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死咬着牙关坚持己见的时候,不论旁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可若是这个人自己先松动了立场,给人以可乘之机。那别人无论说什么,亦能轻易的左右她的心。
尤三姐儿乃后世穿越而来,虽说没啥恋爱的经验,但每日网上播的,电视演的,什么桥段没见过?倘若柳湘莲一味的甜言蜜语哄着她,尤三姐儿还真未必信。
正是柳湘莲这般将全部身家附上的“世俗”举动,才叫尤三姐儿觉得踏实安心。
这也并非是尤三姐儿拜金势利,实在是柳湘莲一番举动彻彻底底击到了尤三姐儿的软肋。毕竟从那个物质社会混过来的人都晓得金钱的重要性。在那个连《新婚姻法》都明确划分了婚前财产的时代,倘或有这么一个人,长的帅,多才多艺,有钱,有前途,绝对的优质股,还对你一心一意想要用全部身家来娶你,并且在婚前就签下了“如果以后负心就净身出户”的协议……
想一想就觉得安全感爆棚了吧?
就算这个人是相亲认识的,只要他没啥隐疾毛病,也不是骗婚哒,你也愿意给他个机会吧?
至于柳湘莲是不是有隐疾毛病,又会不会骗婚,这一点在陈舅舅允许他粉墨登场来见自己的时候肯定都打探明白了。毕竟陈舅舅可不是个办事儿不靠谱的人。尤三姐儿同陈舅舅“共事多年”,自然对此清清楚楚。
柳湘莲可不知道尤三姐儿这番纠结徘徊,不过他早年同三姐儿打过两回交道,深知尤三姐儿并非那等喜好风花雪月才子佳人桥段的怀春少女。更知道尤三姐儿不是紧守礼教的闺阁女子,因此他便通过陈舅舅,想方设法的讨好三姐儿。
或是撰写一些他早年云游天下时的奇闻异事,或是写一下各地的风土人情,甚至还会写一下当年他在粤海海贼窝里的所见所闻。柳湘莲幼时不喜读书,文采自然说不上好。不过他谈吐诙谐,言之有物,写起话本来也是内容详实、逻辑清晰,别说尤三姐儿愿意看,便是负责转交的陈舅舅并陈表哥也时不时的翻阅一二。
除此之外,仍旧趁闲暇之时自己亲至各处搜罗一些精巧稀奇,十足用心的小玩意儿讨尤三姐儿的欢心。因他从小儿便在长安城各处游荡,哪里有好东西,哪里有好吃食他都知道。每每见到了尝到了,时时不忘给尤陈两家送上一份。
当真给人以虽他日日相处,但却形影不离的错觉。
这份用心与精心,尤三姐儿便是在后世时,也未享受过的。天天日日都是如此,有道是从细微处观人,柳湘莲这般耐心细致,又叫三姐儿如何不动心,如何不满意?
倘若说未曾相处之前,尤三姐儿只对柳湘莲品貌家境感到满意,只对其愿意倾全部家当求娶的心意感到动容。那么这半年下来,尤三姐儿便当真喜欢上这个人,甚至开始幻想两个人在一起后该怎么过日子。
柳湘莲花了半年多的时间,让尤陈两家尝遍了长安城内的好酒好吃食,收遍了手工精巧的小玩意儿。原本还打算下半年往长安城外附近州县走一走,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圣人却下旨任命他为抚远将军,赐其麾下亲兵五千户,掌管操练西海水师之职,即刻到西海沿子赴任。
圣旨一下,即便柳湘莲心下有千般主意,此刻也都不作数了。且他自知此去西海沿子必得南安郡王重重阻碍,南安郡王一脉坐镇西海几十余年,早已将兵政大权悉数揽在手中。只怕上上下下早已打成铁桶一般。然圣上有意削藩,削的便是各大异姓王手中权柄,又岂会眼睁睁看着南安郡王拿着朝廷的俸禄供给在西海一带圈地为王?
所以柳湘莲此番上任必是危机重重。这些后果柳湘莲事先早已料想到。但他却无意推诿,盖因他深知男儿立世,总要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所谓忠君爱国,敬忠职守,便在必须为之一类。
更何况他少年入伍,拼命挣得功勋,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高官厚禄,手握重权,有资格迎娶自己心爱的女人。现如今事到临头,他又岂会退缩不前?
世人皆道“艺高人胆大”,柳湘莲自诩武艺高强,心性不俗,即便西海沿子是虎穴龙潭,只要给他兵,他照样能降龙伏虎。
多说无益。只说柳湘莲自接到圣旨后,立刻在家中收拾行李,整顿兵卒,准备赴任西海。虽心中有爱慕之人求娶之意,但此去西海祸福难料,柳湘莲还真不敢唐突上门,免得自己战死西海凭白连累了三姐儿的名声。更想着三二年后自己得胜归来,届时三姐儿也恰是豆蔻年华,到时英雄求娶美人下嫁。那才叫一段佳话。
柳湘莲心下盘算的好,却没想到当尤三姐儿得知柳湘莲要远赴西海之时,却通过陈舅舅的口示意柳湘莲上门提亲。
柳湘莲闻听此信,登时怔愣住了。
第132章
闻听尤三姐儿有下嫁之意,柳湘莲登时多年夙愿得偿,喜得无可不可,恨不能立时娶了尤三姐儿家来。
然他更明白此去西海安危难料,倘或因此有个好歹,又该如何回报三姐儿此时不离不弃之情?因此他执意不允,只求自己平安归来时,自然要风风光光的迎娶三姐儿。倘若他回不来,倒也不耽搁三姐儿谈婚论嫁。
想的倒是妥善,可惜话传到三姐儿耳中,直接骂了声“狗屁不通”。
尤三姐儿懒得同柳湘莲一来一往的磨缠没完,直接同负责传话儿的陈舅舅说道:“我懒得跟他掰扯。舅舅只去告诉他,我尤三姐儿虽不是个会殉情的主儿,却也并非是碰了难处就缩头儿的冷情冷性之人。这会子叫他来提亲,他只管照办就是。提了亲再去打仗,倘若得胜归来,我等他娶我。倘若他死在西海,我另嫁旁人。不拘怎么打算,都是我自己的事儿,并不与他相干。倘若他再歪缠,当心我恼了这门婚事直接作罢。管他死呀活呀的。我还不乐意嫁了呢。“陈珪听得忍俊不住,回头只得将尤三姐儿的话原原本本当面告诉柳湘莲。因又说道:“我说外甥女婿,你可得醒着点神儿。我们家三姐儿可不是寻常闺阁少女。她那心性脾气,最是说一不二专断独行的主儿。这会子你若是不能依了她,只怕这门婚事当真就不成了。”
柳湘莲急的了不得,只得冲着陈珪鞠躬作揖的道:“好叫您老人家知道,晚辈自然晓得三姑娘乃是刚烈贤惠之人。但晚辈此去西海,祸福难料,着实不敢耽误了三姑娘——”
“唉,外甥女婿这话就有点儿杞人忧天了。你说此去西海沿子祸福难料,我怎么就不觉得?”
陈珪一句话,登时说的柳湘莲怔愣住了。不觉满面狐疑的看着陈珪。
只见陈珪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虽说南安郡王在西海沿子经营多年,颇有些势力。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南安郡王府虽在西海一带一呼百应,归根结底,还不就是仰仗朝廷每年供给军备粮饷,以此邀买人心么。却不知朝廷每年拨给银钱,为的是叫西海沿子的将士们安心打仗,剿灭匪患保国安民。而今南安郡王坐镇西海,每年拿着大把的银子却不能替朝廷替圣上分忧,致使流寇时时寇我边境,糟蹋无数生民。朝廷与圣人当然不能容忍南安郡王这等尸位素餐之行径。遂派尔等赶赴西海操练兵将,整肃军纪,不知我说的对也不对?”
柳湘莲怔怔的眨了眨眼睛,方才点头。却不知陈珪提出这些世人皆知的事情做什么?
柳湘莲心下正画弧,却见陈珪又是一笑,继续说道:“南安郡王身为朝廷敕封的异姓王,当初奉太宗皇帝旨意镇守西海,此乃大义。他掌兵权,名正言顺。但自从南安郡王到了西海,为了收拢权柄,不断做出邀买人心之事。这就是朋党。既有邀买人心,必有排除异己。这么一来,倘或再有打仗立功之事,将士所建之功与所得之赏必定不能公平。否则又怎能体现出朋党,体现出邀买人心的好处?长此以往,则必定会引起某些不喜朋党之争的耿直将领的反感。再者说来,这世间最是人心叵测。你觉着你是邀买人心,旁人未必觉得你给的就是他要的。人心总有不足,既有不足必定有所不满。所谓欲壑难填,莫过于此。因此外人瞧着西海沿子是铁桶一块,我却觉着里头暗潮涌动,离分崩离析也不远矣。”
“……外甥女婿此去西海,倒也用不着想太多。我告诉你个巧宗儿,只要你肯照办,保管能安安生生漂漂亮亮的完成圣人的吩咐。而且还兵不血刃,不说半点儿危险都没有,至少到不了刀剑相向那一步。你觉着如何?”
柳湘莲被陈舅舅一番话忽悠的眼眸清亮,闻听陈珪所言,登时起身冲着陈珪长鞠一躬,满脸希翼的问道:“还请大人教我。“陈珪抚须不语。只等柳湘莲再三央求之后,突然笑的贼兮兮的看了柳湘莲一眼,方才高人之相尽毁无疑。他好整以暇的轻咳两声,开门见山的说道:“想知道啊!想知道就赶紧去尤家提亲。什么时候哄得我们家三姐儿高兴了。什么时候再来我这儿讨主意罢。”
一句话说完,没等柳湘莲反应过来,直接端茶说道:“来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