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因为什么,第五仓竟飞进来一只鹦鹉,所有人的眼光都被它吸引。高大傻子用裤子一甩,把小鸟弄到了手里。一个小子道:“明天吃了吧。”
有几个赞同,更多的人拿冷眼盯着他。
林山石命令道:“放掉!别仗着大力一些,像当官的一样无耻。”
夜晚林山石横竖睡不着,总还是想着黎大人或许会为民做主?第二日未能提审,鹦鹉飞回来吃了一顿饭,原因不明。第三日却提审了,鹦鹉没有回来吃饭,还是原因不明。
见到了梦寐思之的知府,林山石一肚子话却不知怎样说,因为这儿也必须一问一答。
黎知府问:“就是你加入了天地会?”
林山石跪着道:“回大人,是添弟会,不是天地会。”
黎知府道:“到底是什么会?”
林山石道:“添弟会,但不是天地会。”
黎知府怒道:“好了,你当本官听不懂人话吗?案件清楚,人脏俱获。择日处斩。”
林山石一惊,道:“大人,冤枉,你听我解释。”
黎知府翻了白眼,一拍桌子,若无其事地走了。
林山石被押上囚车时,回头一瞥,看见上次去他家的那个眼生的捕头,正坐在府衙帘子后面,跟知府大人谈笑风生。只见他左佩刀,右佩容臭,烨然若神人。而自己,倒像是一只被押送的动物,一头蠢驴,一头被征服的牛,或者一个受伤的狼,偏偏最不像个人。
第六章 百花湖雪
林芷彤正在磨刀,这已经是第七日。刀早已雪亮,刃早可断发。她坐在磨刀石前,觉得很难受:爹爹不在了,家不能回了,小白被烧坏了,至于那只在山茶树下卿卿我我的猴子,提都不想提了。若不是娘,她早就去劫狱了。
七天前的那个晚上,林芷彤曾又一次披上夜行衣,拿着一把菜刀,就往牛头山去过。结果在路中间遇上了娘,她想越过娘,可是娘竟然向她跪了下去,道:“若去劫狱,就不起来。你爹真上了法场,你可以去救他,大不了全家一起走。若爹只是坐几年牢,绝不能再把女儿赔进去。”气得芷彤两脚直跺,然后母女俩在驿道上抱头大哭。
回到破庙,见娘满脸笑容地煮面条。这装出来的笑容,看起来比什么都心酸。芷彤说:“娘你还是哭吧,我觉得你哭出来会好点。”
袁氏抬着头道:“不是哭过了吗?哭过了就算了,人哪能总哭?娘小时候啊,漳州西城山后面的田都是我家的,后来连嫁妆都没有。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看得多了,还不是过来了?我一直告诉自己,人哪,没事的时候胆子小点,有事的时候胆子大点。”
木头痴砍来了柴火,二话不说开始做饭。袁氏抢过锅铲道:“木头痴,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回去吧。师父不在,练不了什么功夫了。”
木头痴头也不抬,道:“我不走。”
袁氏翻了个白眼道:“你不走——你这么呆滞,在这除了碍事还能做什么?我家现在已破落了,哪还养得了闲人?再说,你是一个大男人,跟两女眷住在这破庙里终归也不方便。”
木头痴呆了呆,缓缓地道了声“保重”,闷闷地走出庙了。
林芷彤道:“娘,你干嘛要这样说话?师兄能吃几个饭?”
袁氏叹气道:“哪是饭的事,他娘身子骨不好,又一个独子,别连累他了。明日,你再同我出去找找人。然后你去找找猴子,打听一下爹爹的消息。”
林芷彤抓着衣摆道:“我不去,何必看人脸色。”
袁氏搂着芷彤道:“那就娘一个人去。你找找猴子打听下爹的消息,尤其是别让爹爹在里面挨打,需要打点什么我们想办法。”
林芷彤一千个不愿意,可是想到娘又要去求人,爹爹还在里面,便点了点头,道:“娘,我家还有多少银子?够不够打点?”
袁氏摇摇头道:“自古衙门就是个无底洞。我们这点家当哪够吃一口的。我要想点其他法子。我就不信好人被冤,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芷彤见娘眼神里的坚定,惊诧道:“娘,你好像变了个人。你就像一根藤。”
袁氏道:“谁愿意变狠啊,只是娘见过繁华和衰败,知道没有过不去的日子。”
趁着傍晚,袁氏蒙上面纱。回娘家,辗转又找了几个熟人凑了些银两,径直来到了阮如梅的房里。
阮如梅并未躲避,泡了壶茶道:“林兄跟我投缘,谁知会有此劫,也不知有什么能帮夫人。令媛还好?夫人看紧一些,免得又闯祸。”说罢看了看外边的岸芷山。
袁氏万福道:“福祸自有天数,我们只能尽人事。先生,奴家还真有一事相求。”说罢拿出一大锭银子来。
阮如梅一惊,站起身来。
袁氏道:“今同客栈是漳州府最大的客栈,每日车来车往,门庭若市,都爱听先生说书。若先生能在书社,说说我家那个武呆子被冤之情。不论有用没用,我都会重重酬谢。”
阮如梅倒吸了口寒气,他知林家顶多只算中户。这一大笔银子,足足有四五十两,能置七八亩良田。这也几乎是倾家荡产了。如此相托,只是让自己编几个故事?
阮如梅道:“夫人客气了,这林兄还有没有什么头衔,可曾做过什么大善事,有没有何人何势力可做靠山?”
袁氏道:“靠山应该没有,只有一身臭脾气;头衔也没有,朝廷禁武,他又不愿效忠权贵;至于善事,无钱之人谈何行善,但街坊邻里都知他是好人罢了。”
阮如梅默默听着。
袁氏又道:“他是少林派的。我也曾想过借助师门,但后来想想算了,少林派肯定不会为了这事惹官府。别看世外之人,他们精着呢,连弟子下山都绝不准露功夫,免得冲撞了八旗武士。山石这趟出门,就是为了参加白鹤门的比武,也不知赢了没有。”
阮如梅道:“少林白鹤门?现如今林兄请讼师了没有?”
袁氏道:“原来很多人推荐,一听是这样不知深浅的案子,就没人接了。倒是被骗了好几次银子,阮先生可愿意出手?”
阮如梅道:“我不善刑辩。请不请讼师也不打紧,大清国什么时候见讼师赢了官府不想你赢的案子?只是个安慰而已。这样吧,银子留在此处。我帮你张罗一下,若不成,再退给你。”
袁氏打了个万福,道:“先生高义。此事祸福难料,成与不成均不怪先生。”
阮如梅心道:这林山石倒是好福气,娶了这样一个遇事沉稳又不卑不亢的婆姨。于是他笑道:“你就不怕我卷款逃走了?”
袁氏斜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银子,这可是自己多年一点一滴积攒的钱,还有自己娘家爹娘剩下的棺材本啊。这点银子对朱门也只不过是一顿年夜饭,对于小户人家确是一场豪赌。袁氏平静道:“阮先生以高才而逍遥江湖,必不是如此之辈,否则也不会见我。若能救出相公,银两又何足惜;若不能救出相公,银两又有何用?”
阮如梅伸出大拇指道:“大气!这忙我帮了。”
林芷彤在衙门边酒楼上忸怩了很久,若不是爹爹出事,她怎么也不愿意再主动找猴子。那棵山茶树,那轮房顶的明月,那个颠鸾倒凤的夜晚,那些绝情的话语……都让她心慌意乱。她对猴子又恨又爱,心里又想杀掉他又舍不得他,一遍一遍幻想着徐精会回山里破庙道歉,并跟自己联手救出爹爹——死在鹰犬手里又能如何,江湖儿女还怕死吗?如果能这样,芷彤心想,自己会原谅他一时糊涂的。可是左等右等,大半月过去了,连人影都没有。
林芷彤把埙从桌子上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终于终究拿起,吹响了“白鹤沙洲”。
一会儿,徐精走上楼,左顾右盼见无人跟踪,来到桌前,勉强笑了笑。
林芷彤不知有何可笑,也只好跟着笑了笑。
徐精叹口气道:“芷彤,你还是这般无法无天,怎敢来到这衙门边上?以后去凤凰山吧,衙门前人多眼杂。”
林芷彤道:“你知道我最早喜欢你是为何吗?他们都叫我希娣,只有你肯叫我芷彤——我心想你该是个角,却未知你也怕这怕那。”
徐精转着杯子道:“这么大了还这样胡闹,你以后怎么嫁人?”
芷彤闻言就如喝了杯冰水,往窗外看了看道:“你怕人看见,是怕我危险,还是怕影响你前程?”
徐精埋着头喝了口茶,道:“人各有志,真的很难再陪着你胡闹。你是要打听师父的消息吧?现在也只有我这个小吏能帮忙了吧!”
林芷彤本有很多话想说,看着他微翘的嘴角,又觉得没有必要了,道:“不必了,我是来拿回上次吃混沌时我的五枚铜钱的。”
徐精闻言一震,抠抠搜搜地拿出钱后,想放在她手里。芷彤不伸手,只好放在桌子上,转身便走。芷彤一招“白鹤绕竹”绕到他身前,也不说话,直勾勾地拿眼神盯着他。
徐精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道:“我本来就想通告你们。师父已判死刑,时间是下月十五。我真要走了,有公事——师妹,保重。”
林芷彤让开半边路,徐精缓缓走去,中间好若停了一次,也可能是看错了。芷彤几次有拉住他的想法,但最终都昂着头收住了手。她望着徐精越走越小,小成一个点时,就再也看不见了。心道:这就是我的男人,本姑娘的第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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