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向前奔走,一路拍打着落在身上的尘埃。他虽侥幸留命,甚至不在乎眼前这没有尽头的路,但愈走之下,袭来的疲惫,还是让他忍不住四处打量歇脚的处所。
天气愈加闷热起来,年轻人抬头看了看天,见天空毫没风来前无边晴朗高阔的样子。远处层峦叠嶂,似在眼前,却又仿佛遥不可及。四周天空,无论远近的地方,好似一锅已被搅混的黄米粥,昏黄、深沉的颜色不禁让人为之气阻。他从未遇到这种沙尘暴风的天气,感觉先前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一路走着,他又忍不住暗暗侥幸,侥幸自己没有被风卷走。他催马出了乱石岗,忍不住抖了抖手中的缰绳,自言自语的道:“这种鬼天气,怎就会让我碰上了呢?唉......都这季节了,秋老虎还要发威!”
年轻人暗自摇摇头,见胯下白马四蹄踏下之后,毫无力气,溅起的阵阵的尘埃,干燥的似要着火般,引得白马情绪焦躁,不断地咬着铁嚼,打着喷嚏,喘着粗气,吐着白沫。白马如此,年轻人怎再忍心催促它,正又累又渴间,蓦地听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回头望去,见身后四匹健马快若奔雷中正由远及近向自己这边奔来。
这么个大热天还有人如此着急赶路?年轻人忙拽拽手中缰绳,与白马向路旁让了让。
只转眼间,势若奔雷的四匹健马已到了近前。
年轻人见当先是一名黑衣刀疤脸的男子,紧随其后是一个莽汉,一个背负长剑身材修长面色孤傲的道人,最后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四匹健马与年轻人擦肩而过,泼喇喇地掀起一阵黄土尘埃。因大路两侧无可遮蔽,四马一过,溅起的尘埃自然落了年轻人一头一脸。年轻人见四人自顾赶路,毫不理会身后扬起的黄尘泼染了自己,不禁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拂着尘埃,正欲催马赶路,却见带头的黑衣刀疤脸男子纵马疾走了四五十丈后,突然吆喝一声,调转马头,与其余三人急急下了大路,一路往空旷山野间奔去。
年轻人看的奇怪,可天气如此闷热,却哪有心去理会这帮人去向何处。他双腿一夹,白马长嘶一声,极不情愿地向前奔去。路虽然难走,但还是要走,路之所以是路,不只是因为它有阳光,空气,水分、汗滴以及悲喜交错的眼泪。路在人们眼中,蕴含着生命充满力量,有财富有希望,因此再难走的路,只要是活着的人就要继续走下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年轻人终于遥遥望见了一处酒店,那沾满浮尘的脸颊,掩饰不住兴奋,此时强撑的身心瞬间松弛下来,像泄了气的皮囊,有些把持不住似地摇晃几下。他抖了抖白马缰绳,挺了挺有些酸痛的身躯,催促疲惫的白马往酒店奔去。
酒店不算太大,可在闷热天气下已算福地了。
快到酒店门前,年轻人举手搭着凉棚看了看,见店门外的宽阔地上林列着数十根高大的拴马桩。两名店小二擦着汗,站在距离拴马桩三十几丈远的一根高挑着黄色旗帜半尺粗的旗杆下张望着过客。
年轻人抬眼看了看旗帜上‘客来喜’三个烫金大字,心下暗道:“这处酒店不正是先前一行黑衣人向茶棚老者打听的所在么?”
客来喜,此种天气得遇此店,又有几人不喜?
既已见到落脚处,欣喜之余,他便放缓马匹,放任白马自由自在的向这二层高的客来喜酒店走去。
客来喜酒店是由古拙稳重的红木搭建而成。酒店虽无彩画欢门花木相映,但远远看去还是颇有气势。未到近前,酒店内已隐隐传来嘈杂的欢声,一阵阵刀勺叮当乱响声飞来,一波波推杯换盏之音传来,热闹的好似六月天气,让人精神为之大振。
年轻人驱马走到店前,透过挑开的窗户,见一楼散桌上已围坐下许多往来赶路的人。这些人有的是衣冠楚楚的商贾,有的是匆忙奔走四方的贩夫民卒,有的是浓妆艳抹的天涯女子......其实,此时不论衣着繁简,更不论南北语调,天涯何处无知己,知己未必在天涯!面对生活困苦,摆上几碟小菜,斟满几杯辛辣老酒,无论贵贱高低,无论相知与否,心扉敞开,尽情言欢,岂不也是抚慰自己抚慰他人之良方!
虽说酒旗楼牌之欢,无不是过眼云烟,但世上又有几人能拒绝人生中一次次醉眼看花挑灯看剑,放言四海之豪迈精彩。人情世故伴欢乐悲伤,在这里已化成一碗碗浊酒,你举杯,我干了,管他功名尘土,管他王侯草民,一起醉天涯,去笑看红尘俗事。
第三章 故人相逢
年轻人听到酒店中吆五喝六、推杯交盏之声,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抹了一把沾满黄土的脸庞,拍拍胯下坐骑,自言自语道:“小白,这么燥热天还让你赶这么远的路,难为你了,咱们也休息一下吧。”白马与他心思相通,不等年轻人话音落下,撒开蹄子奔到酒店门前。守候的小二见状,满脸堆欢,接过白马缰绳后,高高唱诺一声,一人拉着白马去喂食,一人在前面引路,将年轻人送进了店内。
突从刺眼的黄土天地走进店内,眼睛会有霎时的昏暗。
年轻人捡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本能的闭眼休息片刻,这才慢慢睁开眼。他环顾四周,见店内众人极尽欢姿,旁若无人的把酒言欢,只西南角落的一张小酒桌上坐着的老者和大眼睛姑娘甚是与众不同。二人默然面对,无论装束、神情皆给人以萧瑟、凄凉之感。
大眼睛姑娘人情世故似乎懂得少些,面色些许轻松,而老者眉头深锁,与酒店内纵声喧哗杯酒笙歌的众食客相比,甚是格格不入。他一双端着酒杯的大手尽管看上去稳健非常,但突起的青筋却像是告诉人们,生活的沧桑,已融入了他的血液。
老者五十上下,脸形略长,面容冷峻,瘦瘦的脸颊上一双细长的眼睛,一身粗麻布长衫,配以略显僵硬的神情,不怒自威的气势,看不出是做买卖还是出行走亲。
想来若没有俗世风霜染身,此样之人,必定是不凡人物。年轻人心下暗暗纳罕,出于好奇,扫视了一老一少几眼,但眼见老者如此气势,仍忍不住又转头望过去。
老者似乎心怀万事,沉默不语,冷峻的眼睛只专注于杯中的浊酒。若一个人已经历了五十年的风霜雪雨,这喧嚣纷杂的世间对他来说,留恋的事情恐怕不会太多。
大眼睛姑娘坐在老者对面,衣着如雪,长发漆黑铮亮,一双凝脂般的玉手交错抱着一把漆皮斑驳的琵琶,大而聪慧的眼睛看着老者,忽闪忽闪望着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等,整个人如一块晾干了的洁白手帕,透着洗脱尘埃的光芒,神情之间,既有江湖风霜,又有难以掩饰的高贵之色,让人不由侧目。
年轻人进门坐定,被姑娘抬眼瞧见了。大眼睛姑娘愣愣看了片时,本就明亮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间更加明亮。她低下头,脸上隐含着亦喜亦忧之色,眉心微凝之后,脸上竟悄悄飞上了一抹红霞。她用细白的牙齿咬了咬嘴唇,思索片刻,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探过身子,在老者耳畔低语几句。
老者听罢,惊诧地看了看大眼睛姑娘,转头向年轻人望过来,恰与年轻人瞧来的眸光相遇。
他见年轻人脸形俊朗,下巴略尖,一双剑眉浓浓密密,斜入双鬓,修长的身形虽被风沙尘埃罩染的狼狈不堪,但无论静坐或顾盼之间,依然流露出一股极少有的勃勃英气。
年轻人与老者眸光相遇,觉有些冒犯,欠着身子微笑一下,以示友好,又转头看向别处,恰在此时,店小二唱诺一声,一边奉上菜谱,一边高声问道:“客官您点菜,若喝酒的话,请尝尝本店自酿的高粱烧酒。”年轻人点点头,微微一笑道:“有劳小二哥了。”接过菜谱,又点了几个素雅的菜,道:“小二哥,此路可否直通太原?”
小二见年轻人问话,兴奋起来,道:“客官,您是要去太原啊?那您可走错方向了!”说着取下肩头的白毛巾,一边抹着桌子,一边连说带比划着告诉年轻人,若要去往太原,应先过了华阴县,说着指了指东北方向,又道:“您要先出潼关,方能入山西地界。”
老者不理会年轻人,缓缓收回眸光,看了看大眼睛姑娘,沉吟片刻,默然不语,面色隐隐闪乎不定。大眼睛姑娘见老者不言不语,低着头搓着衣角,飞霞晕染的脸庞渐渐苍白起来。她看看老者,又看看年轻人,似乎又做了决定,站起身来,走到年轻人跟前,轻声细语的道了个福,道:“公子万安......这大热天奔波可真是辛苦了!不知您可否愿意听我和爷爷奏个曲儿,松弛一下精神,作消遣时间?”
年轻人点好了酒菜,正自无事,见大眼睛姑娘到近前问自己,看了看她手中的琵琶,心下暗道:“适才无心盯着人家看,竟被误以为要点个曲儿,这可真是莽撞了。”他抬头看了看大眼睛姑娘,见她的脸庞清灵俊美明艳异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也正看着自己,心下不由‘怦怦’跳起来。他看看四周,见其余人并没有投来异样目光,依旧在推杯换盏,忽觉自己有些可笑。人家相问是否愿意听个曲子,自己怎么却像做贼似地。但江湖有言:话到嘴边留三分,当忍则忍,少则无事,多则烦恼。而此时大隋天下盗贼四起,海内群雄纷纷举火,不但各自划地为王,甚至有取而代之的趋势。既然盛世景象不再,祸事便有可能随时发生。何况眼前这年轻人,初涉江湖,在如此大势中,若要活着最好是竭力自保,岂愿招惹没来由的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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