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得了尤老太太与尤子玉的应允,次日一早,陈氏果然拿了对牌到账房上开了票子,支了银子,又命何财家的取了银子交付那两家商铺的东家,之后如何办理过户之事,皆由何财家的小子何旺升一手操办。
又过了几日,何旺升办妥了一应琐事,少不得再次登门问安,将两张房契呈上。
陈氏收了房契,又命春兰预备上等封封赏何旺升,且另备了五十两银子,算是打赏何旺升这几个月来的辛苦奔波。
何旺升接过赏儿,少不得磕头谢恩。陈氏又问了几句自家铺子上的买卖生意,便命人送何旺升出府。
这厢陈氏拿着两张房契至上房向尤老太太回话儿。尤老太太眼见房契,不觉喜得眉开眼笑。满口的称赞陈氏办事利落,果然是个懂得管家理事的。
陈氏闻言,少不得谦辞几句。尤老太太因又说道:“这铺子已经置办下了,媳妇儿可想好了任谁为管事?”
陈氏一愣,刚要开口回话儿,就听尤老太太看似不经意的道:“我也听说了你命人将吴氏的陪房从庄子上接回来,且过了一段时日,专为着给大丫头做陪房陪嫁到宁国府的。这也是你的心思细腻,倒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吴氏心思浅白,又是寒门小户出身,她带来的陪房也并不懂得这些经济之道。倘或骤然叫他们经管大丫头在鼓楼西大街的两处商铺,反倒不妥。倒不是怀疑他们的忠心,只怕他们没有这个能力罢了。”
陈氏听出尤老太太这一番话意有所指,当即沉吟片刻,笑言问道:“这倒是我的疏忽了。不知道老太太有何打算?”
尤老太太闻言,便笑道:“我如今年事已高,倒不愿意理会这些家下琐事。要不是为着大丫头,我也不会寻思这些个。也都是一片疼爱之心,只怕她吃亏罢了。你也是知道的,大丫头性子慈悲,脸面又软,人家说几句好话,她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吴氏的陪嫁纵然比旁人同大丫头亲近些。但是他们能不能得用,且都是不一定的事儿。我说句实在话……倘或他们真的得用,当初就不会被兰姨娘撵到庄子上去。你说呢?”
陈氏垂眸沉吟了片刻,只得笑道:“老太太这话很是。”
尤老太太便是一笑:“我知道你的心,也体谅你的难处。你是后头进门的,大姑娘且又大了,你是近也不是远也不是,这当中的尺寸着实不好拿捏。所以你便想着将吴氏的陪房叫回来,到时候即便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也是先头儿那位的事儿,倒不与你相干——”
陈氏听了这话,忙的起身辩白道:“老太太这么说,媳妇儿真真是委屈死了。我只把大姑娘当成自己的亲闺女看,哪里会这么想呢。”
尤老太太见陈氏如此,也不在意。仍笑眯眯的道:“你也说了是把她当成亲闺女看,到底不是真闺女。便是有些藏掖,那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你身为继母,一举一动已经做得很好了,再没有可挑剔之处。我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寻你说话儿。”
尤老太太说到这里,不觉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这里有个人,乃是外院买办曾武家的小儿子。名叫曾国栋。今年也有三十岁了。平日里跟着他爹在外院儿当差,也是知道这些买卖行当上的事儿。你觉着……拨他给大丫头经管铺子,可好?”
陈氏闻言,登时不知该怎么回。只听尤老太太又笑道:“我记着大丫头的嫁妆铺子里头是有一间卖绸缎布料的罢?也不知道那绸缎铺子里有没有大红羽纱可卖……对了,你之前说买这两处铺子,统共花了多少银子来着?我老了,精力不济,竟有些记不得了。”
陈氏:“……”
第七十九章
陈氏没想到尤老太太几个月前送了两匹大红羽纱,她和三姐儿还在私底下讨论说笑一回,后见尤老太太并未开口多事,还以为这件事就完了。没想到竟然应在这个上头。
只是尤老太太想借大红羽纱之事讨情儿也还罢了,倘或想捏着她的把柄说事儿,那可不能够。
陈氏心下好笑,面儿上却看不出来,仍旧笑言道:“绸缎铺子连着里头的存货共要价五百六十两,香料铺子并存货要价七百两。两个铺子统共是一千二百六十两,因着东家要价儿死,再者有人跟着争,我也没还价。只一千二百六十两将两处铺子兑了下来,下剩的过户之琐事,都是何旺升一手经办贴的银子。我才见了他,命下人赏他五十两——哪有奴才替主子办事儿,反倒自己拿钱贴补的。倘或穿了出去,也是不像。”
陈氏一壁说着,一壁伸手点了点那两处铺子的房契,因笑道:“一应票子都在各处存了账的。老太太可是要查一查?”
陈氏在账房上提银子,都是经了尤老太太和尤子玉的应允的。此刻去查,当然查不出什么来。至于外头的事儿,一应往来都有何旺升操办,并无旁人跟着,买铺子的价格也在市情上。尤老太太自然说不出什么。闻听陈氏所言,只得摆手笑道:“我不过是白说一句罢了。哪里要查账。你也太肯较真儿了。”
陈氏闻言,但笑不语。
尤老太太则不再提陈氏买铺子的价格之事,仍旧在经管铺子的人手上打转。陈氏知道尤老太太既提出此事,必定是拿准了要安插曾国栋的。何况老太太的思虑也对。
大姑娘的亲生母亲吴氏生前是那样一副脾性,她的陪嫁也都是庸庸碌碌之人。否则也不会被兰姨娘寻了空子撵到庄子上。这样鲁钝平庸之人,不拘忠心与否,办事能力上必定要打个折扣的。倘或真用了这些人替大姑娘经管嫁妆铺子——生意亏本了还算小事,倘或因此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岂不是给大姑娘添麻烦?
只是曾武的儿子……
陈氏想了想,不觉笑言道:“这个曾国栋到底如何,我是不知道的。想是老太太常年居于内宅,也不大清楚。不过是听潘嬷嬷同您说的罢?”
曾国栋乃是买办曾武的儿子,曾武的媳妇是尤府内宅内厨房的头儿,也是潘嬷嬷的女儿。尤老太太之所以向她举荐曾国栋,想必跟潘嬷嬷不无关系。
果然,尤老太太听了陈氏这话,心下大不自在。登时冷淡了脸面,开口说道:“却是潘嬷嬷同我举荐的。她说她这小外孙生性伶俐通透,办事机敏。只是如今并没个好差事能替主子效忠罢了。”
陈氏便笑道:“这话说的不老实。他如今跟着他父亲在外头担任买办之事。怎么就不是替咱们尤家尽忠?想是嫌弃那买办之职不好,不够体面罢了。”
尤老太太并不答言。
陈氏也没想揪着此事不妨,同老太太过意不去。只是就这么应了尤老太太,难免叫人觉得她好拿捏。今后得寸进尺,那就不好了。
因而陈氏只装作没看见尤老太太的不虞之情,口内笑道:“我是常在内宅的,并不知道外头的事儿,自然也不知道那个曾国栋怎么样。平日里同老爷说话,也不见老爷说他的好儿。倒是从老爷口中,经常提起潘总管的小儿子潘元兴很不错。潘元兴今年才二十七岁,是老爷外书房的随从。平日里也是跟着老爷出出进进的,见了不少世面。老爷往常也说想要提拔一二。只可惜并没有可遇的时机。如今要替大姑娘选拔经过铺子的管事,我倒是想起了他。不知道老太太觉得如何?”
若从这两个人本身而论,尤老太太是一个都不认识。不过是潘嬷嬷从家下人口中得知陈氏替大姑娘操办嫁妆铺子,所以才得了这个想头儿,私底下同老太太说明罢了。
陈氏不想任由尤老太太拿捏,却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了尤老太太。所以尤老太太提出的曾国栋她不认可,转口儿提了潘元兴,却也是潘嬷嬷的亲孙子。
一个外孙子,一个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陈氏倒想知道潘嬷嬷怎么选——
想必不论潘嬷嬷怎么选,最终都要得罪了一家。不是儿子就是闺女罢了。这也是叫潘嬷嬷知道知道,为了一己之利向老太太进言无所谓,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难她却是不能够。
陈氏的这一番盘算敲打,尤老太太一时倒没留心。她原还对陈氏驳了她的提议感到不满,旋即又听陈氏提起了潘元兴,且这潘元兴又是自己儿子称赞过,也觉得不错的,又是潘嬷嬷的孙子,算来陈氏也不算驳了自己的颜面。
尤老太太自忖这个人选倒也可以接受,不免笑言道:“我如今不曾管家理事,这些小一辈的人也都不大知道了。还是你明白事理。你既觉得他不错,那就是他了。”
之后尤老太太打发了陈氏回房歇息,一壁命人宣潘嬷嬷进来说话。
一时潘嬷嬷到了,尤老太太便命潘嬷嬷陪着自己摸骨牌。因笑向潘嬷嬷提及安排潘元兴任大姑娘陪嫁铺子管事之事。又笑言道:“我原是想荐曾国栋的。只是陈氏说她没听过这个人,倒是时常从子玉的口中听到潘元兴做的不错。我想着都是你们家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既是潘元兴得了他们夫妻的眼缘,就叫潘元兴过去也还罢了。曾国栋的差事,今后再说罢。”
潘嬷嬷闻言,登时心下叫苦。只是尤老太太与陈氏既已拿定了主意,她也无可奈何了。只得陪着老太太心不在焉的抹了一回骨牌。至晚归家时,女儿果然在家等着消息。瞧见潘嬷嬷回来,忙的迎上前去,端茶倒水,伺候宽衣。又给潘嬷嬷捏肩揉腿的道辛苦,又问潘嬷嬷曾国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