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小人一急,竟有些说他不过,隔了片刻才道:“可是方才她擦破了手不也没有声张么?你也说杜家比不得贾家,自然家教之风也比不得贾家,我瞧那贾府的姑娘识文断字,言谈可亲,想来为人处世自然也比杜家小姐高上一筹,是你误会而已。”
说罢,便似占了上风欲走,岂知那邪肆的小人不肯让步,拉了它仍旧纠葛不清,板儿一顿饭吃得头疼欲裂,猛昂首却正见巧姐因狗儿说的话有意思,而掩口与青儿并肩低笑,容颜婀娜,双眸活像汪了一池子的水,亮晶晶夺人眼目。
只刹那的功夫,板儿直觉脑海中的两个小人俱都安静下来,呆呆的看着巧姐,就连手里拿着的窝窝掉在了碗里也不去管了,青儿笑完抬头看他痴傻似的坐在那里,忙推着巧姐笑道:“姑娘看快,好一只呆头鹅坐在那里呢。”
巧姐于是听了青儿的话转头看去,就见板儿红了耳根傻乎乎的看着自己,果真如青儿形容的那样呆头呆脑的,便登时眉尖微弯,唇角轻扬,笑的低低说了一句:“傻子。”
她的声音本就轻盈,眼下又是刻意压低了,便连近身的青儿都不大听得清,故而才敢有此一句。孰料世间真有那等稀奇古怪之事,板儿自她开口的那刻起,身子便似进了密洞之中,耳边一点杂音全无,唯有巧姐的那句傻子清晰可闻。
大抵是不信,板儿突然回神,盯着巧姐道:“你说什么?”
巧姐让他唬的身形一顿,不曾想他竟然听见了,张口结舌了半天,才讷讷低头抿唇笑了不语。
板儿看她那样,也不知怎么是好,只得跟着她笑了笑,也就不说话了。
王刘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只道板儿不会说话,忙又拿些别的话逗巧姐欢心去了,一顿饭足足吃了好半天的功夫。
及至天晚,王刘氏和刘姥姥原是要收拾了一间上房出来,给巧姐做安身之所,争奈巧姐一意孤行,偏要与青儿一块儿起宿。王刘氏只得将年后新置办的被褥枕衾抱到青儿房里,替她们两个铺了床叠了被,好生嘱托青儿道:“你别睡的太死,姑娘夜里要是想叫人伺候,你多留神听着些。她身边跟着的人一个没来,想是对咱们也一百个放了心,咱们不能辜负人家这番心意,别的夜里冻着姑娘。”
青儿笑的一一答应,巧姐也说会多加注意,才哄得王刘氏出去,二人上了炕,偎在被窝子里,头对着头说些姑娘家的悄悄话。巧姐想起白日里板儿认不出药包上的字一事,便问青儿道:“上回我问你有没有念过书,你说因你是女孩子不曾上过学,怎地你哥哥也不去学堂么?”
青儿笑道:“穷人家的孩子,一年四季忙的脚不沾地还不知能赚的几家口粮,哪里有那功夫去读书写字呢?守着家里一亩三分地,糊得了口便罢了,哪里还敢奢望考取功名。”
巧姐道:“你这话可是错了,读书写字并不全然是为了考功名中举人,为的不过是通晓人世间道理,明白礼义廉耻诸字含义,方不枉来人间走此一遭。我瞧你哥哥倒是认得几个字的,要是入了学,将来必也不凡。”
青儿莺声笑了,道:“他那几个字还是跟着周家小公子学的呢,倒不值一提。我却是知道姑娘家学渊源,你要当真觉得我哥哥是个可塑之才,赶明儿你就给他当个先生吧。”
一席话说的巧姐缩着身子笑了,推搡她一把道:“人家跟你说真的,你偏偏要跟我耍贫嘴,快睡吧,外头已经不早了,明儿起来咱们再说话。”
青儿说了声是,二人方合目安寝。到了第二日,板儿说到做到,偷摸的去熬了药给巧姐喝了,两人像作了约定一般,把这事瞒住都不再提起。自此,巧姐便在王家住了下来,白日里有青儿刘姥姥作陪,虽不曾出的门,但烧水煮饭都已看了通透,那个磨扇板儿实在不敢让她近前,巧姐远观了几回,好歹是见识到面粉是怎么磨成的了。
又过了两天,估摸着已快到清明,狗儿看着天气阴雨,正是窖花草、做秧田的时候,周员外的庄子上也开始雇工做车扉鹤膝,修蚕具车仗,预备着种瓜秧浸种谷,里外忙成一团,青儿和板儿亦要出去帮忙,就不能如同以往专一伺候巧姐了。
姥姥忧心巧姐住的烦躁,便拉着她在门前的土地上也开垦了一片出来,闲暇时教她做一些极为简单的农活,聊以解乏。
这日她二人正在屋子里挑拣陈年的种子,忽听得门外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刘姥姥暗自惊讶,王刘氏和狗儿都去周员外那里帮忙,青儿和板儿忙活自己田亩的事儿,这会子是谁来了?
想着便让巧姐留在房里,自己忙忙出去看了门,只一眼看见便大吃了一惊道:“姑娘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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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走单骑忠婢传噩耗(2)
却说刘姥姥开了门,惊叫了一回,巧姐在屋里听见未免好奇,便走出来,远远的站在院子里,就见大门外影影绰绰立了一个人在那里,穿了一件银红缎衫,两腰间系着白绫子棉裙,外头罩了一件酱色潞绸的棉坎肩,光看身影倒有几分家里伺候的小红姐姐的模样,不觉拎了裙子走下正房,直往刘姥姥身边来。
林小红一路奔波,打听许久才找到姥姥门前,这会子才敲开门,气儿都不曾喘匀,忙一把推了姥姥进去,随手掩上门叉了腰深呼吸口气道:“姥姥,我总算找到你们了,快别说那么多话,带了我去见我们姑娘一眼吧。”
刘姥姥忙哎了一声,抚着她的背困惑问道:“怎么急慌慌的,姑娘是跟谁一起来的,莫不是要接巧姑娘家去么?”
小红兀自低头摆了摆手,巧姐一时走到跟前,见果然是小红来了,也跟着问道:“小红姐姐怎的这会子来了,敢是我父亲回来了,你来接我家去么?”
小红弯身听见巧姐的声音,又想着自己此刻来的目的,不觉泪如雨下,颤巍巍抬起头看着巧姐道:“姑娘,家里不好了。”
巧姐看她形容枯槁,眼肿腮红,心头咯噔跳了一下,忙问她道:“你起来慢慢的说,怎么不好了,是谁不好了,你又是怎么来的?”
刘姥姥也在旁应和道:“巧姑娘说的很是,天大的事也该慢慢的说,姑娘快进屋坐下歇会子,看把你忙的一头是汗的。”说着,就把小红和巧姐都往屋里带了,此后她二人坐下来,又见小红支支吾吾很像有些话要说的样子,刘姥姥明白她是避讳自己,便借口要去烧些茶掀了帘子出去,只余了她们主仆在屋里。
小红一见刘姥姥出去,周围又没有旁人,方起身扶着炕沿扑通一声跪下去,搭着巧姐的双膝哭道:“姑娘,咱们家这回可算是完了。”
巧姐慌得手脚无处可放,又想拉她起来,又急于知道真相,便催着她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姐姐别只顾着哭,好歹叫我心里头明白才是。”
小红这才抬起头,呜咽道:“自那日送了姑娘走后,舅老爷和芹哥儿都被蔷哥儿拿住了,送去太太面前发落。太太们嫌他们两个心思歹毒,便骂了一通,等二老爷家来,就赶出去由他们自生自灭。却不想那两个歹毒的贼人,不说自己行事不让人尊重,反和一起泼皮厮混,瞎掰了证据污蔑大老爷逼死母婢,二爷夺人妻女,又说那年里因为买石呆子的扇子不成,竟把人给活活打死了,撺掇那石呆子的家人告进官中。原本太太们和奶奶们想着二老爷好歹复了原职,若要从中打点一二,把这些琐碎事都压下去,也就罢了。谁知斜地里又窜出一个没良心的王八,那个王八姑娘也是认得的,就是往常惯会来我们家的府尹贾大人,他本是靠了咱们家的老爷,才得了这么样的锦绣前程,如见见我们家落魄了,那个狠心的王八想再升高官,竟与忠顺王串通一气,给咱们政老爷狠狠点了一剂眼药,连奏了数条罪状,以至当今大怒,下了旨意要重新审理那些案子。奉旨查抄的便是忠顺王与贾府尹,他们两个串通一气,狼鼠一窝,抓住圣旨当枪使,把咱们家……咱们家的几个老爷全都革了职,发配边疆了。”
小红说到伤心处,不禁又是泪雨滂沱,巧姐也听得心如刀割一般,攥住她的手流泪道:“前儿不是查明了么,怎的又出了这档子事,祖父与父亲也发配出去了么?太太们和婶婶们都怎么样了,家里如何了?”
小红用袖子掩了口,胡乱擦去腮上珠泪,垂头道:“太太们受此惊吓,都病了一场,头里只有珠大奶奶和宝****奶在撑着,环哥儿最不是东西,成日里趁乱偷摸贼盗,怕受连累欺哄彩云卷了太太房里的好些银两独自跑出去避祸了。可怜偌大的一个府邸,现如今都查抄一空,乱的不成个样子。若不是有当年****奶在祖茔附近多置了田庄房舍地亩,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到如今有了罪,只有这祭祀产业是不必入官的,总算是有个着落了。宝****奶便做主将太太们都移居过去,又因兰哥儿和宝二爷都在京中赶考,不敢以此事去叨扰他们,况且政老爷虽得了不是,但上头幸有北静王做主,四下帮衬打点,还不至于殃及到他们,故而他们两个还不知情,只眼下有一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