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这座金碧辉煌的艺术殿堂里,人物的服饰也熠熠闪光,美不胜收。曹雪芹为他笔下人物设计的服饰,不管是在体制上,还是在款式、色彩上,都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我们透过那多姿多彩的服饰,看到了这部不朽巨著艺术成就的又一个方面。在原始社会,人类衣****之皮,主要是从功利的目的出发,为了护体和保暖。随着人类文明程度的不断提高,服饰的审美因素日益增加。进入了阶级社会后,又逐步形成了一套服饰方面的礼仪体制。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每个朝代的服饰体制都表现了等级差别和礼仪要求,体现出一定社会和阶级的审美理想。《红楼梦》的服饰(据前八十回,下同)也不例外。但是文学作品中描写的服饰毕竟不同于现实生活中人们所穿的服饰。在《红楼梦》里,我们没有看到清朝官员帽子上标志官阶的花翎,也少见长袍马褂,而多是明代的宽衣大袖,有时还有其它朝代服饰的痕迹。但每当服饰涉及到清廷禁律时,曹雪芹又不敢僭越。这是《红楼梦》服饰的特点。
清兵入关后不久,清统治者为了清除大明的影响,巩固其统治地位,强令全国剃发易眼,违者轻则“杖之数十”,重则“枭首斩予市”〔1〕。经过了雍正初年抄家后的曹雪芹当然不敢担**的风险,所以当《红楼梦》的人物碰到正规的礼仪场合,如见官和上朝,就严格依清例穿戴。贾元春才选凤藻宫,贾政一得到消息,便急忙“更衣入朝”谢恩。元春省亲本是回娘家,但因她是皇妃,全家自贾母起“俱按品大妆”恭候。虽然没有正面写贾政“更”的是什么“衣”,贾母等的“大妆”如何,但可以肯定是按照清朝的服饰制度穿戴的。北静王的服饰最能说明问题。他“头上戴着净自簪缨银翅壬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龙蟒袍,系着白玉红鞓带”。按清制,袍服以蟒袍为贵,为官员命妇所用。而五爪龙蟒袍,只有王侯、国公、郡王、贝子才能用,其它官员即使御赐也要挑去一爪才能穿〔2〕。北静王能穿五爪龙蟒袍,说明了他的王室身份。他的帽子和袍服是白色,而腰带是红色,一方面因为北静王此行是路祭秦可卿,按清朝礼仪,应该穿素;另一方面,黄色是皇帝、皇太子所专用,即使是亲王、郡王,不是御赐也只能用其它颜色。清朝有宗室(皇帝的本支)为黄带子,觉罗(皇帝的叔伯兄弟之支)为红带子的规定〔3〕,所以北静王着素服红带。
中国封建社会以红喻美色。曹植在《静思赋》中就有“夫何美女之烂妖,红颜而流光”的诗句。因此女子的服饰以红为美,以红为贵〔6〕。曹雪芹仿佛也象贾宝玉,特别钟情子女子,所以《红楼梦》的服饰描写大多为年青美貌的女性所有。她们的服饰又大多以红色为基调。王熙凤的服饰描写出现过三次,就有两次以红为主色。第三回初见林黛玉,她穿的是“大红云缎窄褙袄”;第六回见刘姥姥,是穿“桃红的洒花袄”,“大红洋绉银皮裙”。四十九回众小姐在稻香村聚会议诗社时的服饰则简直是一片红的世界。黛玉外面穿“一件大红羽绉面自狐狸皮的鹤氅”,湘云是“大红猩猩毡昭君套”,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蓬”。这些青年女子一个个美若神妃仙子,都是天上太虚境挂了号的,所以都有美的服饰与之相配。红不但是美的代表,也是高贵吉祥的象征。在封建统治者眼中,高贵就是美,曹雪芹也把美和高贵结合在一起。第十九回宝玉去袭人家,见一女孩穿一件大红衣服,回来后对袭人提起时便叹了一日气。袭人道:“你叹什么,我知道你心里的缘故,想是说他哪里配穿红的。”这说明在封建社会平民不配穿红。****则不准穿红。前举四十九圆的聚会,姑娘们一片红妆,唯独李纨穿“一件哆啰呢褂子”。哆啰呢质料名贵,却不艳丽。这是因为李纨是丧夫****,按照封建伦理道德,****不得着艳丽吉祥之服,否则就是守节不坚〔7〕。《诗大序》说:“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仪。”这里虽然是说诗歌要合乎礼仪,实际上反映了封建社会把合乎礼仪当作重要审美标准。曹雪芹也是如此。
第四十二章换银两板儿漏天机(2)
上回说到板儿一语道破天机,巧姐福至心灵,竟想出一条妙计,攥了银子在手里笑道:“哥哥,倘若我们拿这里的银子去买些刺绣用的家伙什,再置备些布匹,你说是不是就可以有更多的鸳鸯戏水了?”
板儿讶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吞吐说道:“难不成之前卖出去的绣品都是出自妹妹的手艺?”
巧儿得意道:“也不尽然,只有那扇套香囊是我作的,鸳鸯戏水原是家中姐姐作的,只不过看了一二回,倒也能照葫芦画瓢作出三分样子。”
板儿听闻禁不住喜笑颜开,对巧儿百般佩服,抓耳挠腮的笑道:“若真如此,妹妹只管开口,需要什么我一并买来就是。”
巧儿见他如此猴急,不由笑嗔道:“一时半会儿说不了那么多,还须容我细细想一回,把那些需要买的都记下来,再交给哥哥办去。眼下叔叔那里无人照应,哥哥还是去叔叔房里吧。”板儿忙说正是,便往上房里去。
狗儿这些日子神思转醒一些,已经认得一些人和物,记起了大半事情,这会子在李柱的搀扶下坐起来,看着板儿进来便让他近身来。撑着精神,虚弱说道:“我听柱子说,这两日地里都是你在忙活的?”
板儿点头说是,狗儿又道:“那些瓜棚架子都搭好了?”
板儿道:“都搭好了,过两日就要浇瓜茄了,买蒜苗的钱也已经预备下,这些都不须阿爹操心,阿爹只管养伤就好。”
狗儿这才放心,正好青儿端了药进来,兄妹两个伺候狗儿喝下,又端了一碗去给王刘氏,夫妇二人彼此问了家里情况,见里外井井有条,便宽慰不已。
夜里估摸着他们都睡下了,巧儿便去厨灶里抽了一根烧焦的柴禾,回房里点灯将包药用的油纸铺展在桌子上,凑近灯火欲要动笔,不提防碰到了桌角,惊得青儿从梦里醒来,揉了眼道:“巧姐姐,几更天了,你还不睡下?”
巧儿忙回头掩口嘘声:“轻点,外头不过二更天,你先睡吧,我这里忙完了就睡下。”
青儿瞧她说的那般神秘,越发来了兴致,干脆掀开被子披衣下床,靸鞋挪到巧儿面前笑着低声道:“现在还能忙活些什么,姐姐又背了我们搞什么鬼呢?”
巧儿点着她的额头笑骂一句人小鬼大,觉得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便是告诉她也无妨,于是说道:“今儿我和哥哥商量,眼下家里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我听说外面绣工好的帕子手绢卖相不错,便想着在家里横竖无事,不如做些女工赚些体己贴补家用。你既然醒了,就帮我掌灯吧。”
青儿真就笑拿过了灯,替她掌住,道:“既是做女工,不动针线怎地动起了笔墨来了?”
巧儿看她语态天真,自笑道:“要想做好针线活,这里头的门道可是一点马虎不得。你现在醒了,我边说给你听边记着,将来总有你得益之处。”一面说,一面笔随口动,青儿只听她一一说道,“古时《尚书》里曾经提到彩绘与彩绣之事,堪称是最早提到刺绣的一本书了。自汉唐以来,更是出了不少关于刺绣的能人,为人熟知的就有吴国赵夫人、唐代薛灵芸和卢眉娘。当时人称薛灵芸的针工十分精妙,经常坐在房里不点灯就能完成一幅绣作,在当时的宫廷中被封为针神。而卢眉娘就更加奇特,传言她可在一尺长的绢布上绣《法华经》七卷,字不过米粒大小却点划分明。此二人皆是名传于世,却鲜少有技法流传下来,故而今人之作多比不得前人,唯有几件用作女红的物件流传下来。头一件便是用作绷紧布帛的工具——绷。绷有三种,大绷乃是长方形的木框子,用以绣衣服边儿,谓之边绷,故不常用。常用的是中绷,用以绣女衣之袖缘,谓之袖绷。中绷横轴,内外各长二尺六寸,轴两端各三寸方,中二尺圈。还有一个小绷,则是绣童鞋女袜之用。”
她自写着,青儿听了不觉笑道:“往常我只以为我那两下子便可以绣出好个花样来,如今听姐姐说的,光是这什么绷不绷的就够我头疼的了,可见你们家不仅出来的人不仅品貌出众,就是手艺活也比我们不知高了多少,真真是人美手也巧,比不得我们粗手笨脚的。”
巧儿让她夸得笑弯腰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也不过是拾人牙慧,这么些个东西也都是别人教了我才会的。”
青儿道:“哦,不知是府上哪一个姐姐这样好的针黹?”
巧儿心中猛然无来由一沉,几乎脱口说出晴雯的名字来。手中的笔无意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她这下总算是明白这些日子萦绕于怀的郁结情绪来自何方了,怨不得方才自己说到针黹会如此得意,原来一切不过是那日回魂时肖像晴雯的仙子告诉自己的。
再细想前情,若不是自己跳楼自杀,便不会遇到潇湘妃子芙蓉仙子等人;若不是遇上潇湘妃子芙蓉仙子等人,便不会有自己重生。若没有自己重生,便不会有得先知避凶险之事。若不是避凶躲到姥姥这里,那么便不会有丢失人口之说;若没有丢失人口一说,就不会有女扮男装藏匿王家之事;若没有藏匿王家之事,那么便不会遇上狗儿夫妇受难;若不是遇上狗儿夫妇遇难,自己也不会想出如此良计自力更生。而这良计,恰恰又是来自芙蓉仙子的口传神授。怪道人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怪道惜春姑姑会说祸福相依,不过都应在了这些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