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离开先生身边起,君问便是一个人手持鱼竿,头戴破烂斗笠行走天下。
当时的他没有手中木桶里的那条小红鱼,他的行走是一个人的天下行走,所以在面对此刻人的请求,君问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适应,他皱眉缄默陷入沉思,但脚下的步子却没有跨出半步,他陷入了两难的抉择当中。
人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那静止的身躯,忽然间觉得眼前的他格外高大,只不过就在很久后,他始终不曾等到男子的答复,他开始有些失望起来,他开始有些担忧起来,他看着那迟迟不说话的男子,不禁转口说道:“如果不能一起天下行走,那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一个人!”
“只要找到那个人,我就不再跟着你。”
君问摇了摇头。
人很失望。
但君问突然说道:“既然遇见,就是缘分,先生说过万物皆有缘,如果你要跟着我走,那就走吧!”
人大喜,随之便捧着怀中的长棍来到君问边上。
人的身子很小,至少在君问面前显得很小,他的身影很单薄,也不知是之前饥饿造成的,还是他的身子天生如此,但即便他小,可他依然有过人的地方;比如褪去粗布的人,脸上的皮肤会显得极为细腻白皙,而且如果不是他脸上那些故意抹黑的污渍,他应该会是极其漂亮的人。
君问没有用目光去看人的脸,对于他来说,非礼勿视的道理一直根深蒂固。
他行走天下好几年,从一名大修行者到接近五境的大修行者,从身边的一无所有到那尾平躺在他木桶里的小红鱼,他的人生发生了很大改变,他的修行之路也发生了很大改变,而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的性格与信念都还一如既往那般正直善良。
人行走在君问边上,整个人竟显得无比踏实,在这个世间,他曾经看到过一个给他无比踏实的男子,所以他将自己的希望都压在了那名男子身上,他渴望眼前的男子可以带他找到另一个男子,只有这样,他才知道自己以后到底该怎么做。
两人离开草野间,走进了稀稀疏疏的树林,林中草叶依稀繁盛,但树木却显得有些稀零八落生长。
对于君问而言,自己脚下行走的路是将要走过的路,他按照先生的意思想要去找自己的大师姐,然后向对方学习踏入五境的方法,一切都像是安排的计划,可他并不知道这条路对于边上的人意味着什么。
人一路沉默。
像是整个人都陷入了焦虑。
但就在许久之后,他又突然对旁边的君问说道:“现在我们一起天下行走,是不是应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君问挺次,突然回过头来,他没有去看人肮脏的白脸,他只是看见了那条流淌在不远处的小溪,然后无比认真地看着人,说道:“我们现在去小溪边上,你先去洗干净你的脸,我得给我的鱼换水。”
人有些不知所然,但没有忤逆对方的意思。
他跟着君问来到了小溪边,看着对方将水桶里的鱼倒入河中,他很好奇对方为什么要将捉来的鱼倒入溪里,毕竟普天下的鱼要是被放入河水,它们都选择逃离。
然而,这尾小红鱼没有逃走,它只是缓缓的游弋在清澈的溪水里,游弋在君问那正在清洗的木桶旁边,仿佛它迫不及待的就要回到水桶之中,人见此,故而有些惊愕问道:“为什么它不会逃走!”
……
……
第二百七十八章 留不住你,唯让你走
君问舀起溪水,看着溪中的小红鱼自己进入木桶,随之站起身来对人说道:“因为它是我的鱼。”
人惊讶,但却依旧没有洗脸的意思。
他有些尴尬的抓了抓衣角,又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溪边,两只脚步像是定格在草野上。
君问看着他没有打算洗脸的意思,便是开口说道:“你是怕洗干净了会变回女子?”
人听到这里,骤然惊骇,两只本是已有许许信任的眼眸骤然警惕万分,他目光惊悚的看着那手抓木桶的男子,看着他那张没有任何恶意的脸,却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丑陋的脸。他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女子,而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君问认真回道:“我只知道你是女子,但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如果你不愿意洗脸,可以不洗。
“我们继续赶路!”
人没有在说话,他上前几步来到溪边,然后缓缓蹲下身子,他看到了那张倒映在水中的脸,有些肮脏,有些憔悴,有些瘦弱,有些病态之色,但不管怎么难看变化,这就是他自己的脸。
他生生将自己的绝美容颜变得像是一名男子,他为了活着与逃亡只有将自己乔装打扮,他骗的了天下所有人,但他骗不了一名曾经给他力量的强大修行者。
他是女子。
所以他不再是他,而是她。
人看着水中的自己,缓缓伸出了那只洁白的秀手,秀手轻轻伸到满是冰凉清透的水中,然感受到了一丝水的凉意。
她用两手轻轻舀起清水,然后将清水都打在自己的俏脸上,人的脸很白,白皙中带着一丝病色,她自小开始便身染顽疾,而解救她的人现在不知何处,她不相信自己会死在顽疾之中,即便她以前相信,但现在她已不信。
人花了短暂的时间洗脸,当她再次从溪边站起来到君问旁边时已经非常干净,君问看了一眼她干净的脸,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的脸,他发现对方很好看,很漂亮。
人眸光纯净,静静开口问道:“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君问转头走去,头也不回说道:“君问。”
人抬起莲步跟上,口中说道:“很好听的名字。”
……
……
从两人开始走起,时间也在缓缓流逝,他们走过了草野,走过了树林,走过了湖畔,走到了一座城池。
这是一座陌生的城池,城池之内有很多人,人们依稀朴实忙碌着,使一切都看起来荆条有序,充满了寻常。
君问带着人走进了一家酒家吗,然后让人叫了一桌的菜。
前者没有举筷吃饭,后者则是吃的格外满足。
君问喝着酒家配送的清茶,看着门口那些来来往往的过客,然后看见了一名秀气的青年走近酒家;青年走近酒家,回首看了一眼君问,两人四目相交,但没有擦出丝毫的火花。
这名青年身穿华丽锦袍,,但看起来不像世间人,他顺口叫了一斤女儿红,随后就坐在君问与人的左侧桌上。
君问看着青年独自饮酒,然后收回目光。
青年看着君问轻口饮茶,然后移动目光。
青年将目光移向了那正在埋头吃饭的人,然后看到了那根被粗布包裹着的东西,东西就放在君问所坐的桌面上,仿佛只要青年随意伸手就能拿来;然而,青年喝着酒水却没有伸手去拿,他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拿不到这个东西。
即使咫尺之遥。但也如隔两世。
于是,青年不用片刻便饮尽了一斤女儿红。
他无比舒适的感叹一声,然后在桌面上留下一锭银子便悄然离去,一切都如普通的顾客那般稀疏平常,君问看着他到来,看着他离去,然后看了一眼那正要吃饱的人,平静说道:“吃饱了吗?”
人用贴身的秀气手帕擦去嘴角的油渍,认真说道:“吃饱了,不过这里的东西没有你烧的好吃,而且你看这些猪蹄,虽然说是红烧,但显然没有经过长时间的炖煮,因此它的皮肉吃起来也才会这般生硬难嚼;还有这盘龙虾,明明带有腥味,店家却不知道用酸醋给它压压,真是让人……”
“既然已经吃饱,那我们走!”
君问站起身子,阻止眼前的人在继续说下去,他同样在桌上留了一锭银子,随之离开桌椅不忘说道:“带上你的东西!”
人拿起桌角上的东西,跟着君问走出酒家。
怀里的东西是人最要的东西,即便不用君问告诫,她也会牢牢的带着,毕竟这件东西关系到很多东西,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两人走出酒家,顺着大街走向城外,这座城池并不算大,所以不过多久,二人便走出了城门,来到了城门外。
城池外,远处有一座枯山,枯山上面树木比之二人先前到过的树林更加稀少,而且这座枯山没有碧绿的颜色,它只有入星点般的翠绿色,除此之外,便是满山的黑褐色,看起来好似盖上了一层灰烬。
这是一座枯山,也是一座被火烧后的山。
所有的树木都在那场大火下焚尽,只剩下几株比较高大的树木还透着一丝生气,他们的树杆枝头长出了许许绿叶,即便它们的枝干看起来漆黑都是焦炭,但君问知道既然它们没有死,那么就不会再死。
身后的人依旧紧紧跟在君问边上,君问看了她一眼,然后二人漫步阑珊的向前走去;他们走进了枯山,走在枯山的小山道上,两道稍显单薄的身影渐渐从满是黑褐的颜色中消失不见。
周围的枯树不多,一片枯山内也不足几十颗,君问与人一同走进枯山,前者感觉到了枯山不寻常,后者依然抱着怀中的东西不知所然。
便在这时,枯山上飘起了一阵迷雾。