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冷笑道,“敢情你是真蒙我呢,要真是前朝的古董,你就这么随便拿出来让人摸?”
贾赦酷爱金石古玩,贾琏耳濡目染,又是大家出身,很懂几分,这个臂搁哪里看在他眼里,他老婆随便送了林黛玉的都是羊脂白玉的。
掌柜的支吾道,“二位都是贵客,自然要好好招待,不过摸上一摸,往常也无事的,谁曾想今日贵客失手。”
一旁的苏姑娘道,“你们也莫要争执了,既是如此,多少钱您开口,我赔您就是。”
掌柜的道,“如今既已经碎了,便按进价给您吧,两百两银子,我可是分毫未赚。”
苏姑娘脸色有些难看,“我今天带的银子不多……这……”
一般来说,这时候就应该要英雄救美,是贾琏掏钱的时候了,可贾琏偏不动,这姑娘眼看着泪就要落下来,“这位公子,您能否借我一百两,行个方便?一会儿您同我一起回家去取。”
贾琏这会子什么惊艳都没了,“还是请掌柜的同姑娘一起去取吧。”
外头旺儿探头探脑的,贾琏抬脚就出去了,听得旺儿道,“二爷没买什么吧?我听边上摆摊的说,这店可是个黑店,专骗咱们这样的外地人的。”
“你二爷我是谁,哪里这样容易被骗,店是黑了些,人是真美啊。”贾琏揩了一把油,也没被骗,倒是白占了便宜,心情也不差,晃悠两圈就回了林府。
林黛玉在家和贾府每日做的事也差不多,只是从给贾母请安变成给亲爹请安,因为贾敏周年忌,便放下了旁的事,只专心抄写经文,为亡母超度。
也没有二品大员真带着女儿去哭坟头的,贾敏的周年办在扬州城北郊的白塔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可见江南多少庙了,只是林家有着女眷,不好抛头露面,林如海官再大,也没有把大明寺这样的名刹封锁了,光自己家做法事的道理,不合林家家风。
白塔寺在山里头,很是清净,故而准备多住两天。因暗地里上了密折,林大人虽面上镇静,心里难免也忐忑,借着这场法事,也到郊区散散心。
宜霜比他更忐忑,她一个妖精进了佛门,会不会被打落原型,或者灰飞烟灭啊。
进了山门,自有小沙弥亲迎,一干人住进禅院,林如海去找方丈说禅,宜霜便陪着林黛玉在这白塔寺里走动一番。
白塔寺当然有个白塔,带路的小沙弥道,“施主第一次来吧,我们这个白塔是仿照京城那个北海喇嘛塔造的。”
二人都未见过京城那个喇嘛塔,也无从对比,只细细观赏了一遍。
林黛玉问道,“我刚才见门口写的法海寺,白塔寺想来是别名了?”
小沙弥道,“是啊,原先叫法海寺,后头建了白塔,就叫白塔寺了。因为后头有个莲花池并莲花桥,也叫莲性寺。”
“可惜现在不是莲花开的时候,不然还能去看下花儿。”宜霜道,她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发现在寺院里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大概佛祖觉得她是朵好花儿,放她一条生路了。
小沙弥却道,“施主有所不知,我们寺里的莲花是四季不败的,所以才有莲性之名。”
林黛玉奇道,“说到四季不败,我倒是有一株醉芙蓉,盛放不落,日日如新。不想贵寺的莲花也如此。”
小沙弥年纪还小,听林黛玉如此说,有些惊讶的摸了摸小光头,“一日三变的醉芙蓉吗?我只当我们寺里独有呢。”
不会也修炼个花妖出来吧……
待得穿过禅院到了后山,竟是见了一池莲花盛放,池边一株醉芙蓉,临水照影,恰是水芙蓉伴着木芙蓉,又兼青山苍翠,倒令人不知身在何处了。
这池子原也不是死水,边上有一股山泉潺潺汇入,溪水印着苔痕,又另成一景。
“浑然天成,实是令人叹服。”林黛玉道,“有劳小师傅带路了,你先去忙吧,我们想在这里多停留会儿。”
小沙弥又摸了摸光头,“方丈说施主是贵客,要招待好的,怎么好撇下贵客。这样吧,我去倒茶来,施主在那里坐着看吧。”
莲池边上有一副石凳石椅,宜霜扶林黛玉坐下,自己去看那株醉芙蓉,左看看右看看,都觉得自己的花比较大,开的比较好看。
林黛玉道,“这芙蓉倒是和家里头的一模一样,很是有趣。”
仙子你是不是眼神不好,哪里一模一样了,宜霜努努嘴,正要起身,又有一行人过来莲池,却是个老和尚同林如海。
林如海道,“玉儿快来见过悟能方丈,这是小女。”
悟能方丈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令千金人品贵重,万里挑一。林大人好福气,好福气。”
林黛玉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悟能方丈有礼。”
悟能方丈又看水边的宜霜道,“回来了?此去时日不短啊。”
我就没来过,哪里来的回来之说,宜霜纳闷道,“方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头一回来你们寺啊。”
再说了,和尚庙里不都是和尚,有个小姑娘回来像话吗?
悟能方丈又看了她片刻,方道,“老衲有一小友,同这位施主言行气度实在相像,这才认错了,还望施主不要介意。”
宜霜心道,莫不是这醉芙蓉真的也成精了?立刻又问道,“那长得像吗?”
“皮毛骨肉皆是表象声色,无所谓像与不像,你们二人的渊源一脉而生,若这位小友归来,想来也很高兴见到施主。”悟能方丈道。
你直接说不像不就完了……宜霜觉得跟这老和尚说话心太累了。
到了夜间,林黛玉在禅房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向来多心,如今有个能让她多心的人就在眼前,她忍不住的反复思索宜霜的来历。
宜霜见已是夜半时分,林黛玉还在那儿辗转反侧,轻声道,“姑娘可是认床睡不着?”
林黛玉道,“倒也没有,只是觉得这山里静的很,很是喜欢。”
静的很你倒是睡啊……万一明天顶俩黑眼圈,仙子形象还要不要了。
宜霜正要开口劝,听得林黛玉道,“你听,是不是有流水声?”
禅院背靠后山,此时万籁俱寂,山泉潺潺声很是清晰,宜霜深吸一口气,这寺里灵气四溢,皆是天然,她也很喜欢啊。
林黛玉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宜霜蜷在榻上的背影,终究还是闭上了眼,不管是何来历,到底相助自己良多,倒是自己又犯了多心病。
其实后世管这个叫强迫症。
☆、第十九章
皇帝林如海的密折,倒觉得他乖觉,略有保全之意,又记得他去年丧妻,就起了个念头,等批完折子就去了太后宫中。
不同史上有些太后和皇帝面和心不和,皇帝是真心孝顺太后,不管是长大成人还是夺取皇位都是太后这个亲妈给了他最强有力的支持。
有时候拿不准主意,皇帝也会给太后说一说。
太后思索良久,“盐课是大事,如今他来投诚,倒是省了皇帝不少事。赐婚倒也是可行,我记得直郡王家有个乡君,很是合适,这事我来办,其他的皇帝只管放手去做。”
皇帝道,“辛苦母后了。”
“不过几句话的事。”太后笑道,“皇后才接手后宫,也顾不上别的,等都梳理顺了,皇帝也不用来烦我了,自有她帮你。”
翌日便下懿旨,召见直郡王妃。
直郡王一脉原是先帝的叔叔,后来降了一级袭爵,成了直郡王,算起来还是今上的表叔。
直郡王妃并不知道太后找她什么事,陪着闲话了一会儿,太后才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儿女都有出息。明薇丫头懂事又乖巧,哀家见了都喜欢。至于明远,皇帝说他这回的差事办的很不错,正要重用他。”
明薇是王妃嫡出的郡君,明远是直郡王世子,王妃听太后赞赏,心里欢喜,忙谢恩谦道,“都是托皇上同太后的福。”
太后这才提到乡君一事,“明萱可还好?”
明萱是直郡王次女,封的乡君,生母不过是直郡王的侍妾,出身品级都不能同明薇郡君相提并论,直郡王妃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立时又笑道,“明萱也好,只是到底伤了元气,只是呆在别院并不出门。”
明萱乡君原是嫁了人的,还是远嫁给了粤广许将军的长子,有几分和亲的味道,不想这边花轿行到半途,沿海发生动乱,许公子平乱时战死。
直郡王不忍心女儿守寡,硬是派人截了花轿回来,这桩亲事便作罢了。只是礼教尚严,有些人看来,乡君已经是个寡妇了,门第好些的哪个敢娶呢,就住到京郊别院去了,一住四年,本来因为远嫁就多留了些时日,现今已经二十三了。
要叫直郡王妃说,王爷这事儿实在不地道,和亲不成倒险些结成仇,如今明萱在别院同守寡又有什么区别,倒不如在粤广呆着,有郡王府做靠山,也没哪个敢欺负节妇的。
“年纪尚小呢,总要过下去的。”太后道,“哀家这里倒有一桩亲事,不知道你乐意不乐意。”
直郡王妃不喜反忧虑,为难道,“太后娘娘容禀,得太后赐婚,我们只有高兴的,只是这里头还有件事,与其外人来告诉您,还是妾身来说罢。”
“你不说,哀家也知道,去年先帝还在时,明萱订了兵部周侍郎的三子,结果刚订亲,他家公子就病逝了,外头都说她克夫,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