能够明白。
但她还是来到这里。
即使永远不能明白,但她还是尊重玄霄,尊重他对成仙不可解的执念。无论结果如何,他的执念总需要有一个结果。
所以她决定为他带来这个结果——以一种不必牺牲任何人的方式。从今而后,旧事尘埃落定,前路不可测知,生死祸福,君自珍重。
“师弟,你认真听我说。”
良久之后她开口,声音是她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沉静,“我找到了不用屠戮妖界也能收集灵力的方法……”
但玄霄却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只是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她,忽然道:
“你瘦了。”
夙沧一惊,下意识脱口反问:“你被穿了?”
“……”
玄霄不说话。
夙沧急急踏上两步,目光闪烁:“你……被下降头了?”
“……”
玄霄还是不说话。
夙沧猛地倒吸凉气:“你冻傻了?!”
“……没有。”玄霄终于忍不住冷冷道,“但若在这里多关些时日,或许就要发疯。师姐有什么话,最好在那之前说完。”
话音未落,夙沧已经眉开眼笑地鼓起掌来:“哎呀这口气才对嘛!师弟突然那么肉麻地关心我,吓得我凤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
玄霄又不说话了。他很想将眼睛也合上以示不满,但如今别说眼皮,他就连一根眼睫毛也没法从冰层中抽出来。
幸好他的原始表情就足够愤慨,横眉竖目,不怒而威,活生生一个咆哮的马○涛。
夙沧却是笑开了花,满面的欢悦颜色收也收不回来。玄霄只能直勾勾看着她衣袂轻扬,人也如一阵轻烟般悠然飘上石阶,而后停步旋身,背抵着冰柱慢慢地坐了下来。
“其实你能这样说,我很高兴。”夙沧轻声,这次声音中没有笑意,“只不过这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情,和你相比,我并没有吃多少苦头。”
她认真说话的腔调有一点儿像是长琴,轻而又清,淡泊却悠长,仿佛从遥远山巅上蜿蜒而下的流水,穿越了千百岁的年月才抵达今日人间。
“夙瑶说的话我听见了,”她顿了顿又道,“其实她没有讲错,你心里也明白得很。你会有今日之局,的确是我害你。”
玄霄立即截口:“这不是——”
“——但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夙沧突然抬高了嗓门,将冰面拍得咣咣作响,“所以你本来就不该恨我,不恨我是本分,恨我是你脑里有粪!!”
“……”
如果不是每一口气息都被寒冰冻结,玄霄几乎又要使出咳血的劲儿来纵声长叹。
夙沧毕竟是他同类,一旦站稳立场、下定决心,对自己所作所为便不会再有半分愧悔歉疚,哪怕一方因此而倒下,在他们的前路上也绝对没有“对不起”。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不存在谁负了谁,所以不需要谅解与原宥。
“我不恨你。”想到这里玄霄豁然,“我们早便约定,各凭本事,且看如何结果。如今结局分明,我既然敢作,自是敢当。”
“……”
夙沧反被他这句话堵住,敛了眼目沉吟片刻,方才抬头还他一个艰涩的笑:
“对,没错,你一向敢作敢当,我也一向喜欢你这点骨气……可我怎么就这么恨呢?明知道你作的是死,我怎么就不能放手让你去死呢??”
——因为爱情啊!
如果换了脸皮厚一些的男子譬如云天青,这时候一定会理直气壮地大声点破。
但玄霄并不是个脸皮很厚的人,虽然他意气激昂时有一点霸道,还有一点暴骄——这比傲娇难对付得多——但在真正要紧的核心问题上,他并不比夙琴高中时穿白衬衫、看文艺电影、颤巍巍给女孩子递情书的青涩同桌高明多少。
所以他漠然放过了这一表白刷好感的绝妙时机,一个字也没有多说,只是将他比冰还冷、比铁还硬的目光放暖放软了少许。所谓“少许”是指,除了夙沧之外,世上也许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得出来其中变化。
他的声音也只有少许变化,像是感冒发作时塞了鼻子:
“……多谢。”
“谢啥谢,我还没说什么方法呢。”
夙沧大马金刀地倚冰坐着,一面抬手去揉眼角,一面却不饶人地将眼一翻,“万一我说的是‘欲上仙宫,必先自宫’,你也要谢我吗?”
“…………”玄霄正儿八经地怔了一下,“……是吗?”
“想也知道不是啊!你行行好,不要那么信任我,我压力好大的,以后连瞎话都不敢说了。”
夙沧哭笑不得地斜过眼瞪他,“你放心,我既然不容你们损害幻暝,当然也不会掉过头来害你。不就是上个天,多大事情,值得绝后么?”
玄霄在心中无声地点了点头,这次他不再急着用言语表达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