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儿最是不爱听戏的。闻听陈老太太所言,也不以为意。仍旧拿着大柚子哄昭哥儿,又向徐氏笑问道:“表哥怎么不见?”
徐氏笑道:“跟父亲在外书房议事儿呢。这都一个晌午了,也没出来。我们也不敢过去打扰。”
尤三姐儿闻言,点了点头,因说道:“既是这么着。我也不过去了。反正用膳的时候也见到了。”
说罢,因又提起镜花缘新晋推出了两款香粉保湿的效果不错,恰好适合春天使用。“我带了几盒过来,景泰蓝的是外祖母的,黑漆填金的是舅母的。碧玉盒装的是嫂子的。嫂子先试试,倘若用的好了,再来告诉我。”
说罢,且命丫鬟蓁儿将几盒香粉交与一旁立着的丫鬟。
徐氏见状,且拿了一盒过来,轻轻掀开盒盖,果见里头的香粉轻白细腻,异香扑鼻。微微挑了一指甲在手背上涂抹开,果然滋润非常。徐氏爱的什么似的,一面在手上把玩一面说道:“果然还是三妹妹制作的香粉最好。我如今用了三妹妹的东西,再用旁的,都不入眼了呢。”
尤三姐儿闻言,登时笑道:“那便用咱们自家的。话说都是自家的东西,倘若连咱们自己家人都不用,那可怎么使得。”
众人闻言,又是一笑。吃过了一回茶,便到午膳工夫。陈珪父子果然从书房出来了,且请众人至内院用膳。
月台上早已搭了小戏台子。请来的小戏子都在一旁的厢房里装扮着。一时席开戏上,陈老太太点了一出《游园惊梦》。
幽幽缓缓的管弦锣鼓声声落下,扮将上的小戏子粉墨登场。那一举手一投足,纵然尤三姐儿是个不懂戏的人,也不得不说这小戏儿的唱腔身段儿果然不俗。
一曲终了,尤三姐儿因多吃了几杯薄酒,且向众人告了辞,起身更衣。蓁儿蔚儿身为姑娘的贴身侍婢,自然紧跟随着。
一时出了院子,顺着游廊穿过月洞门,便入了后花园子。烟花三月百花盛开,园中花香扑鼻,十分怡人。
尤三姐儿不觉在花丛中放慢了脚步。只听身后有人叫道:“三姑娘且留步。”
尤三姐儿乍然听闻男子清越之声在身后响起,少不得吓了一跳。待回身看时,只见方才在戏台子上唱《游园惊梦》的小戏儿就站在自己身后。离得进了才发现这人身材高大,肩宽腿长,着实不是那等柔柔弱弱之人。
蓁儿蔚儿吓得花容失色,差点尖叫出声。还是尤三姐儿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柳将军?”
柳湘莲不曾想到经年过后,尤三姐儿竟然还记得自己。登时喜不自胜,连忙点头说道:“正是。”
说完,不待尤三姐儿追问,径自躬身说道:“在下冒昧相见,着实唐突。可唯有如此,才能得见于姑娘。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尤三姐儿闻言,倒是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想见我?为什么?”
柳湘莲闻言,双颊越发烧得慌。他期期艾艾的看了尤三姐儿一眼,这才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对姑娘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今日冒昧相见,着实希望姑娘能给在下一个机会,允许在下求娶姑娘。”
说罢,不待尤三姐儿反应过来,一股脑的将如何爱慕尤三姐儿,如何自觉不配跑去参军,又如何挣下功勋家业之事和盘托出。末了,又向尤三姐儿说道:“在下对姑娘一片真心。还望姑娘明白。”
说完,因又想起陈舅舅提起三姐儿脾性,柳湘莲又说道:“我知道姑娘素性傲然,并不以为女儿天生就该守在后宅相夫教子。恰好在下也是这般想法。倘若姑娘愿意,在下希望同姑娘共结连理之后,能够同游天下。即便是姑娘有自己的买卖营生要照看,在下也只有支持的道理。还请姑娘明鉴。”
尤三姐儿一脸茫然的看着柳湘莲。实在不知道他这一番话从何说起。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跟柳湘莲也不过只见了两面。如果说柳湘莲就因为这两面而一见钟情,从而做出这么多事情来……
尤三姐儿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倒是记着原著中的尤三姐儿对柳湘莲也是只有一面之缘,之后便诅咒发誓的要嫁给这个人。婚事不成又拔剑自刎……这么说起来,这两人的性子倒有些共同之处。
只可惜她并非原著中的尤三姐儿。对待终身大事也不会如此草率。因此哪怕柳湘莲此刻表现的如此情真意切,尤三姐儿也不会轻易应了他。
尤三姐儿这么想着,又看了看身前的柳湘莲,只得说道:“你既得知我对婚姻一事从来不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应该知道我此时并无婚嫁之心。为了将军自己考虑,在下以为……”
柳湘莲生怕尤三姐儿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立刻截口说道:“我知道三姑娘素来有主意。我也没有强求姑娘的意思。只是希望姑娘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姑娘天资聪颖,长袖善舞,且素有谋略,便是不愿嫁人,亦可安稳于世。然人生在世,总有买卖营生之外的事情要做。譬如游览三山五岳,瞧一瞧这锦绣河山。姑娘从小长在京城,并未看过外省风光。倘若只因嫁人之后有诸多麻烦,就把自己困于这方寸之地,又与嫁人后困守内宅有何不同?”
尤三姐儿闻言一怔。
只听柳湘莲继续说道:“我只愿今生能娶到姑娘,届时你我二人共游天下,琴瑟和鸣。不拘姑娘喜欢什么,在下都会尽力帮助姑娘达成心中所愿。”
第131章
尤三姐儿前世是个单身狗,这辈子碍于世道所限,并无与外男结交之经历。因此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没被人如此告白过。
此刻闻听柳湘莲真情剖白之言论,哪怕尤三姐儿乃后世穿越而来,这会子也少不得有些赧然羞涩,手足无措。
然她亦深知听其言,观其行的道理。此刻柳湘莲说的极好,但婚姻之事事关终身,却不是旁人几句好听话就能敷衍过去的。何况自己与柳湘莲只不过见了两次面,本不相熟又怎知人心叵测?
再者说来,就算柳湘莲如同书中一般霁月光风,素性爽侠,但婚姻一事,却并非人品好就能过的下去的。诸如后世芸芸众生,男婚女嫁者又有几人是从根儿上坏透了的。可后世的离婚率却还是居高不下。
原因无他,且不过是脾性不合而已。
尤三姐儿原就是个任性恣意的脾气。这些年为了自己能过的舒坦些,折腾了不少买卖营生,还帮着舅舅表哥做了无数事情。为的就是叫众人明白自己的好处,将来谈婚论嫁或有其他事关终身的大事上,众人肯听一听自己的意思。
如今陈舅舅肯相帮柳湘莲来见自己,当面诉衷肠,便可知陈家长辈们是顾忌自己的想法的。更加表明陈舅舅并陈家长辈们都觉得柳湘莲不错,所以才应允他当面陈情。
至于柳湘莲贵为将军之尊,朝廷新贵,为了见自己仍旧愿意扮作小戏粉墨登场,虽说是他性子里天然一段不拘小节,但亦可看出柳湘莲对自己还是比较在意的。
尤三姐儿左思右想,最终仍旧决定给柳湘莲一个机会。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判断两个人合不合适在一起。毕竟世道苛责,礼教森严,尤三姐儿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总不好跟后世女儿一般,成天同柳湘莲腻在一起谈恋爱罢?
将此般烦恼说与母亲,反被陈氏笑话了一句“矫情”,因又说道:“早知道你是个藐视规矩的性子,却不知道你竟然如此离经叛道。怎么着,还没嫁过去,便想着该如何相处了?也没见谁家的姑娘都跟你似的,说不想嫁的时候是真不想嫁,说不害臊的时候又真不害臊。”
尤三姐儿将头埋在抱枕里翻了个白眼,虽说她穿越多年,竭力被这世道同化。但有些想法却是浸在血液里刻在骨头上的,并非时移世易,便能抹轻易掉。
正如陈氏永远无法理解她的“离经叛道”,尤三姐儿也永远无法接受那些男人的三妻四妾,抬姨娘通房养庶子的行为。
尤三姐儿猜想即便是自己有朝一日嫁给柳湘莲,倘若柳湘莲意欲纳小的话,她或是和离或是阉了柳湘莲,绝对忍不下那口恶气。
陈氏闻听尤三姐儿这些孩子气的话,差点笑断了肠子捂着肚子直哎呦。笑了半天,到底是爱女之情占了上风,少不得笑言劝道:“你放心罢。只要有你舅舅在,咱们陈家的闺女没人敢欺负。即便他柳湘莲来日风光得意手握重权,你舅舅想要收拾他,却也容易。”
顿了顿,陈氏又说道:“不过我瞧着那柳家公子倒是个情真意切的人。听你舅舅说,他愿意倾其所有的来娶你,还说什么倘若来日负了你,愿意净身出户云云。这世间男儿大多薄幸,能做到这般的,也算不错了。”
尤三姐儿没有言语。
陈氏瞧着尤三姐儿倒在床榻上认真纠结的模样儿,便知道尤三姐儿果然动心了。趁热打铁的又劝道:“何况以你这性子,原就不爱那些家长里短的算计。倘若嫁到高门大户,亲戚妯娌们多了,哪有个舌头不碰牙的,你又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性,到时候闹得全家不宁,反倒不好。如今柳湘莲父母双亡,又无姊妹妯娌挂碍,亲戚们最多也不过是年下时各家略有个礼尚往来。倒是难得清静。更难得他是真心娶你为妻,并不是贪图你舅舅的势力。俗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有这么个好人儿愿意娶你疼你,把你捧在手心儿里,你也得知足。小心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