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的出神,青儿从旁见她神情恍惚,以为她是困倦了,笑推她一把道:“姐姐可是撑不住了,早些睡吧,明儿写了也不迟。”
巧儿经她一推,忽的清明万分,忙道:“正是好时候,妹妹快别多说,容我写完吧。”说着,便奋笔疾书,凭借脑海中残存的记忆将那三脚绷架、羊毛针、苏针、剪刀等物全都默写下来,直到月上四更才罢休。
PS~~~想要票的心情无法阻挡~~~ 第四十三章杜柏芳初登大宅门(1)
且说巧儿与青儿直忙了大半夜才将所需之物名列清楚,翌日两人早早强撑了精神起来,青儿提水,巧儿烧火,做了一锅粥,把腊月里腌的小菜拿了些出来做嚼头。二人吃了,方去叫醒姥姥和板儿,替换他们出来吃饭。
到了卯时,板儿便要去田里做活,巧儿拦住他,将自己昨夜写好的单子塞给他道:“这是昨儿跟哥哥说的那些需要的东西,我都写下来了。未免哥哥认不齐全,我先给你说个大概,告诉你要往哪些铺子里去,到了地方哥哥把这个单子给他看了,他们自然就会明白的。”
板儿接过了油纸,看上头粗细不一的笔迹,道:“妹妹用什么写来的?”
巧儿笑道:“抽了烧过的柴禾,劈尖了头作笔写的,也亏得是油纸,不易戳破。”
板儿笑夸赞几句,便听巧儿将所需之物口述了一遍:“大绷不常用,不买也可;中绷与小绷各买一个,绷架一个,剪刀家里虽有却不能用在刺绣上。刺绣用的剪刀宜小不宜大,而且刀锋要紧密,刀刃要利,所以剪刀也要买一把来。这些都容易,我只担心唯有绣针最难。按理羊毛针最细,也最好,但是寻常人家难能见到,恐怕外头卖的也少。其次便是苏针,针锋尖锐而针鼻钝,不会伤到手,这个用的最多,哥哥留心便可去裁缝店里买到。”
板儿默默记住,把那纸张揣进兜里,嘱咐巧姐好生在家的话,便出门去,因想着今日办理刺绣一事,大抵会忙不过来,于是到了隔壁李大娘家,叫了李顺来,让他跟自己一块往镇子里去。
李柱闻听板儿出去,吃了早饭就到了姥姥这里,询问还有什么要帮衬的。巧儿在姥姥房里伺候王刘氏,院子里只余了青儿一个人在浆洗衣服,看李柱来了忙起身笑迎道:“柱子哥怎地来了?”
李柱道:“我瞧板儿带了顺子出门去了,想必是有事要忙,既这样王大叔身边定然缺人伺候,左右无事可忙,就过来帮帮忙。怎么只有青儿你一个人在这里,姥姥和巧姑娘呢?”
青儿随意在围裙上擦了手笑道:“姥姥刚吃了饭,在厨房里洗碗呢,巧姐姐在阿娘房里照应。柱子哥来的也巧,我们才刚把药熬成膏子,正愁无人替阿爹换药,柱子哥不忙的话就帮我们给阿爹的药换了吧。”
李柱忙说容易的很,到厨房里取了药,便去狗儿那里替他把之前敷的药膏都揭下来,看那伤痕处新肉已经长了出来,且无后症,就把手里的膏子轻轻涂抹上去,仍用布裹了,从前胸到后背包扎个遍。狗儿连说劳累,李柱看他比前日又好些了,坐着拉了半日的家常,李大娘寻人来叫他回家劈柴,才起身离开。
他前脚刚走,巧儿恰从屋里掀了帘子出来,隐约看那背影,便问青儿道:“方才是柱子哥来了?”
青儿笑说了是,巧儿抿嘴促狭一笑,走过去把手里盛着药渣子的海碗放在缸上盖子沿儿,自个儿敛起裙裾,凑近了青儿身旁,蹲下来低低笑道:“青儿,你觉得柱子哥这人好不好?”
青儿边洗衣服边道:“怎么想起来说这个,柱子哥是咱们家老邻居了,别看年纪比我哥哥大不了多少,却极为稳重大方。又讲义气。若说合村上下能找到一个制服我哥哥的后生来,铁定非柱子哥莫属。”
巧儿便道:“那么将来招他为你的东床快婿,你意下如何?”
青儿楞道:“什么叫冻疮块须啊?”
巧儿噗嗤笑出来:“就是招为你的夫婿啊。”
青儿怔怔之下才听出她的话里之意,顿时羞得满脸臊红,用手兜了木盆子里的水就泼向巧儿道:“姐姐也忒坏了些,说了半天原来是拿我打趣呢。瞧我不泼你一身水,看你以后还说不说这些作死的话来。”
巧儿让她泼的不敢再蹲在那里,忙忙起身躲开笑道:“怎见得我就是坏人了,人说女大当嫁,人家不过是和妹妹嘀咕两句,你若心里没这个念想,如何会这般生恼?妹妹莫怕,若你不好意思开口,明儿见了柱子哥,我跟他说去。”
青儿急得跳脚,王家与李家只隔了一垛院墙,这边但凡有点动静那边就可听得到,她本就羞臊,这会子见巧儿越发不加遮掩起来,撇了一盆的衣服就去追着巧儿,口中只道要撕她的嘴。
巧儿又是笑又是叫,在院子里躲了三五回合,眼看青儿就要追上自己,瞧着大门尚未合上,开了门就跑。姥姥在厨间收拾锅灶,听见响声出来见她二人玩的正起兴,笑在后面说道:“别跑的那么快,有什么可闹得,仔细磕破了皮。”
青儿和巧儿都说知道,二人相处多日,早已情如一母姊妹,玩闹起来更不加约束。巧儿在家里因怕父母责备有失体统,不敢这般放肆胡闹,眼下到了这里,且左右都熟悉了,出门就是泥土道路,放眼就是林丛花木,又是春季,只见百花盎然里两个人你追我赶,玩的不亦乐乎。
巧儿在前头一面跑一面还不忘停下来招呼青儿,追了多时,青儿多少疲累,只好叉了腰在她后头笑道:“不玩了,你回来吧,这次我是真的不闹你了。”
巧儿不信,转了身道:“你少哄我,方才就是这么说的,结果转眼就变了卦,你瞧,我这衣袖都被你扯没了样儿。”
青儿道:“谁哄你来的,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方才明明约定了彼此都不提柱子哥的事儿,是谁嘴快又秃噜了一串没皮没脸的话来的?”
巧儿笑的直打跌,忙说再不说那样的话,二人闹着,青儿错眼瞅见林子旁边的路上来了一拨人,赶紧掩口示意巧儿噤声,招手唤她到身边来。
巧儿也听后头有嘚嘚的马蹄声,因不知来的是什么人,见青儿唤她,也不怕被她抓住生事,忙放低身子过去道:“是什么人?”
青儿道:“看那车马,像是杜家的小姐出游来了。”
第四十四章杜柏芳初登大宅门(2)
巧儿不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辆绿油绸篷的马车装饰的极为华丽,正从道路尽头踢踏慢跑过来,车前头坐着赶马的小厮并一个及笄之年的大丫头。巧儿细看那小厮,穿的是二蓝线绉单袍,顶着一篷凉帽,手里甩着二尺多长缀着红缨的马鞭。身边的丫头长的倒也周正,穿一件淡青杭罗褂裙,外罩白纱小褂,底下露了一色松花纱裤。两只半叉长的小脚斜搭在马车前轴一侧,随着颠簸不住的上下晃荡。
又见跟在马车后头的还有一辆车,只不过较为朴素些,车帘子卷起半边,足可见里头坐了三四个年长的仆妇,粗布灰衣,不见有多艳丽,不过是普通人物罢了。巧儿便道:“瞧这架势竟有些气派,只是不知她是哪一户人家的大小姐。”
青儿闻言呸声道:“她算哪一门子的小姐,不过是老子娘这两年沾了祖上不知哪一门祖宗的光,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买卖才发达起来的。说出来不怕姐姐听了笑话,这个杜小姐,真名叫杜柏芳,是咱们村上杜绣山庄的老爷杜共通的独生女儿,我们村里人嫌杜共通吃里扒外,背地里都叫他杜狗头,杜柏芳大概跟姐姐是一样大的年岁,可要是跟姐姐比起来真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别的不提,单说为人处世,这个杜柏芳就十足的让人可恨。”
巧儿奇怪道:“她能做什么可恨的事?”
青儿弯身道:“就说去年里乞巧节的事儿,民间自古有七月七日穿七孔线于开襟,乞求纺织技巧的风俗。但只因她们杜家是做针线生意的,这个杜小姐就下了命令,到了那一日,除非是他们庄子上的绣娘可以有此风俗,别家女儿一律不得穿针于襟。担心众人不服,或背地偷偷乞巧,这个杜小姐竟不顾闺阁女儿身份,七夕当日没少带人出来巡查转悠,但凡见到谁家女儿做了针线,她便命人扯下来踩在脚下践踏。咱们家后面住着的芳姐儿,就因一时大意,让她抓个正着,几乎没当着全村的面将前襟扯烂了,羞得芳姐儿在家里躲了半年才敢出来见人,不到一年就草草出嫁了。姐姐你瞧,这人可不可恨?”
巧儿暗暗点头:“如此说来,得饶人处且饶人才是大方作态,似她那般夺人所好,肆意羞辱,不仅有****份,而且着实可恶可恨。”
巧儿笑道:“姐姐果然也看不过去,这些还是好的,还有更离谱的事儿呢。咱们庄子里当真称得起大户人家的就只有前头庄子上的周家了,杜小姐知晓自家地位比不上周家,她便有心讨好,在村子里是一副模样,等到了周老爷周夫人面前,又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了。听我哥说,杜小姐有一回跟着她母亲来给周夫人请安,恰在二门外让里头毛手毛脚的跑出来的小厮给撞了正着,那杜小姐也不分青红皂白,甩手就打了小厮一巴掌,唬得那小厮磕头赔罪都来不及。这也倒罢了,等到见了夫人的面,她反而冤枉是小厮唬到了她,惹得周夫人大怒,着人将那小厮好一顿打,远远撵了出去。后来门里的人把事儿传出来,大家才知道真相,独有周夫人面前众人不敢多嘴,深怕她老人家恼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